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万乡》 第1章 [现代情感] 《遥遥万乡》作者:林斯如【完结】 【文案】 公路文|年龄差|体型差|藏区司机x离家少女 海拔3294米的荒芜旷野, 徐来一阵肤感不足七度的风。 篝火热烈,程青盂望着小姑娘印满星火的小脸,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就没半句话是真的。” 晚风卷起万遥如瀑长发,她抬手裹紧了厚披肩,盯着他只笑不语。 “不会手动挡?” “听不懂藏语?” “也就名字是真的吧?”程青盂嘲弄一笑,“还是我看了你身份证。” 万遥忽地抬头望着他,“那如果连名字都是假的呢?” “那挺好。” 程青盂彻底不接话了。 - 刚认识程青盂的那年,万遥十九岁。 他是常年奔走于藏区的拼车司机,三十岁出头,话里还带着些地方口音。肤黑、宽肩、自然卷,糙得没边。 她躲在观景台上抽烟,冷不丁被他撞见,视线在氤氲中交汇,男人周正硬朗的眉眼中多了一丝玩味。 当她再次钻进滇藏环线商务车副驾,身旁的男人虚虚扶着方向盘。他轻描淡写地为她立下新规矩:“我们这车,禁烟。” 万遥没想搭理他, 更没想过有那么一天。 他们会相拥在闷热湿腻的床侧。 他漫不经心地搭在她汗涔涔的肩, 还接过了她没抽完的半支烟。 —— 1.原型为滇藏环线(原型涉及到香格里拉、梅里雪山、虎跳峡等),文中详细地址均为私设,请勿过多考究 2.女主白切黑,男主稳如狗,年龄差较大(女主19,男主32) 3.公路文|暧昧拉扯|年龄差|钓系x暗撩 4.文案立于2023.7.10,已截图 内容标签:边缘恋歌 甜文 成长 治愈 忠犬 搜索关键字:主角:万遥x程青盂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糙汉司机x唐卡画师 立意:友爱和善 =========================================== 第1章 踏足云南 《遥遥万乡》林斯如/著 2023.11.01 迟来的暮色给错落有致的古镇挂了层薄霜,大大小小的街道里都笼罩着潮湿的水汽。乌石地板上落满盈白的花瓣,四溢的香气绕得人晕头转向。 客栈小院里,不知是谁带头拨动了吉他弦,紧接着,年轻人的唱笑声也传进了阁楼里。 万遥扯了张面巾纸擦干脸,直接顺势往床上一躺,她顺手够过随行的斜挎包,从里面翻出支面霜来。 她半眯着眼拧开盖子,鼓胀的管身犹如泄气的气球,毫无预兆地“噗啦”一声,霜体流得她满手都是。 气压。 倒是忘了这一茬。 迟疑了半秒,趁残局还能收拾之前,她索性将霜体涂满了整张脸,视线也在霎时变得模糊起来。 情绪一如奶白色的倾泻霜体,开始不断往外界扩散开来,困倦也逐渐席卷全身上下。 她微微翻了个身,扯下充电器后拾起手机,不耐地等待着铃声响起。 可能真是困糊涂了,她习惯使然地打开了微信,顶端的加载图标转了又转,悔意瞬间突袭四肢百骸。 消息一条接一条的弹出,足足震动了好几十秒钟,手机才在她的掌心安分下来。 紧接着,订阅号弹出一则最新热点讯息:[著名唐卡画家因抑郁症于家自杀,遗憾离世。] 万遥不由得怔愣了片刻。 其实大同小异的报道内容,在这两日已刷爆各大社交软件。她一度以为再看到类似文章,能做到心如止水而不受影响。 手指,却还是不受控制地颤抖了几下。 [8月29日晚,汉籍唐卡画家万晚于家中轻生,错失最佳施救时机,最终抢救无效、与世长辞。据相关尸检报告显示,画家万晚为割腕自杀,年仅27岁。] 报道内容还算是遵循客观事实,评论区却有不少桃色猜测。 治治小牛肉:[不知全貌不予评价!逝者已逝,诸位积点口德!] xvbgh:[一楼真不是买的水军吗?] 人间学者:[温馨提示,互联网是有记忆的哦!上个月的热搜大家还没忘吧?万晚蓄意勾引品漾集团董事,恶意破坏别人的家庭。这种人简直死有余辜好吗?] 小贝欧耶:[很难不同意楼上!评论区究竟在同情小三什么啊?] 伤心小黑豆:[愿全天下的小三都能像我们万大画家一样,多一点自知之明,不要活着浪费资源。] 花五毛钱起的名字:[抑郁症自杀就非得扯上网络暴力吗?那她跟别人老公滚床单的时候,没想过会被万人唾骂吗?小三暴毙ok?!] …… 万遥可笑地望着评论区里的“高谈论阔”,不痛不痒的“割腕自杀”四字,概括了生命终止前的痛苦与挣扎。 她只能默默地闭上了眼,但说到底,她与这些恶意揣测的人,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呢? 她不仅是这场死亡的见证者。 更是残忍的杀戮者。 她无助地抓挠着白皙的手臂,不安的情绪像荨麻疹成片成片的冒出,惹得人煎熬又烦躁,仿佛置身于水深火热的炼狱中一般。 “叮——” 铃声在胸腔处小幅度震动两下。 第2章 万遥的意识蓦地从回忆中抽离,铃声在小楼里显得格外清晰。她平复了片刻,才睁开眼瞥向屏幕上的陌生号码。 ip地址显示为迪庆,她这才按下了接听键。 “是你约了明天去香格里拉?” 电话那头的声音略沉。 还算标准的普通话,夹杂着地方口音,语气比较平淡自然,开口就是例行公事般的询问。 万遥的声音也很沉,只回了个“对”字。 对方又问:“几个人?” 万遥:“就我一个。” “你住古城的南门还是北门?” 电话那头杂音纷扰,男女肆意的欢声笑语中,还夹杂着酒杯的碰撞声,掺着语调含糊不清的藏语。 “什么?”万遥没听清。 对方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这样,你先和客栈老板沟通下,确认好上车的位置后,发个微信给我就行。” 话毕,男人的声音放缓了,又贴心地补了句:“我微信号跟手机同号。” 万遥翻身下床走到窗口,掀开窗帘,楼下大厅透来隐约的光,老板娘和那群年轻人在院子里玩得火热。 她对着听筒那边轻轻“嗯”了一声。 - 确认好上车地点之后,万遥取下右耳的耳钉。 她抵着手机孔取出了电话卡,将卡和耳钉尽数丢进了抽水马桶里。 换上新办的电话卡后,她又躺在床上注册新的微信,最后选了张潦草的自拍照当头像。 头像、昵称之类的瞧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万遥这才将刚刚复制的电话号码粘贴过来,给那位拼车司机发送了好友添加请求。 对方似乎就守在手机前,立即就同意了她的申请,还发来了以示友好的小表情。 香格里拉小环线:[握手/握手/] 万遥盯着他质朴的昵称、灰沉沉的头像、还有小黄手emoji表情,聊天界面中透出一股浓郁、又无法言喻的……成熟感。 她放下就给对方下了定义:中年男人。 还是那种古板、老套、无趣、接不上梗的中年老男人。 万遥摇了摇脑袋:[位置分享] 香格里拉小环线:[那你就在这个公交站等我。] 遥遥:[明天几点?] 香格里拉小环线:[六点半。] 遥遥:[车牌是·x230700吗?] 香格里拉小环线:[流汗/流汗/] [你是怎么知道的?] 万遥这下彻底无语了:[你的头像。] 香格里拉小环线显示正在输入中,万遥又点开他的头像品鉴了两眼,正是她所说的那辆灰色十座丰田。 她又在心底默默添上一点。 还是个健忘的中年老男人。 香格里拉小环线:[晓得了。] [别上错车。] 万遥收了收思绪,只回了个单字:[好。] 将后面的行程安排好以后,万遥大概收拾了一下行李箱,倒了两片褪黑素就着矿泉水吞下,最后将整个人都缩进了白色被褥中。 踏足云南的第一夜。 客栈的二楼客房阴冷潮湿,陈旧的被单似乎还残留着上位客人的气息。 万遥只好虚虚掩着被子,望着迭落式的屋顶出神,辗转反侧,怎么都没办法入眠。 - 云南的气候与上海截然不同。 即使在秋老虎猖狂的九月初,也保持着常年如一日的温和,给人一种无法言喻的惊喜。 天刚蒙蒙亮,后院里的蔷薇叶呈现出一种冷调的绿,青石板小路上也落了层薄薄的霜,上面还印着早起游客的脚印。 万遥将随身携带的行李箱搬出客栈,房卡直接扔在了前台的鲜花饼空盒子里。 她使了些劲推开旧木质大门,跟着手机导航往古城北门走去。 清晨的古镇格外静谧,清脆的鸟鸣和潺潺的流水交相呼应,早餐店的阿叔阿婶偶尔唤声途径的旅客,剩下的全是行李箱轱辘在石板路上磨出的沉闷动静。 走了将近二十分钟,就到了与拼车司机约定的地点,万遥喘了口气才从衣袋里摸出手机看时间。 日出朦胧,她还早到了十分钟。 北门口的早餐店占据了整条街,老板和员工们齐齐上阵,纷纷站在店门口吆喝拉着游客。 小笼包的蒸屉一层叠一层,顺着清晨的风冒出滚滚白汽。万遥闻着味胃里一阵翻涌,只好托着行李箱往旁边挪了挪。 六点半,她准时给拼车司机发了条微信。 遥遥:[我到了。] 对方几乎秒回:[堵车,再等我几分钟。] 万遥把手机揣回了裤兜里,也没有再回复这条信息。她拢了拢身上的薄毛衣外套,看着北门城墙这片的风景。 又等了将近十来分钟,一辆十座丰田停在了公交路牌旁。灰白色的车身上面铺着层泥灰,司机不轻不重地按了几声喇叭,接着驱车往前面挪了一小段距离。 她抬起下巴望去,瞥了一眼车牌号。 正是x·230700。 万遥捏捏发硬的后颈,压低了头顶的棒球帽,随后拖着深色行李箱,缓缓往那辆丰田走去。 她才刚刚才靠近车的后备箱,还没来得及找到开关按钮,驾驶座的车门就被人沉沉合上,男人披风带尘地来到她身边。 帽檐遮住了她大部分视线。 第3章 只见对方单手掀开后备箱盖,紧接着又接过她的行李箱。从始至终,万遥只注意到那双晒得发黑的手。 他的十指长得倒是匀称修长,但不白净,更不细腻,粗粝的手背上面激起鼓囊青筋,白莹莹的指甲盖有些晃人眼睛。 “遥遥?”他沉声问。 声音与电话里的质感不同,或许是因为带着些早起的困倦,沙沉的嗓音唤着她的名字,倒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让人头皮都变得酥酥麻麻的。 万遥盯着他的指骨迟疑一秒,而后反应过来,他可能唤的是她的网名? “嗯,我是。”万遥平静应下。 男人轻松地提起她的行李箱,塞进后备箱的空位里,动作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又丢下一句,“赶紧上车。” 后备箱再次被他重重合上。 若有若无的木质香拂面而来,似乎又夹杂着不知名的药材味。 万遥抬手摸了摸鼻尖,又见男人往旁边一指,声音不疾不徐道:“右边,赶紧上!” 她抿着嘴没有吱声,绕到了右边的车门旁,目光略微往里一探,发现车里只剩四个空位。 前排两座坐着一对昏昏欲睡的父女。 后面坐着俩二十出头的少年,两人保持相同姿势,沉浸在手机游戏的世界里。 最后一排是个四人连座,左窗边坐着俩年轻姑娘。 万遥抓着车顶扶手钻进车里,直奔最后一排的空位。她刚扯出腰旁的安全带系上,就听见旁边女生问了句: “程师傅,咱们人到齐了吗?” 男人候在车外回了句:“还有俩,再等等。” 那女生瘪了瘪嘴,没有继续搭腔了。万遥仰头往后背上靠了靠,将坐姿调整成舒服的状态,隔着门缝隙恰好能看见,男人修长又挺拔的朦胧背影。 不到十平的狭小空间里,集聚了五湖四海的陌生人。 车载音响里循环播放着两首冷门藏文歌,气氛沉默又尴尬,一度冷到了凝结点。 方才闻到的药香在车里更明显,万遥索性阖着眼皮小寐了片刻。不知又过去多长时间,模模糊糊之间,她又听见车里的人在喊话。 “程师傅,咱多久才能出发啊?” 好像是坐前排的父亲在发问,语气听上去十分烦躁不耐。 “再等等。” 万遥迷迷糊糊的就没睁过眼,帽檐将她整张脸挡得死死的,依稀听见有人拨开车门跳下了车。 车辆停放的位置恰好正对着日出的方向,七点钟的太阳虽谈不上毒辣,却依旧明晃晃的照得人心烦。 “不是说好七点准时出发吗?” “那俩真好大一张脸啊!” “都快七点半了吧?” “对啊,就真得让咱们整车人等着他们来呗。” “碰上这种没有时间观念的人真想吐!” “……” 车厢里的抱怨声此起彼伏,万遥却在这种环境之下,莫名睡得更舒心踏实了。 