《致重峦(高干)》 Chapter.1 祝重峦是17岁那年在德国海德堡大学攻读法学的,在此之前她花了近九个月的时间来重新学习一门全新的语言。她并不擅长语言类科目,为了通过TestDaF,那九个月时间里几乎除了吃饭睡觉,都是她在拼背德语单词,一度发展到她接起电话时张口一句“Hallo ?(德语:你好)” 电话那头的申楷妍一头雾水,“哈?你舌头捋不直吗?是Hello啊!(英语:你好)” 申楷妍作为祝重峦最好的朋友,是在高一时候认识的,在德国第一年时候祝重峦的第一部作品问世,那时候申楷妍瞪圆着眼睛,十分震惊,“哦,我以为你平常只是写少女情怀的。” 很显然,在这个对文学一窍不通的富家小姐眼里,很多个句子堆砌起来的只能是以前看言情剧里写的那样,写的是少女们伤春悲秋——一件可以直说的事情,非要曲折成我隔着人群,一眼就能认出你这类话。 在申楷妍看来,在人群里能认出的除了原本就认识的人,还能有什么样的人?申楷妍觉得看着大多文学作品,都是不坦率的说话方式。 祝重峦仔细想了想,发现这件事好像确实是这样。但是她又觉得,文学不就应该是把一句本该稀松平常的话,改动其间几个词汇,蜕变成思想深处最贴切的表达吗?于是祝重峦又摇摇头,否定了申楷妍这个想法的全面性。 关于和申楷妍做朋友这件事,从这里看起来好像就不是很合得来了。但是申楷妍虽然不懂文学,可她是一个在绘画方面有着可以说近乎天才的天赋技能的绘画者,艺术与文学之间从来都是相互牵扯的,所以祝重峦和申楷妍也能相互牵扯的,情怀上还是能引起些共鸣的。 反正从那之后,申楷妍就更觉得祝重峦是一个文化人,大事小事都来找她拿主意。 正因为申楷妍直截了当的坦率,所以她更不能明白祝重峦十年如一日,能把一个人天天揣在心里。 申楷妍有一次在祝家海景别墅里为祝重峦画人物肖像,她随口说起关于储氏生物医学的附属研究所和中科院联合研发出传染病毒的治疗药剂,今天在她们常住的关山市开新闻发布会。申楷妍感慨说:“终于不用害怕病毒了,夏天可以找地方避暑了。” 她是听说过的,他进中科院绰绰有余,也不意外他牵头的研究团队能办到这样的事。 当时是三月春季,沿海的地方已经转暖很久,有些暖融融、又潮腻腻的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海腥味。祝重峦正倚在阳台的玻璃栏边,长长的鬈发被海风吹拂得有些缭乱,她手中的直杯里浮着几只冰块,纯净水已经喝下一半。她白色的衬衣只扣了下面两颗纽扣,衬衣里是一件蓝白条纹的无袖t,和衬衣一起束在卡其色的复古短裤里,还系了一条深褐的小皮带。 衬映着背后初升的海平面,她微微低下的眉眼里,盛满欲诉不能,然后她撇头看向申楷妍。申楷妍捕捉到这一细微神色的时候,惊艳得只顾着笔下勾勒,全然没有注意到祝重峦一开一合的嘴唇里吐露出什么话。 时间倒退三年,那是祝重峦所有故事的开端。 在2017的年末,她正式与储时重逢。 伦敦市温度到了最低点,寒冬的大雪带来的凌冽寒气,裹在来来往往的人身上,驱使着他们加快步伐,朝各自的方向去而不复。 从大英图书馆出来的祝重峦手里握着一杯已经变温的拿铁,这个步行街的岔口人流接踵,背后的咖啡店因为阴沉天色已经打开暖黄色的灯。刚到的储时,看着她有些泛红的鼻尖,“你等了很久吗?抱歉。” 祝重峦忙否认,“是风太冷。” 储时鲜见的眼里闪过能被清晰捕捉的情绪,祝重峦说不清那是什么情绪,像动容吗?可是他却又停在原地,不再多一个动作。是难过吗?可是,他又为什么会难过?他这样一个冷淡的人,怎么会失态。 储时顿了顿,才说:“我们不合适。” 他拒绝的样子轻门熟路,好像发生过很多次这样的事了,他的目光甚至都没有停留在自己身上过。祝重峦想,他大概连她长什么样都还不记得,就轻而易举窥破她对他的心思,在她还来不及宣之于口时,就彻底拒绝。 他离开也是毫无征兆的,祝重峦以为或许他会等一等她的回答。毕竟他们上午才在大英图书馆因为拿到同一本书,才见面,才正式认识,还不是可以忽略一些礼貌的关系。甚至祝重峦还没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他。 书是意大利政治家马基雅维利的《君主论》。 她在2017年的年末与他重逢,或许应该说分开。 然后等申楷妍对自己的大作心满意足时,祝重峦已经安排好剩下半天的行程了,看都没看一眼她画了一上午的画。申楷妍大失所望的看着祝重峦进门去换衣服,然后祝重峦的助理进来帮她收拾桌上的资料档案。 申楷妍一面看着画,向杨舒唯幽幽开口,“你说我把她这幅画挂到我画展,再捐给慈善机构拍卖了怎么样?” 杨舒唯怀里抱着一沓下午祝重峦要用的资料,认真考虑着可行性,然后小心又慎重的说:“我觉得你可以背着重峦姐试一试。” 祝重峦喜欢海景,但不喜欢住在海边,海边这么湿漉漉的空气会让人觉得很不舒服,这次她会回来,也只是因为这边有一个七国的文学研讨会,她的文学导师是国内受邀的重要嘉宾之一,所以她也顺理成章的跻身出席人之一。 正好这边有很早前家里置购的地产,就拎着整天赋闲在家,哭喊灵感枯竭的申楷妍一起过来了,想着研讨会结束后还能和她一起领略沿海风光。 关于她修完德国法学后回国没有从事法律相关行业,反而重新攻读关山大文学硕士这一点让她的父母很不理解。在她父母眼里,这是一项不会有什么太大前途的事情,这就像她一意孤行本科不肯读商科相关专业,不回来接手祝氏地产那样不可理喻。 ———————————————— 公主们记得给我投点珠珠,不然我上不了新书榜呜呜 Chapter.2 于是每当祝重峦母亲念叨她的时候,她就会“哼”一声,带着轻蔑口吻说:“夕阳产业。” 祝重峦的导师行事很凭心情,他三年前只收了三个学生,现在带来的只有祝重峦一个学生。今天是研讨会的最后一天,研讨会很官方,也很无聊。 在确信摄像机镜头只会来回扫前面的主要发言人后,祝重峦在桌下悄悄打开了手机,正好收到一条短信,是易衡的。易衡告诉祝重峦,他今天回国,刚到关山市了。 易衡是祝重峦最好的一个异性朋友,好到两家差点以为他们两情相悦,给他们订婚那种。连申楷妍也觉得易衡和她的互相照顾好到不可思议,幸好纵观易衡的女朋友们,没有一个是祝重峦这一款的,所以祝重峦才放心大胆,断定别人只是不懂她和易衡的关系。 祝重峦懒懒的敲着屏幕,告诉易衡她还在开会。这个时候场上突然响起雷鸣般的一阵掌声,吓得她一把将手机塞进兜里,抬起头来发现原来是到尾声,正要散会了。 她站在人群外等记者采访完她的导师后,她的导师告诉她,明天在关山市有一个慈善酒会,很多人都会出席,其中就有几家主流报社的社长,和几位国内知名作家,祝重峦的作品刊发出版已经不是什么问题,但参评奖项显然还需要一些人力推动。 于是这也代表,祝重峦五天前下午到这里,连开五天会,今天晚上又要飞回关山市。她掏出手机的手颤颤巍巍,不敢拨出电话,她几乎能想象出申楷妍即将在电话那头的咆哮。幸好电话拨通后,申楷妍先惴惴的告诉她,自己在法国的画展落实了,关山市美术馆这几天的展览里有几幅画是她要带走的,现在要开始准备了,要赶紧回关山市一趟。 于是祝重峦调整声音,压抑住激动,使之听起来尽量平静,“哦是吗?好,那今晚回去,你记得欠我一个大人情。” 临时订到的机票是最晚的一班,大概三个多小时的航程,大概因为时间已经很晚,乘务为了方便乘客休息,调暗了机舱里的灯光。 祝重峦身上盖着一条小毯子,她靠着舷窗,看到地面整齐划一的城市规划下亮着的灯光璀璨,一如在地面仰望夜幕时的星辰。四周过于寂静,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声钻入耳朵里,但并不足以达到打扰的程度。 祝重峦想起了她正在撰写的第二部作品里的主人公,那是一个很清冷而寂静的人。 真是像极了她。 下飞机后已经是凌晨,本来导师要让司机顺道送祝重峦和申楷妍回去,但是祝重峦在出口看到了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的易衡。他一直很怕冷,所以在关山市还有些冬季料峭寒意的情况下,他穿着一件深色羊绒大衣,眉眼间有浓重的倦意。 祝重峦觉得他比前几年要瘦很多,变得更像个衣服架子了,站在那里时,竟然有些长身玉立的意味。 申楷妍困得不行,头发有些乱蓬蓬的,已经不想顾外在形象了,她裹紧了身上的外套,用手肘拐了拐祝重峦,“站着干什么,你小竹马接你来了,还不快走。” 易衡看到祝重峦时,面上的倦意一下都不见了,他迎上来接过祝重峦和申楷妍的行李箱,然后朝祝重峦笑着说:“怎样?是不是更加好看,你都不好意思相认了?” 机场里穿过一阵风,祝重峦顿了顿,冷得一激灵,“怎么是你来?你怎么知道我的航班?” 易衡走祝重峦身边,“这还不简单?一问你的助理,什么都知道了。” 祝重峦回头看,申楷妍和杨舒唯相互搀扶着,两人睡眼惺忪,恨不能站着睡,显然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祝重峦就决定明天再跟杨舒唯探讨行踪的问题。一上车,两人就躺得歪七八斜,占了一整个后排,祝重峦无奈,只能坐到副驾驶位去。 机场隔祝家的别墅有近三个小时的路程,祝重峦打了个哈欠,抱着手臂靠着车窗,意识已经有些迷蒙的时候,感觉车停了下来,然后身上盖了一件厚厚的外套,想也不用想就是易衡的,她迷糊着道谢,然后就彻底睡过去了。 她醒来时后排的申楷妍和杨舒唯已经不在,应该是被易衡送回家了,车停在祝重峦家门口,而易衡靠着方向盘闭着眼睛。 这时候天色还有些暗沉,路边晕黄的灯光从挡风玻璃洒下,车上的暖气没有关,烘得祝重峦脸有些发烫,她身上还盖着易衡的外套,难免有些过意不去,坐直了身想将大衣披回去。这么轻的窸窸窣窣的响动,也使易衡坐起来了,他偏头看着祝重峦,“醒了?” 祝重峦点头答应着,看着易衡困倦的眼神,又想到他下午刚到关山市,更加过意不去了,“要不……要不你去我家睡?” 易衡也没有拒绝,点点头就和祝重峦一起下了车。 阿姨平常会整理客房,以备不时之需。祝重峦进门后就去了客房,打开客房的空调,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没等易衡从洗手间出来,她就回房间了。 易衡与祝重峦熟悉极了,也不是第一回住在她家里,这就跟申楷妍在她家里睡一觉一样。 祝重峦第二天醒来下楼时已经接近中午,她父母都坐在客厅里,而易衡早就醒来跟他们打过招呼离开了。祝重峦觉得易衡真是沉稳礼貌了不少,去国外几年,连做事都绅士多了,昨晚上还记得给她盖衣服,换成以前,别说给她开足暖气,说不定还想从她身上扒拉外套下来盖在自己身上。 祝重峦慢悠悠的沐浴,猛然想起晚上的酒会,匆匆冲干净,又上楼去给杨舒唯打电话,让她准备一件礼服送来,顺带着告诉她自己的行踪要有神秘感,不可以随便谁问都说。 杨舒唯显然还没起,告诉她礼服昨天就准备在车里了,然后战战兢兢地答应下后半句话。 于是祝重峦又风风火火的下楼出门,却想起昨天坐的是易衡的车回来,掏出手机准备拨出电话时,她才看到了易衡早上的短信,礼服放在了客厅。 Chapter.3 祝重峦顶着一头湿漉漉、乱糟糟的头发,在沙发上看到了礼服的盒子,回了短信道谢。 抱起礼服正准备上楼时,却发现父母都盯着她,眼神怪异,祝重峦的妈就先一步开口,别有深意,“还说跟易家那儿子没关系,有什么害羞的,礼服都给你送,家里从小到大都来住。” 祝重峦只觉得自己满头黑线,撩一把头发就上楼了。 这种学术性的场合显然不合适平常参加酒会时那种浓妆艳抹,杨舒唯为她准备的是一袭长及膝盖的黑色无袖礼服裙,从腰下的裙褶微微蓬开,祝重峦个子不矮,但是也不高,为了不将视觉拉短,只能再踩一双高跟鞋。她化了一个很干净的淡妆,拿着手包下楼跟爸妈打过招呼就离开了。 七点的酒会,这时候已经五点多,开车过去是高峰期,但是也应该能够不迟到。祝重峦在心里这么计算着。 千想万想没有料到,居然在酒会看到了易衡。他端着一杯威士忌,走过来看到祝重峦时似笑非笑,“祝大小姐这套老气横秋的礼服,原来是为了这个酒会准备的。” 祝重峦差点就把手包往他脸上招呼,“你懂什么,这叫学术!”然后就撇头尾随导师去认人了。 作为导师学生里目前看起来最有前景的一位,祝重峦导师在向别人推荐她时几乎可以用不遗余力来表示。祝重峦已经胸有成竹,险些喜极而泣,文坛未来的曙光在向她招手。 酒会的主旨还是慈善,慈善拍卖开始后,易衡神不知鬼不觉的换了位置坐到祝重峦身边。祝重峦捏了一把他胳膊,低声问:“你家一个搞酒店的,你怎么也能来?” 易衡抻了抻西服外套,神态怡然,“祝重峦,你别忘了,我也是留学归国的医学人才。” 祝重峦差点憋不住翻出一个白眼,坐正了直视前方,不再搭理易衡。她转着手腕上的手镯暗自出神,直到连纹路都已经熟稔于心时,突然听到台上的女拍卖师念出了“申楷妍”的名字。 祝重峦一下子竖起了耳朵,想不到申楷妍的作品都上了慈善拍卖会来,实在是脸上增光。屏幕上投影出申楷妍这次的作品时,祝重峦惊异得瞪大了双眼,想下一刻就出现在申楷妍面前,然后把她扔到祝家的后山上。 申楷妍的作品,是昨天早上在海边别墅里为祝重峦画的油画肖像。画像上她的侧脸低眉间宁谧静淡,被海风缭乱的长发,和散落在白衬衣上的长发相映,竟增添了风情意味,背景是一片与天相接的海平面,灰蒙的云层中破出几块曙光,色彩的择取搭配基调非常合宜。 祝重峦觉得觉得脸红透了,又庆幸这里并不是很多人认识她,知道这幅画的渊源。一边的易衡也看得咋舌,“这是你?这居然是你?你什么时候有过这种神情?” 他一开口,周围少不得有人听到,转过头悄悄打量。 祝重峦恨不得双手捂住脸,钻进桌底,“求你闭嘴。” 申楷妍是新秀,作品最近的反响越来越高,这么一幅画的起拍价居然是十万。 听着水涨船高的价格,祝重峦神色幽怨,“我怎么有种他们在拍我的感觉?这种感觉真不好……” 易衡挑了挑眉,“是吗?”然后他笑笑,举牌加价,“一百万。” 场内一下哄然,毕竟这幅画刚才还只是四十万左右的价格。 祝重峦震惊到立刻将手收到腿上,坐直了身体,“干什么?你干什么?我活生生坐在这里,你拍我画像回去干什么?” 易衡把头向她偏了偏,“挂在玄关,镇宅。” 他的笑意有着势在必得,祝重峦却看得心里发毛。但转念一想,被易衡拍回去也是好事,省得哪天不知道这画挂在谁面前,想想都不自在。她叹口气,深以为然。 “两百万——” 祝重峦在尚且还有一些哄闹的场内,听到一个深沉的声线。她突然觉得被一盆凉水浇到头顶,从座位上起来了一点点,张望着想知道是谁为了这么一幅破画出手这么阔绰。 然后她看到的面孔主人,他一身深色的双排扣礼服,衬衣上系了领结,灯光打下来时都觉得是他身上能流出光来,他的英俊面孔微微仰起,看着高台上的拍卖师。 一如从前,一如从前的好看,祝重峦想,上一次见他是三年前。而此时他在她的斜前方,她只能看到侧脸,但只是侧脸,她也能准确辨认。 祝重峦明显感觉心跳漏拍,千万种词汇也不足以准确描述出她隔着间歇攒动的人影看到他时心里涌起的感受,仿佛潮起潮落,踩在松软而洁净的沙滩上,日日与流转的月华相伴。 祝重峦后来郑重其事的感谢申楷妍,“我觉得你简直是我命里的贵人,是我生命里的提灯者。” 她上次见到储时,也是因为去英国探望当时留学的申楷妍。 申楷妍缩在沙发的角落里,听到这句话也不肯向她挪动,唯恐她因为画像这件事真的把她拎到祝家山景别墅后面的深山里,听说还是会有很多蛇虫鼠蚁的。 那天的后来,在祝重峦脑海里闪过千万张片段暗自出神时,易衡毫不犹豫的加价,“二百五十万——” 易衡的话音才落,那边就接着,“三百五十万。” 场内一下更加闹哄哄的了,申楷妍虽然近两年声名鹊起,但在行业内不过是一个新秀而已,她的画值钱,但是到不了随手一幅都能这么值钱的地步。祝重峦忙死死摁住易衡要抬起的手,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别加了,这就一幅破画,再为了慈善也不要这么破费,你可以直接把钱捐出去的。” 易衡皱眉想挣开,但是想不到祝重峦下了十足的力气,只差在大庭广众下捂住他的嘴了,“再不济你让申楷妍也给你画一幅,很快的!” 这片刻的时间,祝重峦还利落的替他答了一句,“不跟价。” 台上的拍卖师笑得眼睛快眯成一条缝,小槌一敲,“感谢储时先生,这幅画归您了。” Chapter.4 申楷妍事后还因此在行业内提高了声名,别人是这么传的,申家女儿一幅低于最高水平的画,在慈善酒会上引得储氏和洲立的少帅争拍,最后十万的起价,拍出来三百五十万。 申楷妍拍着胸脯,受宠若惊的感叹,“想不到我的画也能拍出这个价格,早知道我把我的画们都挂去拍卖了。” 祝重峦诧异的看着她,“你不应该觉得,那幅画的重点在于画的是谁吗?”她煞有介事的说:“是因为你画了一个这么好看的人,画赏心悦目,才能有这么高的价格,不然你想,你要是画一个大胖福娃,谁会花这么多钱拍来挂在玄关镇宅?超市十块钱就可以买到了。” 申楷妍想了想,觉得好像也很有道理,“哦……哦?哦——”虽然她不懂为什么画要挂在玄关镇宅。 祝重峦压抑住心里觉得她这么说话像一只老母鸡的想法。 “那你说储时花这么多钱拍这幅画是为了什么?”申楷妍又疑惑问出口。 祝重峦就想起那天拍卖散场后,易衡上前去和储时打招呼,他先一步伸出手,“你好,我是刚才和你竞拍的易衡。” 储时显然一愣,也很礼貌地跟易衡握了手,“你好,储时。” 祝重峦怂得很,跟在易衡后两步就不敢上前了,她双手握着手包放在腹前,站得笔直,几乎可以说是屏息听着两人的对话了。她听到储时说话平易近人,“抱歉,夺爱了。” 申楷妍听到这里,觉得不可思议,打断问道:“你从哪里听出来的平易近人?” 祝重峦瞪一眼申楷妍,她马上又缩成一团不敢说话了。祝重峦心里供在神坛的人,是开口说一句话也会让她觉得,原来神仙如此平易近人。 然后易衡笑笑,“原本想商量,不知道储先生能不能让爱,看来无望了。” 储时不置可否,“这幅画的意境很好。” 易衡点点头,转身将祝重峦拉到身边,“这就是画上的人。” 祝重峦稳住喉咙里差点溢出的尖叫,低了低头示意,“你好,我是祝重峦。” 储时伸出手,“你好,祝小姐。” 祝重峦已经很尽力的保持冷静,申楷妍问她手有没有发抖,祝重峦矢口否认,“怎么可能!”她认真想了想,“我记得我稳住的。” 但是伸出手回握时,祝重峦极其确定,储时根本就不记得三年前的事情了。 易衡的目的再明显不过,拖出祝重峦就是想告诉储时他对这幅画的需要,他还来不及开口,下一秒就被祝重峦抓着手臂拉走,祝重峦还向储时笑,“抱歉,抱歉,希望不打扰储先生赏画。” 她拖着易衡远离的力度不由分说,易衡不解,“你不是不希望你的画像挂在别人面前吗?” 祝重峦语塞,这要怎么说出口,怎么跟易衡解释? 告诉他这不是别人,这是她想了十年的人,她上一次见他已经是三年前,今天却还能准确认出他,想想自己的样子挂在男神家里,光是想想,都已经足够令祝重峦立刻跳起来了。 于是她抚平了裙上不存在的褶皱,一本正经告诉易衡,“我为慈善奉献微薄的一份力量。” 祝重峦这十年里第三次见储时是在这场慈善酒会上。 她有讶异,有惊喜,但她也几乎在同时想到,事不过三。 夜晚祝重峦推翻了第三次修改的旧稿,为新书写出了很长的新篇,在停止键盘敲击后,她靠在椅背上,轻微的动作使桌上的笔滚了几圈,深夜里,一切细微的响动都显得那样突兀。音响里传出温柔而宁静的声音,“The look your smile can’t disguise.” “How long I have waited.” 她怎么会没有憧憬,怎么会没有按捺的渴望。 在又闭门半个月后,新书的终稿终于全部完成,在和出版社约定期的前三天成功交稿。 这期间祝重峦觉得自己差不多要虚脱晕过去了,于是在申楷妍来时,她拉着她的手,眼泪汪汪的哭诉,“你差点见不到我了。” 申楷妍一巴掌拍在祝重峦脑门上,“醒醒!我跟你男神相亲了!” 祝重峦惊讶得脑子里一下转圜不过来,她低头沉吟半晌,然后抬头一脸凝重的看着申楷妍,“所以你背叛了我,是吗?” 申楷妍嫌恶地摆摆手,“你男神档位太高,我够不到,不敢够。这只是家里安排的。”她又长长叹口气,“不过他跟我吃顿饭,坐下没多久就被打电话叫走了。全程就共五句话,真的好冷淡啊,让我怀疑我这二十五年来对自己的审美是不是错了。” 祝重峦舒口气,一幅认为理所应当的样子,“男神嘛,跟常人怎么会一样。” 然后她听到申楷妍又说:“他主动跟我问了你。” 祝重峦猛地抬起头看向申楷妍,申楷妍笑得像一朵盛开的大牡丹,祝重峦觉得很吉祥。 “他告诉我他拍了我那幅画,问我是不是认识祝重峦。” 