以至于,后面有人微微掀开她的帽檐时,她惊得猛地睁开了眼,惺忪又恍惚地盯着对方。 还是那只熟悉的手,从她的眼前快速划过。 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张陌生的脸庞。 下句话,让万遥彻底懵圈了。 只见男人放低声量与她商量:“要不,你跟我上副驾去?” 第2章 珠声清脆 “你跟我上副驾去?” 程青盂这话问得诚恳。 万遥有气无力地抬手扯下棒球帽,发丝在狭小的车厢里蹭出了静电,几缕刘海直接随风扑在了两颊上。 她茫然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只见他一手微微抵着车门,一手穿在浓密的发梢里,揉着头发与她认真商讨的模样。 肤黑,宽肩,有些自然卷。 阳光恰好透过他额前的头发,显出饱满硬堂的额头。他的脸型偏瘦,浓眉下的轮廓分外深邃,鼻挺,唇薄微翘,青茬均匀遍布下颌与下巴。 一张骨络分明、明暗点清晰的脸, 瞧着三十出头的模样。 与她想象的模样截然不同。 仅仅隔了两三秒钟,她便从困倦中清醒过来,大概猜出了对方提出这个请求的原因。 想必是迟到的俩人,强烈要求坐在一起。 万遥将帽子盖在膝盖上面,轻描淡写地回了他一句,“不去。” 程青盂闻言将脑袋略一垂下来,敛着眉琢磨着劝说她的措辞,手指有意无意地敲打着车门。 “前面坐着舒服。”他又抬眼看她。 “不去。”万遥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将他拒绝得果断又干净,“凭什么我去?” 程青盂目光笔直地看着她,还没想好怎么接她这话,身后的人又着急忙慌地将车门推开了些。 一个圆脸尖眼的女人从他身后探了出来。 “行了行了,不去就不去呗。”那女人张口就是浓郁的东北腔,气势豪迈地往车厢里面钻,“咱们挤挤也能坐啊!” 万遥还没反应过来,那大姐就径直朝她靠了过来,一屁股下去直接占去了剩下的位置,甚至还毫不顾忌地将她往左边挤了挤。 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后,大姐拍着膝盖满意地笑了。 万遥瞥了眼她硬生生挤出来的半个空位,眉毛轻微挑起,露出了十分不解的神情来。 这大姐力气大,嗓门儿更甚,冲着车门外张罗着:“哎嘛,你搁那儿干啥啊?装大佛啊,麻溜的上车啊!” 第4章 “麻烦让让啊,师傅。”一个体型偏瘦的男人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他怯手怯脚地拍了拍程青盂的肩膀。 程青盂别过身子,跟那人商量着:“哥们,要不还是你上副驾去吧?” 虽然最后排坐五个人也没问题,可瞧着眼下清一色的姑娘里面,再挤上一个男人倒是多有不便。 程青盂还是好声好气地与之商量了一句。 “不用了啊,师傅。”东北大姐急着替他作答,“我老公得跟我待一块,我俩分开坐可不行啊!” 话毕,她又冲男人嚷嚷着:“磨磨蹭蹭的!干啥啊你?赶紧过来,我这都快饿死了!” 男人抱歉地看了程青盂一眼,只能举起打包好的早餐,挤进了最后一排的狭小位置。 万遥的肩膀顿时被挤得无处安放,除了半边屁股虚虚搁在座椅上,整个人基本上都处于悬空状态。既不好意思往左边挤,右边这大体格又挤不动。 她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将不满的情绪尽数咽下,听见旁边的俩女生嘟嘟囔囔抱怨着: “这么挤,要怎么坐人啊?” “估计想喝口水都够呛。” 程青盂撑着脖颈显然也很无奈,但眼下这种场景他倒也见惯不怪。既然都想挤在最后这排,那也只能先这么着了。 “程师傅啊,你给我们想想办法呀!” “这么挤着,我肯定会晕车,到时候吐你满车都是……” 程青盂语气淡淡的:“要晕车就上前面坐去。” 小笼包的油腥气息充斥在后车厢,乱七八糟的气味让人头昏脑涨。听旁边的女生这么一说,万遥胃里逐渐翻江倒海。 程青盂拍了拍车门,目光落到万遥身上。 只见小姑娘面色惨白毫无生气,漆黑的瞳孔瞧上去湿漉漉的,委屈巴巴的模样宛若被大雨浇得瑟瑟发抖的小狗。 只可惜这车就那么点地方,他也没有闲工夫再去管她。 “就暂时这样坐着。”程青盂最后往车厢里扫了一眼,“大家都把安全带系上啊。” 东北大姐丝毫不在意别人的抱怨,反而神情自若地从丈夫那接过一袋小笼包,直接徒手从袋中摸出两个来,并作一团迅速塞进了嘴里。 葱汁和油汁从她嘴里飞溅而出,一滴乳黄色的荤油,恰好坠到了万遥的帽檐上。 砰! 那根崩得邦直的弦还是断了。 万遥捏紧了手指透不过气来,赶在程青盂关门那一瞬间,用掌心捂住了鼻腔和嘴巴,“等一下!” 程青盂的手顿在半空中,只听见小姑娘闷声道:“我去副驾。” - 十座丰田慢慢绕出拥堵的古城地段,接着又驶入车辆渐少的353国道。 清晨的风携着草木的芬芳灌进车窗,万遥胸口那股强烈的反胃恶心之感,逐渐被山野间的清新压了下去。 她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默默将客栈老板娘吐槽一遍,这就是宰了她将近一千五的精品小团?实在是晦气。 车载音响里循环播着那几首藏文歌,后面的人都逐渐睡得四仰八叉,万遥全程冷着脸偶尔瞥几眼屏幕。 海拔逐渐升高,崎岖公路旁的植被越发茂密,冷空气也源源不断往车窗里钻。 下一秒,车窗被人调上去了不少,只余下一道小小的缝隙。 万遥当即将头转向了驾驶座,只见男人镇定自若地扶着方向盘,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的视线。 她收回目光,又注意到中控台上的物件。都是些常见的藏区特色饰品,颜色鲜艳的五彩绳挂件、刻有神秘图腾的玛瑙雕饰…… 还有一张陈旧的工作牌:言途旅游专线——驾驶员程青盂。 是汉人的名字。 万遥盯着“程青盂”三字看了许久。 公路两侧的高大植被挡住了阳光,她靠在座椅背垫上却没了睡意。汽车绕过弯曲崎岖的路段后,车速却莫名其妙慢了下来,最后只剩下不足三十码,并以这种龟速继续前行着。 正当她疑惑之际,那只熟悉的右手微微掠过,拾起了中控台上那串佛珠。 万遥用余光瞥见男人耸着背脊,只用小臂的两侧微微扶着方向盘,双手合十将珠串捧在掌心,虔诚地来回搓动几下。 他只用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开始转动佛珠,薄唇轻启,神色庄重,嘴里开始默念佛经的内容。 国道上的车辆不多,他们的车又保持着较慢的速度,万遥倒也不特别担心行车安全,只听得见拨动佛珠的清脆声响,眼底则是身旁男人自若的祈祷。 他念一句,转一圈,又拨动一颗佛珠,以此往复。 念佛仪式结束后,程青盂又将佛珠串叠成两层,挂回了原来的玛瑙饰品上面。 万遥的目光也才迟迟地收了回来,只能感觉到男人往她这边瞥了眼。也不知道究竟是在看她,还是在看右侧的后视镜。 “好看吗?”男人冷不丁发问。 万遥侧身再看过去的时候,程青盂的目光又紧盯路况了。平静得……这个问题不像是他所提一样。 “什么?”万遥跟他确认道。 程青盂单手别过方向盘,车身丝滑地转过了急弯,他略显无谓地摸了摸鼻尖,沉沉道:“没什么。” 万遥双手抱在胸前,在心底默默地“嘁”了一声。 第5章 短暂的小插曲后,车厢里开始传来沉重鼾响,这劲儿不用猜都能知晓是谁。 经过香格里拉地标界后,路上的车流量明显增多,越靠近景区的路段也就越发拥堵。 本以为九月初已经错开了高峰期,不曾想还是被堵在旅行的沿途中。 驾驶座后排的父女俩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两人望着难以望到头的车队,用音调曲折的南方语言交流吐槽着。 “哎,程师傅。”那个父亲探出脑袋来。 程青盂的脚踩在刹车上,疑惑道:“怎么了?” “咱们这第一站是去哪儿呀?” “虎跳峡。” “虎跳峡?这个景点怎么样啊?有什么看点么?” 程青盂的回答还算专业:“景点不错,值得一看。虎跳峡景区集具高山、峡谷、激流等多种景观,沿途的景色磅礴壮观,适合带着孩子去感受下。” 万遥盯着缓慢蠕动的车群,静静地听着两人的谈话。 “程师傅的评价这么高啊!那这么说,你也很欣赏这个景点咯?” 程青盂笑了笑:“你这话我可没办法接,就这么说吧,我一个月至少得去三四次,什么山川湖海的啊,即便再有感觉,也都看得没感觉了。” “这倒也是。” 两人谈话间,一个不留神,一辆吉普不知何时从冗长的队伍中窜了出来,最后趁着程青盂与人聊天间隙,硬生生地将车别到了他们的车前面。 万遥正扭头看着他呢。只见主驾上的男人唇瓣微动,用将近气音的状态轻发出两个字。 她恰好也能看懂,出口即是国粹嘛,他的确气愤地冒了句“妈的”。 眼见程青盂吃瘪被人插了队,万遥心情却莫名其妙大好,甚至不自觉地扬了扬唇角。 下一秒。 程青盂面色冷静地换了档,驱车从左边拐了出去,直接占用了对面来车道,最后与那辆吉普并排缓慢而行。 万遥当下眉心跟着一跳。 可真行啊,不远处就有执勤的交警,还敢明目张胆的违规。 程青盂面无表情地摇下车窗,微微坐直身子往旁边瞥去,万遥也顺着他的视线往旁边看,只见那辆吉普的驾驶员嚼着口香糖,带着几分挑衅的笑容也瞧了过来。 后排的父亲感叹:“大伙都排着队,这人怎么不讲规矩啊?” “不讲规矩的人多了。”程青盂冷冷道。 话音刚落,前方车辆的刹车灯纷纷熄灭,并井然有序的继续前行着。 程青盂沉着眉换了档,对着喇叭连按三下,前后短促,中间偏长,就像是某种约定好的暗号。 吉普前面的两辆十座面包车都默契地停在原地,直至前面空出三四米的距离,程青盂直接给油前行,看准时机将车并进了空隙里。 万遥透过后视镜往后看,两辆面包车都往左偏了偏,一副将走不走的犹豫模样,死死将那辆吉普挡在身后。 气得后面的喇叭声连连响起。 万遥很快就看明白了这一切。 后排的人又忍不住问:“咱后面那俩车咋不动啊?出故障了?” 程青盂目视前方,话里带着笑意:“嗯,故障了。” 屁话。 万遥稍稍挪了挪脚,那俩车车主分明与他认识。 他们就这样在进景区的小道上堵了将近半个小时,万遥闻着厚重的汽车尾气呵欠连天,阖上眼皮两只眼睛都跟着湿润了。 四弯八绕一大圈之后,终于看到售票厅的指示牌。 程青盂的双手闲闲散散地搭在方向盘上,清了清嗓子道:“各位,售票厅就在前面,为了防止大家走散,你们待会就留在车里等,我上去帮你们买票取票。” “好。” “行,谢谢程师傅!” 程青盂看了眼后视镜又道:“你们先把身份证准备好。” 万遥听他这么一说,直接打开挎包拉链,从夹层里翻出身份证来。犹豫了几秒钟,她索性将卡片往他身上潇洒一丢。 身份证不偏不倚,恰好落到了程青盂的大腿上。 “……” 程青盂侧头看了眼这小姑娘。 万遥将包搁在腿上,“不是要身份证吗?” 程青盂单手捡起她的证件,随手放到旁边扶手盒里,忍俊不禁道:“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 万遥听清了他打趣的话,只抱着双臂懒得搭理他。 “搭把手。”男人又说道。 万遥依旧不为所动。 “我没空收,你帮我收下其他人的证件。” 万遥彻底来了脾气,“凭什么?” “凭什么是你的口头禅?”男人立即反击道。 第3章 约法三章 “凭什么是你的口头禅?” 程青盂倒是不恼,还低头笑了声,“帮点小忙都不乐意啊?我要再一个分神,后面的车又得插队了。” 万遥望着他的侧脸,气愤地捏了捏指心。 后排大哥见两人气氛不太对劲,赶紧招呼几句出面打了个圆场,将后排所有的证件整理好,又伸手交到了万遥的手上。 “程师傅说得对,可别耽搁大伙时间,小妹你就先帮他拿着吧……” 万遥轻哼一声,表情丝毫没有缓和,怏然地接过那沓证件。 接下来取票、验票环节的节奏就变得快多了,程青盂驱车轻车熟路地将他们送进了景区。 第6章 景区停车场的空位也即将告急,在这半大的场子里绕了半天后,终于在某个偏僻的角落里寻得停车位。 程青盂不疾不徐地拉上手刹后,从外套的衣兜里摸出一沓门票,将最后一张留在了手里面,余下的伸手传给了后排:“刚刚已经统一验过票了,票根呢还是发给大家,可以留着当个纪念。” 后排传来窸窸窣窣的分票动静,万遥瞥见男人装模作样地举着那张余票,长叹一口气默读着上面的说明文字。 不出所料的话,那张票想必就是她的了。 也不知道这人想干什么。 “好了,我讲下后面的安排。”程青盂扭过头对着后车厢朗声道,“虎跳峡已开发景区就在刚刚经过的地方,绕出停车场就可以看见游客中心。接下来的时间,各位自行安排,11:50准时回车上集合,可以吗?” “可以!” “没问题!” “……” 程青盂又强调道:“各位记得拍一下车牌号,待会集合的时候别上错车。” 谈话间隙,大伙儿开始拎包准备下车,基本都是两两结伴同行,就越发显得万遥独行的孤独。 不过她本人倒是没什么感想,解开安全带将包斜跨在身上,轻轻捏着门把手推开车门,一只脚率先探出了车门外。 “哎。”男人低沉沉地唤了句。 万遥疑惑地回过头,只见他举起了门票,又似笑非笑地问:“你的票。” 她原处停顿了两秒,随即冷冷回了句:“送你了。” 她一向不惯着异性|爱捉弄人的臭毛病。 程青盂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就微微点着下巴笑了笑,“行,谢谢啊。” 万遥也懒得再搭理这人,直接扶着门框跳下了车,两手揣进衣袋往游客中心走去。 虎跳峡的观景台在游客中心的下边,可以选择走两侧的楼梯自行下去,也可以购买扶梯票节省体力。 万遥想着既然都走了这一趟,却只待在扶梯上面拍拍照片,未免显得太过于煞风景了。 反正自由活动的时间给得比较充足,她便慢悠悠地往右边的楼梯那边走。 所有的楼梯均是由铁架和原木搭建而成,扶手两侧是成片成片的草木绿林,叫不出名字的植被圈出层层阴影,阳光只能从枝叶的间隙透出,落在地面犹如细碎斑驳的银点。 大概只花了十五分钟的路程,她便看到了峡谷口子上的观景台。巨型的老虎建筑赫然立于眼前,棕红色的虎身看着有些年代感,对着天空仰天长啸,看着威风凛凛的模样。 万遥也跟其他的游客一样,随手给标志性的景物拍了张照,然后又走到了观景台上面。 观景台上布满了飞溅的水汽,灰黑色的石板湿湿滑滑的,栏杆上挂满了红黄相间的绸带,各种平安扣和祈愿锁坠在栏杆上。 她寻了个空处慢慢走向前,双手刚刚搭上栏杆,汹涌激进的水流迎面扑来,江河水流冲击两岸的岩石壁,发出久久不绝的轰隆回响。 万遥没有花太多时间驻足,厚重水汽冲得她头隐隐发晕,只好草草拍下几张照片开始往回走。 就在品味相册里面照片的间隙,迎面而来的两人叫住了万遥。 她一抬头就看见两张陌生的面孔,很快又根据两人的穿搭将他们认了出来。 正是一块拼车的旅客。 只是她前面没看清过对方的脸。 “嗨。”穿格子衬衫的男生主动打招呼。 万遥则回之一笑。 “咱们坐一辆车过来的,你还记得吗?” 万遥点点头:“记得。” 格子衬衫又介绍道:“真巧啊!对了,我叫林子合,这是我哥们贺秋。” 贺秋也笑着与万遥挥了挥手。 万遥也没别扭,大方介绍道:“我叫万遥。” “万遥。”林子合重复一遍她的名字,接着又好心提议道:“你是一个人过来的吗?要不要我帮你拍两张照片?” 万遥举起手机拒绝道:“谢谢,不用,我已经拍过了。” 她确实没有猛拍游客照的习惯。 “那好吧。”林子合的语气有些惋惜。 “嗯。”万遥又随手指了个方向,“那你们慢慢玩,我先去那边看看。” “好。”林子合和贺秋同时应声。 与两人告别后,万遥又去祈愿长廊逛了圈,大致参观了余下的小景观后,开始绕着环山楼梯往回走。 这一路上都格外的静谧,绿枝被风微微拂起,鸟雀们在枝头嬉戏,走到半山腰的时候,万遥甚至遇见了匆匆蹿走的小松鼠。看着那灰棕色的小家伙惊慌的模样,她难得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再次回到游客中心后,她寻了处人少的地方,隔着护栏可远远瞧见峡谷的全貌,湍急的水流掺着黄土,气势磅礴,奔流不息。 她又抬手拢了拢毛衣外套,从衣袋摸出小巧的烟盒来,拾起一支烟滤在唇边,迎着风将烟点燃后,侧着身子吐出一口白雾,开始细细欣赏起桥下的风景来。 日光晃人眼睛,她只抽了半支,总觉得身后炽热,让她浑身不自在。 她抬起手抽空掸了掸烟灰,然后下意识往后面看了眼。 找到这么热的原因了。 上层的看台边上,正午的阳光明媚,不偏不倚地落在男人的身上。 第7章 两人隔着不到五米的距离,程青盂保持着与她相同的姿势,单手微屈撑在栏杆上面,一只脚踩在栏杆的阶梯上,他的目光毫不避讳朝向她这边,硬朗的脸上挂着抹意味深长的笑。 万遥抽烟的动作也为之一怔。 不为别的,就为那个笑。 那张脸长得实在太正,是那种极少见的端正。凌厉的眉眼透着一丝不苟的正气,笑的时候却又多了些矛盾的邪气,所以也不至于变成那种一板一眼的端正,浑身上下充满显而易见的松弛感。 不得不承认,他这幅皮囊实在是抓人。 万遥在心底默默这般评价道,迎着他的目光又抽了口烟,面无表情地转过了身去。 - 11:50一到,万遥准时回头往停车场那边走去,路过顶层看台上时脑袋里竟又闪过程青盂的笑。 万遥赶紧摇摇脑袋,实在是有够荒唐的。 她废了老半天的劲才找到方才停车的位置,主要是停在周围的车换了一批接一批。她离开之前选了辆专线大巴当参照物,而眼下那辆车也不知道挪到什么地方去了。 万遥瞥了眼车牌号才靠近车辆,只见后排车门都大大敞开着,或许是为了方便进出,也正好可以透透气。 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时,发现同行的旅客基本都已折返,除了最后排的东北大姐和她丈夫。 坐垫被阳光晒得微微发烫,万遥拾起安全带往身上扣,余光瞥见侧后方的三个人影。 三个男人的站姿都懒懒散散的,皆是深色系的穿搭,身高参差错落,围在一块说笑着,看着就不太正经的模样。 她一眼便认出了中间的程青盂。深咖色的皮革外套,下摆露出叠穿的竖条纹衬衫边,单手揣在衣兜里面,偶尔抬手捏一捏僵硬的后颈,与熟人聊天时笑得没心没肺。 万遥往后背靠垫上仰了仰,注意到停在旁边的那辆灰色面包车,左前灯有明显的磕碰痕迹,显而易见,这正是早上弯道堵车时故意将吉普拦下的那辆车。 她就说吧,程青盂与他们认识。 又等了将近十分钟,迟到的那两个人还是没有回来。 等人确实是件漫长又让人烦躁的事情,总有人先忍不住爆发出这种情绪来。 很快,后排那位穿粉色卫衣的女生佝着腰,双手拽着车门扒拉在门口,冲着后面闲谈的三人喊了声,“程师傅!” 程青盂很快转过头来:“怎么?” “多久出发啊?” 女生声音软乎乎的,听上去像是在撒娇。 程青盂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马上!我给他俩打个电话。” “好吧。”女生嘟着嘴,“那你让他们快点啊。” 说完,那女生又原路折回自己的座位,随即拉着同伴兴奋地分享着,声音不大不小,足以让整个车厢的人听见。 “潇潇!我发现一个问题啊……” “什么问题?” “就咱们车的程师傅,长得还蛮帅的欸!” “你才发现吗?他早上帮我们搬行李的时候,那会儿我就已经注意到啦!虽然不太符合我对帅哥的审美,但不得不承认,人家那五官确实是优越啊……” 俩闺蜜视若无人的畅谈着,余下的人都没敢吭声,倒是那位带着女儿旅行的父亲率先笑出了声来:“我说你们这群姑娘啊!” 后排的俩姑娘闻言羞红了脸。 那父亲又问自己闺女:“你呢,你觉得司机叔叔长得好看吗?” 万遥真切地听见稚嫩童音传来:“好看!叔叔好看。” 她扯了扯棒球帽的帽檐,不自觉地跟着扯了扯嘴角。 时间将近十二点十五分,距离约定时间过去将近半小时,那对东北夫妻才裹着隆重华丽的藏服姗姗来迟。 “看吧,我都说搞快点了!让所有人等咱多不好啊!”男人指责道。 东北大姐直接吼过去:“全都怪我了?你自己磨磨唧唧半天,选个衣服都选不出来……” 程青盂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语气依旧淡淡的,催促道:“先上车吧。” 待两人后排落座后,他才将车门重重合上,对着后面的友人说了几句藏语,这才回到驾驶座系上安全带,打火将车倒出停车位。 丰田驶出景区大门,又绕进了环山公路。程青盂拉开控制台旁的储物盒,从里面扯出一段黑色的连接线,端口连接着扩音器的收音麦克风。 他单手扶着方向盘,将麦克风抵在唇边:“接下来是午餐时间,我先带你们去用餐点。” “正好借这段空闲时间,再强调一下乘车要求。” “相逢即是缘分,大家都想度过一段美好时光,所以在本次的四天三夜旅程中,希望大家可以互相包容,友好相处,最重要的就是学会尊重他人。” 程青盂的声音隔着音响传出,更显沙哑:“首先,守时。我们的时间非常有限,项目安排也是固定的,为保证大家能参观完所有景点,还请诸位将时间观念铭记于心。” 后排夫妻俩默默对视一眼,心虚得不敢出言反驳。 “其次,享受沿途的风景。手机游戏随时都能玩,但错过了这趟旅途的风景,后面或许就很难再看见了。我们祖国的大好河山并不局限这一处,我相信短时间内你们也不会再来香格里拉。这点不做硬性要求,只是出于个人建议。” 第8章 林子合和贺秋刚刚打开游戏界面,捧着手机愣在了原处。 “再者,尊重别人的生活习惯和信仰,我们本次旅行景点多在藏区,希望大家可以牢记这一点。需要注意的具体事项,我会在下午再提醒大家。” 万遥闭着眼睛听着他的发言,悠闲地感受着窗外的风和阳光。 原以为不会再有后话,只见程青盂清清嗓子,又补充了一句: “最后一点,我们这车——禁烟。” 万遥闻言蓦地掀起了眼皮。 后排的男同胞纷纷解释道: “这你放心啊,程师傅,我不会抽烟!” “我也是,前年刚戒了。” “我们也不会啊。” “这样最好。”程青盂笑了笑。 万遥眼神闪了闪,这是在点她呢? 遂才扭头朝旁边看过去。 岂料程青盂的视线也在她身上,一副神神秘秘、将笑不笑的模样。 烦死了。 万遥又将脸转向了窗外。 第4章 首座雪山 午餐的地点选在一家简易的农家乐,四周高山环绕,门口就是灰尘扑扑的大马路。 程青盂将车停在了农家乐的门口,他刚刚从驾驶座跳下来,系着围裙的藏族阿姐就跑了过来。 万遥下车带上车门后,恰好撞见两人熟络地聊着天。 也不知道程青盂究竟说了什么,藏族阿姐忽地捂着嘴笑了起来,眉眼间尽显女人的娇软和害羞,就连耳垂上的金饰也跟着来回摇晃起来。 这种事情果然是不分年龄大小的,男人的趣味似乎从始至终都避不开爱逗女孩子这一点。 万遥从包里翻出一盒木糖醇来,倒了两粒扔进嘴里面嚼了嚼,两手揣进兜里无谓地瞧着对面。 那对东北夫妻不知又为什么事争执起来,余下两个女孩又慢悠悠地补了个妆,这才下车走到了万遥身边。 没一会儿,程青盂又转过身来,视线扫过身后的人群,询问道:“都下车了吧?” “都下了。” “到齐了到齐了。” 余下的人彼此确认着。 藏族阿姐也用余光点着人头数,从围裙袋里摸出和皱巴巴的小本,握着笔又问了程青盂一遍。 男人这下并没有出言回复了,反而用手势比了个“九”,继而扭头提醒大家:“走吧,先进去用餐。跟着我,别掉队。” 程青盂在普通话的用词上,稍微显得客气和拘谨,比如方才这“用餐”一词,立即就引起了人的讨论。 粉卫衣与好友窃窃私语:“程师傅说话好温柔啊。” 好友两眼直冒星星:“用餐,怎么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给我种正在参加庄园宴会的错觉!” 