男神记得自己的名字,祝重峦觉得受宠若惊。 申楷妍笑眯了眼,等着祝重峦接话,祝重峦长出一口气,“成书后大概两个月,我会去瑞士一趟,我带着你一起出去玩行不行?” 申楷妍忙不迭点头,“好呀好呀,我每天都觉得自己灵感枯竭,这一定是需要人陪我散心的兆头。” 然后她又说:“储时说他在拍卖会上见到了你。” “没了?”祝重峦追问。 “没了。”申楷妍摊手,“总共说了五句话,三句有关于你,另外的两句一句是见面打招呼,一句是告别。” 不过只是这样,祝重峦也可以兴奋很久了,这真是一个好兆头,储时的生命里多了一个名字,叫做祝重峦,即使他们的命运不会交迭,她的名字却能映在他的脑海里,让他在以后看到时能想起,这是他花了三百五十万拍回的画上的人。 祝重峦激动地难以言说,差点就要像天线宝宝那在空气里用手横劈两下,踮起脚尖转圈圈了。 ------------------------- 今天的公主们也麻烦投珠珠~ Chapter.5 下午她躺在床上,收到出版社编辑的消息,书稿已经通过,会尽快校对送审,正式出版前,会先印刷五百份,用来提前办一个小型见面会。祝重峦更加激动了,于是在祝重峦的妈推开门时,看到的就是祝重峦抱着手机泫然欲泣,她惊呆在了房门口。 然后祝重峦的妈告诉了她一件更大的事情。 储家的老太太请祝重峦在今晚用餐。 祝重峦愣了一下,不确定地问:“储家的老太太?” 祝重峦的妈抱着手站在房门口,也觉得很不能理解,“储家房子也不是在我们家买的,他家大业大的,为什么要请你吃饭?”然后她妈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是不是听说你出了几本书,想让你为她家写本传记什么的?现在那些顶层高门大户不都喜欢这样吗?” 祝重峦沉思了几秒,觉得祝太太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但是储家的老太太约祝重峦吃饭,这可不是一件随便的事情,祝重峦翻爬起来,就开始打电话预约美容院,挑选衣服,祝夫人吓了一跳,“你还真要去?” 去!当然要去!这可是储时的奶奶约饭,万一饭后遇到储时来接他奶奶回去,那不是又赚了一眼吗? 然后祝夫人叹口气,“去就去吧,虽然我们家不比储家,你也千万不要丢脸。” 储家老太太收到回复后,又特意让人告诉祝重峦,只是一场平常的聚餐,不用太正式。定的餐厅是“半岛广意”,那是关山市一家很有名的粤式餐厅,只对特定人开放。祝重峦不敢奉行以往的踩点到原则,足足提前了十五分钟将车在高峰期里停到了“半岛广意”的地下停车场里。 这几天入夜冷风盛行,祝重峦穿得很规矩,过膝裙加一件长外套,还将长发扎起来绾成一个丸子,露出光滑饱满的额头,老一辈人不都觉得大脑门露出来才精神嘛。 祝重峦最后再用后视镜看了一眼自己的样子,长出了一口气稳定下来才下车。 侍应生在祝重峦报了储老太太名号后,引着她上楼,穿过一条小廊,她看到楼下有一条淙淙溪水,环绕着一座人工山石,溪水边是绿坪盎然,还有柳枝匝地。在小廊的尽头,侍应生敲了三下后,为祝重峦推开了门。 祝重峦整理了表情,正准备笑得乖巧温良,却在进门一抬头时,正好对上一双沉静且深邃的眼眸。她甚至来不及收起这副笨蛋才会有的表情,就惊呆在了原地。 储时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半高领针织毛衣,外套随手搭在身后的椅背,祝重峦认出那是今年Givenchy的春夏黑色刺绣外套,她就正准备买这件送给易衡当生日礼物的。 储时的位置在窗边,他的脸庞在窗外冷色的自然光下愈发清冷英俊,这时候他正直直看着僵在门口的祝重峦。 祝重峦还没想起要赶紧收起这副放在自己年龄就是笨蛋的表情,脑海里闪过三个字,赚大了。然后她看见储时站起身绕过来,拉开椅座,“祝小姐,请坐。” 祝重峦真真切切的才体会到,面前这个人是储时。 意识到后祝重峦才后知后觉的察觉丢脸,忙收起笑意,端正了态度坐到储时为她拉开的座位上。接着忙将头发解散,捋了捋,以免影响颜值。 等储时也坐回了位置,祝重峦就不好意思的开口:“抱歉,我好像晚了几分钟。” 储时提起一旁的紫砂茶壶,斟了一杯茶,“没有,现在隔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是我提前了半小时到。” 祝重峦面上不解,心里却一下子跌宕起来。她接过储时倒来的茶,道谢后想开口问问别的,又想起申楷妍说的储时好像并不是很喜欢说话,只好硬生生憋住。 她的思想建树才倒下,就听到了储时的声音,“抱歉,是我以奶奶的名义约了祝小姐来和我吃饭,希望你不要介意。” 祝重峦的脑子在这一刻就完全空白了,忙摆手,“不会不会。” 想想又觉得好像显得过于手足无措,忙把手收到了桌下。平时随口能表现出的揶揄和有趣这时候全都烟消云散,幸好侍应生打开门,开始上菜,才缓解了她这无所适从的尴尬。 菜式是粤菜一贯的清鲜常新,小盅里是精炖的鱼翅,还有半岛广意的招牌,深井烧鹅,白切鸡,蜜汁叉烧,甜品是一道椰汁冰糖燕窝。 储时先为祝重峦盛了一碗汤,“我不知道祝小姐的口味,如果这次不太适宜,那下次祝小姐可以提前告诉我。” 祝重峦接过汤,用汤匙喂入口中时,突然转圜过储时话里的“下次”。 她猛地一抬头看向储时,他双手交握搭在桌上,看着她的神色仍然是沉着镇静的样子。 祝重峦还没来得及咽下汤时,储时又说:“祝小姐,据我所知你并没有交往对象,那我想征询你的意见,我们之间是否可以在短暂了解后更进一步?” 储时说这话的时候,口吻里并没有多余的情绪,仿佛只是在说他实验中一项必然的结果。祝重峦却因为这句话呛在喉咙里,她忙用餐巾掩住嘴,把头偏向一边咳嗽起来,她想她现在咳嗽得脸红的样子一定很失态。 祝重峦余光里瞥见储时迟疑了一下,还是绕过桌子走到她身边,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递给她一杯水。 “如果祝小姐愿意认同我,那我想我们可以将结婚尽快提上日程。” 祝重峦接过水杯的手一软,差点将水杯打翻,储时将桌上的纸巾递给祝重峦,才坐回自己的位置,他看着祝重峦的目光过于坦率而直接,以至于祝重峦不能分辨出半分别的神色。紧接着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颤巍而喑哑,宛如一位命不久矣的老妪,“为……为什么……” 储时眉头微挑,想了想,随即坦诚道:“因为在综合各项指标后,祝小姐是最合适的人选,我不会在意祝小姐对文学的追求,也需要一个太太来应对人前,她不用持家,因为都有我。祝小姐不是一个想追求过于长远的人,而我甚至能够满足祝小姐更高的各方面需求。” Chapter.6 祝重峦目瞪口呆,她沉吟片刻,想反驳储时那句她的追求没有过于长远时,又听到储时毫不委婉地说了一句,“祝小姐任何想达到的目标,也一定是我的力所能及。” 这些话多好听,一个长得好看,并且有着出类拔萃智商的年轻科学家,说出你不需要持家,因为有我这样的话,他还说出,你有想达到的更高目标,那也一定是他力所能及能使你轻而易举达到的。 祝重峦想,如果面前的人早就是她的情人,那这些话当作情话来听,一定是最无可挑剔的。 其实祝重峦最开始想问的是,为什么会找她结婚。然后她就听到储时这番显然经过深思熟虑,无法挑出瑕疵的话。 恐怕以为迟迟没有回答的祝重峦还有顾虑,储时再补了一句:“我的诚意还有,不会和祝小姐签婚前协议。” 这意味着什么祝重峦太清楚不过了,于是她想了想,只好问储时:“这么好的条件,谁都可以,为什么是跟我开出?” 储时向后靠了靠,“因为我希望我们可以做到互不干涉。” 他喝了一口面前的茶水,“我听说过祝小姐在文坛的成就,家庭对能否安心做科研是根源。你我各自有追求,所以我想祝小姐应该是我婚姻最合适的人选,毕竟婚姻,不是感情。” 祝重峦听明白了,储时确实是不喜欢她的,他这样的家庭,不去联姻已经是出格,而他做科研,新生家庭是背后的支持基础。他想要一个,彼此互不干涉的婚姻。他觉得祝重峦的漂浮不定最合适,所以才借由储家老太太的名头,安排了这场甚至有些荒诞的相亲。 然后他说,婚姻不是感情。 祝重峦觉得没能理解,又问他:“所以,你的意思是……?” 储时仍旧耐心回答:“即使我对祝小姐没有任何感情,也能履行好婚姻里各项责任,甚至超越。” 祝重峦更疑惑了,“如果没有感情,那彼此的关系怎么维持?” 储时想了想,接着郑重说:“我们是要一起生活的家人,这是世上最亲密的距离,这样还不足以维持吗?” 然后祝重峦语塞,她显然还不能理解储时的意味,婚姻实在是个太复杂的社会议题,上层建筑都无法约束参透,她停顿了一下,才说:“我不知道……或者说……长辈一定不希望我们的结合没有小孩,我们的生活也不可能完全独立在他们之外,那我们的……” “你想说我们的夫妻生活吗?”储时沉着接话。 震惊于他的坦白,祝重峦愣了愣,才点头。 “我会想要一个孩子。”储时极为坦诚,“如果你不能接受,现在的科学技术也足够先进,我们有很多办法可以拥有这个孩子。” 这到底是怎么样的际遇,莫名其妙要和储时这样的大人物结婚就算了,还能拥有正常的夫妻生活。祝重峦大脑一时之间接受不过这么多讯息,呆呆的看着储时。 作家的弊端,思维总是过于发散。天大的馅饼掉到跟前,祝重峦脑海里还能转圜过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她飞快思索,是储时有一个爱而不得的白月光,还是他实则是个品性糜烂的世家子弟,抑或者……他是不是不喜欢女生?这些似乎才能解释储时迫切需要一个妻子。 拥有聪明大脑的人,智商体现在方方面面,譬如此刻,储时看穿了祝重峦的犹疑,他淡淡说道:“祝小姐请放心,我取向正常,没有不良嗜好,没有过感情关系。” 其实祝重峦不是怀疑储时,她只是想,如果情况是她以为的那样,她是否有可能算计他喜欢上她? 是的,她不赞同没有感情的前提下能够维系一段关系,但她其实也赞同储时那句最亲密的距离。 但她还能保有最后的清醒,她问储时:“那你有什么条件呢?” 他近乎是将拥有的所有一切都赠与祝重峦,祝重峦不大相信自己能不费周折的轻易获得。 储时的手交握,搭在膝上,“我不喜欢人干涉我,工作、生活、情感,都是。” 这很容易做到,她一定是押上了毕生的好运气,才能够名正言顺站到他身边吧。 于是祝重峦再抬头的时候,就问储时:“那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储时觉得有些意外,但并没有表露,只是继续说:“祝小姐今年23岁,我今年29岁,虽然这么看可能对祝小姐有些不公平,但我希望是在最快的时间解决。” 祝重峦斩钉截铁的说:“非常公平,我不贪玩。” 在这顿饭的后续,祝重峦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总之她的思维跳跃,她一会儿想到的是,她想了十年的男神坐在她面前,这是这十年来他们最近的距离。 她又想到如果这件事能立即分享给重要的人,这该是怎样使人惊异的事情。她想她的父母一定很欣慰她居然钓到了一个金龟婿…… 她想,她结婚了,结婚的人是储时。 储时问:“祝小姐有什么条件吗?” 接着祝重峦说的唯一一句话是,“我希望我们婚姻的本质能不透露给任何人。” 储时点头,“这也是我的希望。” 在饭后和储时一起下到停车场,这段距离不长也不远,他跟她并排走在一起,步伐不疾不徐。祝重峦悄悄抬头打量储时的侧脸,他黑色外套下是深蓝的宽松牛仔长裤,这身打扮年轻得不行。 其实祝重峦今天才知道储时的年龄,但是储时看起来真的一点也不像快30岁的人。走到停车场时,祝重峦车周围的车位都停满了,她脸白了白,她觉得自己好像不能很顺利的把车挪出来。于是她转身想叫餐厅的侍应生帮她把车开出来,储时却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臂,“车钥匙给我。” 祝重峦愣了愣,然后忙从包里掏出车钥匙递给储时。 储时解锁,坐进驾驶位,发动汽车,打开了车灯,祝重峦赶紧向旁边让了几步。降下的车窗,让祝重峦得以看见储时的动作,拉起手刹,转了一圈方向盘,轻而易举就将车回正开出来,然后他从驾驶位探出头让祝重峦上车。 --------------------- 我看评论区里大家对剧情有些疑问,这些疑问书后边的内容会解释,所以现在我就不多阐述了。 另外忘记标注啦,每满200珠加更一章,我的wb是 粟熹的指南。 Chapter.7 祝重峦小跑着上车,坐到副驾驶位,“那你的车呢?” 储时的车速和他人一样,不疾不徐的,“等下让司机开,我先送你回去。” 车驶上道路,融入潮浪一般的车流里,储时升起了车窗,所以车外的喧嚣即使正盛,透过车中时也不足以引起留意。在走走停停里,有霓虹光影不断掠过,车里没有交谈,储时搁在中央扶手箱的手机亮起来,他只是看一眼,就摁灭了屏幕。 祝重峦转头看着储时,他开车的样子很专心。她有点不太接受两个人相对时氛围太安静,实在过于别扭,但是她又怕打扰储时,生生按下想说话的心,为了缓解这种怪异的感觉,她打开了车上的音响。 “The look of love is saying so much more , than just word could ever say .” 恰好是她完稿那天晚上听的,Saskia Bruin的The look of love。在舒缓又悠长的曲调里,她突然想起储时的话,突兀的开口打破沉寂,“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将组成一段不会有感情的婚姻?” 储时不置可否,“祝小姐,感情并不是支持长年累月生活的基础,我认为这不是一件重要的事情。这样如果在未来不能彼此忍受时,可以没有负担的利落分开。” 祝重峦眨着眼睛,斟酌了一下,“你有喜欢过人吗?” 储时偏过头看了祝重峦一眼,诚实回答:“没有。” 等红灯的间隙,祝重峦看到他随意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节分明,袖口微微褪出一截,露出了戴着表的手腕。 在前方车流又开始涌动时,储时一边踩下油门,一边问祝重峦:“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希望要的是一段有感情的婚姻?” 祝重峦正在按下车窗,端详倒车镜里的样子,听完这句话时她下意识一抖,然后忙矢口否认:“不,不是,我完全赞同你的想法。” 这有什么重要?她想,反正他说了,这么亲密的距离,足以维持他们的关系。 祝重峦其实不赞同储时的想法,婚姻又不光是家庭,怎么可以只用合适来论呢?可是她确信自己拥有丰沛的情感,她觉得这一定能是维系他们之间的另一根暗线。 想到这里,祝重峦还是觉得自己赚了一大笔,她拼了命的压抑住心里澎湃的激动,以免过于豪放的笑意荡漾到脸上。至于储时是不是也会喜欢她一点点,是不是在日后能察觉甚至也回馈她,她暂时觉得不要紧。 那时候他们已经是最亲密的关系了,她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她听到储时又说:“我过两天会亲自登门拜访,然后让我的长辈尽快约时间和伯父伯母吃饭。” 他做事太在条理以内,祝重峦答应着,把手臂支在车窗边,“你一向这样吗?” 储时像是没听懂,“什么?” 祝重峦偏头看他,“你一直这么有计划吗?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间做什么事。”她好奇问:“你不会以前都是放学就回家,假期就看书的吧?” 储时看着挡风玻璃前的路,过了会才说:“你不是这样吗?” 祝重峦有些震惊,“你还真是这样吗?” 储时说:“假期我会待在实验室多一点。” 他高中时就已经自学完大学课程,又有研究所的资源,这句话不会是在骗她,他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天才。 除了佩服,祝重峦一时想不到别的词汇,她把头靠向手,“那你过这么板正的生活,有时候不会觉得乏味吗?” “乏味吗?”储时说:“我一直都是这样,也就不知道这是不是乏味。”他想想又再加一句,“因为我也没想过还有什么途径能消耗时间。” 他说的词语,是消耗。 祝重峦撑起头来看储时,他侧脸棱角分明,神情平静,霓虹掠过时能看清一种难以接近的深沉。 储时,你也会孤独吧,在遇到我之前。祝重峦想,以后就不会了 音响里的歌安抚住这缭乱的夜色。 “How long I have waited , waited just to love you . Now that I have found you . Don’t ever go . ” “I can hardly wait to hold you .” 在风灌入车窗的时候,祝重峦又看向车窗外,觉得这首歌真是应景又合宜。 这是她大半人生里,觉得最愉悦的一天。 附近有校区,这个红灯格外长。斑马线上有很多穿着校服的学生,说笑着从车前走过,这个点正好是下晚自习的时候。祝重峦顺着人流来时的方向看,她指向车窗外,那里是她的毕业高中,“你看,关大附中在那里。” 储时顺着她指的地方看,“嗯,我高中时是在关大附中。” 祝重峦就笑,“我知道的呢。” 储时奇怪,“你知道?” 祝重峦手臂搭在车窗边,手指一下没一下的轻叩窗边,打趣说:“关大附中的尖端人才不是批量培育的,像你这样的更是百年一遇,作为你的师妹,我知道你是理所应当。” 储时有些意外,“你也是关大附中毕业的?” 祝重峦欣然,“是呀,但是真遗憾,我来关大附中时你已经毕业了,我只来得及听你的传闻。” 绿灯了,储时将车缓缓驶出,“你听到的都是我什么传闻?” 祝重峦神神秘秘一笑,“当然不可以告诉你。”她顿了顿,又感慨道:“传闻的主角即将和我共度余生,Unbeliveable ! ” 储时轻轻一笑,“你一直这么有意思吗?” 祝重峦引以为豪的点头,“是呀。” 她余光突然瞄到飞速闪过的一家店面招牌,突然兴奋起来,“你看没看到!那是周记食铺,以前上学时他家的早餐每天都要提前排队才能买到。” 这家店算是关大附中学子们的共有回忆。 只说到这里,祝重峦反应过来储时那会应该没有步行过,都是家里的司机接送,又有些尴尬,“对了,你不知道。”她又笑笑,“不管怎么说,很久没有路过这边了,看到这些实在太怀念了。” Chapter.8 储时大概不知道怎么回答,鲜见地停住了。他看她一眼,但他的手机又振动起来,打断了这场交谈。 在储时再次摁灭手机屏幕后,祝重峦终于忍不住说:“你可以在前边停一下,我下车等你接电话。” 储时就回,“你不用回避,既然这样,下次再打我就接。” 他实在是一个直率坦然的人。祝重峦在心里总结。 到家时已经有些晚了,临下车前储时向她伸手,“手机。” 祝重峦忙不迭把自己的手机递上,储时输入一串号码拔打出去,“有事的时候打这个号码找我。” 在挂断后,储时的手机再度振动,这次他接起来了,“对,我是,那NK细胞活性呢?有没有足量应用依托泊苷?好,我立刻回去。” 祝重峦心里咯噔一下,“我是不是耽误你治病救人了?” 储时把她的手机还回去,“是实验室的白鼠。” 祝重峦似懂非懂,但是她还是明白了自己大概耽搁了储时的时间,“真是对不起……” 储时解开安全带,“不,你不需要道歉。不接电话也是我的问题,我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回到实验里。” 祝重峦想从储时的神色中看出些什么,比如疲惫、无奈,这才符合他当下说出这句话应有的神情。但是都没有,储时仍旧自持又绝对理性,即使祝重峦已经敏锐察觉到这个实验项目困扰着他。 祝重峦当下想得到的,只有迅速解开安全带下车,“那你快回研究所吧。” 储时也下了车,司机开着他的车停在不远处。他看了眼祝重峦,“晚安。” 储时阔步离开,他的背影明明是挺拔坚韧的,看起来就像是,任何事在他面前都能够迎刃而解。但祝重峦想到的是,他一定很累了吧。 到凌晨一点时,祝重峦还没能够入睡。她脑子里闪回的,是最后见到的储时的背影。是疲惫吗?或者说更像是孤孑。 祝重峦知道储时从事生物医学的研究,也耳闻过一个实验项目要成功有多不易,多数时候储时要承担的,不仅是自己。