万遥:“……” 马路上的两辆面包车打着转向灯,迅速地将车头调进了农家乐,与程青盂的丰田并排而停,车轮卷起地面的厚重灰尘,势不可挡地迎面袭了过来。 万遥立即停下了咀嚼的动作,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咳嗽两声。 她扭头看了旁边的车,在心底默默地补了句:好一个庄园宴会啊。 程青盂与农家乐的员工商讨着菜品,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回过头望去,一眼便注意到走神而掉队的万遥。 “哎。”他喊了声。 万遥垂着肩,又抬起脸来。 “想什么呢?”男人面无表情地提醒着她:“赶紧的,跟上!” 农家乐的小院里聚满了游客,一个不留神还真容易跟队伍走散。万遥与程青盂隔着摩肩擦踵的人群,心领神会地看了对方一眼。 她并未出言回复他,转而将视线锁定到那件别致的粉卫衣上,跟着身前的两人慢慢地绕过熙攘人群。 “刚刚那个姐姐讲的是藏语吧?”粉卫衣问。 “应该吧。” “也不知道她最后跟程师傅说了句什么?” “大概是在问咱们几个人吧。” 粉卫衣不解道:“咱们不止九个人吧?” 好友也纳闷:“正好十个。” “会不会数漏了?” “……” 这个问题没过多久就得到了解释。 万遥盯着碗壁还残留的油渍,又听着程青盂的悉心交代。 她方才后知后觉:他不与游客一道吃饭。 服务员开始往餐桌上小菜了,绿皮还带刺的黄瓜块上,裹着将近玉米粒大小的蒜蓉,且先不评价它的味道如何,仅是粗陋的卖相就让人毫无食欲。 万遥盯着那盘凉拌黄瓜没动。 林子合却在这时递来双湿漉漉的木筷,“万遥,你的。” “谢谢。”她接过筷子后搁在了碗面。 林子合趁机与她搭话:“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肯定是infp吧?” “……什么infp?”万遥有些茫然。 她很清楚自己跟这个社会有些脱轨。 几个月之前,她甚至连智能机都摸索不明白,她不似朝气鲜活的年轻人,反而更像位迟暮的老人。 她孤僻,没有所谓的交际圈,称得上朋友的,也是屈指可数。 在过往的十八年,二百一十六个月,将近六千来天的日日夜夜里,她始终都被封闭在潮湿又弥散着阵阵恶臭的下水道,束缚着四肢的枷锁让她难以喘气。 说起来,她只有颜料和画笔。 第9章 再后面,不知道何时又多了香烟。 “infp啊!你在跟我开玩笑吗?”林子合又重复了一遍,“调停型人格,我感觉跟你还蛮吻合的。” 万遥闻言打开了百度搜索栏,头也不抬地解释:“啊,抱歉,我确实不知道这是什么。” “这样啊,没关系。”林子合又给她倒了杯茶,“你听我细细给你分析啊……” 万遥大致读了下百度百科的科普文章,又抬起脑袋来侧过身跟林子合道谢。 “infp啊,i对应的是注意力方向,你应该是属于内倾向,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腼腆内向……” 林子合的声音离她很近很近,就在这个间隙,她的目光却随着程青盂的背影去了。 - 迪庆的日光格外毒辣,看似不焦不晒的温度,停留时间一旦被拉长,皮肤也会在毫无察觉间,悄悄的黑上好几个度。 十座丰田的车门微微敞着,但万遥并没有上车等候,反而在车身背后的阴影屏障下,神色淡淡地躲着清闲。 程青盂还未靠近他的车,就注意到小姑娘形单影只的身影。 她的个子高,与身上那件白色长款毛衣外套极其相衬,水蓝色的紧身牛仔裤包裹着修长的腿,脚下踩着双款式简单的运动鞋,整个人瞧上去十分的清瘦,莫名带着股浓浓的书卷气息。 不过这种书卷气息,又被她指间的星火,给扰得干干净净。 “没吃饭?”程青盂走了过去。 万遥捏着剩下的半支烟,扶起帽檐往闻声看去。 程青盂对于她抽烟这件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自顾自地停在了这处阴影地。 万遥迎着风“嗯”了一句。 “为什么不吃?”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饭后闲谈。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们吃?” 万遥掸了掸烟灰,明知故问道。 程青盂没想到她这么直接,笑了笑:“嫌伙食差啊?” 万遥想着那桌清汤寡水的饭菜,比斋饭更适合戒口腹之欲,含了口烟后如实地“嗯”了声。 程青盂靠在车门上,“条件有限。” 万遥仰头,碧空如洗,山间的风呼呼地刮过耳际,她不以为意地吐出袅袅的烟雾。 “不高兴?”他别过脸问。 帽檐遮住了她大半张脸,也掩去了大部分情绪,万遥一贯沉默地抽着细烟。 “你要对我,或者对这趟旅途有什么意见,可以提出来,不要影响自己的体验感。”程青盂也看着天。 万遥没料到他会这般说,愣了片刻,才弯腰将烟头按在地面拧灭。待她重新站直身后,嘲讽地扯了扯嘴角,真是什么好赖话都让他讲完了。 “程师傅车上的规矩也不过如此嘛。” 程青盂神情轻松:“怎么说?” 万遥直直看着他,语气略有不善,“先来后到,这是其一;针对个人过于明显,这是其二。” 她对于不熟的人向来话少,话里话外总会留几分空白,虽没有完完全全道清说明,但也足以让人读懂其意。 她没有等程青盂的回应,一脸闲散地拢了拢毛衣,又绕到车身前打开副驾门,抓住车顶扶手先上了车。 程青盂看着她一举一动,不禁失笑。 看来这姑娘还在气让她坐副驾这事。 万遥上了车并不着急系安全带,又翻出了那瓶木糖醇来,拨开瓶盖还没来得及倒出来,一个未拆袋的面包砸到了她腿上。 面包包装袋因气压变得鼓鼓囊囊的,她捏着面包不解地瞥向了玻璃窗外。 “景区只有这条件。” “再挑就饿四天。” 程青盂的声音低沉,扔下这两句就走了。 这种口吻让人难以揣测他的用意,不像是命令和威胁,就更不像知错服软的态度了。 巧克力酵母面包。 万遥用轻微的鼻音嗤了声,将这份“心意”丢回了中控台。 - 下午的行程安排比较轻松,第一站是临近虎跳峡景区的白水台,从农家乐这边驾车过去将近一个半小时。 日光从两道的林叶间隙透了出来,恰巧要经过一段漫长的维修路段,干涸的黄土道将日光反射过来,隔着厚重的挡风玻璃直幌人眼睛。 后排的人借着转场的空隙,各自调整好舒适的姿势,以便补觉,默契十足。 就只剩前排的程青盂和万遥,紧盯着前方的路况。 万遥昨天几乎彻夜失眠,一旦睡着又会被噩梦惊醒,现下沐浴着懒洋洋的午后阳光,嘴里的呵欠一个接一个。 不远处的工作人员放出「施工慢行」的警示牌,即将进入单行借道的狭窄路段,沉静许久的车厢里,终于发出了轻微的“哧”响。 是碳酸饮料顺着瓶身倾泻而出的动静。 万遥扭头往身旁看过去,只见男人挺拔的山根上不知在何时架了副墨镜,他只用左手虚虚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举着瓶冒着冷气的可乐往嘴里灌。 人在困倦时用以醒神的方式有很多,抽烟、嚼口香糖、嚼槟榔…… 喝冰可乐的,她倒是头次见。 驶过弯弯绕绕的山路后,眼前所见之景的视野越发狭小,程青盂从中控台的抽屉里取出扩音器,瞥了眼准备后视镜叫醒车里的人。 “扎西德勒!” “该醒醒了,各位!”他停顿了几秒,“就快到白水台景区了。” 第10章 音响里又开始播放那首藏文老歌,后排的人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窗外的风景依旧引人入胜。 程青盂又扶着麦克风开口:“各位能看见远处的山巅吗?” 万遥将玻璃窗摇下来往外探去,平地而起的连绵高山,嶙峋的山势与峻美的山形相得益彰,将广阔的土地与浩瀚的天际切割开来,野性磅礴的力量呼之欲出。 后排的父亲是程青盂的忠实听众,很快便搭话:“看见了,山顶似乎还挂着积雪。” “知道那座山的名字吗?”程青盂随意闲聊。 万遥知晓他是想用一种舒缓、温柔的方式,唤醒车上的昏昏欲睡的乘客。 “是玉龙雪山吗?” “对面那座才是,这是哈巴雪山。” 原来这就是被誉为“人生第一座雪山”的哈巴雪山,万遥在心中默默记下了。 “各位。”程青盂又看了眼后视镜,“我们即将抵达的白水台景区位于哈巴雪山的山麓,这里也是纳西族东巴教的发祥地,景区风貌是由碳酸钙溶解于泉水中而形成的。” “希望大家在参观的过程中,尊重当地的民族文化,同时也保护好我们的自然景区。” 后排的人多半还处于懵圈状态,想来不论程青盂说了什么,他们至多也只听进去了三分。 后排父亲又给女儿拧开瓶矿泉水,探出脑袋来又问:“迪庆不全是藏族吗?” 程青盂侃侃而谈:“不全是。境内大概有26个民族,藏、傈僳、汉、纳西、白、回、彝、苗的人口都比较多。我们这几天要游玩的景点,包含了各族的风俗地貌。” “那你待会能给我们讲讲白水台的人文和历史吗?” “可以。”程青盂倒是没拒绝:“不过,我的文化水平有限,只能给你讲个大概。景区有专门介绍景点的石碑,你待会可以多留意一下啊。” 那位父亲笑了笑:“这你就谦虚了啊,程师傅!” 实话实说,其实在上车之前,万遥也只将程青盂视为最寻常的拼车司机,就负责将他们这车人从一个景点拉到另一个景点,载人和载货应该也没什么差别,如此而已。 没想过他竟还能身兼“导游”一职。 令人惊喜的是,程青盂认真介绍起景点来,有理有据,滔滔不绝,也丝毫不逊色于专职干导游的人。 第5章 拙劣伎俩 “所以白水台用纳西语来讲就是‘释卜芝’吗?” 徐文斌从后座探出脑袋。 上午游玩虎跳峡是自由活动,程青盂和其他司机均留在游客中心休息,但方才参观白水台时他却被人拦下,被迫营业充当了景区导游这一职。 拦下他的人便是后排的那位父亲,湖南人,好像叫徐文斌,具体是哪几个字万遥也不清楚。 徐文斌这人比较开朗健谈,小女儿徐婕却有些腼腆害羞。 “‘释卜芝’的意思就是逐渐长大的花,汉语命名或许能更直观的展现景区特点吧。”程青盂回答道。 十座丰田逐渐驶离白水台景区,返程的过程中依稀还能瞧见成片成片的银白梯田,恰似千起白迭的琼台玉阶,又像翻涌而至的雪白海浪。 “哎,程师傅。”徐文斌又喊他。 程青盂抬眼瞥向后视镜,等着他的后话。 “后面那两辆面包车好像一直跟我们顺路啊!刚刚午餐的时候他们也在,对吧?” 程青盂语气很平淡:“我们是一个车队的。” “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这几天,我们的行程基本是一致的。” “车队?”徐文斌很惊讶,“你们不是私人运营吗?” “前些年私人接活的比较多,这两年旅游业大力发展,市场也就被扰得越来越乱嘛。为保证你们游客的权益,也保证我们能正常运营,现在各类拼车团都是由旅游公司统一管理,很难再搭到黑车了。”程青盂解释道。 万遥闻言又望向中控台的工作牌。 徐文斌又闲扯道:“那俩车的司机师傅都是藏族小伙吧?” “对。”程青盂点点下巴。 “那你呢?看你的名字应该是汉人?” 程青盂拨下左转转向灯,单手打了半圈方向盘,迅速将车身掉过急弯,“我母亲的藏族,父亲是汉族,我随父姓。” 万遥打开手机音乐平台,切歌,耳机里开启舒缓的前调。她将手机握在手心里,压了压帽檐,准备闭目养神。 耳机里传来的音量并不高,她闭着眼依旧能听见两人话题不密的谈话,所聊的内容依旧透露着拘谨和生疏。 “那你给我们讲讲藏族的文化吧?”徐文斌又提议道。 程青盂反问:“你大概知道些什么?” “知道藏语的问好,扎西德勒!” 程青盂笑着重复一遍:“扎西德勒!” “还知道藏民称呼男性为扎西,称呼女性为卓玛。” “……” 万遥一边欣赏着音乐,一边听着两人闲聊,车辆再驶入连环急弯后,她察觉到左耳耳机有些松动,即将滑出外侧耳道。 所以她抬手扶了下,用手指抵住了耳机。 这一幕,在程青盂看来就不是这层意思了。 他猜测万遥是不是嫌他们聊天打扰到她睡觉了?所以脑海里莫名冒出个幼稚的想法。 程青盂搭在方向盘上面的五指灵活地搭了两下,接着又跟徐文斌说道:“那你知道五指在藏民眼中的含义吗?” 第11章 “和我们常用的意思有什么不同吗?” “有相似的地方,但不完全相同。” 徐文斌很是捧场:“那行,你给大伙儿讲讲呗。” 程青盂并没直接进入这个话题的内容,反而专注地扶着方向盘,直到将车驶进了笔直大道。 万遥闭着眼睛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却因这戛然而止的聊天而莫名感到烦躁。 她正欲睁眼悄悄瞥上一眼,扶在左耳的手突然被人捉住,独属于男性的体温和糙感透了过来。 万遥在霎时间睁大了眼睛,那种酥麻的触感传到大脑皮层。 程青盂依旧平静自在地开着车,平静得给人一种并无不妥的错觉。 “那我就借用这小姑娘的手……给大家讲讲藏民眼中的五指。” 万遥撇过脑袋来,微微颦起眉,表情十分不悦。 程青盂其实也没有实实握住她的手,只虚虚地将她的手举在两椅之间,表情和态度散漫到讨打的程度。 一心盯着游戏界面的林子合,终于也在这时抬起脑袋来,他一眼便瞧见表情无奈、却不好意思发作的万遥。 虽看不清她眉眼处的神色,单从她下沉的嘴角,也能感受到她很排斥对方的举动。 “程师傅,你找手模不问问当事人的意见吗?” 林子合难得在车上开口讲话。 万遥的手还与程青盂的手贴在一处,她费劲地转过身去,冲着林子合感激一笑。 程青盂冷眼瞧着两人的举动,又好心询问道:“所以呢?当事人怎么想的。” 万遥看着他那副将笑不笑的模样,总觉得他话里的意思很明确。 他在赌她会不会害怕? 又是那套捉弄人的拙劣伎俩。 万遥还偏偏不能如了他的意。 “没事。”万遥偏过头直视他侧脸,手指在他掌心动了动,“您请便。” 程青盂也看了她一眼,“那就谢谢了。” “哎哟,我靠,你待在草丛里生孩子呢?”贺秋不由得指责道。 林子合远远盯着那两只贴合的手,直接将手机往贺秋腿上一扔,冷冷道:“不玩儿了。” 贺秋咬牙切齿:“又犯病啊?” 林子合降低音量:“嗯,晕车行不行啊?” 程青盂紧盯着前方路况,接着掰起万遥的大拇指:“大拇指,和汉人理解的意思基本一致,是褒义和嘉奖。” 他又拨起小姑娘青葱般软白的食指:“这食指就不能乱用了。切忌用食指对着人指指点点,这是有失尊重的行为。一般来讲,藏民只会用食指去清点牛、羊、马等牲畜的数量。” 话毕,他又轻轻拨起她的中指。 怎料小姑娘突然变得配合起来,将中指对准他的脸摆得笔直。 关注着前排动静的林子合,看着文静的万遥做出这个手势,一时没绷住笑出了声来。 万遥翘着中指朝他面前挪了挪,又对着程青盂一本正经道:“继续呀,怎么不说了?” 程青盂并未因此动怒,反而还挂着几分笑意,将她的手指按了下去。 “汉人认为这个举动是非常不礼貌的,有挑衅和鄙视的意思。但在藏文化中,中指代表平等和公正,尤其是藏传佛教的信徒,经常用中指与其他手指合成‘结手印’等手势。” 万遥:“……” 难怪他中指都快竖到他脸上了都不生气。 忘了他是佛教徒。 “那这无名指呢?”徐文斌又问,“也是指的婚姻、爱情吗?” “有这层含义。”程青盂又接着说,“也会用于一些正式场合,比如说敬酒。用无名指蘸取少量的酒,然后弹向空中,重复三次这个动作。” “至于这最后的小拇指嘛。” 程青盂又停顿了几秒。 “代表谦卑,也有看不起对方的意思。但是女性不要随便对男性,做勾动小拇指这个动作……” 最后排的东北大姐突然喊了一嗓子:“为什么?” 程青盂和万遥不约而同地手抖一瞬,显然都被这大姐的豪迈嗓音吓了一跳。 “因为还有一层求爱之意。” 他将后半句话补充完整。 话音刚落,他掌心那只小手调皮地挪了挪,最后提起小拇指来,冲着他来回勾了勾。 程青盂有些不可置信地扫了她一眼。 只见小姑娘睁着大眼无辜地望着他,又勾了勾小拇指,甚至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来。 程青盂收回视线,又将万遥的手搁下,欲盖弥彰地轻咳两声。 万遥很满意他这种反应。 她玩心大起:“所以,这便算是求爱了?” 程青盂看着挡风玻璃不接话。 万遥也不顾车上其他人的目光,冲他大胆地眨了眨眼睛:“如果这就是求爱的话,那么你的答案是什么?程师傅。” 程青盂:“……” 他的眼底的流光难得闪烁了,有些不自在地抬手抚抚脖颈,在回答与不回答之间犹豫了。 怎么有种自己给自己挖坑的感觉? 谁又能想到这姑娘这么直白又大胆呢。 真不该起那逗她的心思。 万遥乘胜追击,不给他留余地:“怎么不说话了?程师傅。” “你不打算回应我的表白吗?” “你这样会让我很尴尬诶……” 第12章 徐文斌露出看热闹八卦的迷之表情来,也猜测着这程师傅究竟会怎么回答。 程青盂又看了眼后视镜,故作镇定道:“好了,玩笑话翻篇。” 万遥双手环抱在胸前,心情愉悦地抿唇偷笑。 “马上就到下个景点尼汝村……” 程青盂头次觉得他这张能言善辩的嘴,竟然在关键时刻显得毫无作用了。 “啊,玩笑话啊。”万遥故作可惜。 “万一我不是在开玩笑呢?” 程青盂扯着嘴角嗬了声,“够了啊。” 这小姑娘啊。 万遥当然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脸上的笑意却怎么都淡不下去,整个人瞧着都比上午有活气多了。 那就玩儿呗。 看谁能玩得过谁呀? 徐文斌默默评价:也对,这三十好几直奔中年的人,这哪儿能玩得过他们年轻人啊? 林子合惊喜得提起脚尖:这也不像i人啊?难道他猜错了,竟开到了隐藏款e人? 才在众人面前吃瘪的程青盂也暂时消停了。 他拾起麦克风镇定介绍道: “尼汝村属于传统的藏族古村落,拥有较全的原始生态景观,我们今晚也会住宿在这里……” 第6章 发丝相拥 程青盂最后将车停到了岔路口的小店院落中。 小店的位置距离入村的路还有一小段距离,就藏在七弯八拐的岔路口里面,自驾的游客很难寻到这个位置。 “我现在去取防寒服和氧气瓶,你们也下车在原地休息会儿。”程青盂下车前丢下这么一句。 车上的旅客们闻言也纷纷打开车门,跳下车后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小院。 “老远就闻到一股牛羊粪的味道……” “这院里的味道更重。”粉卫衣跟朋友吐槽道。 万遥离两人的位置不远,不想听清这些话都挺难。 “诶,那间屋子好像是个杂货铺,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啊?” “也好,我想买瓶酸奶,也不知道有没有……” 万遥恰好也注意到那间店面,右手揣在衣袋摩挲着打火机。 其实她也有想要补充的物资,就是不知道这荒郊野岭有没有了。反正现下无事可做,只当碰碰运气,故也跟着两人往小店那边走去。 方才程青盂还递沓身份证给她,笑着脸语气却不容拒绝:“帮个帮,把这些发给大家。” 万遥还没反应过来,那沓身份证已然到了她的手中。 “魏蓝,谢潇潇。”进店之前,她出声叫住了两人。 粉卫衣立刻将脑袋转了过来,语气惊讶:“欸,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名字?” 万遥几步走上前,将两人的证件递了过去,“程青盂让我还你们。” “程师傅吗?谢谢你啊。” 魏蓝接过证件后瞥了眼,一张放进自己的卫衣兜,一张递给了好友谢潇潇。 “没事。” 万遥耸耸肩,然后拨开了小店的透明门帘。 小店的布置异常简洁明了,木质货柜看上去充满年代感,上面稀稀拉拉摆着些小商品,都是些薯片、饼干、饮料之类的,收银台的玻璃柜里摆着一排氧气瓶,除此之外就再无其他了。 没看到烟柜,万遥又兴致乏乏地转身离开了。 她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找到了徐文斌和他女儿,见两人蹲在地面讨论着角落里那匹黑马。 黑马被麻绳拴在地面的木桩上,鬃毛上粘着些草木料的灰屑,万遥走过去叫了声,“大哥。” 徐文斌当即转过身来,“是你啊小姑娘,有事儿吗?” “你们的证件。” 徐文斌推着女儿去拿回身份证,徐婕接过后羞涩地道了句“谢谢姐姐”。 万遥也笑笑了,“不客气。” 她又在半大的院子里转悠了半晌,余下四张证件的主人却寻不见踪迹,就连程青盂也不知道躲哪儿去了。 想着短时间内应该还不着急出发,万遥便顺着小院的篱笆栅栏往外走。没曾想,房屋后面是成片成片的山坡,坡面像床黄绿相间的毛绒毯子。 泥土的沉厚与草被的清新合二为一,随风卷来的自然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她站在小道上眺望远处的风景,接着摸出烟盒里最后一支烟来,点燃后,敬了这傍晚时分的秀丽山水。 山间的风呼啸不断,山坡上偶尔传来几声低沉宽厚的牛叫声。 一直到这种宁静被人打破:“哎!万遥!原来你在这儿啊?” 万遥侧身望过去,迎面而来的正是形影不离的林子合和贺秋。 “什么事?”她指尖的烟还燃着。 林子合朗声道:“程师傅找你呢!我们将这院子里里外外找了一圈,没想到你跑这山背后来了。” 万遥拧了拧眉,“他又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事。”林子合替程青盂解释道,“我们都是结伴行动,好歹有个照应嘛。你一个女生独来独往的,他肯定也会担心啊。” 贺秋用手肘拐了下他,挑眉示意:说什么人家担心?我看最担心她的人是你吧? 林子合斜他一眼,接着又提醒道:“你要没什么事,咱们就先回吧?程师傅说准备进村了。” 万遥虚着眼点了点下巴,又抬起左手吸了口烟,最后将烟头拧灭在湿土中。 第13章 她无所谓道:“那走吧。” “……”林子合和贺秋站在原地愣了好几秒。 两人明显被她轻车熟路的灭烟动作惊到了。 “走吧。” 林子合结结巴巴的,“好……好,走吧,走。” 靠近时,万遥顺带将身份证还给了他们,又言:“你们先走。” 贺秋吞吞吐吐:“谢谢啊……你先走。” 万遥扬起眉梢莫名其妙地看了两人一眼,“你们不走我怎么走?” 言下之意很明显:你们挡路了。 毕竟原路折回的小路,只有一道田埂那么窄。 泥路湿润,林子合垂眼险些滑到,赶紧推着贺秋往回走,嘴里还回应着万遥“好好好”。 万遥则跟他们在后面,用掌心搓了搓冰冷的脸。 - 他们三人再次回到小院的时候,那东北大姐又跟人争执了起来,宏亮的嗓音即将穿破逐渐昏沉的天。 林子合凑到魏蓝和谢潇潇跟前打探消息,毕竟两人从始至终都没离开过这个小院。 “怎么回事啊?” “她跟小店老板吵起来了!” “啊,为什么啊?” “因为在这个地方上厕所要收费。”魏蓝捂着嘴嘀嘀咕咕,“那姐姐上了厕所想逃单,说什么都不给那两块钱。” 万遥捏着余下的身份证:“……” 林子合也很诧异,“上厕所还要给钱?” 谢潇潇倒是通情达理:“也能理解嘛,毕竟是人家老板自己建的……我看这沿路的小店门口,似乎都立了如厕收费的小牌。” 魏蓝举起手中冰红茶,鼓着腮帮子吐槽道:“景区物价都高得离谱,这瓶饮料收了我十五块。” “十五?这么坑……” 万遥并不想参与到这场两元钱的纷争中,自顾自地绕到了丰田的副驾门后。刚刚握住车门把手,耳后就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去哪儿了?” 是程青盂。 万遥迅速转过身来,第一眼,是男人凌厉的下巴。他是什么时候离她这么近的? 也正是这般近的距离,才让她察觉到对方不容忽视的身高。 他这么高的吗?万遥摸了摸鼻尖。 程青盂又道:“问你话呢。” “就你这破坑儿,还收我两块钱呢?你怎么不去抢啊?我要打电话投诉你们!” “好了,老婆,你别说了……不就两块钱嘛。” “不就两块钱?你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啊?” “……” 万遥抬起眼看着程青盂,迅速做了个抽烟的手势,视线又飘到了那对夫妻身上。 