除此之外,她对私下的储时还一无所知,近乎空白,可是知道他框条生活后,在看见他离开的那一刻,她突然间无比想要靠近他,想要把自己仅存的温情,都给他。 祝重峦掀开被子,随便换了件衣服就下楼出门,她顾不上急促的脚步或许会吵醒这个房子里的人,然后她坐进了车里,发动了汽车。 储氏的研究所很远,好在这时候是深夜,道路空旷又顺畅,祝重峦到的时候才过了两个多小时。她把车停在路边,然后下车,研究所的好几间办公室都在亮灯。祝重峦打开手机通讯录,在翻了一整遍后,她一拍额头,坏了,当时忘记存了。呆了几秒后又察觉不对,恍然大悟的从通话记录里顺利找出陌生号码,“我在你研究所楼下。” 暮冬初春交替的季节,西风被南风中和了温度,变得不再刺骨,仅仅只是冻人。譬如只穿了风衣外套的祝重峦,下车这几分钟,冻得脸都快僵了。 储时过了好几分钟才出来的,见到祝重峦时他显然不解,“这个点你不是应该在休息吗?” 借着车灯,祝重峦能看见储时的眼睛因为熬夜而发红,仅仅半个夜晚下巴也冒出了些胡茬。她站直了些身体,仰头看储时的双眼清澈又明亮,“现在赶过去的话,还来得及去关大附中排第一批的队吃早餐。” 直到坐到车里,开出半程后,祝重峦才逐渐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多大胆,不仅大胆还奇怪。难怪储时当时听了她的话后,在原地愣了几秒。 祝重峦后知后觉的尴尬起来,血气翻涌上刚刚被冻僵的脸庞,冷热交替得她几乎快要不能喘气。于是她摁下了点车窗,好让风能把她吹醒吹醒,突然又反应过来车里还有储时,祝重峦忙又升回车窗,“我这么突然,有没有打扰你?” 储时回,“你说呢?” 祝重峦慌乱起来,“啊,我没想到你们半夜也要工作的。” 储时就问:“那现在怎么办?” 祝重峦更慌了,“那我下个路口拐弯把你送回去。”末了她又小心翼翼的问了句,“还来得及吗?” 接着她听到了储时好像笑了,很不分明、很低的笑声,“还来得及去关大附中排第一批的队吃早餐。” 祝重峦语噎,她深吸一口气,“所以你刚刚在逗我玩?” 储时将座椅向后放了放,闭上眼睛道:“说去吃早餐是认真的。” 祝重峦间隙里悄悄看了一眼他,他应该是很累了。于是她关闭了车上的音响,调高了暖气,不再说话,连呼吸都极力放轻,唯恐惊扰这一方极小的空间。 真是不可思议,上周她才正式认识他,这周他就在她的车上睡着了,祝重峦觉得命运不能够更不可思议了。 到关大附中的时候,周记家的叔叔阿姨已经在整理食材了,祝重峦看了眼时间,隔他们营业还剩半个多小时。她将车停在路边,然后靠到了方向盘上。 储时睡着了,祝重峦伸出一根手指,隔空描摹着他挺拔的面庞轮廓,这个人怎么先天条件这么好,长得这么好看。 她没有叫醒他。 她将会是他的妻子。婚姻要什么,意味着什么,她一无所知。在过去的十年时间,她仰慕他,其实一度也以为只是仰慕,毕竟被称为天才科学家、外在内在完美得不可挑剔的人,除了储时,祝重峦没遇见过第二个。可是他站到面前时,她发现并不是了,她是很真切的爱这个人,莽撞又冒失,只是因为她真的爱他了。 储时的眼睫动了动,祝重峦坐直,“你醒了?正好,该下车排队了。” 祝重峦让储时多睡了一个小时,这时候刚好是人流增多的时候。 排在队伍中央时,储时问:“怎么不叫醒我?” 祝重峦把手揣进包里,“看你太累了,我不忍心。” 储时挑眉,“这么心软?” Chapter.9 祝重峦就笑,“是呀,你的实验研究很难吧?最近进行得不顺利吗?你怎么看上去这么累?” 储时点头,“实验得到的效果不理想,还没有找到更好的途径。” 祝重峦好奇,“研究的是什么?” 储时答:“嗜血细胞综合征。” 祝重峦眨了眨眼,认输,“好吧,我听不懂,我不应该试图和你找共同话题的。” 半明半暗的天空突然开始飘很小很小的雪,人群里有些惊异的声音,毕竟这时候已经初春了。 祝重峦裹紧了风衣,“关山市今年冬天下雪的时候我都没在呢。” 储时说:“我也不在。” 祝重峦看向他,突然两人都笑了。 队伍的行进速度很快,这个点多是学生,周记的叔叔阿姨早已练就了快速打包的技巧,很快就轮到了祝重峦,她凭着记忆熟练的要了几样打包,然后拖着储时飞快远离人群,回到车边。 祝重峦将一个纸杯递给储时,“这是燕麦豆浆,他家的豆浆煮燕麦真的是很多校友的心头好。”她又接连掏出好几个纸盒,准备逐一介绍,“这是酱牛肉烧饼……” 祝重峦滔滔不绝地说了好多话,突然发现储时只是看着她,她后知后觉地磕巴了,“我……我曾经为买这个……上课迟到了……”她越说声音越低,越有点心虚,拿不准储时这会儿什么想法,会不会觉得诧异。 短短时间祝重峦已经胡思乱想了好多可能,唯独没想到的是,储时伸出手,掸了掸她肩头零星的落雪。还未熄灭的路灯昏黄又温暖,头发上沾着落雪,鼻尖被冻得有些红的祝重峦,一双眼睛波光粼粼,像一只无害的小猫。 然后储时收回手,“我很高兴,重峦。” 祝重峦无法判断他是否察觉了她的担心才这样说话,总之这一切在他叫出重峦两个字的时候,都不复存在。她压抑住自己的雀跃,“不客气,储时。” 储时又从她的衣服包里掏出手机,将自己的号码保存好才放回去。 祝重峦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忘记存了?” 储时把副驾驶的门打开,等着祝重峦进,“我出研究所的时候看到你手指冻红了。” 祝重峦觉得不可思议,“真的假的?” 不等她再多问几句,储时已经把她推进副驾驶座,关上了车门。 所以,你要相信我,我一定能让你的生活不再乏味。祝重峦看着绕回驾驶座的储时,暗暗这么想。 祝重峦的妈对于祝重峦和储时见了一面就决定尽快结婚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她觉得这是年轻人的冲动,是不能行的,于是在祝重峦还没来得及和盘托出时就一口否决掉,然后坚决不肯再听任何有关于这件事的话。 祝重峦趴在自己房间的阳台栏杆上,翻着通讯录,在C那一栏并没有看到储时。但是她深信储时不是做事不稳妥的人,只好一路往下翻整个通讯录,快到底时,突然“未婚夫”三个字映入眼帘。祝重峦突然想笑出声,储时竟然是这么一个藏了小小传统思想的人吗?她还是觉得有些小别扭,也怕被别人看到手机,想了想改成了储时的名字。 后来她告诉申楷妍的时候,申楷妍抱着抱枕看着她,想了想认真问:“这算不算占有欲?”觉得不够准确,又再添了几个字:“算不算对你的占有欲?” 祝重峦觉得不大像,储时这么一个站在云端的人,对想要的东西一定从来都是召之即来,他哪里会有什么归属认知。 她拨通储时的电话,拉长着声音使听起来有些低落一般,“大科学家,你未来的岳母棒打鸳鸯,好像不同意这门婚事。” 储时在那头似乎压低着笑出了声,然后低而轻的跟祝重峦说:“我在开一个重要的会,等等给你打回来,行吗?” 祝重峦立刻端正态度,“你忙你忙,不用管我。”然后果断挂掉电话。 几个小时后,祝重峦的妈冲上来劈头盖脸就质问祝重峦,“祝重峦你干了什么?储家的老太太和储时他爸爸在来祝家的路上了!” 于是在下午四点的时候,储家的车停在了祝家的院前,祝重峦等在门口,远远的就看见了储时从驾驶位上打开车门出来,他今天是一身笔挺的西服,应该是因为早上开会的缘故。明明见他还是七八个小时以前的事情,祝重峦这时候见着也生出一种奇异的念想,这应该可以称之为想念。 祝重峦想,人真是一个充满贪欲的承载体,明明她的前十年有如蜉蝣一般在缝隙里流逝,渺渺如浮世红尘一粒,连她自己都没有尝试追寻过去处。但是这一切在看见储时后,她觉得时光往复的一分一秒都该计较清楚。 储时也看到了门口的祝重峦,他走快了身后的长辈两步,祝重峦迎上去,笑着仰头看他,“所以这是你的解决办法?” 储时点头,“我觉得应该让伯父伯母看到我是认真的。” 祝重峦侧着身让出路,向储家老太太和储时的父亲问好。她才知道,原来储时的母亲去世很久了,所以储时的话里提到的从来不是父母,而是长辈。没有母亲操持,难怪储家老太太紧张储时婚事。 进门后祝夫人让祝重峦陪着阿姨准备下午茶,一群人坐在祝家的会客厅里,将阳台那扇落地的玻璃门大大敞开,透进花园里新鲜清凉的空气。 祝夫人不准祝重峦旁听,祝重峦的父亲也觉得很有道理,祝重峦张了张口,还是在储时安抚的目光里上楼回了房间。 祝重峦心里闷得慌,将房间阳台门大敞,捧着手机哭丧着给申楷妍打电话,“父母成了我最大的绊脚石。” 申楷妍惊讶得不得了,“你不能在传统婚姻下觉醒反抗意识吗?” 祝重峦苦闷道:“我能怎么办?怎么跟我父母表明我一定要嫁给储时?” 申楷妍认真考虑了下,“要不现在就冲下去表明非储时不嫁,趁着储时的长辈在,一定立刻就拍桌定案了。” 祝重峦长叹口气,“不如我现在从房间阳台跳下去?” 申楷妍惊惶起来,“你干什么?这世上除了储时还有数不清的芳草!” Chapter.10 祝重峦房间的阳台可以看到祝家平坦而洁净的前庭,下一秒她看到一个头顶露出来,紧接着是庭院里多了一个身影,是储时仰着头面向她,倒退几步好将趴在阳台上的她看清楚。祝重峦一个紧张,将电话一把挂掉,扯出一个笑向储时招了招手。 储时掏出手机,这边的祝重峦应声接起,就看到楼下的储时嘴唇一张一翕,听筒里传出他的声音,“重峦,你的话会传到客厅阳台。” 祝重峦觉得自己要窒息了,一口气险些喘不上来。但她看到储时眼底竟然有笑意,“但只有我站在阳台。” 祝重峦扶着额头,试图找理由掩饰,“谁让你家财万贯,背景深厚,错过你我这辈子再也不可能见到这么多钱了。” 不知道储时信不信,他只是点头,“你有这样的决心很好。” 储家登门拜访虽然仓促,但是诚意满满,反正储家两位长辈的出现,和不知道说出口的什么话,总之极大的安抚了祝重峦家,尤其是安抚了祝重峦的妈,在又正式约了一顿晚餐后,他们的订婚时间一下就敲定在了两周后。祝重峦觉得有必要单独拜访储时的奶奶和父亲,她告诉储时后,储时转头就给储家老太太打电话安排,而储时的父亲在国外有合作商讨,就不能见到。 去储家老宅接老太太的时候,秘书突然给储时打电话,储时进门就上楼去了书房。祝重峦单独面对储时的奶奶倒是没有怯场,她跟储时的奶奶反倒比对着储时的时候自如得多。 谈笑风生里,储时的奶奶突然提到上次约祝重峦吃饭的事情,“储时一向不太露情绪,那天慈善酒会简直是特例。他平常自己不挑人,我挑的他也不肯看,我觉得那幅画是契机,我以为是申家的姑娘,结果他饭都没和人吃完,我再问,知道那幅画画的是你。” 储时奶奶的眉眼里还有喜色,她是真觉得储时要结婚她很开心,毕竟储时的母亲去世得早,储时的父亲不好管到储时,储时自己也不声不响的,老太太嘛,总是很担心晚辈的。最后储老太太握住祝重峦的手,表示自己对储时终于放心了。 祝重峦没用多少时间就悟出了储老太太这些看似亲切的话里的用心。她其实不见得就满意这个突如其来的孙媳妇,但这是储时挑的人,她相信储时,也就不介意祝重峦。她没有警醒祝重峦,也没有更深的表示。储家老太太才是顶精明的一个人。 祝重峦倒觉得这也在情理,储家高门大户,她的家庭在普通人眼里是资产阶级,但在钟鸣鼎食的储家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很能理解储老太太不交心,总之她一定会对他无微不至,所以她一点也不担心未来储家的人还是不满意她。 事情真是一帆风顺,祝重峦深深以为这是她这几年最春风得意的时候了。 订婚宴并没有声张,只是两家的家人聚集在一起。 订婚过后,祝重峦就开始进入最忙碌的时候。她的第二本书会参评今年的国内文学奖项,在出版后编辑安排的一场新书见面会在金融中心京海市。另一边她还要完善半年后的研究生毕业论文。这些事情过不了多久,她还有一个在瑞士的研讨会要和导师一起去。 而储时他更忙,最近国外有一个研究把他请走了,祝重峦好几个星期没有见到他了,她也没有打电话去问。储时对自己的日程很有安排规划,不会想有人打乱他的步调,她只用安排好自己的事情就足够了。 到京海市的时候,正好导师的朋友,京海大学现当代文学的泰斗、兼业内核心期刊《山脊》的主编刑教授,最近就在京海市,按照导师的意思,祝重峦最好去拜访一下。故而祝重峦提前了一天到京海市,并且借助导师的关系网,成功约到了刑教授的晚餐时间。 在上餐前祝重峦将这次的作品成书递上,以示礼节。刑教授收下后交给了身边的助理,推了推眼镜,笑着看祝重峦,“我儿子在第一时间买到了你的新书,我已经看过了。” 祝重峦听过一笑,“是我晚了,这本书写了我的名字,就当送给教授儿子的纪念吧。” 刑教授喝口水,“哈哈”笑道:“让那小子知道你今天在这里,一定怪我不叫上他。” 祝重峦承应不敢。 这一餐中间的交谈也很顺利,饭后在楼下送刑教授上车时,刑教授感叹了一句,“韬光韫玉,后生可畏。” 祝重峦垂首道谢,“有劳教授赏识了。” 看着刑教授的车远去,身后的杨舒唯也跟着感叹,“看来我的身价也要跟着涨了。” 祝重峦屈指敲一下杨舒唯的额头,“好好想想你的考研吧,总跟着我不是回事。” 然后伸手拦了一辆车。 京海市的天比较阴沉,下过一场雨后的夜晚有些无端起的寒意。祝重峦想起什么,亮起手机屏幕看一眼,却看到屏幕上静静躺着一条短信,是储时的,他告诉她他已经回关山市了,等她吃晚饭。 一看时间,是下午她正和刑教授交谈的时间。当时为了表示尊重,祝重峦将手机拨到振动揣到了包里,短信的振动频率确实不足以引起她的注意。 她回了短信告诉储时她在京海市,解释了刚刚没回复的原因,顺带着跟杨舒唯说:“以后我的行程记得跟储时的秘书发一个备份。” 杨舒唯猛地转过头来看她,瞪圆了眼睛,有些反应不过来,“啊?” 祝重峦被这动作吓一跳,正要重复一遍的时候,杨舒唯嗫喏着跟她说:“早上上飞机前储所打你电话已经关机了,他打来问我你的行程,我告诉他,你说对你的行程要保持神秘,所以我不能奉告。” 祝重峦捧着手机险些两眼一翻,背过气去,“舒唯你不是自己人,易衡你都敢告诉他,我未婚夫你却保密?” 杨舒唯立刻举起双手,“重峦姐,我错了。” Chapter.11 储时没有回复短信,祝重峦心里着急,怕他以为自己对他怠慢,心里会有所不悦,在车上就一直寻思着等等回酒店给储时打一个电话,还反复斟酌等下要说出口的词句。她想得太认真,以至于一下车在酒店门口看到一个熟悉身影时,好久不能反应过来。 易衡站在酒店的门口,也偏头看着祝重峦。 祝重峦回头看杨舒唯,她拨浪鼓似地摇头。 易衡走上前来,拍拍祝重峦的头顶,“干什么?两个重要的日子撞在一起,难道不是我来看你的理由?” 祝重峦回想一下,易衡的生日应该在这两天里,“你的生日礼物我临走前已经送到你家里了。” 易衡不以为然,“我知道,我是特地来看你签售会的,查到你的签售会是打开手机就可以知道的事情。”他的笑意和煦,“之前在国外错过了你的第一次,第二次千万不能错过了。” 祝重峦撇撇嘴,走进酒店大堂的时候突然不动了,转过头后知后觉的疑惑问:“不对,就算你查到我在这里的签售会,又怎么知道我在这个酒店?” 易衡在她眼前晃晃手里的手机,“信息时代,你小助理的朋友圈定位了。” 祝重峦看着一下把头埋得看不见脸的杨舒唯,恨铁不成钢,你怎么就不能加上储时的微信呢? 祝重峦的酒店房间在19楼,易衡的在20楼,她打开备忘录,今天确实是易衡的生日。易衡在国内时候的每年生日都有祝重峦,国外时也能收到祝重峦的按时问候,今年是她事情太多,忘记问候了。现在准备些什么也来不及了,祝重峦从杨舒唯的行李箱里翻出一对还没来得及拆盒的香氛蜡烛,取出一只后上到了20楼找易衡。 祝重峦站在门口擦亮火柴,点燃蜡烛,然后敲门,在易衡拉开门时,她把蜡烛捧到他眼前,“Happy birthday .” 易衡侧身让她进来,祝重峦就径直走向落地窗边的绒椅,将蜡烛放好,听见易衡让酒店送来一瓶香槟,没几分钟敲门声响起,易衡开门,顺手关了主灯,只留了四角的落地灯。 他拎着两只郁金香杯和一瓶玫瑰色香槟坐过来,祝重峦接过倒好的香槟,向易衡举了举,笑问:“需要向你祝贺年年今日吗?” 易衡碰了碰她的酒杯,“岁岁今朝。” 蜡烛的香氛在微弱焰火的烘托下,是缓慢但醇厚的,祝重峦把酒杯放到眼前,不知道是借着烛光看酒的颜色,还是透过酒杯看烛光。 暖色的光线会将一切柔和都无限放大,易衡看着祝重峦,突然没由来就问她:“你想不想找一个男朋友了?” 祝重峦显然一怔,然后她将杯中所剩不多的香槟一饮而尽,把酒杯放到面前,“我都快要嫁人了,易衡。” 易衡的震惊是意料之内的,储家处事低调,圈子里恐怕至今没有外人知道储时订婚,只是易衡皱起的眉是祝重峦不懂的。祝重峦想,这也是理所应当,跟她关系极近的除了申楷妍就是易衡。 其实也不是她故意不早点将原委告诉易衡,从小玩到大的易衡,到现在她也没跟他提过储时在她生命里的存在。如果她前些天告诉易衡,她要和储时结婚了,他的反应跟祝重峦父母的反应也不会差多少。 现在坦白虽然晚了,虽然可能会让易衡不高兴,但是她跟储时的关系已经在必然当中,她不用担心解释起这段关系来没有底气。毕竟她是一个很会写文章的人,只要有立意根据,她就能延伸出看似合理的分支。 祝重峦跟了一句,“我要和储时结婚了,你也见过他的。” 易衡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向后靠了靠,“解释?” 祝重峦被他这样弄得有些心慌起来,她迟疑着要厘清措辞时,易衡又说:“算了,你太会有各种理由。” 祝重峦的话就这样堵在喉咙里,蜡烛的光晕摇曳,她看到易衡的神色有些阴晴不定,才肯定易衡是真的生气了。她忙说:“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不知道怎么说,我跟储时也不是一时意气,我们双方家在第一时间就见过面,在上周我们已经订婚了。” 易衡看着祝重峦,一句话也没有接,祝重峦被他看得心里越来越惴惴不安,好半天才敢小声说:“我不是在百忙中还想到安排有关你的事情吗……我是把你看得重要的,你不要这样,这件事是例外……” 易衡直起身来,倒满一整杯香槟一饮而尽,“你瞒着我的时候,有觉得我重要吗?”然后他松开衬衣领口的两颗扣子,头也不回的转身去到阳台上。 祝重峦知道自己理亏,更加不敢凑上前去,她看着易衡背影,半晌叹口气,在手边的盒中取出一张酒店的便笺,写下一句,“向你道歉,你是我永远的好朋友。” 阳台穿过来的风势不小,她把便笺压在蜡烛下,然后悄悄退出房间关好了门。 祝重峦回房间的时候,在为她整理资料的杨舒唯趴在她的床上睡着了,她为杨舒唯盖上被子,取过包里的手机关了门走到阳台上。屏幕上有一个未接来电,在十分钟前,是储时的。 她将电话拨回去,只响了两声听筒里就传出储时低沉的嗓音,“重峦。” “抱歉,刚刚手机没有在身边,错过了你的电话。”祝重峦放低声音。 储时并不在意,“你有你要忙的,不用向我解释。我只是想问你,一切还顺利吗?” 电话那头还间歇传来键盘敲击的声音,伴随着储时这句一切还顺利吗?祝重峦觉得心里酸酸的,好像委屈都涌上来。 她长时间没有说话,那边的人发现了异样,没有了键盘敲击声,“重峦?” 祝重峦长出口气,口气里闷闷的,“没什么,和朋友遇到了点分歧。” 储时顿了顿,好像是在那头想了想,“是慈善酒会上遇到的那位吗?” 祝重峦很讶异,“你怎么知道的?” 储时没有遮掩,“你和申楷妍不像因为分歧而会有嫌隙的关系。” 他太聪明了。祝重峦将手搭在栏杆上,把下颌放到手臂上,“没关系,你不用担心,这也不是第一回。” 储时就问:“那你是每一回都会情绪这么低落吗?” Chapter.12 祝重峦觉出微妙来,要是储时以为她是为了易衡才这样,那实在要闹出大误会,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是这段时间太累,所以情绪有了触发点。” 似乎感觉面前多了些迷蒙,她将半截手臂探出栏外,果然是有细雨,“过段时间就好了。” 储时身边静静的,祝重峦几乎连他的呼吸声也能听见,那头沉寂几秒后才说:“你其实可以把我能为你做的都告诉我。” 祝重峦觉得这话从耳朵里钻入,但是都要从眼里浮现出笑意来了,她将悸动揣好,才回答储时,“你也很忙,我能自己处理好。” 储时也没有执意追究这个话题,转而问她:“你什么时候回来?” 祝重峦在心里迅速过了一遍行程,“大概两天后?你呢?还走吗?” “等你回来再走。”储时说。 这雨润润的,被风带偏扑来脸上,有些湿漉漉的,刚才喝了一杯酒,这时候在外边受了凉,祝重峦觉得脑子里有些发晕,“那我一定会很快回去的。”她直觉储时要说让她妥善好自己,不用着急一类的话,故而在储时回答之前,她又接了一句,“这边不会很重要的。” 