程青盂知晓她的意思,并没有再过多的停留,准备上前处理纷争去了。 “等下。”她出声喊停。 在程青盂停下来的瞬间,她慢悠悠地凑了过去,两人肩比肩地站在原地。 万遥一副看热闹的表情,贴近后,将剩下的证件塞进了他的外套衣袋。 风也将她的发丝拂到他的外套上,携来了隐隐约约的馥雅馨香。 做完这一切,万遥自觉地后退两步,留男人独自恍惚了几秒。 “去吧。” 她仰着下巴笑笑,而后折回了副驾中。 程青盂失笑,这姑娘啊。 - 关于两元钱的小插曲很快翻篇,程青盂叫人迅速上车准备进村。 他将后备箱关好之后,打开驾驶座的车门,懒懒散散地坐下来,挂挡后放下了手刹。 他瞥着后视镜注意着后面的情况,只见那对夫妻一人红脸一人白脸。 万遥扯过安全带系上,听见男人贴心提醒着:“防寒服每人一件,晚点气温会更低,有需要的自己开后备箱拿。” 徐文斌应了句“好的”。 “氧气瓶我们公司也有提供,就在后备箱的红色袋子里,但是每个人限量两瓶。有严重高原反应的人,可以自行多准备两瓶,以备不时之需。” 魏蓝扶着前排座椅半起,“程师傅,氧气瓶能先给我们发一瓶吗?” 程青盂闻言将车停下,又去后备箱取氧气瓶,拉开车门后逐一发放。 “我再强调一次,这片的海拔都不会很低,一定要避免剧烈运动,以免出现高原反应。” 谢潇潇接过氧气瓶问了句,“那如果反应比较严重怎么呢?程师傅。” 程青盂宽慰道:“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大家都没有特别反应,应该适应这个海拔高度了。坐车时别只顾着睡觉,这几天避免洗头和蹦跳,有不适提前吸氧适应,肯定没多大问题的。” 魏蓝可怜巴巴地假设着,“那如果真的坚持不了,我们应该怎么办啊?” 程青盂扶着车门“嘶”了声,拎着余下的氧气瓶思考着答案。 万遥原以为他会怜香惜玉,安慰对方“我会及时送你下去,有严重情况送你就医”之类的。 怎料他冷冰冰地回了句,答案还令人始料不及:“如果真的出现严重反应,你们也只能自己叫车回去。因为我得对我们整个团队负责,不会因某个人而影响所有人的行程。” 魏蓝、谢潇潇:“……” “有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们推荐返程的车。”程青盂丢下这句,最后带上了车门。 真没有人情味啊。 万遥嚼着口香糖腹诽。 第14章 下一秒,未拆封的氧气瓶砸在了她腿上。 万遥当即拾起氧气瓶,将手伸到玻璃窗外面,“我不用。” 程青盂沉沉地瞥她一眼,又习惯性地拧起了眉,神色不耐,好心建议:“别作。” 第7章 把命吊着 九月算是旅游的淡季,尤其是尼汝这种偏远村落,清一色的单车道盘山公路,就让不少游客望而止步了。 一座座高山将这个小村庄围绕,气温也随着夜幕逐渐降了下来。 万遥顺着弯弯扭扭的村路逛了逛村子,路上遇见不少杵着登山杖的徒步游客。浓雾肆风而起,整个村庄都多了层虚无的神秘之感。 临近夜晚的风尤其冻人,体感温度也越来越低,她赶在天色完全暗下来前,折回了队伍集合的民宿。 民宿的位置比较偏僻,就在临近进村的路口上。偏家庭式的装修风格,整体色调与藏族传统屋舍极其相似。 万遥推开虚掩的锈红色大铁门,小院中的所有陈设一览无遗,檐角的红色彩漆与栅栏配色一致。每间客房的墙角都摆着各异的盆栽,墙角的藤本植物枝繁叶茂、绿意盎然。 “小姑娘!这儿!”徐文斌冲她挥了挥手。 小院的西南角落摆着三张圆形饭桌,桌中央的铁锅冒着滚滚的热气,铁锅周围摆满了各类菜品,每张桌子都围坐得满满的。 万遥看清徐文斌他们的身影后,才朝着用餐的小角落慢慢走去。 “万遥,你坐这儿吧?” 林子合指了指身旁的空位。 两个空位紧挨着,万遥也没去多想,索性就在林子合旁边的空位落座。 徐文斌搓了搓手哈气:“这下咱们人就到齐了啊!” 徐婕将下巴搁在桌面,小声道:“爸爸,我饿了……” “别急别急,马上就要吃饭啦。”徐文斌安抚着女儿。 万遥听着一桌人闲淡,锅里的汤逐渐沸腾,浓郁的药材味也顺着飘了出来。翠绿色的时蔬上沾着水珠,泡土豆片的清水中倒映着墙面的灯光。 待她再抬起脑袋时,程青盂拨开了大厅的门帘,手中还提着个不锈钢制的烧水壶,身后跟着同车队的那两个藏族小伙。 想来隔壁那两桌便是同行不同车的游客了。 程青盂提着烧水壶径直来到万遥身边,招呼着:“这是刚做好的酥油茶,给大家倒点暖暖身子。” 魏蓝好奇地往这边瞧:“程师傅,酥油茶是什么味道啊?我之前没有喝过……” “顾名思义啊,就是用酥油和浓茶液混合搅拌而制作的饮品。”程青盂又提着烧水壶绕到饭桌的对面,“你试试就知道了。” “那好喝吗?”魏蓝抬头看他。 “试试?”程青盂看着她面前的茶杯。 魏蓝毫不犹豫地将杯子举起来,整个人又往男人身边斜了斜,笑盈盈道:“行,我就暂时相信你一次。” 程青盂不言其他,往她杯中倒酥油茶。奶白色的茶体瀑布般坠入杯中,而后又冒出白腾腾的热气来。 “谢谢。”魏蓝接过杯子。 谢潇潇也将杯子递给他,“我只要小半杯,先尝尝味道怎么样。” 程青盂逐一给人倒茶,一圈绕下来,最后又回到了万遥的身边。只见小姑娘两手揣在兜里坐着不动,神色淡淡地望着那锅沸腾的鸡汤。 “喝点儿?”程青盂顺势在她身边坐下。 同行之人多半都没有尝试过这种特色饮品,一个个都捧着茶杯小心地品鉴着味道。 隔壁林子合的那杯酥油茶还撒了些出来,透出一股淡淡的奶腥味。 “不用。”她拒绝道。 程青盂将烧水壶放在背后的空地上,手肘随意地搭在桌面,半眯着眼看了她半会儿,打听道:“之前喝过?” “没有。”万遥随口敷衍道。 “都来藏区旅游了。”程青盂声音散漫,“试试又不亏。” 万遥也侧头看他:“喝这种不正宗的,有什么特别意义吗?” 程青盂问:“你怎么就知道它不正宗了?” 万遥借着壁灯的光,将他的每个毛孔都瞧得一清二楚。 不够精致和细腻,反而有种野性的真实感。 “之前还去过其他藏区?”他又问。 “没有。”万遥大胆地盯着他的眼。 “那你一个上海人,还能评价它正不正宗?” 他的眸色极深。 上海人?想必是看了她的证件。 “我用脚趾头都能猜到。”万遥指了指面前的空杯子,“它不正宗。” “行呗。”程青盂稍稍坐直了身子,手臂抵着桌壁,又开始招呼其他人,“有需要添茶的叫我,这边还有剩余的。” 魏蓝咂咂舌:“好!程师傅,这酥油茶还挺好喝的,咸咸甜甜的奶香味。” 谢潇潇也抿着唇回味,“味道是蛮不错的。” 余下的人似乎都很乐意尝试这种新饮品,就只有身旁的林子合默默将杯子挪远了。 万遥偏过头问,“你喝不习惯吗?” 林子合耸耸肩,“有点。” “味道很奇怪吗?”她追问道。 “嗯,不知道,我也说不上来。总感觉有种把臭袜子塞牛奶里面泡着的感觉……” 万遥闻言憋住了笑,用食指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第15章 看吧,她就说这茶做得不正宗。 正宗的酥油茶不该是这般——黄不黄白不白的混合液体状,该是浓郁的茶香和香甜的奶香交织而成的。 那种丝滑四溢的醇厚感,又怎么会在专门接客的民宿尝到呢? 程青盂又介绍着锅里的汤:“里面是麻椒土鸡汤,也很适合用来驱寒,大家可以试试看。” 话毕,身居异地又饱受夜晚寒风的游客们开始正式用餐了。 安丽萍眼疾手快,迅速就夹了只鸡腿扔进丈夫付鹏宇的碗里,“磨叽个啥,赶紧吃啊。” “这……”付鹏宇有些不好意思,“这鸡腿该留给恁小孩吃啊。” 安丽萍斜了他一眼,嘀咕着:“那锅里不还有一只吗?” “……” 万遥与众人见惯不怪,提着筷子楞在原地,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举动。 “开动吧各位,我们也不客气了。” 徐文斌招呼道。 万遥也拾起筷子,夹了粒花生米,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着。 其实她下午就有些饿了,饿到这会却又没了食欲,只好先吃着冷盘中的小菜。 隔壁两桌的氛围要比他们的更好些,虽是陌生人却少了那种拘谨感,两位司机师傅兼也很会活跃气氛,故一行陌生人依旧有说有笑的。 反观他们这桌,就要安静得多了。除去偶尔几句的询问,基本上都处于沉默的状态。 在万遥吃第十三粒花生米的时候,程青盂终于开口了,“你就吃这个?” “这个好吃。”她实话实说。 这花生酥酥脆脆的,口感和味道真不错。 “……”程青盂有点搞不懂女人的脑回路,“这能管饱?” “不管饱啊。”万遥瞥他一眼,接着叹了口气,“如果能……” “能什么?” “能配杯酒就好了。” 程青盂笑着摇头,“想挺美啊。” 接着,他不顾万遥的意见和反对,自顾自地拿起她的汤碗,给她盛了大半碗麻椒鸡汤。 “把命吊着。”他的语气有些不耐,将汤碗往她面前一推。 万遥一双眼睛亮闪闪的,倒映着壁上摇曳灯光,眼巴巴等着程青盂的后话。 “想死回去再死。” “别给我惹麻烦。”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万遥用汤匙拨了拨油迹,顺着他的话笑嘻嘻的,“二两狗命,不足为提。” “狗命也得先留着。”程青盂的语气不容置喙,“赶紧喝完。” 万遥扶着汤匙抿了口鸡汤,轻飘飘地“嘁”了一声。 隔壁桌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哄,司机时候居然给大伙儿唱了曲,后面画风逐渐失控,演变成气氛热烈的晚会,唱歌、跳舞、即兴小品……和谐又有趣,就连程青盂都被拉了过去,以茶代水连喝了两杯。 他们这桌的晚餐就这样静悄悄地宣告结束了。 茶余饭后间,徐文斌突然起了个话题:“哎,大伙儿,我们差不多认识也快一天了,要不就轮流自我介绍一下吧?” 贺秋捂着脸:“救命,这是什么老土的活动。” 林子合笑着:“闭嘴吧你,小心我待会推举你第一个讲。” 贺秋翻了个白眼,“不是我说,这算什么活动啊?还不如各回各家,我还能打两把游戏。” 两人私下悄悄吐槽着,这边的徐文斌已经自告奋勇介绍起自己的基本情况了。 万遥死磕面前那盘花生米,细细听着平淡的聊天内容。 魏蓝和谢潇潇的年纪不算大,是同事,也是朋友,故才约好年假同游云南。 林子合和贺秋的年纪更小一点,均是才毕业的高校学生,因为还未找到合适的工作,迷茫期正好出来透透气。 安丽萍和付宇鹏自营一家餐馆,上个月月底遇上天然气管道修路,正好歇业出来放松放松。 反而是徐文斌和徐婕两人比较神秘,并未分享这趟旅程的真正目的,小孩的母亲为何没有陪同,竟然也成了一个未解之谜。 转了一圈后,最后来到了万遥这里。 徐文斌猜测道:“你这小姑娘的年纪应该也不大吧?” 万遥搁下筷子,随后应了句,“不小了,跟林子合他们差不多。” 林子合问她,“我们00年的,你也是?” “大差不差。”万遥说得很笼统。 楼梯边的栅栏旁多了道黑影,程青盂闻言熄掉了手机屏,整个人彻底隐匿于黑暗中了。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姑娘应该是04年的,满打满算也才十九岁。 这岁数也刚念大学吧? 第8章 玩不过她 “你也是因为没找到满意的工作,所以迷茫了?”魏蓝双手撑在桌面上,冰冷的手心托着发烫的脸颊。 “算是。”万遥笑了笑,“我前面刚刚离职。” “那你之前是做什么的?看你这么漂亮,是做美容行业的吗?” 万遥摇了摇脑袋,眼珠一转,“不是,我在厂里打工。” 魏蓝和谢潇潇默契地对了个眼神,其中的意味颇为深长。 “那你在什么厂上班?” 徐文斌倒是没什么恶意。 万遥细细思考着:“我也没念过什么书,初中毕业之后呢,服装厂、电子厂、制药厂……都去待过一阵子,时间倒是不算长。” 第16章 “那你父母就放心让你一个小姑娘,独自在外面闯荡拼搏啊?” 徐文斌也是有女儿的人,听万遥这般说来,不免有些担心她。 