时间应该不早了,储时嘱咐她早点去休息,说了晚安就挂了电话。 祝重峦还没有进去,她看着早已暗下的手机屏幕,想储时真是一个负责至极的人,仰赖于他的负责,她对他的企图才能得以满足。这简直是一样让人轻而易举就上瘾的存在,祝重峦握着手机屏幕,谨慎告诫自己千万不能泄露爱意。 至此,是她确信跟他相交的开始。祝重峦还确信,她能够对储时无条件退让,所以这也足够维系彼此。 但人总容易在满足时略过人生无常,命运是不会退让的。以至于很久后祝重峦想起,总更愿意她从未尝试靠近储时。 签售会没有出现纰漏,互动环节里读者的反响是意料之外的好,祝重峦笑着迎来送往的时候心里的疲惫终于因为放大的空间而松懈下来。结束后从内场出来时,她突然想起来易衡,他今天没有联系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回去了,祝重峦回酒店就直奔20楼,易衡的房间却是酒店服务人员在清扫,是退房离开了。她叹口气,倚在墙上靠了会儿,打电话让助理杨舒唯查今晚回关山市的机票。 她一点也不想再忙碌,想尽早抓住会使她愉悦的契机。 到关山市后是储时来接的祝重峦,关山市今天的夜晚十分和煦,祝重峦一出航站楼,就看到储时双手揣在兜里,倚在车边。 祝重峦走到他面前,“大科学家,愿意送我一程吗?” 储时抬起眼时看到的,是双眼里笑意盈盈的祝重峦,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乐意效劳。”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时间车少的缘故,储时的车速放快很多,他并没有顺着道路一直开到市区,而是中途岔上了另一条路,“我想你应该没有吃饭,这个点回去不早了,就让阿姨在家给你熬了粥。” 那应该是要去储时家了,他单独住的地方,这还是祝重峦这么久以来头一回去。储时家在关山市那个国家级旅游公园附近,算是庄园,还有一个很典雅的名字,叫九溪翡翠。这个项目当年开发时风头很大,这个别墅据说除了能作日常住宅,甚至能满足充当小型会所的条件。 但是祝重峦没等到在第一眼满足对这个项目的好奇心,就睡着了。她醒来时已经躺在了房间里,床头的灯调到了最暗,放了一杯水,她试了试温度,是温凉的,她应该已经睡了不短时间了。 祝重峦下床捧着水杯轻手轻脚的开门出去,长廊尽头的门虚掩着,有光线透出来。她夜里视线不太好,此刻只有一个光源在远处,更加影响了她的视物,她就顺着墙一步一步挪过去。 在留空宽裕的门缝里,祝重峦看到储时坐在书桌前,桌上摆着很多临床试验报告,他眼里的成像在变,应该是面前的笔记本画面在切换,他的手间歇支着下颌,或是拿着笔记录修改。 从祝重峦这个角度看过去,他脸庞的棱角线条完美得近乎无解,那幅专注沉着的样子让祝重峦出神了好一会。 祝重峦轻轻叩了门,储时抬头看是她,对着电脑说了句明天再继续,就将电脑合上。祝重峦走到桌前才反应过来他可能在开视频会议之类,刚想开口说什么,储时已经先一步开口,“不用道歉。”他看着祝重峦的眼睛,“你没有打扰我,重峦,你是我未来的妻子,不用总计较很多礼节。” 祝重峦与储时的目光相接,他的眼神从来直接而坦荡,以至于祝重峦心里的别样企图作祟,总不能承接住他的眼光,只能有所逃避,但逃避不就更显示了她的心虚吗?所以她这将避未避的眼光,变成了有些闪烁的眼光,她唯恐储时这样聪明的人一眼看出来,只能在还未完全斟酌好词汇后就开口:“我……我怕耽误你的正经事。” 储时将桌几上的文件在片刻收整齐,站起身来隔着桌几碰了碰祝重峦的脸颊,“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祝重峦说话一下子磕磕巴巴起来,“有……有吗……”她抚了抚自己的脸颊,心虚道:“还好啊……” 储时走到她面前,握过她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祝重峦试到他的手掌是温热的,而自己的手心是滚烫的。 储时皱了皱眉,“你是不是发烧了?”他下一秒就将手覆到祝重峦的额头上,声音很沉,“你在发烧。” 祝重峦眨着眼,眼睫能扫到储时的手。 储时抽出她手里的水杯,牵着她下楼,让她坐在餐桌旁,然后进了厨房。没过太长时间就放了一份热腾腾的粥和小酱菜在她面前,“把粥喝了,我去给你拿药。” 祝重峦忙阻止他,“不用吃药,我没感觉很不舒服。” 储时并不赞同,“你看上去不像身体很好、能够自愈的人。” 储时回来得也很快,除了几颗药,还拿了一支电子温度计,对着祝重峦耳朵一测,他显而易见的又皱了眉,“39.5,你怎么烧这么高?” Chapter.13 祝重峦一愣一愣的,大概是心理暗示的原因,喝下大半碗粥后开始觉得晕乎乎的,眼睛的酸痛也更加明显。她这个人一旦开始接受别人的照顾,就会变得行事不用大脑思考,在站起来撞倒一把椅子和磕到桌角后,祝重峦明显感觉到了储时的惊讶。然后储时转回身将她打横抱起来,向楼上的卧室走回去。 储时的脸在祝重峦眼里无限放大,这么近的距离视觉几乎模糊起来。她环着储时的颈项,觉得胸腔里跳跃颤动根本不受控制,幸好夜晚总是掩盖过多模样,好让她不至于不能在储时注意到异样时调整过来。 储时抱着她进的还是刚才的房间,祝重峦注意到这个房间的宽阔和设计,半开的衣橱里是储时的衣服,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这是储时的房间。吃过药后,储时一杯接着一杯热水的让她喝下,她喝水的时候他就用冰袋裹了毛巾,覆在她的额头。 喝水到祝重峦觉得剌嗓子得说话都不利索后,她小心翼翼地试探,“我觉得热水快堵到我嗓子眼了。” 储时才作罢,他让祝重峦躺下,转身去浴室洗了一块冷毛巾敷在她额头上,轻声说:“如果困就睡吧,我守着你。” 祝重峦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我喝过药了,不会有大问题,你累了一天,快休息吧。” 储时看着她的眼光突然深了些,祝重峦被看得不自觉往被子里缩了缩,然后她听到储时的声音一如他目光一般深了很多,甚至有些不理解,“我答应过你,这也是我的责任之一。” 祝重峦听到这句话时愣了一瞬,然后不自然地探出了些头,“那你……也不要休息太晚。” 储时答应下来,为了她能好睡,关了床头的灯,只留了墙角的落地灯亮着。 祝重峦闭上眼看不见储时后终于感受到了今晚唯一的冷静。 是了,储时这么一个认真的人,责任才是驱使他的最大因由。而她太过生疏于与他的相处,或者说太过谨慎于和他的接触,她把他捧在心尖上,想要给他所有最合适的,以至于一切行事都显得那么小心翼翼。这在毫无所知的储时看来,却大概总有些谢绝的意思,于是他总很耐心的向她纠正。 可能是药物的原因,头脑昏沉,但是祝重峦的思绪却愈发清醒。 夜色总是掩盖实体,而滋生虚妄。 祝重峦第二天醒来坐起时房间里的窗帘还是拉上的,她听见一个更平缓的呼吸声,低下头就看见隔着两人远的床的另一侧躺了穿着居家服的储时,他的睡容安静,睡姿也很规整,这距离不近也不远,放在祝重峦眼里时,就弥漫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如果这是将来每个清晨的样子,祝重峦认定自己再也不会睡懒觉。 她不知道储时是什么时候睡去的,但她猜测应该很晚,她感觉得到他的疲惫。床边放了一张浴巾,她的行李箱也在衣橱旁。祝重峦进浴室后,盥洗台上放着几只豆绿色的瓶子,她拿起来辨认,发现那是沐浴用品。她不得不惊叹于储时的用心,不仅猜到了她起床后会想沐浴,还将沐浴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放在进门就能看到的地方。 等祝重峦从浴室出来时,储时已经坐起来了,但还是闭着眼睛靠在床头。听到响动时他睁开眼,下床取了吹风筒出来,坐到沙发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向祝重峦说:“过来,你才退烧。” 祝重峦顺从的坐过去,储时先从她手里拿了毛巾擦着有些滴水的发梢,才打开了吹风筒,吹头发时祝重峦并没有说话,她想反正噪音这么大,说了彼此也不一定听得见。她在脑海里暗自出神,考量着等等该做些什么,还没有个定论时头发就吹好了。 祝重峦盘腿坐着,看储时细心的将吹风筒收好,然后转过头问她:“有别的症状吗?还难受吗?” 祝重峦侧过身体,将手倚在沙发靠背,“我很健康,倒是你,昨晚什么时候睡的?” 储时没有瞒她,“凌晨四点半。” 祝重峦抿着嘴,在经历被储时的好几次纠正指责后,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是正确的。她纠结了半天后,抬头看着储时,“那你再睡会儿,我去给你做饭?” 储时有些意外,“你会做饭?” 祝重峦觉得自己终于说对了,笑意满满,“我非常会做饭。”然后她大着胆子拍了拍储时的肩膀,“储所,你挑到的是一个十项全能的未婚妻。” 催促储时再上床睡会儿后,祝重峦下了楼去到厨房。当她打开冰箱柜门的时候,不得不惊叹于蔬果品种的丰富。储时已经有一段时间不在家,这些应该是这两天阿姨买来放好的。祝重峦从厨房探出一个头,却发现还是没看到阿姨,心里觉得奇怪,也没有多想。 她熬上一锅番茄玉米排骨汤,正对着一颗西兰花想是白灼好,还是凉拌好的时候,突然响起了大门被钥匙拧开的声音,一老一少谈笑着进了门,当然,都是女人的声音。 祝重峦捧着一颗西兰花走出去看,她猜测那个年纪大的应该是储时家里的阿姨。旁边那位看上去比祝重峦还年轻的样子,她头发及肩,穿着一身吊带裙,神情跳脱欢悦,祝重峦觉得青春的气息把她都要淹没了。 那个女孩子看到祝重峦时,登时就愣在了原地,对比祝重峦穿着的随意休闲,以及手里还抱着的一颗西兰花的妇女样,那个女孩子一下子显得非常好看。她不知道这女孩子是谁,碍于还在下厨,腾出一只手挥了挥,笑着点了点头。 然后祝重峦看到那个女孩皱了皱眉,转头问阿姨,“徐阿姨,你很累吗?为什么要找一个这么年轻的来帮忙?” 祝重峦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她觉得自己今天虽然没有特地打扮过,但是不至于会被认成阿姨吧。于是她顿了顿,“嗯……你可能误会……” 她还没来得及说完话,楼上就传来储时有些不满的声音,“储窈,这是你未来大嫂,不要这么没礼貌。” 插叙他们的第三次相遇 59wt.com 很深的梦魇,人像物体一般从高楼坠下,血色即刻套牢所有视线,迸出的乳白色粘稠浆体分明该是滚烫的,跳到脸颊时却即刻变得温凉,好像还伴随有骨头碎裂的声音,那在最后一刻时放大的瞳孔,凸出的眼球,死死向着她看过来。 猛然睁开眼时,这令祝重峦感到不堪重负。 窗外的院落里有竹笤帚扫刷石路的声音,跳进窗内的阳光好像比昨天又黯淡了一点。祝重峦披上外套,推开厢房的门,是盛亦竹为明宅雇来洒扫的常阿姨在清扫被风卷落的残枝树叶,盛夏的时节,夜里一阵风就容易凌乱院落。 常姨直起身的间隙看见倚在门旁的祝重峦,一只手撑着笤帚忙说:“可不得了,这秋天风冷,你快穿件毛衣才好出来。” 祝重峦颔首笑着答应,眼看着她进门了常姨又开始扫着地,一边絮絮说:“早起我本来想为你磨豆浆,但太太说院落里那片楠竹发了几枝新叶,要为你熬粥去去虚火,你们年轻人哇就是容易死心眼,一死心眼就着急上火,小重我跟你说这样要不得的……” 常姨仍在院落里絮絮叨叨着什么,祝重峦却没有再听清了。投到厢房墙面的树影光晕真实告诉着祝重峦,她回到了外公明家在家乡的祖宅。 这里有当窗的风,对门的竹,她成功逃离了使她无可奈何也无能为力的那件事。夲伩首髮站:yuzhaiwuh.xyz 祝重峦听进了常姨最开始的话,她没有记得带厚衣服回来,好在盛亦竹昨晚说这段时间给她织了件毛衣放在房里,等着她回来穿,于是祝重峦在厢房里拔高了嗓门问:“常姨,外婆给我织的毛衣在哪?” 常姨顾自说着话,没听清,祝重峦又问了一遍,她才恍然大悟一般,“盛太太说给你放东墙那个衣橱了。” 明宅只有祝重峦承认盛亦竹是外婆这件事的,家里别的人,她的母亲也好,舅舅也好,都只礼貌称呼盛阿姨。连请来的阿姨都被特地交代过,就叫她盛太太,而非明太太。 盛亦竹是祝重峦外公的继室,只比祝重峦母亲大了五岁的继室,成为继室前她是祝重峦外公的秘书。 祝重峦记事的时候,盛亦竹已经在明家了,后来她外公从行政位置上退下来,带着盛亦竹回来明宅,重新打理了一遍这所荒废很久的六进古宅,明宅满园的青竹也是那时候种下的。再往后,祝重峦的外公逝世,盛亦竹就单独住在这里。 祝重峦套好毛衣,用常姨煮好的热水洗漱,去到用餐的厅室里时,桌上放着紫砂小锅。祝重峦盛出一碗有些泛绿的清粥,跨出门进前院里,盛亦竹正坐在石凳上把陶罐里的腌青梅舀出来,祝重峦上前顺手夹起一个,一面说:“外婆,你上个月不是跟我说最后一罐已经没了嘛?你私藏可算是被我逮住了。” 盛亦竹嗔怪的拍了下祝重峦的手,“你胃不好,大早上不要吃青梅。”她说完又继续细细将罐里的青梅夹出来,“我上个月要是把这罐给你,你这个月来吃什么?” 可能跟常姨待久了,盛亦竹现在也有些絮絮叨叨,“你又往这里跑,你没人要吗?你不找对象你妈不着急吗?我之前听说他们想让你跟你那个好朋友易衡订婚,你别忙着答应,我每次回关山,看他女伴都不是同一个……” 楠竹的叶熬出的清粥也有淡淡的苦味,盛亦竹的数落钻到祝重峦耳朵里,她有些出神了,好些时候才拖长了尾音附和,“我知道啦——” 祝重峦笑笑,“外婆你这么年轻怎么这么絮叨?像申楷妍七十岁的奶奶一样。” 盛亦竹一巴掌落到祝重峦背上,“没大没小,快吃完跟你常姨去山上掰几根玉米。” 祝重峦极度顺从,“好——” 明家后山上的一片玉米地长势很好,祝重峦掰了半竹篓就躲到一边的树荫下休息。宽檐的编织草帽盖在脸上,呼吸间都是竹草的芬芳气息,非常难得的一个早晨——直到常姨坐到身边来前。 常姨手肘拐了拐祝重峦,“小重,你说实话,怎么又回来了?” 祝重峦拉下草帽,笑着看向常姨,“来看外婆和常姨呀。” 常姨摆摆手,一副早已看穿的神情,“你从小到大,哪一次不是心里有坎过不去了才来?” 祝重峦低下头,好半天憋出了句,“没关系。” 常姨瞥了她一眼,“你做噩梦也没关系?” 祝重峦惊讶,“我是有说梦话吗?” 常姨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你从小到大做了噩梦什么样我不知道?”片刻,她又叹了口气,“说到底,盛太太也不容易,你常来也好。” 常姨径自将自己的竹篓背起来,朝前走去,“你啊,别总一个人烂在心里。” 祝重峦也背起自己的竹篓,快步追上去,“是啦,常姨——” 夜晚时,祝重峦爬到阁楼的二楼,将躺椅挪腾到廊下,打着从盛亦竹房里翻来的罗扇躺下。繁星璀璨,是一个晴朗的好夜晚。 跟来的盛亦竹是意料之中,搬了条木凳坐到一边,接过祝重峦手里的罗扇替她扇着,“你妈妈下午打电话跟我说了,你研究生不读法学,想回国读文学了。” 这话不是询问,而是肯定的意味。祝重峦想了想,才点头,“对,是这么回事。” 盛亦竹不免诧异,“你在德国为读法学可苦了四年。” 祝重峦点头,“也是这么回事。” 盛亦竹迟疑半天,又问:“是于小姐那个案子,太刺激你了吗?” 祝重峦诚实回答:“确实是。” 盛亦竹顿了顿,“也不是不好。” 盛亦竹总是这样,只评判祝重峦想选的路是不是具有可行性,她好像总是很相信祝重峦的选择。 鲜见的支持声。这件事就连祝重峦的好友申楷妍都没能理解。 祝重峦双手捂住脸,从指缝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谢谢外婆。” 盛亦竹拿着罗扇轻轻拍了拍祝重峦遮脸的手,“我总觉得你还有别的事。” 别的事吗?祝重峦有些失神。 她脑海里闪回的,是在大英图书馆时和自己抽出同一本书的手,是西装革履、不苟言笑的面庞,是她已经记挂七年的高中学长,至今仍是关大附中传奇之一的储时。 而她甚至来不及跟他说一句话,他又再次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她将双手放下来,好半天才转头看向盛亦竹,“外婆,你知道《君主论》吗?” “他居然和我看同一本书。” 插叙他们的第三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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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重峦套好毛衣,用常姨煮好的热水洗漱,去到用餐的厅室里时,桌上放着紫砂小锅。祝重峦盛出一碗有些泛绿的清粥,跨出门进前院里,盛亦竹正坐在石凳上把陶罐里的腌青梅舀出来,祝重峦上前顺手夹起一个,一面说:“外婆,你上个月不是跟我说最后一罐已经没了嘛?你私藏可算是被我逮住了。” 盛亦竹嗔怪的拍了下祝重峦的手,“你胃不好,大早上不要吃青梅。”她说完又继续细细将罐里的青梅夹出来,“我上个月要是把这罐给你,你这个月来吃什么?” 可能跟常姨待久了,盛亦竹现在也有些絮絮叨叨,“你又往这里跑,你没人要吗?你不找对象你妈不着急吗?我之前听说他们想让你跟你那个好朋友易衡订婚,你别忙着答应,我每次回关山,看他女伴都不是同一个……” 楠竹的叶熬出的清粥也有淡淡的苦味,盛亦竹的数落钻到祝重峦耳朵里,她有些出神了,好些时候才拖长了尾音附和,“我知道啦——” 祝重峦笑笑,“外婆你这么年轻怎么这么絮叨?像申楷妍七十岁的奶奶一样。” 盛亦竹一巴掌落到祝重峦背上,“没大没小,快吃完跟你常姨去山上掰几根玉米。” 祝重峦极度顺从,“好——” 明家后山上的一片玉米地长势很好,祝重峦掰了半竹篓就躲到一边的树荫下休息。宽檐的编织草帽盖在脸上,呼吸间都是竹草的芬芳气息,非常难得的一个早晨——直到常姨坐到身边来前。 常姨手肘拐了拐祝重峦,“小重,你说实话,怎么又回来了?” 祝重峦拉下草帽,笑着看向常姨,“来看外婆和常姨呀。” 常姨摆摆手,一副早已看穿的神情,“你从小到大,哪一次不是心里有坎过不去了才来?” 祝重峦低下头,好半天憋出了句,“没关系。” 常姨瞥了她一眼,“你做噩梦也没关系?” 祝重峦惊讶,“我是有说梦话吗?” 常姨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你从小到大做了噩梦什么样我不知道?”片刻,她又叹了口气,“说到底,盛太太也不容易,你常来也好。” 常姨径自将自己的竹篓背起来,朝前走去,“你啊,别总一个人烂在心里。” 祝重峦也背起自己的竹篓,快步追上去,“是啦,常姨——” 夜晚时,祝重峦爬到阁楼的二楼,将躺椅挪腾到廊下,打着从盛亦竹房里翻来的罗扇躺下。繁星璀璨,是一个晴朗的好夜晚。 跟来的盛亦竹是意料之中,搬了条木凳坐到一边,接过祝重峦手里的罗扇替她扇着,“你妈妈下午打电话跟我说了,你研究生不读法学,想回国读文学了。” 这话不是询问,而是肯定的意味。祝重峦想了想,才点头,“对,是这么回事。” 盛亦竹不免诧异,“你在德国为读法学可苦了四年。” 祝重峦点头,“也是这么回事。” 盛亦竹迟疑半天,又问:“是于小姐那个案子,太刺激你了吗?” 祝重峦诚实回答:“确实是。” 盛亦竹顿了顿,“也不是不好。” 盛亦竹总是这样,只评判祝重峦想选的路是不是具有可行性,她好像总是很相信祝重峦的选择。 鲜见的支持声。这件事就连祝重峦的好友申楷妍都没能理解。 祝重峦双手捂住脸,从指缝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谢谢外婆。” 盛亦竹拿着罗扇轻轻拍了拍祝重峦遮脸的手,“我总觉得你还有别的事。” 别的事吗?祝重峦有些失神。 她脑海里闪回的,是在大英图书馆时和自己抽出同一本书的手,是西装革履、不苟言笑的面庞,是她已经记挂七年的高中学长,至今仍是关大附中传奇之一的储时。 而她甚至来不及跟他说一句话,他又再次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她将双手放下来,好半天才转头看向盛亦竹,“外婆,你知道《君主论》吗?” “他居然和我看同一本书。” 