铁锅里的麻椒鸡汤只剩浅浅小半锅,锅边缘糊上了一层不明黏膜,吃剩下的土豆和藕片全部沉进了汤底。 万遥微微侧了下腰,平静道:“我没有父母。” 这话一出,在座的人都怔住了。就连咋咋呼呼的安丽萍,都条件反射瞪大了眼睛,张着嘴久久合不上。 隐匿于角落里的黑影,极其难得的动了下,有些烦躁地跺了两步。 “哎呀,你们别这样看着我。” 万遥神情自若地笑了笑,用手捡了粒花生米扔进嘴里。 “不好意思啊,我也就随口一问,你可千万别介意。”徐文斌忙着给她道歉。 万遥嚼着花生,依旧客客气气的:“这又没什么,都是每个人的经历嘛。” “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是跟着大伯和大伯母长大的。但我这人吧,特别叛逆,从小就爱跟同学争吵打架,还总跟街头的混混们称兄道弟,抽烟、喝酒、逃学、早恋一样不落。中考之后,我就跟着同学去了广州,大伯他们呢也管不住,也就放任我自生自灭了。” 徐文斌叹了口气,又道:“你这斯斯文文的模样,也瞧不出这么喜欢折腾啊?” 万遥说得情真意切,又摆了摆手,“害,那都是之前不懂事,瞎胡闹见不得人的过往。现在肯定就要收敛很多啦,但我这人性格确实有些古怪,接下来的行程,还请大家多多包容啦。” “好好生活。”徐文斌以茶代酒,以长辈的口吻奉劝道,“大哥用茶敬你一杯。” “谢谢。”万遥举起茶杯跟他碰了下。 其他人听她这么一讲,都默不作声地坐着,尴尬得东张西望着。很快,就有人挑起了新的话题,将方才的沉重逐一翻篇儿。 林子合若有所思地玩着手机,停在游戏界面再无其他动作,他的脑子里里循环着万遥方才的话。原本以为她与自己算是同路人,没想到成长经历竟然差了这么多。 身旁的贺秋抬手敲了敲他的手机屏幕。 林子合抬头不解:“做什么?” 贺秋只用口型道:“看微信。” 林子合打开微信界面,发现好友发来的消息。 [收收你的心思。] [你们压根不是一路人。] [你玩不过她的。] 林子合敲字回复:[你觉得我算哪路人?她又是哪一路人?] 贺秋实话实说:[你是老实人,她是小太妹。] [这还不明显吗?] [哥们劝告你一句啊,千万别把旅途中营造的氛围误认成所谓的爱情啊,都是错觉,蠢!] 林子合:[……] 坐在一旁的万遥自然没有察觉到两人的动作,她专心致志地消灭着面前的酥香花生米,口干舌燥之际又会给自己添上杯茶水。 而程青盂再次回到她的身边之时,她正单手托腮微微虚着眼睛,强烈睡意逐渐侵蚀着她最后几分清醒。 直到她又伸手去取地面的茶壶,指尖触碰到了冰凉的裤脚面料,她才猛地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悄无声息的。 程青盂帮她倒了半杯热茶,“就刚刚。” 万遥慢慢点着下巴,像极了行动迟缓的企鹅,憨憨傻傻的模样惹人发笑。 “怎么瞧着像是喝了假酒。” 他望了眼茶杯确认道。 “没醉。”小姑娘又抿了口茶水,摩挲着太阳穴的位置,“是困,我的眼皮都在打架了。” 程青盂按亮手机屏幕后,瞥了眼时间,随即叫停道:“今天咱们就先玩到这里吧,明儿还有其他的安排,还请各位准时早起、集合。” “好。” “没问题。” 程青盂又从衣袋里摸出一沓房卡出来,“房间都是统一的标间,现在先把房卡发给你们。” 除去万遥,其他人均是两两出行,入住统一的标间也还算合理。 “明天早上六点半,一楼大厅吃早餐,然后我们七点钟准时出发,切勿出现今天这种迟到情况。”程青盂叮嘱道。 余下的人打着呵欠一一道别,准备去寻找各自休息的房间。 万遥捏着暗红色的房卡,问了句:“我这个也是标间吗?” 程青盂双手揣进外套口袋中,对着夜空仰了仰脖颈,用鼻音轻轻“嗯”了一声。 “我一个人住?” “难不成你想跟他们挤挤?不然你去问问看,谁愿意收留你一下?” 万遥想了想:“那倒也不用。只是我们交的费用一致,但我却单独一个房间,你就不怕那姐姐来找你麻烦吗?” 黑夜寂静,明星闪烁,耳畔是呼哧而过的寒风,万遥抱着双臂裹紧了毛衣外套,能察觉到男人近在咫尺而投过来的热量。 “那你想怎么办?” 万遥故作思考的模样:“剩下一张床,该多浪费啊。” “所以呢?”程青盂挑眉,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小姑娘就这样望着他:“要不你今晚跟我住吧?” 程青盂:“……” “噗……咳咳咳咳咳……操!”贺秋准备喝完最后半杯茶就回房洗漱的。 第17章 岂料这水刚进嘴里面,就听到了如此劲爆、露骨的邀请。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面前的两人。 而一旁的林子合也将这些话听得真真切切。 程青盂掐着她的后脖将人转了个方向,替她解释道:“她开玩笑的。” 万遥冲着两人挥了挥手,嬉皮笑脸的,“啊,我开玩笑的。” 贺秋连忙推着林子合往前走:“啊,这样啊,那行。我们先回房间了,你们……随意。” “拜拜。”万遥还笑着给两人道别。 贺秋一边走还一边回头,最后在好兄弟耳边咬牙切齿:“看吧,我就说你玩不过她的!” 待两人离开之后,程青盂脸上的愠气只增不减,“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知道啊。” 她还有理了? 程青盂严重怀疑那盘花生米在炸之前是不是浸过酒了。 不然她怎么会说这种胡话? 民宿的客房里逐渐亮起清明的灯光,白晃晃的扰乱了人的视线。 “我开玩笑的。”她又补了句。 “能开这种玩笑吗?”程青盂莫名想教训她几句。 “你说的这是玩笑啊。”她当下觉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又忍不住逗这一板一眼的人,“要我说啊,我是认真的。” “……” 程青盂脸上的表情愈发的精彩。 游戏再有趣,也要先暂停。 万遥在心底劝自己。 她抬手捂着脸打了个呵欠,“困了。” “困了就去睡觉。” 程青盂还是省去了中间那个“滚”字。 谁知这小姑娘刚刚才丢下这么一句,却又自顾自地往小院铁门那边走去。 “房间在后面。” 万遥冷得吸了吸鼻子:“知道。” 她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再转过身之时,发丝都染上了萤萤的夜光。 她对着程青盂笑容明艳,催促着:“愣着干嘛,开下锁呀,我拿行李箱。” - 翌日的安排还算简单,第一程便是从尼汝村转至五彩瀑布。 清晨六点半的体感温度不足8度,万遥被迫打开行李箱,翻出了她最厚实的装备来。 她刚刚拖着行李箱走进房间门,就碰上了迎面而来的魏蓝和谢潇潇。 “早。”谢潇潇主动问好。 “早啊。”万遥回了句。 三个人拖着随身行李往大厅方向走,谢潇潇又随口问了她一句,“睡得好吗?” 万遥也没多想:“还行。” “怎么了?你们有什么不适应的吗?” 魏蓝提起长裙的裙边,“你……你们,你和程……” 这句话还未说完,程青盂就从走廊尽头的房间冒了出来,身后边跟着的依旧是那俩藏族小伙。 万遥也注意到那边,“你说什么?” 魏蓝摇了摇头,加快了步伐,“没什么。” 万遥就看着两人走她前面,魏蓝今日的打扮各位温婉娴静,白色的吊带长裙直遮脚腕,上面搭了件偏新中式的外套。 谢潇潇则一改昨天的休闲风格,也换了条波西米亚风的长裙。 两人快步往前面走去,裙摆好似翩然的蝴蝶。 “嗨咯,两位美女。” “早上好啊!” 程青盂身后的寸头小伙主动向两人搭讪。 寸头的年龄瞧着不大,皮肤深黑而有光泽,一双桃花眼深情款款,无论对着谁都是笑脸盈盈的。 “你好你好。”魏蓝心不在焉。 余光一直在程青盂身上。 “两位美女可以叫我吉兴。”寸头继续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说道,“旁边这位是我的弟弟春宗,很明显我们俩是双胞胎,不过很遗憾啊他没我长得帅。” 魏蓝和谢潇潇立刻就被逗笑了。 吉兴也很满意两人的反应,目光从上而下扫了圈,最后将重点放在了魏蓝的脚踝上。 万遥也推着箱子慢慢往前,停下脚步时,就听吉兴语气轻浮地问了魏蓝一句: “两位美女穿着这么漂亮的裙子,是想找个扎西跟你们回家吗?” 第9章 要什么要 今日是个灰蒙蒙的阴天,气温相较昨天而言更冷了,尼汝村就隐匿于这层薄薄的雨雾之间。 魏蓝和谢潇潇也注意到吉兴略显轻浮的眼神,两人不约而同地往后面退了一步,而后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又赶紧瞥了对方的裙子的一眼。 好像并无不妥啊? 万遥也扶着行李箱提杆等在了原地。 “废什么话?” 程青盂抬脚不轻不重地踹了吉兴一脚。 吉兴当即弯下了腰,两手搂着膝盖嗷嗷叫唤起来,表演痕迹就重到夸张的程度了。 “少叫唤,别装。” 程青盂补了句,嗓音有些沙哑。 与那晚电话里的音色完全吻合,像酒精饮料中掺了碎冰一样,万遥的心莫名其妙跟着提了起来。 “不至于吧,老大?”吉兴委屈巴巴地控诉着,“下死手是不是?我今天还要开车呢!” “你活该啊。”春宗幸灾乐祸道。 万遥这才注意到他,黑皮,鼻子又高又挺,长卷发随意地扎起,留下随性的两撇微微挡着了两颊,左耳带着枚铂金环状耳饰,整个人瞧着倒比吉兴更稳重靠谱。 第18章 有句话吉兴说得很对,他们俩兄弟虽是双胞胎,但这长相和性格还真是两模两样。 吉兴依旧抱着被踢的腿,扭头忿忿道:“我不就开个玩笑嘛。” 春宗也弯着腰瞄他,语重心长地劝告:“阿妈说过,不能对女孩子开这种玩笑。” 吉兴闻言立马原地弹了起来,两步扑倒春宗身上锁他喉,又把魏蓝和谢潇潇给吓了一跳。 “那个,程师傅,我们先进去了啊……”魏蓝有些害怕。 程青盂:“好,行李箱留下,我待会帮你们放后备箱。” “谢谢!” “谢谢程师傅。” 魏蓝搂着谢潇潇的胳膊,又瞥了眼打得火热的兄弟俩,头也不回地往大厅那边跑了。 “我可是你哥!”吉兴捏着春宗的下巴威胁道。 “你算哪门子哥哥?”春宗有些不服气。 “是不是想打一架?” “谁想跟你打啊?你待会又跑阿妈那儿告状去!” “……” 两人越吵越激烈,最后甚至连蹩脚的普通话都不说了,索性换成了浑厚的藏语继续激烈掰扯着。 万遥头顶盖着卫衣的帽子,长发顺势放在颈窝两侧,抿紧嘴唇看着他俩,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程青盂倒是见惯不怪,手揣在兜里也望着两人。 “&^%$^*%(#^……”吉兴嚷嚷着。 “我#*&%#等着!”春宗不甘示弱。 万遥最终没绷住,被两人逗笑了。 程青盂取出兜里的手,抵着吉兴的右胳膊,从两人身后绕了出来,径直走到了万遥的面前。 “很好笑吗?”他问。 万遥有些不舍地收回目光,反问:“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听得懂吗,就觉得有意思?” 程青盂有些好奇。 这几年他接待过不少游客,无论男女老少,听见他们说藏语都会有种莫名的恐惧感。 是陌生的语言环境施加给人的焦虑综合征,所以公司才会要求他们务必练好普通话,方便沟通和交流,也不至于丢失客流量。 “听不懂啊。”万遥又探头看了吉兴和春宗一眼,“你不觉得他们很幼稚吗?就像吵吵嚷嚷的小学生。” 程青盂不反驳这个说法,极其无奈地耸了耸肩。 “行了!”他回头制止这场闹剧。 春宗这才掐住他哥的脖子,赶紧将人从他身上扯开,刚刚才整理好的发型都乱完了。 “少说点废话。”程青盂又警告他。 吉兴喘了口气,“我真就只是开个玩笑嘛。” “玩笑不能乱开。”程青盂拖长了尾音,“赶紧进去点点你俩车上的人到齐了没?” “好。”吉兴又等着春宗,“晚上再教训你。” 春宗忙着整理发型,“谁怕你啊!” 两兄弟又吵吵闹闹地往大厅那边走去,只剩下万遥和程青盂还立在走廊过道上,两人之间还隔着三个大小不一的行李箱。 