插叙他们的第三次相遇 59wt.com 很深的梦魇,人像物体一般从高楼坠下,血色即刻套牢所有视线,迸出的乳白色粘稠浆体分明该是滚烫的,跳到脸颊时却即刻变得温凉,好像还伴随有骨头碎裂的声音,那在最后一刻时放大的瞳孔,凸出的眼球,死死向着她看过来。 猛然睁开眼时,这令祝重峦感到不堪重负。 窗外的院落里有竹笤帚扫刷石路的声音,跳进窗内的阳光好像比昨天又黯淡了一点。祝重峦披上外套,推开厢房的门,是盛亦竹为明宅雇来洒扫的常阿姨在清扫被风卷落的残枝树叶,盛夏的时节,夜里一阵风就容易凌乱院落。 常姨直起身的间隙看见倚在门旁的祝重峦,一只手撑着笤帚忙说:“可不得了,这秋天风冷,你快穿件毛衣才好出来。” 祝重峦颔首笑着答应,眼看着她进门了常姨又开始扫着地,一边絮絮说:“早起我本来想为你磨豆浆,但太太说院落里那片楠竹发了几枝新叶,要为你熬粥去去虚火,你们年轻人哇就是容易死心眼,一死心眼就着急上火,小重我跟你说这样要不得的……” 常姨仍在院落里絮絮叨叨着什么,祝重峦却没有再听清了。投到厢房墙面的树影光晕真实告诉着祝重峦,她回到了外公明家在家乡的祖宅。 这里有当窗的风,对门的竹,她成功逃离了使她无可奈何也无能为力的那件事。夲伩首髮站:yuzhaiwuh.xy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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楠竹的叶熬出的清粥也有淡淡的苦味,盛亦竹的数落钻到祝重峦耳朵里,她有些出神了,好些时候才拖长了尾音附和,“我知道啦——” 祝重峦笑笑,“外婆你这么年轻怎么这么絮叨?像申楷妍七十岁的奶奶一样。” 盛亦竹一巴掌落到祝重峦背上,“没大没小,快吃完跟你常姨去山上掰几根玉米。” 祝重峦极度顺从,“好——” 明家后山上的一片玉米地长势很好,祝重峦掰了半竹篓就躲到一边的树荫下休息。宽檐的编织草帽盖在脸上,呼吸间都是竹草的芬芳气息,非常难得的一个早晨——直到常姨坐到身边来前。 常姨手肘拐了拐祝重峦,“小重,你说实话,怎么又回来了?” 祝重峦拉下草帽,笑着看向常姨,“来看外婆和常姨呀。” 常姨摆摆手,一副早已看穿的神情,“你从小到大,哪一次不是心里有坎过不去了才来?” 祝重峦低下头,好半天憋出了句,“没关系。” 常姨瞥了她一眼,“你做噩梦也没关系?” 祝重峦惊讶,“我是有说梦话吗?” 常姨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你从小到大做了噩梦什么样我不知道?”片刻,她又叹了口气,“说到底,盛太太也不容易,你常来也好。” 常姨径自将自己的竹篓背起来,朝前走去,“你啊,别总一个人烂在心里。” 祝重峦也背起自己的竹篓,快步追上去,“是啦,常姨——” 夜晚时,祝重峦爬到阁楼的二楼,将躺椅挪腾到廊下,打着从盛亦竹房里翻来的罗扇躺下。繁星璀璨,是一个晴朗的好夜晚。 跟来的盛亦竹是意料之中,搬了条木凳坐到一边,接过祝重峦手里的罗扇替她扇着,“你妈妈下午打电话跟我说了,你研究生不读法学,想回国读文学了。” 这话不是询问,而是肯定的意味。祝重峦想了想,才点头,“对,是这么回事。” 盛亦竹不免诧异,“你在德国为读法学可苦了四年。” 祝重峦点头,“也是这么回事。” 盛亦竹迟疑半天,又问:“是于小姐那个案子,太刺激你了吗?” 祝重峦诚实回答:“确实是。” 盛亦竹顿了顿,“也不是不好。” 盛亦竹总是这样,只评判祝重峦想选的路是不是具有可行性,她好像总是很相信祝重峦的选择。 鲜见的支持声。这件事就连祝重峦的好友申楷妍都没能理解。 祝重峦双手捂住脸,从指缝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谢谢外婆。” 盛亦竹拿着罗扇轻轻拍了拍祝重峦遮脸的手,“我总觉得你还有别的事。” 别的事吗?祝重峦有些失神。 她脑海里闪回的,是在大英图书馆时和自己抽出同一本书的手,是西装革履、不苟言笑的面庞,是她已经记挂七年的高中学长,至今仍是关大附中传奇之一的储时。 而她甚至来不及跟他说一句话,他又再次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她将双手放下来,好半天才转头看向盛亦竹,“外婆,你知道《君主论》吗?” “他居然和我看同一本书。” 插叙他们的第三次相遇 59wt.com 很深的梦魇,人像物体一般从高楼坠下,血色即刻套牢所有视线,迸出的乳白色粘稠浆体分明该是滚烫的,跳到脸颊时却即刻变得温凉,好像还伴随有骨头碎裂的声音,那在最后一刻时放大的瞳孔,凸出的眼球,死死向着她看过来。 猛然睁开眼时,这令祝重峦感到不堪重负。 窗外的院落里有竹笤帚扫刷石路的声音,跳进窗内的阳光好像比昨天又黯淡了一点。祝重峦披上外套,推开厢房的门,是盛亦竹为明宅雇来洒扫的常阿姨在清扫被风卷落的残枝树叶,盛夏的时节,夜里一阵风就容易凌乱院落。 常姨直起身的间隙看见倚在门旁的祝重峦,一只手撑着笤帚忙说:“可不得了,这秋天风冷,你快穿件毛衣才好出来。” 祝重峦颔首笑着答应,眼看着她进门了常姨又开始扫着地,一边絮絮说:“早起我本来想为你磨豆浆,但太太说院落里那片楠竹发了几枝新叶,要为你熬粥去去虚火,你们年轻人哇就是容易死心眼,一死心眼就着急上火,小重我跟你说这样要不得的……” 常姨仍在院落里絮絮叨叨着什么,祝重峦却没有再听清了。投到厢房墙面的树影光晕真实告诉着祝重峦,她回到了外公明家在家乡的祖宅。 这里有当窗的风,对门的竹,她成功逃离了使她无可奈何也无能为力的那件事。夲伩首髮站:yuzhaiwuh.xyz 祝重峦听进了常姨最开始的话,她没有记得带厚衣服回来,好在盛亦竹昨晚说这段时间给她织了件毛衣放在房里,等着她回来穿,于是祝重峦在厢房里拔高了嗓门问:“常姨,外婆给我织的毛衣在哪?” 常姨顾自说着话,没听清,祝重峦又问了一遍,她才恍然大悟一般,“盛太太说给你放东墙那个衣橱了。” 明宅只有祝重峦承认盛亦竹是外婆这件事的,家里别的人,她的母亲也好,舅舅也好,都只礼貌称呼盛阿姨。连请来的阿姨都被特地交代过,就叫她盛太太,而非明太太。 盛亦竹是祝重峦外公的继室,只比祝重峦母亲大了五岁的继室,成为继室前她是祝重峦外公的秘书。 祝重峦记事的时候,盛亦竹已经在明家了,后来她外公从行政位置上退下来,带着盛亦竹回来明宅,重新打理了一遍这所荒废很久的六进古宅,明宅满园的青竹也是那时候种下的。再往后,祝重峦的外公逝世,盛亦竹就单独住在这里。 祝重峦套好毛衣,用常姨煮好的热水洗漱,去到用餐的厅室里时,桌上放着紫砂小锅。祝重峦盛出一碗有些泛绿的清粥,跨出门进前院里,盛亦竹正坐在石凳上把陶罐里的腌青梅舀出来,祝重峦上前顺手夹起一个,一面说:“外婆,你上个月不是跟我说最后一罐已经没了嘛?你私藏可算是被我逮住了。” 盛亦竹嗔怪的拍了下祝重峦的手,“你胃不好,大早上不要吃青梅。”她说完又继续细细将罐里的青梅夹出来,“我上个月要是把这罐给你,你这个月来吃什么?” 可能跟常姨待久了,盛亦竹现在也有些絮絮叨叨,“你又往这里跑,你没人要吗?你不找对象你妈不着急吗?我之前听说他们想让你跟你那个好朋友易衡订婚,你别忙着答应,我每次回关山,看他女伴都不是同一个……” 楠竹的叶熬出的清粥也有淡淡的苦味,盛亦竹的数落钻到祝重峦耳朵里,她有些出神了,好些时候才拖长了尾音附和,“我知道啦——” 祝重峦笑笑,“外婆你这么年轻怎么这么絮叨?像申楷妍七十岁的奶奶一样。” 盛亦竹一巴掌落到祝重峦背上,“没大没小,快吃完跟你常姨去山上掰几根玉米。” 祝重峦极度顺从,“好——” 明家后山上的一片玉米地长势很好,祝重峦掰了半竹篓就躲到一边的树荫下休息。宽檐的编织草帽盖在脸上,呼吸间都是竹草的芬芳气息,非常难得的一个早晨——直到常姨坐到身边来前。 常姨手肘拐了拐祝重峦,“小重,你说实话,怎么又回来了?” 祝重峦拉下草帽,笑着看向常姨,“来看外婆和常姨呀。” 常姨摆摆手,一副早已看穿的神情,“你从小到大,哪一次不是心里有坎过不去了才来?” 祝重峦低下头,好半天憋出了句,“没关系。” 常姨瞥了她一眼,“你做噩梦也没关系?” 祝重峦惊讶,“我是有说梦话吗?” 常姨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你从小到大做了噩梦什么样我不知道?”片刻,她又叹了口气,“说到底,盛太太也不容易,你常来也好。” 常姨径自将自己的竹篓背起来,朝前走去,“你啊,别总一个人烂在心里。” 祝重峦也背起自己的竹篓,快步追上去,“是啦,常姨——” 夜晚时,祝重峦爬到阁楼的二楼,将躺椅挪腾到廊下,打着从盛亦竹房里翻来的罗扇躺下。繁星璀璨,是一个晴朗的好夜晚。 跟来的盛亦竹是意料之中,搬了条木凳坐到一边,接过祝重峦手里的罗扇替她扇着,“你妈妈下午打电话跟我说了,你研究生不读法学,想回国读文学了。” 这话不是询问,而是肯定的意味。祝重峦想了想,才点头,“对,是这么回事。” 盛亦竹不免诧异,“你在德国为读法学可苦了四年。” 祝重峦点头,“也是这么回事。” 盛亦竹迟疑半天,又问:“是于小姐那个案子,太刺激你了吗?” 祝重峦诚实回答:“确实是。” 盛亦竹顿了顿,“也不是不好。” 盛亦竹总是这样,只评判祝重峦想选的路是不是具有可行性,她好像总是很相信祝重峦的选择。 鲜见的支持声。这件事就连祝重峦的好友申楷妍都没能理解。 祝重峦双手捂住脸,从指缝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谢谢外婆。” 盛亦竹拿着罗扇轻轻拍了拍祝重峦遮脸的手,“我总觉得你还有别的事。” 别的事吗?祝重峦有些失神。 她脑海里闪回的,是在大英图书馆时和自己抽出同一本书的手,是西装革履、不苟言笑的面庞,是她已经记挂七年的高中学长,至今仍是关大附中传奇之一的储时。 而她甚至来不及跟他说一句话,他又再次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她将双手放下来,好半天才转头看向盛亦竹,“外婆,你知道《君主论》吗?” “他居然和我看同一本书。” 插叙他们的第三次相遇 59wt.com 很深的梦魇,人像物体一般从高楼坠下,血色即刻套牢所有视线,迸出的乳白色粘稠浆体分明该是滚烫的,跳到脸颊时却即刻变得温凉,好像还伴随有骨头碎裂的声音,那在最后一刻时放大的瞳孔,凸出的眼球,死死向着她看过来。 猛然睁开眼时,这令祝重峦感到不堪重负。 窗外的院落里有竹笤帚扫刷石路的声音,跳进窗内的阳光好像比昨天又黯淡了一点。祝重峦披上外套,推开厢房的门,是盛亦竹为明宅雇来洒扫的常阿姨在清扫被风卷落的残枝树叶,盛夏的时节,夜里一阵风就容易凌乱院落。 常姨直起身的间隙看见倚在门旁的祝重峦,一只手撑着笤帚忙说:“可不得了,这秋天风冷,你快穿件毛衣才好出来。” 祝重峦颔首笑着答应,眼看着她进门了常姨又开始扫着地,一边絮絮说:“早起我本来想为你磨豆浆,但太太说院落里那片楠竹发了几枝新叶,要为你熬粥去去虚火,你们年轻人哇就是容易死心眼,一死心眼就着急上火,小重我跟你说这样要不得的……” 常姨仍在院落里絮絮叨叨着什么,祝重峦却没有再听清了。投到厢房墙面的树影光晕真实告诉着祝重峦,她回到了外公明家在家乡的祖宅。 这里有当窗的风,对门的竹,她成功逃离了使她无可奈何也无能为力的那件事。夲伩首髮站:yuzhaiwuh.xy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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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重峦低下头,好半天憋出了句,“没关系。” 常姨瞥了她一眼,“你做噩梦也没关系?” 祝重峦惊讶,“我是有说梦话吗?” 常姨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你从小到大做了噩梦什么样我不知道?”片刻,她又叹了口气,“说到底,盛太太也不容易,你常来也好。” 常姨径自将自己的竹篓背起来,朝前走去,“你啊,别总一个人烂在心里。” 祝重峦也背起自己的竹篓,快步追上去,“是啦,常姨——” 夜晚时,祝重峦爬到阁楼的二楼,将躺椅挪腾到廊下,打着从盛亦竹房里翻来的罗扇躺下。繁星璀璨,是一个晴朗的好夜晚。 跟来的盛亦竹是意料之中,搬了条木凳坐到一边,接过祝重峦手里的罗扇替她扇着,“你妈妈下午打电话跟我说了,你研究生不读法学,想回国读文学了。” 这话不是询问,而是肯定的意味。祝重峦想了想,才点头,“对,是这么回事。” 盛亦竹不免诧异,“你在德国为读法学可苦了四年。” 祝重峦点头,“也是这么回事。” 盛亦竹迟疑半天,又问:“是于小姐那个案子,太刺激你了吗?” 祝重峦诚实回答:“确实是。” 盛亦竹顿了顿,“也不是不好。” 盛亦竹总是这样,只评判祝重峦想选的路是不是具有可行性,她好像总是很相信祝重峦的选择。 鲜见的支持声。这件事就连祝重峦的好友申楷妍都没能理解。 祝重峦双手捂住脸,从指缝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谢谢外婆。” 盛亦竹拿着罗扇轻轻拍了拍祝重峦遮脸的手,“我总觉得你还有别的事。” 别的事吗?祝重峦有些失神。 她脑海里闪回的,是在大英图书馆时和自己抽出同一本书的手,是西装革履、不苟言笑的面庞,是她已经记挂七年的高中学长,至今仍是关大附中传奇之一的储时。 而她甚至来不及跟他说一句话,他又再次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她将双手放下来,好半天才转头看向盛亦竹,“外婆,你知道《君主论》吗?” “他居然和我看同一本书。” 插叙他们的第三次相遇 59wt.com 很深的梦魇,人像物体一般从高楼坠下,血色即刻套牢所有视线,迸出的乳白色粘稠浆体分明该是滚烫的,跳到脸颊时却即刻变得温凉,好像还伴随有骨头碎裂的声音,那在最后一刻时放大的瞳孔,凸出的眼球,死死向着她看过来。 猛然睁开眼时,这令祝重峦感到不堪重负。 窗外的院落里有竹笤帚扫刷石路的声音,跳进窗内的阳光好像比昨天又黯淡了一点。祝重峦披上外套,推开厢房的门,是盛亦竹为明宅雇来洒扫的常阿姨在清扫被风卷落的残枝树叶,盛夏的时节,夜里一阵风就容易凌乱院落。 常姨直起身的间隙看见倚在门旁的祝重峦,一只手撑着笤帚忙说:“可不得了,这秋天风冷,你快穿件毛衣才好出来。” 祝重峦颔首笑着答应,眼看着她进门了常姨又开始扫着地,一边絮絮说:“早起我本来想为你磨豆浆,但太太说院落里那片楠竹发了几枝新叶,要为你熬粥去去虚火,你们年轻人哇就是容易死心眼,一死心眼就着急上火,小重我跟你说这样要不得的……” 常姨仍在院落里絮絮叨叨着什么,祝重峦却没有再听清了。投到厢房墙面的树影光晕真实告诉着祝重峦,她回到了外公明家在家乡的祖宅。 这里有当窗的风,对门的竹,她成功逃离了使她无可奈何也无能为力的那件事。夲伩首髮站:yuzhaiwuh.xyz 祝重峦听进了常姨最开始的话,她没有记得带厚衣服回来,好在盛亦竹昨晚说这段时间给她织了件毛衣放在房里,等着她回来穿,于是祝重峦在厢房里拔高了嗓门问:“常姨,外婆给我织的毛衣在哪?” 常姨顾自说着话,没听清,祝重峦又问了一遍,她才恍然大悟一般,“盛太太说给你放东墙那个衣橱了。” 明宅只有祝重峦承认盛亦竹是外婆这件事的,家里别的人,她的母亲也好,舅舅也好,都只礼貌称呼盛阿姨。连请来的阿姨都被特地交代过,就叫她盛太太,而非明太太。 盛亦竹是祝重峦外公的继室,只比祝重峦母亲大了五岁的继室,成为继室前她是祝重峦外公的秘书。 祝重峦记事的时候,盛亦竹已经在明家了,后来她外公从行政位置上退下来,带着盛亦竹回来明宅,重新打理了一遍这所荒废很久的六进古宅,明宅满园的青竹也是那时候种下的。再往后,祝重峦的外公逝世,盛亦竹就单独住在这里。 祝重峦套好毛衣,用常姨煮好的热水洗漱,去到用餐的厅室里时,桌上放着紫砂小锅。祝重峦盛出一碗有些泛绿的清粥,跨出门进前院里,盛亦竹正坐在石凳上把陶罐里的腌青梅舀出来,祝重峦上前顺手夹起一个,一面说:“外婆,你上个月不是跟我说最后一罐已经没了嘛?你私藏可算是被我逮住了。” 盛亦竹嗔怪的拍了下祝重峦的手,“你胃不好,大早上不要吃青梅。”她说完又继续细细将罐里的青梅夹出来,“我上个月要是把这罐给你,你这个月来吃什么?” 可能跟常姨待久了,盛亦竹现在也有些絮絮叨叨,“你又往这里跑,你没人要吗?你不找对象你妈不着急吗?我之前听说他们想让你跟你那个好朋友易衡订婚,你别忙着答应,我每次回关山,看他女伴都不是同一个……” 楠竹的叶熬出的清粥也有淡淡的苦味,盛亦竹的数落钻到祝重峦耳朵里,她有些出神了,好些时候才拖长了尾音附和,“我知道啦——” 祝重峦笑笑,“外婆你这么年轻怎么这么絮叨?像申楷妍七十岁的奶奶一样。” 盛亦竹一巴掌落到祝重峦背上,“没大没小,快吃完跟你常姨去山上掰几根玉米。” 祝重峦极度顺从,“好——” 明家后山上的一片玉米地长势很好,祝重峦掰了半竹篓就躲到一边的树荫下休息。宽檐的编织草帽盖在脸上,呼吸间都是竹草的芬芳气息,非常难得的一个早晨——直到常姨坐到身边来前。 常姨手肘拐了拐祝重峦,“小重,你说实话,怎么又回来了?” 祝重峦拉下草帽,笑着看向常姨,“来看外婆和常姨呀。” 常姨摆摆手,一副早已看穿的神情,“你从小到大,哪一次不是心里有坎过不去了才来?” 祝重峦低下头,好半天憋出了句,“没关系。” 常姨瞥了她一眼,“你做噩梦也没关系?” 祝重峦惊讶,“我是有说梦话吗?” 常姨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你从小到大做了噩梦什么样我不知道?”片刻,她又叹了口气,“说到底,盛太太也不容易,你常来也好。” 常姨径自将自己的竹篓背起来,朝前走去,“你啊,别总一个人烂在心里。” 祝重峦也背起自己的竹篓,快步追上去,“是啦,常姨——” 夜晚时,祝重峦爬到阁楼的二楼,将躺椅挪腾到廊下,打着从盛亦竹房里翻来的罗扇躺下。繁星璀璨,是一个晴朗的好夜晚。 跟来的盛亦竹是意料之中,搬了条木凳坐到一边,接过祝重峦手里的罗扇替她扇着,“你妈妈下午打电话跟我说了,你研究生不读法学,想回国读文学了。” 这话不是询问,而是肯定的意味。祝重峦想了想,才点头,“对,是这么回事。” 盛亦竹不免诧异,“你在德国为读法学可苦了四年。” 祝重峦点头,“也是这么回事。” 盛亦竹迟疑半天,又问:“是于小姐那个案子,太刺激你了吗?” 祝重峦诚实回答:“确实是。” 盛亦竹顿了顿,“也不是不好。” 盛亦竹总是这样,只评判祝重峦想选的路是不是具有可行性,她好像总是很相信祝重峦的选择。 鲜见的支持声。这件事就连祝重峦的好友申楷妍都没能理解。 祝重峦双手捂住脸,从指缝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谢谢外婆。” 盛亦竹拿着罗扇轻轻拍了拍祝重峦遮脸的手,“我总觉得你还有别的事。” 别的事吗?祝重峦有些失神。 她脑海里闪回的,是在大英图书馆时和自己抽出同一本书的手,是西装革履、不苟言笑的面庞,是她已经记挂七年的高中学长,至今仍是关大附中传奇之一的储时。 而她甚至来不及跟他说一句话,他又再次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她将双手放下来,好半天才转头看向盛亦竹,“外婆,你知道《君主论》吗?” “他居然和我看同一本书。” 插叙封芯的采访(一) 文学核心期刊《浮水》的新锐记者封芯曾采访过祝重峦,这时她的第三本书问世半年,她在两月后二度获得这个以现当代文学作家命名的国内主流奖项,举世哗然。那也是祝重峦最后一次接受采访。 封芯被一位穿着简易衣裙的姑娘领着,穿过隐在葳蕤树丛中曲折多分支的路,封芯不好意思让前面人走慢一点,只好盯着人脚后跟,生怕一个不留神就不见了人影。等看到一个落落平阔的庭院,山水造景,三四进的阁楼,都是很简洁的修筑风。 封芯还注意到有别出心裁的园艺,株株花树排开,交错着枝桠,现在入秋,花早就荼蘼。她看不出这是什么花树,但下意识就能联想到,等这些花都开的时候,重重迭迭花影里,风拂时能有簌簌声响,淡薄但清晰到能分辨出的香味,在早晨时,一定会让人舒畅而慵懒。 封芯四下看呆的时候,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前面的姑娘已经走上台阶,这时转过身看她,笑笑喊:“封小姐?” 封芯惊醒,忙有些害羞的低头跟上。 那姑娘带她进门上了楼,三层的顶楼是这栋主阁楼的主卧所在。封芯意识到的时候有些踌躇,面前人显而易见就看出来,就跟她解释:“储太太最近不是很方便挪动。” 封芯恍然,跟着进了主卧,入门一套组合沙发前是一张黑玻璃的桌几,上面散落着几本书,这卧室极大,左边才是床和衣橱,楠木的沙发旁是一扇镂空的木质落地窗,那外头还有一个很大的露台,露台上散放着小椅和一张小圆桌,还有一张藤编吊椅。 封芯看见藤编吊椅里蜷着一个穿长裙的女子,她很年轻,正偏头捧着一本本子写着什么。她身形偏瘦,有些单薄意味,尾端微微卷翘的长发从她的肩头散落腰际,颧骨正好撑起她鹅蛋形的面庞,不高也不低,眉梢微弯,唇上的薄红有轻绡的意味。 封芯曾看过无数张祝重峦的照片,但远不及看到本人时来得惊艳。祝重峦很美,不是绝顶好看,使人瞬间惊异的是她的气质,她只是坐在那里,你也能感觉出她的尔雅。文学浸养出的淡泊温宁,不用在她的言谈举止间感受到,光是看着她,你就会生出这样奇妙的想法了。 封芯又一次呆愣在原地,一时间词穷,脑海里想到“腹有诗书气自华”,一定说的就是这样的人。 祝重峦看见她,靠着藤椅的身体直了直,把原木色封面的笔记本合上,放到面前圆桌,向封芯面前的姑娘笑了笑,“舒唯,你让张阿姨给封小姐榨一杯果汁来吧。” 杨舒唯答应着,挪了一把椅子到圆桌边,伸手道:“封小姐坐这里吧。”然后才转身离去。 封芯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从包里掏出纸笔,落座时才发现她的笔记本和祝重峦的一模一样。祝重峦也发现了,她捧着一杯茶,笑着跟她说:“你也喜欢这品牌的本子吗?真巧,是一样的。” 封芯有些不好意思的捋了捋耳边碎发,向祝重峦伸出手,“祝小姐您好,我是杂志《浮水》安排来采访您的记者。” 封芯大学毕业没多久,脸庞里还有些稚气未脱。于是祝重峦笑意里多了点俏皮,也很自然的伸出手和封芯握了一握,“很荣幸见到你,封记者。” 封芯试到祝重峦的手有些偏凉,一下又有些头脑发懵,忙拧开笔,打开笔记本,看着准备好的问题,这时候却又像一个字都不认得了,张口都觉得嗓子干哑。她踟蹰时,悄悄看一眼祝重峦,她也正偏头看着她,眼神耐心而温和。封芯一下上来了勇气,一股脑说出口:“祝小姐,我是您的书迷,特别特别喜欢你那种!大学时候我经常把你的书看上三四遍,前两天接到这个采访任务时我就激动得不知道要跟你说点什么好,采访问题都是同事帮我准备的……” 封芯红扑扑的脸上有难掩的兴奋和羞怯,渐渐的有些语无伦次,祝重峦温柔注视着她,仔细听着她的话,更加显得平易近人,“说什么都好,我也很想听的。” 整好这个时候张阿姨端着一杯果汁上来,冰冰凉的果汁让封芯平缓了些激动,她想起她的采访任务,忙又掏出一只录音笔,摁开放在桌上,迟疑着问:“祝小姐,采访过后……我能问您一些别的问题吗?” 祝重峦毫不犹豫就点头,“当然。” 封芯一颗心顿时有了着落,坐正了些身体,开始问第一个问题,“您第二本书时获得巨大成功,也使第一本和第三本引得瞩目,那您怎么看待您第一本书,又怎么看待您的第三本书?” 祝重峦将肩上一缕长发撩到耳后,“第一本是探寻,第二本是到达,第三本是诉求,是历程里的不能越过。”想了想后,“毕竟因为第二本,我才能在第三本里写一写以前不能写的。” 封芯知道祝重峦指的不能写是不顺应市场,她记下关键词,又继续下一个问题。 封芯的问题其实都是一些常规又简易的,祝重峦不用多耗时间就能回答出来,比如法学出身的她为什么转投了文学,她下一本书的计划云云总总……直到问题进入倒数时,祝重峦看到封芯面色一滞,有些犹豫,她就喝了一口茶,“你是想问我曾经卷入的剽窃事件吧?” 封芯被戳破有些尴尬,那件事当初十分轰动,新锐而年轻的女作家,刚获得国际上举足轻重的文学奖提名,就被传出这样的事情,业内的沸沸扬扬,令祝重峦几近跌入深渊。 封芯这么久一直喜欢她,接近崇拜的程度,更深知这件事对祝重峦的打击,可一看这个问题的犀利,就是主编安排下的问题,她又不敢不遂,一时进退两难。她心里一横,决定跳过这个问题,抬头看祝重峦时,却发现她温和笑意,并未因此而有所不悦。 插叙封芯的采访(一) 文学核心期刊《浮水》的新锐记者封芯曾采访过祝重峦,这时她的第三本书问世半年,她在两月后二度获得这个以现当代文学作家命名的国内主流奖项,举世哗然。那也是祝重峦最后一次接受采访。 封芯被一位穿着简易衣裙的姑娘领着,穿过隐在葳蕤树丛中曲折多分支的路,封芯不好意思让前面人走慢一点,只好盯着人脚后跟,生怕一个不留神就不见了人影。等看到一个落落平阔的庭院,山水造景,三四进的阁楼,都是很简洁的修筑风。 封芯还注意到有别出心裁的园艺,株株花树排开,交错着枝桠,现在入秋,花早就荼蘼。她看不出这是什么花树,但下意识就能联想到,等这些花都开的时候,重重迭迭花影里,风拂时能有簌簌声响,淡薄但清晰到能分辨出的香味,在早晨时,一定会让人舒畅而慵懒。 封芯四下看呆的时候,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前面的姑娘已经走上台阶,这时转过身看她,笑笑喊:“封小姐?” 封芯惊醒,忙有些害羞的低头跟上。 那姑娘带她进门上了楼,三层的顶楼是这栋主阁楼的主卧所在。封芯意识到的时候有些踌躇,面前人显而易见就看出来,就跟她解释:“储太太最近不是很方便挪动。” 封芯恍然,跟着进了主卧,入门一套组合沙发前是一张黑玻璃的桌几,上面散落着几本书,这卧室极大,左边才是床和衣橱,楠木的沙发旁是一扇镂空的木质落地窗,那外头还有一个很大的露台,露台上散放着小椅和一张小圆桌,还有一张藤编吊椅。 封芯看见藤编吊椅里蜷着一个穿长裙的女子,她很年轻,正偏头捧着一本本子写着什么。她身形偏瘦,有些单薄意味,尾端微微卷翘的长发从她的肩头散落腰际,颧骨正好撑起她鹅蛋形的面庞,不高也不低,眉梢微弯,唇上的薄红有轻绡的意味。 封芯曾看过无数张祝重峦的照片,但远不及看到本人时来得惊艳。祝重峦很美,不是绝顶好看,使人瞬间惊异的是她的气质,她只是坐在那里,你也能感觉出她的尔雅。文学浸养出的淡泊温宁,不用在她的言谈举止间感受到,光是看着她,你就会生出这样奇妙的想法了。 封芯又一次呆愣在原地,一时间词穷,脑海里想到“腹有诗书气自华”,一定说的就是这样的人。 祝重峦看见她,靠着藤椅的身体直了直,把原木色封面的笔记本合上,放到面前圆桌,向封芯面前的姑娘笑了笑,“舒唯,你让张阿姨给封小姐榨一杯果汁来吧。” 杨舒唯答应着,挪了一把椅子到圆桌边,伸手道:“封小姐坐这里吧。”然后才转身离去。 封芯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从包里掏出纸笔,落座时才发现她的笔记本和祝重峦的一模一样。祝重峦也发现了,她捧着一杯茶,笑着跟她说:“你也喜欢这品牌的本子吗?真巧,是一样的。” 封芯有些不好意思的捋了捋耳边碎发,向祝重峦伸出手,“祝小姐您好,我是杂志《浮水》安排来采访您的记者。” 封芯大学毕业没多久,脸庞里还有些稚气未脱。于是祝重峦笑意里多了点俏皮,也很自然的伸出手和封芯握了一握,“很荣幸见到你,封记者。” 封芯试到祝重峦的手有些偏凉,一下又有些头脑发懵,忙拧开笔,打开笔记本,看着准备好的问题,这时候却又像一个字都不认得了,张口都觉得嗓子干哑。她踟蹰时,悄悄看一眼祝重峦,她也正偏头看着她,眼神耐心而温和。封芯一下上来了勇气,一股脑说出口:“祝小姐,我是您的书迷,特别特别喜欢你那种!大学时候我经常把你的书看上三四遍,前两天接到这个采访任务时我就激动得不知道要跟你说点什么好,采访问题都是同事帮我准备的……” 封芯红扑扑的脸上有难掩的兴奋和羞怯,渐渐的有些语无伦次,祝重峦温柔注视着她,仔细听着她的话,更加显得平易近人,“说什么都好,我也很想听的。” 整好这个时候张阿姨端着一杯果汁上来,冰冰凉的果汁让封芯平缓了些激动,她想起她的采访任务,忙又掏出一只录音笔,摁开放在桌上,迟疑着问:“祝小姐,采访过后……我能问您一些别的问题吗?” 祝重峦毫不犹豫就点头,“当然。” 封芯一颗心顿时有了着落,坐正了些身体,开始问第一个问题,“您第二本书时获得巨大成功,也使第一本和第三本引得瞩目,那您怎么看待您第一本书,又怎么看待您的第三本书?” 祝重峦将肩上一缕长发撩到耳后,“第一本是探寻,第二本是到达,第三本是诉求,是历程里的不能越过。”想了想后,“毕竟因为第二本,我才能在第三本里写一写以前不能写的。” 封芯知道祝重峦指的不能写是不顺应市场,她记下关键词,又继续下一个问题。 封芯的问题其实都是一些常规又简易的,祝重峦不用多耗时间就能回答出来,比如法学出身的她为什么转投了文学,她下一本书的计划云云总总……直到问题进入倒数时,祝重峦看到封芯面色一滞,有些犹豫,她就喝了一口茶,“你是想问我曾经卷入的剽窃事件吧?” 封芯被戳破有些尴尬,那件事当初十分轰动,新锐而年轻的女作家,刚获得国际上举足轻重的文学奖提名,就被传出这样的事情,业内的沸沸扬扬,令祝重峦几近跌入深渊。 封芯这么久一直喜欢她,接近崇拜的程度,更深知这件事对祝重峦的打击,可一看这个问题的犀利,就是主编安排下的问题,她又不敢不遂,一时进退两难。她心里一横,决定跳过这个问题,抬头看祝重峦时,却发现她温和笑意,并未因此而有所不悦。 插叙封芯的采访(二) 祝重峦甚至笑出了声,大约是觉得封芯的样子太孩子气,她没有跳过这个问题,她回答封芯,“至少我现在坐在这里,我没有江郎才尽,也没有一蹶不振,蜚短流长是诋毁,也是砥砺。” 封芯更加羞赧,觉得自己小人了,“这个问题我不问,对您太不尊重了,噱头而已,不是业内权威正经的杂志该有的态度。” 最后一个问题是事关私人的,封芯挠挠头,有些女孩子的憨态,“听说您的丈夫从事生物医学方面的工作,是位生物医学家,不仅年少有成,还长得很好看,但是您很少在外提到他,祝小姐能谈一谈吗?” 祝重峦面色渐渐是封芯未曾见过的柔婉,她低眉时顺滑的发丝从身后滑落到肩前,浅金色的光晕透过藤椅的缝隙落在祝重峦的肩胛、手臂,她眼睫上下起落,唇角有浅浅弧度,仿佛是陷入一场深思,封芯突然发现她在瞬间的遥不可及。 祝重峦的声音更加温柔,“我先生么,他叫储时,最擅长的是生物医学,可是我呢对理科是一窍不通的。” 封芯听进去,一下更加想探寻下去。祝重峦将藤椅上的腿放下来,双手撑着藤椅,“有时候夜晚在露台小坐,四周寂静,感受着月光和星辉,我能想到的就只有他。” 封芯有些不解,但还是一字不落的记下来,脱口问:“那祝小姐有没有想生一个小孩?这样储先生忙的时候,您就不会寂寞了。” 封芯捕捉到祝重峦面色一顿,迟迟不见回话,才反应过来兴许问错了话,她忙张口想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而起,祝重峦却已经先一步开口,“寂寞吗?不是的,封记者,你爱一个人,就觉得连等待都是有意义的,因为你等待时,陪伴你意识的也还是他。” 封芯有些愣愣的,想了想又问,“那是储先生常让您等吗?” 这是修在小山顶的别苑,有一阵风从露台拂过,裹挟着阳光落下凉意,祝重峦环了环手臂,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然后她就看到倚在露台门边正看着她的储时,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亚麻色的立领衬衣一半在夕阳里,一半在阴凉里,手臂上搭着刚刚脱下的风衣外套,他隔她不近也不远,落在她眼里时刚刚好。 祝重峦住了嘴,就想,怎么能有随意站着都这么好看的人呀,这个人还是她的丈夫。 封芯顺着祝重峦的目光回头看,也不由看呆了,隔着这七八步的距离,她能十分确定储时在看祝重峦。报道上很少能见到祝重峦和先生同框的照片,她今天不仅隔这么近看祝重峦,还隔这么近看到了这位被公认为天才、蜚声在外的英俊科学家。 储时走上前来,将风衣披在祝重峦肩上,声音低沉,“现在入秋了,傍晚会冷。” 祝重峦抿着嘴,指了指储时向封芯介绍,“这就是我先生,储时。” 储时才转过头,封芯忙起身打招呼,“储先生您好,我是今天来采访祝小姐的记者。” 储时微微点头,“你好。”他顿了顿又纠正,“你更应该叫她储太太。” 封芯恍然悟过来,忙道歉。 储时转头看着祝重峦,他个子高,因此得弯下身才能和坐着的祝重峦说话,“采访完了吗?” 封芯听着有些赶人的意思,正好杨舒唯也进来了,封芯忙代祝重峦回答:“完了完了,抱歉打扰储太太这么久了。” 封芯收拾录音笔和笔记本,手忙脚乱的一不小心又打翻了果汁,一桌子的东西散落在地,一时间场面混乱极了。杨舒唯上前来帮忙整理,整理好后封芯更抱歉了,几乎不敢抬头看祝重峦。 祝重峦仍然笑着,“不要紧的,我等着看你的采访稿。” 杨舒唯带着封芯出去的时候,封芯余光看到祝重峦摇着储时的手,语气有点嗔怪,又有点撒娇,“你看你,吓到人家小姑娘了。” 踏出大门的时候,封芯抬头看了看这所别苑。封芯突然想起来还未来得及问祝重峦采访后的问题。她又想起以前看过的关于祝重峦和储氏少帅结婚时的八卦,上面说因为祝重峦喜欢安静些的地方,储时就在这小山顶重新修建了一所别苑,夏秋两人就搬来。因为祝重峦不喜欢总被人打扰,就将一整个顶楼设计成主卧,她懒怠动弹,主卧就连着一片极大的露台,方便她撰稿之余透气。 储时应该是很喜欢祝重峦了,这一对这么般配,又这么和谐,她不由点点头,心里感叹,“万恶的资本主义”。 但是封芯回去还没来得及跟同事们绘声绘色的描述储氏夫妇的恩爱,祝重峦和储时即将离婚的消息就不胫而走了。 插叙封芯的采访(一) 文学核心期刊《浮水》的新锐记者封芯曾采访过祝重峦,这时她的第三本书问世半年,她在两月后二度获得这个以现当代文学作家命名的国内主流奖项,举世哗然。那也是祝重峦最后一次接受采访。 封芯被一位穿着简易衣裙的姑娘领着,穿过隐在葳蕤树丛中曲折多分支的路,封芯不好意思让前面人走慢一点,只好盯着人脚后跟,生怕一个不留神就不见了人影。等看到一个落落平阔的庭院,山水造景,三四进的阁楼,都是很简洁的修筑风。 封芯还注意到有别出心裁的园艺,株株花树排开,交错着枝桠,现在入秋,花早就荼蘼。她看不出这是什么花树,但下意识就能联想到,等这些花都开的时候,重重迭迭花影里,风拂时能有簌簌声响,淡薄但清晰到能分辨出的香味,在早晨时,一定会让人舒畅而慵懒。 封芯四下看呆的时候,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前面的姑娘已经走上台阶,这时转过身看她,笑笑喊:“封小姐?” 封芯惊醒,忙有些害羞的低头跟上。 那姑娘带她进门上了楼,三层的顶楼是这栋主阁楼的主卧所在。封芯意识到的时候有些踌躇,面前人显而易见就看出来,就跟她解释:“储太太最近不是很方便挪动。” 封芯恍然,跟着进了主卧,入门一套组合沙发前是一张黑玻璃的桌几,上面散落着几本书,这卧室极大,左边才是床和衣橱,楠木的沙发旁是一扇镂空的木质落地窗,那外头还有一个很大的露台,露台上散放着小椅和一张小圆桌,还有一张藤编吊椅。 封芯看见藤编吊椅里蜷着一个穿长裙的女子,她很年轻,正偏头捧着一本本子写着什么。她身形偏瘦,有些单薄意味,尾端微微卷翘的长发从她的肩头散落腰际,颧骨正好撑起她鹅蛋形的面庞,不高也不低,眉梢微弯,唇上的薄红有轻绡的意味。 封芯曾看过无数张祝重峦的照片,但远不及看到本人时来得惊艳。祝重峦很美,不是绝顶好看,使人瞬间惊异的是她的气质,她只是坐在那里,你也能感觉出她的尔雅。文学浸养出的淡泊温宁,不用在她的言谈举止间感受到,光是看着她,你就会生出这样奇妙的想法了。 封芯又一次呆愣在原地,一时间词穷,脑海里想到“腹有诗书气自华”,一定说的就是这样的人。 祝重峦看见她,靠着藤椅的身体直了直,把原木色封面的笔记本合上,放到面前圆桌,向封芯面前的姑娘笑了笑,“舒唯,你让张阿姨给封小姐榨一杯果汁来吧。” 杨舒唯答应着,挪了一把椅子到圆桌边,伸手道:“封小姐坐这里吧。”然后才转身离去。 封芯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从包里掏出纸笔,落座时才发现她的笔记本和祝重峦的一模一样。祝重峦也发现了,她捧着一杯茶,笑着跟她说:“你也喜欢这品牌的本子吗?真巧,是一样的。” 封芯有些不好意思的捋了捋耳边碎发,向祝重峦伸出手,“祝小姐您好,我是杂志《浮水》安排来采访您的记者。” 封芯大学毕业没多久,脸庞里还有些稚气未脱。于是祝重峦笑意里多了点俏皮,也很自然的伸出手和封芯握了一握,“很荣幸见到你,封记者。” 封芯试到祝重峦的手有些偏凉,一下又有些头脑发懵,忙拧开笔,打开笔记本,看着准备好的问题,这时候却又像一个字都不认得了,张口都觉得嗓子干哑。她踟蹰时,悄悄看一眼祝重峦,她也正偏头看着她,眼神耐心而温和。封芯一下上来了勇气,一股脑说出口:“祝小姐,我是您的书迷,特别特别喜欢你那种!大学时候我经常把你的书看上三四遍,前两天接到这个采访任务时我就激动得不知道要跟你说点什么好,采访问题都是同事帮我准备的……” 封芯红扑扑的脸上有难掩的兴奋和羞怯,渐渐的有些语无伦次,祝重峦温柔注视着她,仔细听着她的话,更加显得平易近人,“说什么都好,我也很想听的。” 整好这个时候张阿姨端着一杯果汁上来,冰冰凉的果汁让封芯平缓了些激动,她想起她的采访任务,忙又掏出一只录音笔,摁开放在桌上,迟疑着问:“祝小姐,采访过后……我能问您一些别的问题吗?” 祝重峦毫不犹豫就点头,“当然。” 封芯一颗心顿时有了着落,坐正了些身体,开始问第一个问题,“您第二本书时获得巨大成功,也使第一本和第三本引得瞩目,那您怎么看待您第一本书,又怎么看待您的第三本书?” 祝重峦将肩上一缕长发撩到耳后,“第一本是探寻,第二本是到达,第三本是诉求,是历程里的不能越过。”想了想后,“毕竟因为第二本,我才能在第三本里写一写以前不能写的。” 封芯知道祝重峦指的不能写是不顺应市场,她记下关键词,又继续下一个问题。 封芯的问题其实都是一些常规又简易的,祝重峦不用多耗时间就能回答出来,比如法学出身的她为什么转投了文学,她下一本书的计划云云总总……直到问题进入倒数时,祝重峦看到封芯面色一滞,有些犹豫,她就喝了一口茶,“你是想问我曾经卷入的剽窃事件吧?” 封芯被戳破有些尴尬,那件事当初十分轰动,新锐而年轻的女作家,刚获得国际上举足轻重的文学奖提名,就被传出这样的事情,业内的沸沸扬扬,令祝重峦几近跌入深渊。 封芯这么久一直喜欢她,接近崇拜的程度,更深知这件事对祝重峦的打击,可一看这个问题的犀利,就是主编安排下的问题,她又不敢不遂,一时进退两难。她心里一横,决定跳过这个问题,抬头看祝重峦时,却发现她温和笑意,并未因此而有所不悦。 插叙封芯的采访(二) 祝重峦甚至笑出了声,大约是觉得封芯的样子太孩子气,她没有跳过这个问题,她回答封芯,“至少我现在坐在这里,我没有江郎才尽,也没有一蹶不振,蜚短流长是诋毁,也是砥砺。” 封芯更加羞赧,觉得自己小人了,“这个问题我不问,对您太不尊重了,噱头而已,不是业内权威正经的杂志该有的态度。” 最后一个问题是事关私人的,封芯挠挠头,有些女孩子的憨态,“听说您的丈夫从事生物医学方面的工作,是位生物医学家,不仅年少有成,还长得很好看,但是您很少在外提到他,祝小姐能谈一谈吗?” 祝重峦面色渐渐是封芯未曾见过的柔婉,她低眉时顺滑的发丝从身后滑落到肩前,浅金色的光晕透过藤椅的缝隙落在祝重峦的肩胛、手臂,她眼睫上下起落,唇角有浅浅弧度,仿佛是陷入一场深思,封芯突然发现她在瞬间的遥不可及。 祝重峦的声音更加温柔,“我先生么,他叫储时,最擅长的是生物医学,可是我呢对理科是一窍不通的。” 封芯听进去,一下更加想探寻下去。祝重峦将藤椅上的腿放下来,双手撑着藤椅,“有时候夜晚在露台小坐,四周寂静,感受着月光和星辉,我能想到的就只有他。” 封芯有些不解,但还是一字不落的记下来,脱口问:“那祝小姐有没有想生一个小孩?这样储先生忙的时候,您就不会寂寞了。” 封芯捕捉到祝重峦面色一顿,迟迟不见回话,才反应过来兴许问错了话,她忙张口想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而起,祝重峦却已经先一步开口,“寂寞吗?不是的,封记者,你爱一个人,就觉得连等待都是有意义的,因为你等待时,陪伴你意识的也还是他。” 封芯有些愣愣的,想了想又问,“那是储先生常让您等吗?” 这是修在小山顶的别苑,有一阵风从露台拂过,裹挟着阳光落下凉意,祝重峦环了环手臂,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然后她就看到倚在露台门边正看着她的储时,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亚麻色的立领衬衣一半在夕阳里,一半在阴凉里,手臂上搭着刚刚脱下的风衣外套,他隔她不近也不远,落在她眼里时刚刚好。 祝重峦住了嘴,就想,怎么能有随意站着都这么好看的人呀,这个人还是她的丈夫。 封芯顺着祝重峦的目光回头看,也不由看呆了,隔着这七八步的距离,她能十分确定储时在看祝重峦。报道上很少能见到祝重峦和先生同框的照片,她今天不仅隔这么近看祝重峦,还隔这么近看到了这位被公认为天才、蜚声在外的英俊科学家。 储时走上前来,将风衣披在祝重峦肩上,声音低沉,“现在入秋了,傍晚会冷。” 祝重峦抿着嘴,指了指储时向封芯介绍,“这就是我先生,储时。” 储时才转过头,封芯忙起身打招呼,“储先生您好,我是今天来采访祝小姐的记者。” 储时微微点头,“你好。”他顿了顿又纠正,“你更应该叫她储太太。” 封芯恍然悟过来,忙道歉。 储时转头看着祝重峦,他个子高,因此得弯下身才能和坐着的祝重峦说话,“采访完了吗?” 封芯听着有些赶人的意思,正好杨舒唯也进来了,封芯忙代祝重峦回答:“完了完了,抱歉打扰储太太这么久了。” 封芯收拾录音笔和笔记本,手忙脚乱的一不小心又打翻了果汁,一桌子的东西散落在地,一时间场面混乱极了。杨舒唯上前来帮忙整理,整理好后封芯更抱歉了,几乎不敢抬头看祝重峦。 祝重峦仍然笑着,“不要紧的,我等着看你的采访稿。” 杨舒唯带着封芯出去的时候,封芯余光看到祝重峦摇着储时的手,语气有点嗔怪,又有点撒娇,“你看你,吓到人家小姑娘了。” 踏出大门的时候,封芯抬头看了看这所别苑。封芯突然想起来还未来得及问祝重峦采访后的问题。她又想起以前看过的关于祝重峦和储氏少帅结婚时的八卦,上面说因为祝重峦喜欢安静些的地方,储时就在这小山顶重新修建了一所别苑,夏秋两人就搬来。因为祝重峦不喜欢总被人打扰,就将一整个顶楼设计成主卧,她懒怠动弹,主卧就连着一片极大的露台,方便她撰稿之余透气。 储时应该是很喜欢祝重峦了,这一对这么般配,又这么和谐,她不由点点头,心里感叹,“万恶的资本主义”。 但是封芯回去还没来得及跟同事们绘声绘色的描述储氏夫妇的恩爱,祝重峦和储时即将离婚的消息就不胫而走了。 插叙封芯的采访(一) 文学核心期刊《浮水》的新锐记者封芯曾采访过祝重峦,这时她的第三本书问世半年,她在两月后二度获得这个以现当代文学作家命名的国内主流奖项,举世哗然。那也是祝重峦最后一次接受采访。 封芯被一位穿着简易衣裙的姑娘领着,穿过隐在葳蕤树丛中曲折多分支的路,封芯不好意思让前面人走慢一点,只好盯着人脚后跟,生怕一个不留神就不见了人影。等看到一个落落平阔的庭院,山水造景,三四进的阁楼,都是很简洁的修筑风。 封芯还注意到有别出心裁的园艺,株株花树排开,交错着枝桠,现在入秋,花早就荼蘼。她看不出这是什么花树,但下意识就能联想到,等这些花都开的时候,重重迭迭花影里,风拂时能有簌簌声响,淡薄但清晰到能分辨出的香味,在早晨时,一定会让人舒畅而慵懒。 封芯四下看呆的时候,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前面的姑娘已经走上台阶,这时转过身看她,笑笑喊:“封小姐?” 封芯惊醒,忙有些害羞的低头跟上。 那姑娘带她进门上了楼,三层的顶楼是这栋主阁楼的主卧所在。封芯意识到的时候有些踌躇,面前人显而易见就看出来,就跟她解释:“储太太最近不是很方便挪动。” 封芯恍然,跟着进了主卧,入门一套组合沙发前是一张黑玻璃的桌几,上面散落着几本书,这卧室极大,左边才是床和衣橱,楠木的沙发旁是一扇镂空的木质落地窗,那外头还有一个很大的露台,露台上散放着小椅和一张小圆桌,还有一张藤编吊椅。 封芯看见藤编吊椅里蜷着一个穿长裙的女子,她很年轻,正偏头捧着一本本子写着什么。她身形偏瘦,有些单薄意味,尾端微微卷翘的长发从她的肩头散落腰际,颧骨正好撑起她鹅蛋形的面庞,不高也不低,眉梢微弯,唇上的薄红有轻绡的意味。 封芯曾看过无数张祝重峦的照片,但远不及看到本人时来得惊艳。祝重峦很美,不是绝顶好看,使人瞬间惊异的是她的气质,她只是坐在那里,你也能感觉出她的尔雅。文学浸养出的淡泊温宁,不用在她的言谈举止间感受到,光是看着她,你就会生出这样奇妙的想法了。 封芯又一次呆愣在原地,一时间词穷,脑海里想到“腹有诗书气自华”,一定说的就是这样的人。 祝重峦看见她,靠着藤椅的身体直了直,把原木色封面的笔记本合上,放到面前圆桌,向封芯面前的姑娘笑了笑,“舒唯,你让张阿姨给封小姐榨一杯果汁来吧。” 杨舒唯答应着,挪了一把椅子到圆桌边,伸手道:“封小姐坐这里吧。”然后才转身离去。 封芯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从包里掏出纸笔,落座时才发现她的笔记本和祝重峦的一模一样。祝重峦也发现了,她捧着一杯茶,笑着跟她说:“你也喜欢这品牌的本子吗?真巧,是一样的。” 封芯有些不好意思的捋了捋耳边碎发,向祝重峦伸出手,“祝小姐您好,我是杂志《浮水》安排来采访您的记者。” 封芯大学毕业没多久,脸庞里还有些稚气未脱。于是祝重峦笑意里多了点俏皮,也很自然的伸出手和封芯握了一握,“很荣幸见到你,封记者。” 封芯试到祝重峦的手有些偏凉,一下又有些头脑发懵,忙拧开笔,打开笔记本,看着准备好的问题,这时候却又像一个字都不认得了,张口都觉得嗓子干哑。她踟蹰时,悄悄看一眼祝重峦,她也正偏头看着她,眼神耐心而温和。封芯一下上来了勇气,一股脑说出口:“祝小姐,我是您的书迷,特别特别喜欢你那种!大学时候我经常把你的书看上三四遍,前两天接到这个采访任务时我就激动得不知道要跟你说点什么好,采访问题都是同事帮我准备的……” 封芯红扑扑的脸上有难掩的兴奋和羞怯,渐渐的有些语无伦次,祝重峦温柔注视着她,仔细听着她的话,更加显得平易近人,“说什么都好,我也很想听的。” 整好这个时候张阿姨端着一杯果汁上来,冰冰凉的果汁让封芯平缓了些激动,她想起她的采访任务,忙又掏出一只录音笔,摁开放在桌上,迟疑着问:“祝小姐,采访过后……我能问您一些别的问题吗?” 祝重峦毫不犹豫就点头,“当然。” 封芯一颗心顿时有了着落,坐正了些身体,开始问第一个问题,“您第二本书时获得巨大成功,也使第一本和第三本引得瞩目,那您怎么看待您第一本书,又怎么看待您的第三本书?” 祝重峦将肩上一缕长发撩到耳后,“第一本是探寻,第二本是到达,第三本是诉求,是历程里的不能越过。”想了想后,“毕竟因为第二本,我才能在第三本里写一写以前不能写的。” 封芯知道祝重峦指的不能写是不顺应市场,她记下关键词,又继续下一个问题。 封芯的问题其实都是一些常规又简易的,祝重峦不用多耗时间就能回答出来,比如法学出身的她为什么转投了文学,她下一本书的计划云云总总……直到问题进入倒数时,祝重峦看到封芯面色一滞,有些犹豫,她就喝了一口茶,“你是想问我曾经卷入的剽窃事件吧?” 封芯被戳破有些尴尬,那件事当初十分轰动,新锐而年轻的女作家,刚获得国际上举足轻重的文学奖提名,就被传出这样的事情,业内的沸沸扬扬,令祝重峦几近跌入深渊。 封芯这么久一直喜欢她,接近崇拜的程度,更深知这件事对祝重峦的打击,可一看这个问题的犀利,就是主编安排下的问题,她又不敢不遂,一时进退两难。她心里一横,决定跳过这个问题,抬头看祝重峦时,却发现她温和笑意,并未因此而有所不悦。 插叙封芯的采访(二) 祝重峦甚至笑出了声,大约是觉得封芯的样子太孩子气,她没有跳过这个问题,她回答封芯,“至少我现在坐在这里,我没有江郎才尽,也没有一蹶不振,蜚短流长是诋毁,也是砥砺。” 封芯更加羞赧,觉得自己小人了,“这个问题我不问,对您太不尊重了,噱头而已,不是业内权威正经的杂志该有的态度。” 最后一个问题是事关私人的,封芯挠挠头,有些女孩子的憨态,“听说您的丈夫从事生物医学方面的工作,是位生物医学家,不仅年少有成,还长得很好看,但是您很少在外提到他,祝小姐能谈一谈吗?” 祝重峦面色渐渐是封芯未曾见过的柔婉,她低眉时顺滑的发丝从身后滑落到肩前,浅金色的光晕透过藤椅的缝隙落在祝重峦的肩胛、手臂,她眼睫上下起落,唇角有浅浅弧度,仿佛是陷入一场深思,封芯突然发现她在瞬间的遥不可及。 祝重峦的声音更加温柔,“我先生么,他叫储时,最擅长的是生物医学,可是我呢对理科是一窍不通的。” 封芯听进去,一下更加想探寻下去。祝重峦将藤椅上的腿放下来,双手撑着藤椅,“有时候夜晚在露台小坐,四周寂静,感受着月光和星辉,我能想到的就只有他。” 封芯有些不解,但还是一字不落的记下来,脱口问:“那祝小姐有没有想生一个小孩?这样储先生忙的时候,您就不会寂寞了。” 封芯捕捉到祝重峦面色一顿,迟迟不见回话,才反应过来兴许问错了话,她忙张口想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而起,祝重峦却已经先一步开口,“寂寞吗?不是的,封记者,你爱一个人,就觉得连等待都是有意义的,因为你等待时,陪伴你意识的也还是他。” 封芯有些愣愣的,想了想又问,“那是储先生常让您等吗?” 这是修在小山顶的别苑,有一阵风从露台拂过,裹挟着阳光落下凉意,祝重峦环了环手臂,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然后她就看到倚在露台门边正看着她的储时,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亚麻色的立领衬衣一半在夕阳里,一半在阴凉里,手臂上搭着刚刚脱下的风衣外套,他隔她不近也不远,落在她眼里时刚刚好。 祝重峦住了嘴,就想,怎么能有随意站着都这么好看的人呀,这个人还是她的丈夫。 封芯顺着祝重峦的目光回头看,也不由看呆了,隔着这七八步的距离,她能十分确定储时在看祝重峦。报道上很少能见到祝重峦和先生同框的照片,她今天不仅隔这么近看祝重峦,还隔这么近看到了这位被公认为天才、蜚声在外的英俊科学家。 储时走上前来,将风衣披在祝重峦肩上,声音低沉,“现在入秋了,傍晚会冷。” 祝重峦抿着嘴,指了指储时向封芯介绍,“这就是我先生,储时。” 储时才转过头,封芯忙起身打招呼,“储先生您好,我是今天来采访祝小姐的记者。” 储时微微点头,“你好。”他顿了顿又纠正,“你更应该叫她储太太。” 封芯恍然悟过来,忙道歉。 储时转头看着祝重峦,他个子高,因此得弯下身才能和坐着的祝重峦说话,“采访完了吗?” 封芯听着有些赶人的意思,正好杨舒唯也进来了,封芯忙代祝重峦回答:“完了完了,抱歉打扰储太太这么久了。” 封芯收拾录音笔和笔记本,手忙脚乱的一不小心又打翻了果汁,一桌子的东西散落在地,一时间场面混乱极了。杨舒唯上前来帮忙整理,整理好后封芯更抱歉了,几乎不敢抬头看祝重峦。 祝重峦仍然笑着,“不要紧的,我等着看你的采访稿。” 杨舒唯带着封芯出去的时候,封芯余光看到祝重峦摇着储时的手,语气有点嗔怪,又有点撒娇,“你看你,吓到人家小姑娘了。” 踏出大门的时候,封芯抬头看了看这所别苑。封芯突然想起来还未来得及问祝重峦采访后的问题。她又想起以前看过的关于祝重峦和储氏少帅结婚时的八卦,上面说因为祝重峦喜欢安静些的地方,储时就在这小山顶重新修建了一所别苑,夏秋两人就搬来。因为祝重峦不喜欢总被人打扰,就将一整个顶楼设计成主卧,她懒怠动弹,主卧就连着一片极大的露台,方便她撰稿之余透气。 储时应该是很喜欢祝重峦了,这一对这么般配,又这么和谐,她不由点点头,心里感叹,“万恶的资本主义”。 但是封芯回去还没来得及跟同事们绘声绘色的描述储氏夫妇的恩爱,祝重峦和储时即将离婚的消息就不胫而走了。 插叙封芯的采访(一) 文学核心期刊《浮水》的新锐记者封芯曾采访过祝重峦,这时她的第三本书问世半年,她在两月后二度获得这个以现当代文学作家命名的国内主流奖项,举世哗然。那也是祝重峦最后一次接受采访。 封芯被一位穿着简易衣裙的姑娘领着,穿过隐在葳蕤树丛中曲折多分支的路,封芯不好意思让前面人走慢一点,只好盯着人脚后跟,生怕一个不留神就不见了人影。等看到一个落落平阔的庭院,山水造景,三四进的阁楼,都是很简洁的修筑风。 封芯还注意到有别出心裁的园艺,株株花树排开,交错着枝桠,现在入秋,花早就荼蘼。她看不出这是什么花树,但下意识就能联想到,等这些花都开的时候,重重迭迭花影里,风拂时能有簌簌声响,淡薄但清晰到能分辨出的香味,在早晨时,一定会让人舒畅而慵懒。 封芯四下看呆的时候,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前面的姑娘已经走上台阶,这时转过身看她,笑笑喊:“封小姐?” 封芯惊醒,忙有些害羞的低头跟上。 那姑娘带她进门上了楼,三层的顶楼是这栋主阁楼的主卧所在。封芯意识到的时候有些踌躇,面前人显而易见就看出来,就跟她解释:“储太太最近不是很方便挪动。” 封芯恍然,跟着进了主卧,入门一套组合沙发前是一张黑玻璃的桌几,上面散落着几本书,这卧室极大,左边才是床和衣橱,楠木的沙发旁是一扇镂空的木质落地窗,那外头还有一个很大的露台,露台上散放着小椅和一张小圆桌,还有一张藤编吊椅。 封芯看见藤编吊椅里蜷着一个穿长裙的女子,她很年轻,正偏头捧着一本本子写着什么。她身形偏瘦,有些单薄意味,尾端微微卷翘的长发从她的肩头散落腰际,颧骨正好撑起她鹅蛋形的面庞,不高也不低,眉梢微弯,唇上的薄红有轻绡的意味。 封芯曾看过无数张祝重峦的照片,但远不及看到本人时来得惊艳。祝重峦很美,不是绝顶好看,使人瞬间惊异的是她的气质,她只是坐在那里,你也能感觉出她的尔雅。文学浸养出的淡泊温宁,不用在她的言谈举止间感受到,光是看着她,你就会生出这样奇妙的想法了。 封芯又一次呆愣在原地,一时间词穷,脑海里想到“腹有诗书气自华”,一定说的就是这样的人。 祝重峦看见她,靠着藤椅的身体直了直,把原木色封面的笔记本合上,放到面前圆桌,向封芯面前的姑娘笑了笑,“舒唯,你让张阿姨给封小姐榨一杯果汁来吧。” 杨舒唯答应着,挪了一把椅子到圆桌边,伸手道:“封小姐坐这里吧。”然后才转身离去。 封芯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从包里掏出纸笔,落座时才发现她的笔记本和祝重峦的一模一样。祝重峦也发现了,她捧着一杯茶,笑着跟她说:“你也喜欢这品牌的本子吗?真巧,是一样的。” 封芯有些不好意思的捋了捋耳边碎发,向祝重峦伸出手,“祝小姐您好,我是杂志《浮水》安排来采访您的记者。” 封芯大学毕业没多久,脸庞里还有些稚气未脱。于是祝重峦笑意里多了点俏皮,也很自然的伸出手和封芯握了一握,“很荣幸见到你,封记者。” 封芯试到祝重峦的手有些偏凉,一下又有些头脑发懵,忙拧开笔,打开笔记本,看着准备好的问题,这时候却又像一个字都不认得了,张口都觉得嗓子干哑。她踟蹰时,悄悄看一眼祝重峦,她也正偏头看着她,眼神耐心而温和。封芯一下上来了勇气,一股脑说出口:“祝小姐,我是您的书迷,特别特别喜欢你那种!大学时候我经常把你的书看上三四遍,前两天接到这个采访任务时我就激动得不知道要跟你说点什么好,采访问题都是同事帮我准备的……” 封芯红扑扑的脸上有难掩的兴奋和羞怯,渐渐的有些语无伦次,祝重峦温柔注视着她,仔细听着她的话,更加显得平易近人,“说什么都好,我也很想听的。” 整好这个时候张阿姨端着一杯果汁上来,冰冰凉的果汁让封芯平缓了些激动,她想起她的采访任务,忙又掏出一只录音笔,摁开放在桌上,迟疑着问:“祝小姐,采访过后……我能问您一些别的问题吗?” 祝重峦毫不犹豫就点头,“当然。” 封芯一颗心顿时有了着落,坐正了些身体,开始问第一个问题,“您第二本书时获得巨大成功,也使第一本和第三本引得瞩目,那您怎么看待您第一本书,又怎么看待您的第三本书?” 祝重峦将肩上一缕长发撩到耳后,“第一本是探寻,第二本是到达,第三本是诉求,是历程里的不能越过。”想了想后,“毕竟因为第二本,我才能在第三本里写一写以前不能写的。” 封芯知道祝重峦指的不能写是不顺应市场,她记下关键词,又继续下一个问题。 封芯的问题其实都是一些常规又简易的,祝重峦不用多耗时间就能回答出来,比如法学出身的她为什么转投了文学,她下一本书的计划云云总总……直到问题进入倒数时,祝重峦看到封芯面色一滞,有些犹豫,她就喝了一口茶,“你是想问我曾经卷入的剽窃事件吧?” 封芯被戳破有些尴尬,那件事当初十分轰动,新锐而年轻的女作家,刚获得国际上举足轻重的文学奖提名,就被传出这样的事情,业内的沸沸扬扬,令祝重峦几近跌入深渊。 封芯这么久一直喜欢她,接近崇拜的程度,更深知这件事对祝重峦的打击,可一看这个问题的犀利,就是主编安排下的问题,她又不敢不遂,一时进退两难。她心里一横,决定跳过这个问题,抬头看祝重峦时,却发现她温和笑意,并未因此而有所不悦。 插叙封芯的采访(二) 祝重峦甚至笑出了声,大约是觉得封芯的样子太孩子气,她没有跳过这个问题,她回答封芯,“至少我现在坐在这里,我没有江郎才尽,也没有一蹶不振,蜚短流长是诋毁,也是砥砺。” 封芯更加羞赧,觉得自己小人了,“这个问题我不问,对您太不尊重了,噱头而已,不是业内权威正经的杂志该有的态度。” 最后一个问题是事关私人的,封芯挠挠头,有些女孩子的憨态,“听说您的丈夫从事生物医学方面的工作,是位生物医学家,不仅年少有成,还长得很好看,但是您很少在外提到他,祝小姐能谈一谈吗?” 祝重峦面色渐渐是封芯未曾见过的柔婉,她低眉时顺滑的发丝从身后滑落到肩前,浅金色的光晕透过藤椅的缝隙落在祝重峦的肩胛、手臂,她眼睫上下起落,唇角有浅浅弧度,仿佛是陷入一场深思,封芯突然发现她在瞬间的遥不可及。 祝重峦的声音更加温柔,“我先生么,他叫储时,最擅长的是生物医学,可是我呢对理科是一窍不通的。” 封芯听进去,一下更加想探寻下去。祝重峦将藤椅上的腿放下来,双手撑着藤椅,“有时候夜晚在露台小坐,四周寂静,感受着月光和星辉,我能想到的就只有他。” 封芯有些不解,但还是一字不落的记下来,脱口问:“那祝小姐有没有想生一个小孩?这样储先生忙的时候,您就不会寂寞了。” 封芯捕捉到祝重峦面色一顿,迟迟不见回话,才反应过来兴许问错了话,她忙张口想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而起,祝重峦却已经先一步开口,“寂寞吗?不是的,封记者,你爱一个人,就觉得连等待都是有意义的,因为你等待时,陪伴你意识的也还是他。” 封芯有些愣愣的,想了想又问,“那是储先生常让您等吗?” 这是修在小山顶的别苑,有一阵风从露台拂过,裹挟着阳光落下凉意,祝重峦环了环手臂,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然后她就看到倚在露台门边正看着她的储时,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亚麻色的立领衬衣一半在夕阳里,一半在阴凉里,手臂上搭着刚刚脱下的风衣外套,他隔她不近也不远,落在她眼里时刚刚好。 祝重峦住了嘴,就想,怎么能有随意站着都这么好看的人呀,这个人还是她的丈夫。 封芯顺着祝重峦的目光回头看,也不由看呆了,隔着这七八步的距离,她能十分确定储时在看祝重峦。报道上很少能见到祝重峦和先生同框的照片,她今天不仅隔这么近看祝重峦,还隔这么近看到了这位被公认为天才、蜚声在外的英俊科学家。 储时走上前来,将风衣披在祝重峦肩上,声音低沉,“现在入秋了,傍晚会冷。” 祝重峦抿着嘴,指了指储时向封芯介绍,“这就是我先生,储时。” 储时才转过头,封芯忙起身打招呼,“储先生您好,我是今天来采访祝小姐的记者。” 储时微微点头,“你好。”他顿了顿又纠正,“你更应该叫她储太太。” 封芯恍然悟过来,忙道歉。 储时转头看着祝重峦,他个子高,因此得弯下身才能和坐着的祝重峦说话,“采访完了吗?” 封芯听着有些赶人的意思,正好杨舒唯也进来了,封芯忙代祝重峦回答:“完了完了,抱歉打扰储太太这么久了。” 封芯收拾录音笔和笔记本,手忙脚乱的一不小心又打翻了果汁,一桌子的东西散落在地,一时间场面混乱极了。杨舒唯上前来帮忙整理,整理好后封芯更抱歉了,几乎不敢抬头看祝重峦。 祝重峦仍然笑着,“不要紧的,我等着看你的采访稿。” 杨舒唯带着封芯出去的时候,封芯余光看到祝重峦摇着储时的手,语气有点嗔怪,又有点撒娇,“你看你,吓到人家小姑娘了。” 踏出大门的时候,封芯抬头看了看这所别苑。封芯突然想起来还未来得及问祝重峦采访后的问题。她又想起以前看过的关于祝重峦和储氏少帅结婚时的八卦,上面说因为祝重峦喜欢安静些的地方,储时就在这小山顶重新修建了一所别苑,夏秋两人就搬来。因为祝重峦不喜欢总被人打扰,就将一整个顶楼设计成主卧,她懒怠动弹,主卧就连着一片极大的露台,方便她撰稿之余透气。 储时应该是很喜欢祝重峦了,这一对这么般配,又这么和谐,她不由点点头,心里感叹,“万恶的资本主义”。 但是封芯回去还没来得及跟同事们绘声绘色的描述储氏夫妇的恩爱,祝重峦和储时即将离婚的消息就不胫而走了。 插叙封芯的采访(一) 文学核心期刊《浮水》的新锐记者封芯曾采访过祝重峦,这时她的第三本书问世半年,她在两月后二度获得这个以现当代文学作家命名的国内主流奖项,举世哗然。那也是祝重峦最后一次接受采访。 封芯被一位穿着简易衣裙的姑娘领着,穿过隐在葳蕤树丛中曲折多分支的路,封芯不好意思让前面人走慢一点,只好盯着人脚后跟,生怕一个不留神就不见了人影。等看到一个落落平阔的庭院,山水造景,三四进的阁楼,都是很简洁的修筑风。 封芯还注意到有别出心裁的园艺,株株花树排开,交错着枝桠,现在入秋,花早就荼蘼。她看不出这是什么花树,但下意识就能联想到,等这些花都开的时候,重重迭迭花影里,风拂时能有簌簌声响,淡薄但清晰到能分辨出的香味,在早晨时,一定会让人舒畅而慵懒。 封芯四下看呆的时候,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前面的姑娘已经走上台阶,这时转过身看她,笑笑喊:“封小姐?” 封芯惊醒,忙有些害羞的低头跟上。 那姑娘带她进门上了楼,三层的顶楼是这栋主阁楼的主卧所在。封芯意识到的时候有些踌躇,面前人显而易见就看出来,就跟她解释:“储太太最近不是很方便挪动。” 封芯恍然,跟着进了主卧,入门一套组合沙发前是一张黑玻璃的桌几,上面散落着几本书,这卧室极大,左边才是床和衣橱,楠木的沙发旁是一扇镂空的木质落地窗,那外头还有一个很大的露台,露台上散放着小椅和一张小圆桌,还有一张藤编吊椅。 封芯看见藤编吊椅里蜷着一个穿长裙的女子,她很年轻,正偏头捧着一本本子写着什么。她身形偏瘦,有些单薄意味,尾端微微卷翘的长发从她的肩头散落腰际,颧骨正好撑起她鹅蛋形的面庞,不高也不低,眉梢微弯,唇上的薄红有轻绡的意味。 封芯曾看过无数张祝重峦的照片,但远不及看到本人时来得惊艳。祝重峦很美,不是绝顶好看,使人瞬间惊异的是她的气质,她只是坐在那里,你也能感觉出她的尔雅。文学浸养出的淡泊温宁,不用在她的言谈举止间感受到,光是看着她,你就会生出这样奇妙的想法了。 封芯又一次呆愣在原地,一时间词穷,脑海里想到“腹有诗书气自华”,一定说的就是这样的人。 祝重峦看见她,靠着藤椅的身体直了直,把原木色封面的笔记本合上,放到面前圆桌,向封芯面前的姑娘笑了笑,“舒唯,你让张阿姨给封小姐榨一杯果汁来吧。” 杨舒唯答应着,挪了一把椅子到圆桌边,伸手道:“封小姐坐这里吧。”然后才转身离去。 封芯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从包里掏出纸笔,落座时才发现她的笔记本和祝重峦的一模一样。祝重峦也发现了,她捧着一杯茶,笑着跟她说:“你也喜欢这品牌的本子吗?真巧,是一样的。” 封芯有些不好意思的捋了捋耳边碎发,向祝重峦伸出手,“祝小姐您好,我是杂志《浮水》安排来采访您的记者。” 封芯大学毕业没多久,脸庞里还有些稚气未脱。于是祝重峦笑意里多了点俏皮,也很自然的伸出手和封芯握了一握,“很荣幸见到你,封记者。” 封芯试到祝重峦的手有些偏凉,一下又有些头脑发懵,忙拧开笔,打开笔记本,看着准备好的问题,这时候却又像一个字都不认得了,张口都觉得嗓子干哑。她踟蹰时,悄悄看一眼祝重峦,她也正偏头看着她,眼神耐心而温和。封芯一下上来了勇气,一股脑说出口:“祝小姐,我是您的书迷,特别特别喜欢你那种!大学时候我经常把你的书看上三四遍,前两天接到这个采访任务时我就激动得不知道要跟你说点什么好,采访问题都是同事帮我准备的……” 封芯红扑扑的脸上有难掩的兴奋和羞怯,渐渐的有些语无伦次,祝重峦温柔注视着她,仔细听着她的话,更加显得平易近人,“说什么都好,我也很想听的。” 整好这个时候张阿姨端着一杯果汁上来,冰冰凉的果汁让封芯平缓了些激动,她想起她的采访任务,忙又掏出一只录音笔,摁开放在桌上,迟疑着问:“祝小姐,采访过后……我能问您一些别的问题吗?” 祝重峦毫不犹豫就点头,“当然。” 封芯一颗心顿时有了着落,坐正了些身体,开始问第一个问题,“您第二本书时获得巨大成功,也使第一本和第三本引得瞩目,那您怎么看待您第一本书,又怎么看待您的第三本书?” 祝重峦将肩上一缕长发撩到耳后,“第一本是探寻,第二本是到达,第三本是诉求,是历程里的不能越过。”想了想后,“毕竟因为第二本,我才能在第三本里写一写以前不能写的。” 封芯知道祝重峦指的不能写是不顺应市场,她记下关键词,又继续下一个问题。 封芯的问题其实都是一些常规又简易的,祝重峦不用多耗时间就能回答出来,比如法学出身的她为什么转投了文学,她下一本书的计划云云总总……直到问题进入倒数时,祝重峦看到封芯面色一滞,有些犹豫,她就喝了一口茶,“你是想问我曾经卷入的剽窃事件吧?” 封芯被戳破有些尴尬,那件事当初十分轰动,新锐而年轻的女作家,刚获得国际上举足轻重的文学奖提名,就被传出这样的事情,业内的沸沸扬扬,令祝重峦几近跌入深渊。 封芯这么久一直喜欢她,接近崇拜的程度,更深知这件事对祝重峦的打击,可一看这个问题的犀利,就是主编安排下的问题,她又不敢不遂,一时进退两难。她心里一横,决定跳过这个问题,抬头看祝重峦时,却发现她温和笑意,并未因此而有所不悦。 插叙封芯的采访(二) 祝重峦甚至笑出了声,大约是觉得封芯的样子太孩子气,她没有跳过这个问题,她回答封芯,“至少我现在坐在这里,我没有江郎才尽,也没有一蹶不振,蜚短流长是诋毁,也是砥砺。” 封芯更加羞赧,觉得自己小人了,“这个问题我不问,对您太不尊重了,噱头而已,不是业内权威正经的杂志该有的态度。” 最后一个问题是事关私人的,封芯挠挠头,有些女孩子的憨态,“听说您的丈夫从事生物医学方面的工作,是位生物医学家,不仅年少有成,还长得很好看,但是您很少在外提到他,祝小姐能谈一谈吗?” 祝重峦面色渐渐是封芯未曾见过的柔婉,她低眉时顺滑的发丝从身后滑落到肩前,浅金色的光晕透过藤椅的缝隙落在祝重峦的肩胛、手臂,她眼睫上下起落,唇角有浅浅弧度,仿佛是陷入一场深思,封芯突然发现她在瞬间的遥不可及。 祝重峦的声音更加温柔,“我先生么,他叫储时,最擅长的是生物医学,可是我呢对理科是一窍不通的。” 封芯听进去,一下更加想探寻下去。祝重峦将藤椅上的腿放下来,双手撑着藤椅,“有时候夜晚在露台小坐,四周寂静,感受着月光和星辉,我能想到的就只有他。” 封芯有些不解,但还是一字不落的记下来,脱口问:“那祝小姐有没有想生一个小孩?这样储先生忙的时候,您就不会寂寞了。” 封芯捕捉到祝重峦面色一顿,迟迟不见回话,才反应过来兴许问错了话,她忙张口想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而起,祝重峦却已经先一步开口,“寂寞吗?不是的,封记者,你爱一个人,就觉得连等待都是有意义的,因为你等待时,陪伴你意识的也还是他。” 封芯有些愣愣的,想了想又问,“那是储先生常让您等吗?” 这是修在小山顶的别苑,有一阵风从露台拂过,裹挟着阳光落下凉意,祝重峦环了环手臂,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然后她就看到倚在露台门边正看着她的储时,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亚麻色的立领衬衣一半在夕阳里,一半在阴凉里,手臂上搭着刚刚脱下的风衣外套,他隔她不近也不远,落在她眼里时刚刚好。 祝重峦住了嘴,就想,怎么能有随意站着都这么好看的人呀,这个人还是她的丈夫。 封芯顺着祝重峦的目光回头看,也不由看呆了,隔着这七八步的距离,她能十分确定储时在看祝重峦。报道上很少能见到祝重峦和先生同框的照片,她今天不仅隔这么近看祝重峦,还隔这么近看到了这位被公认为天才、蜚声在外的英俊科学家。 储时走上前来,将风衣披在祝重峦肩上,声音低沉,“现在入秋了,傍晚会冷。” 祝重峦抿着嘴,指了指储时向封芯介绍,“这就是我先生,储时。” 储时才转过头,封芯忙起身打招呼,“储先生您好,我是今天来采访祝小姐的记者。” 储时微微点头,“你好。”他顿了顿又纠正,“你更应该叫她储太太。” 封芯恍然悟过来,忙道歉。 储时转头看着祝重峦,他个子高,因此得弯下身才能和坐着的祝重峦说话,“采访完了吗?” 封芯听着有些赶人的意思,正好杨舒唯也进来了,封芯忙代祝重峦回答:“完了完了,抱歉打扰储太太这么久了。” 封芯收拾录音笔和笔记本,手忙脚乱的一不小心又打翻了果汁,一桌子的东西散落在地,一时间场面混乱极了。杨舒唯上前来帮忙整理,整理好后封芯更抱歉了,几乎不敢抬头看祝重峦。 祝重峦仍然笑着,“不要紧的,我等着看你的采访稿。” 杨舒唯带着封芯出去的时候,封芯余光看到祝重峦摇着储时的手,语气有点嗔怪,又有点撒娇,“你看你,吓到人家小姑娘了。” 踏出大门的时候,封芯抬头看了看这所别苑。封芯突然想起来还未来得及问祝重峦采访后的问题。她又想起以前看过的关于祝重峦和储氏少帅结婚时的八卦,上面说因为祝重峦喜欢安静些的地方,储时就在这小山顶重新修建了一所别苑,夏秋两人就搬来。因为祝重峦不喜欢总被人打扰,就将一整个顶楼设计成主卧,她懒怠动弹,主卧就连着一片极大的露台,方便她撰稿之余透气。 储时应该是很喜欢祝重峦了,这一对这么般配,又这么和谐,她不由点点头,心里感叹,“万恶的资本主义”。 但是封芯回去还没来得及跟同事们绘声绘色的描述储氏夫妇的恩爱,祝重峦和储时即将离婚的消息就不胫而走了。 插叙封芯的采访(一) 文学核心期刊《浮水》的新锐记者封芯曾采访过祝重峦,这时她的第三本书问世半年,她在两月后二度获得这个以现当代文学作家命名的国内主流奖项,举世哗然。那也是祝重峦最后一次接受采访。 封芯被一位穿着简易衣裙的姑娘领着,穿过隐在葳蕤树丛中曲折多分支的路,封芯不好意思让前面人走慢一点,只好盯着人脚后跟,生怕一个不留神就不见了人影。等看到一个落落平阔的庭院,山水造景,三四进的阁楼,都是很简洁的修筑风。 封芯还注意到有别出心裁的园艺,株株花树排开,交错着枝桠,现在入秋,花早就荼蘼。她看不出这是什么花树,但下意识就能联想到,等这些花都开的时候,重重迭迭花影里,风拂时能有簌簌声响,淡薄但清晰到能分辨出的香味,在早晨时,一定会让人舒畅而慵懒。 封芯四下看呆的时候,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前面的姑娘已经走上台阶,这时转过身看她,笑笑喊:“封小姐?” 封芯惊醒,忙有些害羞的低头跟上。 那姑娘带她进门上了楼,三层的顶楼是这栋主阁楼的主卧所在。封芯意识到的时候有些踌躇,面前人显而易见就看出来,就跟她解释:“储太太最近不是很方便挪动。” 封芯恍然,跟着进了主卧,入门一套组合沙发前是一张黑玻璃的桌几,上面散落着几本书,这卧室极大,左边才是床和衣橱,楠木的沙发旁是一扇镂空的木质落地窗,那外头还有一个很大的露台,露台上散放着小椅和一张小圆桌,还有一张藤编吊椅。 封芯看见藤编吊椅里蜷着一个穿长裙的女子,她很年轻,正偏头捧着一本本子写着什么。她身形偏瘦,有些单薄意味,尾端微微卷翘的长发从她的肩头散落腰际,颧骨正好撑起她鹅蛋形的面庞,不高也不低,眉梢微弯,唇上的薄红有轻绡的意味。 封芯曾看过无数张祝重峦的照片,但远不及看到本人时来得惊艳。祝重峦很美,不是绝顶好看,使人瞬间惊异的是她的气质,她只是坐在那里,你也能感觉出她的尔雅。文学浸养出的淡泊温宁,不用在她的言谈举止间感受到,光是看着她,你就会生出这样奇妙的想法了。 封芯又一次呆愣在原地,一时间词穷,脑海里想到“腹有诗书气自华”,一定说的就是这样的人。 祝重峦看见她,靠着藤椅的身体直了直,把原木色封面的笔记本合上,放到面前圆桌,向封芯面前的姑娘笑了笑,“舒唯,你让张阿姨给封小姐榨一杯果汁来吧。” 杨舒唯答应着,挪了一把椅子到圆桌边,伸手道:“封小姐坐这里吧。”然后才转身离去。 封芯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从包里掏出纸笔,落座时才发现她的笔记本和祝重峦的一模一样。祝重峦也发现了,她捧着一杯茶,笑着跟她说:“你也喜欢这品牌的本子吗?真巧,是一样的。” 封芯有些不好意思的捋了捋耳边碎发,向祝重峦伸出手,“祝小姐您好,我是杂志《浮水》安排来采访您的记者。” 封芯大学毕业没多久,脸庞里还有些稚气未脱。于是祝重峦笑意里多了点俏皮,也很自然的伸出手和封芯握了一握,“很荣幸见到你,封记者。” 封芯试到祝重峦的手有些偏凉,一下又有些头脑发懵,忙拧开笔,打开笔记本,看着准备好的问题,这时候却又像一个字都不认得了,张口都觉得嗓子干哑。她踟蹰时,悄悄看一眼祝重峦,她也正偏头看着她,眼神耐心而温和。封芯一下上来了勇气,一股脑说出口:“祝小姐,我是您的书迷,特别特别喜欢你那种!大学时候我经常把你的书看上三四遍,前两天接到这个采访任务时我就激动得不知道要跟你说点什么好,采访问题都是同事帮我准备的……” 封芯红扑扑的脸上有难掩的兴奋和羞怯,渐渐的有些语无伦次,祝重峦温柔注视着她,仔细听着她的话,更加显得平易近人,“说什么都好,我也很想听的。” 整好这个时候张阿姨端着一杯果汁上来,冰冰凉的果汁让封芯平缓了些激动,她想起她的采访任务,忙又掏出一只录音笔,摁开放在桌上,迟疑着问:“祝小姐,采访过后……我能问您一些别的问题吗?” 祝重峦毫不犹豫就点头,“当然。” 封芯一颗心顿时有了着落,坐正了些身体,开始问第一个问题,“您第二本书时获得巨大成功,也使第一本和第三本引得瞩目,那您怎么看待您第一本书,又怎么看待您的第三本书?” 祝重峦将肩上一缕长发撩到耳后,“第一本是探寻,第二本是到达,第三本是诉求,是历程里的不能越过。”想了想后,“毕竟因为第二本,我才能在第三本里写一写以前不能写的。” 封芯知道祝重峦指的不能写是不顺应市场,她记下关键词,又继续下一个问题。 封芯的问题其实都是一些常规又简易的,祝重峦不用多耗时间就能回答出来,比如法学出身的她为什么转投了文学,她下一本书的计划云云总总……直到问题进入倒数时,祝重峦看到封芯面色一滞,有些犹豫,她就喝了一口茶,“你是想问我曾经卷入的剽窃事件吧?” 封芯被戳破有些尴尬,那件事当初十分轰动,新锐而年轻的女作家,刚获得国际上举足轻重的文学奖提名,就被传出这样的事情,业内的沸沸扬扬,令祝重峦几近跌入深渊。 封芯这么久一直喜欢她,接近崇拜的程度,更深知这件事对祝重峦的打击,可一看这个问题的犀利,就是主编安排下的问题,她又不敢不遂,一时进退两难。她心里一横,决定跳过这个问题,抬头看祝重峦时,却发现她温和笑意,并未因此而有所不悦。 插叙封芯的采访(二) 祝重峦甚至笑出了声,大约是觉得封芯的样子太孩子气,她没有跳过这个问题,她回答封芯,“至少我现在坐在这里,我没有江郎才尽,也没有一蹶不振,蜚短流长是诋毁,也是砥砺。” 封芯更加羞赧,觉得自己小人了,“这个问题我不问,对您太不尊重了,噱头而已,不是业内权威正经的杂志该有的态度。” 最后一个问题是事关私人的,封芯挠挠头,有些女孩子的憨态,“听说您的丈夫从事生物医学方面的工作,是位生物医学家,不仅年少有成,还长得很好看,但是您很少在外提到他,祝小姐能谈一谈吗?” 祝重峦面色渐渐是封芯未曾见过的柔婉,她低眉时顺滑的发丝从身后滑落到肩前,浅金色的光晕透过藤椅的缝隙落在祝重峦的肩胛、手臂,她眼睫上下起落,唇角有浅浅弧度,仿佛是陷入一场深思,封芯突然发现她在瞬间的遥不可及。 祝重峦的声音更加温柔,“我先生么,他叫储时,最擅长的是生物医学,可是我呢对理科是一窍不通的。” 封芯听进去,一下更加想探寻下去。祝重峦将藤椅上的腿放下来,双手撑着藤椅,“有时候夜晚在露台小坐,四周寂静,感受着月光和星辉,我能想到的就只有他。” 封芯有些不解,但还是一字不落的记下来,脱口问:“那祝小姐有没有想生一个小孩?这样储先生忙的时候,您就不会寂寞了。” 封芯捕捉到祝重峦面色一顿,迟迟不见回话,才反应过来兴许问错了话,她忙张口想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而起,祝重峦却已经先一步开口,“寂寞吗?不是的,封记者,你爱一个人,就觉得连等待都是有意义的,因为你等待时,陪伴你意识的也还是他。” 封芯有些愣愣的,想了想又问,“那是储先生常让您等吗?” 这是修在小山顶的别苑,有一阵风从露台拂过,裹挟着阳光落下凉意,祝重峦环了环手臂,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然后她就看到倚在露台门边正看着她的储时,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亚麻色的立领衬衣一半在夕阳里,一半在阴凉里,手臂上搭着刚刚脱下的风衣外套,他隔她不近也不远,落在她眼里时刚刚好。 祝重峦住了嘴,就想,怎么能有随意站着都这么好看的人呀,这个人还是她的丈夫。 封芯顺着祝重峦的目光回头看,也不由看呆了,隔着这七八步的距离,她能十分确定储时在看祝重峦。报道上很少能见到祝重峦和先生同框的照片,她今天不仅隔这么近看祝重峦,还隔这么近看到了这位被公认为天才、蜚声在外的英俊科学家。 储时走上前来,将风衣披在祝重峦肩上,声音低沉,“现在入秋了,傍晚会冷。” 祝重峦抿着嘴,指了指储时向封芯介绍,“这就是我先生,储时。” 储时才转过头,封芯忙起身打招呼,“储先生您好,我是今天来采访祝小姐的记者。” 储时微微点头,“你好。”他顿了顿又纠正,“你更应该叫她储太太。” 封芯恍然悟过来,忙道歉。 储时转头看着祝重峦,他个子高,因此得弯下身才能和坐着的祝重峦说话,“采访完了吗?” 封芯听着有些赶人的意思,正好杨舒唯也进来了,封芯忙代祝重峦回答:“完了完了,抱歉打扰储太太这么久了。” 封芯收拾录音笔和笔记本,手忙脚乱的一不小心又打翻了果汁,一桌子的东西散落在地,一时间场面混乱极了。杨舒唯上前来帮忙整理,整理好后封芯更抱歉了,几乎不敢抬头看祝重峦。 祝重峦仍然笑着,“不要紧的,我等着看你的采访稿。” 杨舒唯带着封芯出去的时候,封芯余光看到祝重峦摇着储时的手,语气有点嗔怪,又有点撒娇,“你看你,吓到人家小姑娘了。” 踏出大门的时候,封芯抬头看了看这所别苑。封芯突然想起来还未来得及问祝重峦采访后的问题。她又想起以前看过的关于祝重峦和储氏少帅结婚时的八卦,上面说因为祝重峦喜欢安静些的地方,储时就在这小山顶重新修建了一所别苑,夏秋两人就搬来。因为祝重峦不喜欢总被人打扰,就将一整个顶楼设计成主卧,她懒怠动弹,主卧就连着一片极大的露台,方便她撰稿之余透气。 储时应该是很喜欢祝重峦了,这一对这么般配,又这么和谐,她不由点点头,心里感叹,“万恶的资本主义”。 但是封芯回去还没来得及跟同事们绘声绘色的描述储氏夫妇的恩爱,祝重峦和储时即将离婚的消息就不胫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