万遥就在他面前站定,品味着他方才的那句,突然冒出种心虚之意。 玩笑不能乱开。 怎么像是说给她听的一样。 程青盂抬手接过她的行李箱,朝里偏头示意,“进去吃早餐。” “那你呢?” “先去放行李,待会直接出发。” 万遥眨眨眼,“要不要我帮你留一份?” 程青盂扶着三个箱子往外运,“不用。” “别跟我客气呀。”万遥将头顶的帽子扯下,笑了下,“毕竟咱们俩这关系……” 程青盂动作一顿,一口气呛在喉咙,目光上下在她脸上扫了圈,不留情面道:“我跟你有个屁的关系。” 急了。 “真绝情呀。” 万遥顿时心情大好,惬意地转过身去,“那你慢慢忙吧。” - 可惜天公不作美,一整天都是阴雨绵绵的。尽管雨中景色别有一番风味,但万遥始终提不起太多兴趣来。 她不喜欢下雨天。 不喜欢雨水激荡冲刷起尘埃扑面的感觉,不喜欢雨后下水道透露出的腐烂臭味,不喜欢鞋袜被雨水泡湿后黏贴感。 雨天的一切,她都不喜欢。 所以她对这偌大的普达措森林公园并未留下什么深刻印象,漫无目的地晃悠了一整天,转眼又到了幕色降临时。 晚餐地点在一家专门接待游客的大宅里面。 大宅门口的停车场被停得满满当当的,暗红与土黄搭配和谐,装饰着房屋建筑的各个部分,门窗上雕刻涂画着各类图腾,保留着独特的人文底蕴。 几位身着藏服的阿哥阿姐,手捧白色哈达迎接客人。 程青盂领着一车人绕出停车场,领着大家往那座气派的大宅走去,他走着走着又回过头问了句:“看见左边那位卓玛了吗?知道她两臂上放置的白色丝绸是什么?” “哈达。” 大家不约而同道。 “对,那就是哈达,向远道而来的客人敬献哈达是藏区的传统。” “待会他们也会逐一向各位献上哈达,这就需要注意一下领受哈达的基本礼仪。在领受时,可以将身体微微前倾,用双手恭敬地接过来,然后挂在自己的脖颈上面。” “或者你也可以弯腰前倾,便于对方将哈达挂在你脖子上。” 程青盂耐心地给大家普及着礼仪知识。 第19章 万遥他们排队一一受过哈达,又跟着程青盂进到了大宅里面。 踏上几步楼梯,就是统一用餐的地点,与其说这里是餐厅,倒不如称为表演厅。大厅的四周都是用餐位,每张木质小桌的两侧都摆着几张木凳,井然有序的摆放在靠墙的位置。 中间空出来一大片场地,应该是用于表演的舞台,舞台上立着几根雕技精湛的大柱,柱身上绕着几段颜色鲜明的绸缎,房梁上是金碧辉煌的灯盏和同色系的帷幕,整个餐厅至少能容纳400人用餐。 程青盂领着他们在正南方的位置落座,小桌上已经摆满了各类食物。每人单独一口小铜锅,锅里盛着些姜蒜浓汤,应该是用来煮小火锅的。 才坐了不到十分钟,整个场子都热了起来,四面八方,座无虚席。 程青盂帮着服务员给他们的小锅点火,魏蓝正好问了句,“程师傅,待会还有表演吗?” “有,七点半开始。” 魏蓝有些雀跃,“真的吗?那还挺不错的,我们这个位置正好对着舞台。” 程青盂也没说什么了,只淡淡地点了点下巴。 晚餐的饮品依旧是酥油茶,不过这成色比昨晚的还差,万遥咂了咂舌选择空着杯子。 程青盂一眼发现了这点,“不渴吗?” 另一头的徐文斌恰好评价了一句,“咦,这什么味儿啊?还是昨晚那个好喝点啊。” 万遥抬起了头,“有其他的吗?” “有。”程青盂淡淡道,“青稞酒,你要吗?” 万遥惊喜地睁大了眼,“要!” 程青盂微微颔首,低头注视着她,“要什么要?” 万遥立刻收了笑脸,有气无力地“嘁”了一声。 烟也没有,酒也没有,真的是遭罪。 明天无论如何也要找个像样点的超市买包烟。 她埋头暗暗计划着。 程青盂又换到隔壁位置继续点火,视线却还在小姑娘垂头丧气的身影上。 她不知在什么时候将头发扎了起来,挽成了一个小巧的丸子头,卫衣的帽领贴着她白皙的后颈,纯白的哈达压着几根细细的碎发。 程青盂忙完后又倒了回来,突然丢下两句,“等着。” 万遥茫然地抬起脑袋来,“等什么?”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谁知这人宛若没听见她说话一样,自顾自的绕出了餐厅,修长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锈红色大门外。 万遥也没多计较这一茬,很快就融入了集体小火锅的热烈氛围中,将一片片羊肉卷裹满小料塞进嘴里,这种毫无形象的吃法确实酣畅淋漓。 程青盂回来的时候,舞台中央已经开始进行歌舞表演了。 他披风戴雨地闯进了餐厅,身来还染着夜晚的寒气,手里提着个大号透明购物袋。 “你去哪儿了,程师傅?”魏蓝关切地问道。 程青盂呵出一口气,“超市,买水。” 买水? 万遥不自觉地停在筷子。 方才这一路过来,位置越来越偏僻,小卖部都很少碰见,也不知道他为了找超市跑了有多远。 袋里的矿泉水不多不少,恰好十瓶,程青盂按顺序给每人都发了一瓶。 隔壁桌的游客又在打趣吉兴,嚷嚷着让他也请大伙喝水。 舞台上的音乐响亮,耳边的交谈声嘈杂。 程青盂默默走到了她身边,将剩下的袋子也一并给了她。 “拿着。” 万遥用纸巾擦了擦嘴,才道:“谢谢。” 程青盂不动声色地笑了下,“赶紧吃。” “你呢?”万遥问。 毕竟桌上的菜品也被消灭得差不多了。 “我找春宗他们去。”他留下一句。 - 这场表演的主持人语言尤其幽默,一个接一个的段子,将观众们逗得哈哈大笑。 万遥也跟着笑,接着拧开了矿泉水瓶盖,正举到面前准备喝的时候,身旁响起一道陌生的男声。 “哎,小美女!” 万遥回头望去,一个腆着大肚腩的中年油腻男人醉醺醺地看着她,语气和眼神瞧上去都有些不怀好意: “要不要跟我喝一杯啊?” 第10章 被迫陪酒 餐厅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舞台上的藏族阿姐们又开始藏式踢踏舞表演。轻快的音乐节奏搭配整齐的舞蹈动作,所有游客的视线都在灯光闪耀的舞台中心,几乎没人注意到万遥这边发生的小插曲。 她只握着矿泉水瓶淡淡地看着对方。 那男人烦躁地扯了扯领口,露出些夸张的纹身图案来,光溜溜的头顶反射着灯光,也权当万遥没听见,把咸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问你话呢,妹妹。” “要不要过来陪哥哥喝一杯啊?” 万遥只好将瓶盖虚虚掩在瓶身,身体往旁边微微一躲,避开了对方冒昧的触碰。 徐文斌离万遥最近,立马就发现了异常。他见男人面容红肿,一看就是喝大了的模样,遂拽着万遥的小臂,将人往自己面前拉了拉。 “哎,大哥,她也不会喝酒,您就别为难个小姑娘了……”徐文斌劝着。 万遥垂下视线不搭话。 光头男又往前面凑了凑,嬉皮笑脸道:“喝着喝着就会了。” 徐文斌见对方态度坚决,只好拿着酒杯站了起来,想着别把事情闹得太大:“那这样行不行?我陪你喝,我先敬你几杯可以吗……” 第20章 徐婕咬着嘴唇顿感恐惧,紧紧拽着徐文斌的衣角,喃喃道:“爸爸……” “没事没事。”徐文斌安抚着女儿。 男人见状立马就笑了,笑声响亮带着讥讽之意。 “这小的是你闺女,大的难道也是吗?你能做主帮她喝?” “我寻思着你这张老脸也生不出这么水灵的闺女吧?” “赶紧给我让开啊!” “哎,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徐文斌闻言也有些生气了。 这时,一向斤斤计较又怕事的安丽萍,居然也挺身而出了,老母鸡护崽子似的,将万遥死死挡在了身后。 “干啥玩意儿呢?” “人家认识你吗?就非得跟你喝酒啊?” “瞅你这张脸就来气!要喝多了就赶紧回去啊……” 安丽萍嗓音亮,三句话给他吼了过去。 林子合也站了起来:“大哥,别太过分啊,咱们这儿这么多人看着呢……” “好好好!你这群人……都他妈喜欢多管闲事是不是?”光头男指着一群人骂骂咧咧。 内敛的谢潇潇这时也小声补了句,“什么人啊这都是。” 万遥望着几人为她与光头男掰扯,心底莫名燃起一股酸涩情绪。这种被人保护着的感觉,她是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尤其还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她有些僵硬地坐在原位,鼻腔微微发酸。 只觉得不能让这种情绪蔓延下去了。 万遥搓了搓左腿膝盖,刚刚掀起眼皮,就瞥见不远处的门口,挤着黑压压的一大桌子人。 皆是高高壮壮的中年大汉,面露凶色,有两个人的后脑勺甚至都有纹身,瞧着可不像是什么善茬。 万遥猜测他们或许就是这一片“欺男霸女”的地头蛇。而刚才逼着她喝酒的那位,也是属于这个蛇窝当中的。 只见那七八个壮汉虎视眈眈地盯着这边的动静,派出来打头仗的光头男呢,和安丽萍徐文斌争得面红耳赤。 “你要不要脸啊?” “喝多了跑我们这儿耍酒疯!” “老子没逼你这老女人喝!” “这是法治社会,你信不信我立马报警?” 光头男哈哈大笑:“报警啊?那你去啊,我好怕啊。” 再这样吵下去也不是办法。 万遥在心底想着。 毕竟他们人生地不熟的,要真把事情给闹大了,那群人将他们这一车的老弱妇孺给堵了,吃亏的始终都是他们这种游客。 万遥挪了挪凳子,扶着安丽萍的肩,还是主动站了出去。 “你又干啥啊,老妹儿!” “你躲我身后去。”安丽萍劝她。 万遥摇了摇脑袋,“我没事。” 那光头男立马偏着脑袋探了过来,举着酒杯整个人都晃晃悠悠的,就这样色眯眯地望着万遥。 万遥冲着他僵硬地笑了笑。 她接着转过身去,掀开矿泉水瓶盖,给茶杯里倒了大半杯水。 徐文斌、安丽萍他们看着万遥,都露出了不太理解的神情来,想不明白她这番举动的意义。 万遥又端着茶杯转过身,笑盈盈地看着光头男。 光头男忽地也有些看不懂她了。 只见小姑娘微微举高了杯子。 “大哥,别伤了和气。” “这杯我敬您。” 光头男闻言瞬间露出个猥琐的笑,又不屑地扫了众人一眼,“瞧瞧人家啊。” 万遥又笑着点点下巴。 光头男右歪着嘴确认着:“等等啊,小美女,你这杯子里不是酒吧?看不起大哥是不是?” “奥,我这是矿泉水。” 万遥又拔高音量贴心解释着,“特殊情况,不能饮酒,大哥你理解一下。” 光头男皱了皱眉。 猜测她是不是故意寻个理由来搪塞自己。 “我干了,你随意。” 话毕,万遥便将那杯矿泉水一口喝了。 光头男见状也不好再为难她,也就轻轻抿了口杯中的酒液。 “那这样,咱俩加个微信!等改天你方便了,再跟我那桌哥们一块儿喝上几杯。” 安丽萍一口唾沫啐过去,“你丫得寸进尺是不是?” 万遥赶紧将人拦了下来,迅速从包里翻出手机。 她依旧笑脸相迎:“没问题啊!来来来,我扫你可以吗?” 光头男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得意洋洋地掏出了手机,“行,我这人最不能拒绝的啊,就是美女来要我的微信。” “……” 万遥压抑着那股恶心,还是给对方发送了好友添加请求。 “好了。” 她将手机屏幕举到对方面前,“加了,哥,你确认一下。” “哎,等等。” 光头男趁机揩油,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我看看啊。” 他装模作样地盯着手机,手却不老实地摸来摸去。 万遥没敢吭声,被他的动作惹起一身鸡皮疙瘩来,就连脚心都透出一股深深的寒意。 她又笑着将手抽了回来:“没问题吧?哥,你同意一下就好了。” 光头男白白占到了便宜,自然也不再计较什么,乐呵呵地同意了好友添加请求,然后将手机放回了屁兜里面。 “那大哥,咱们这群人杵在这儿,也会打扰别人看表演,你看要不……” 第21章 “行!”光头回答得很干脆,猥琐地挑了挑眉,“咱们后面微信联系啊。” “好的。”万遥笑着跟人挥手道别。 送走了光头男,万遥转过身来,让安丽萍和徐文斌也回原位休息。 安丽萍忿忿不平:“这死秃驴子,真是惯得他了!” “姐姐,跟这种人置气没必要。” 万遥拍了拍她的背。 “你就不该站出来的啊,老妹儿!白白让那种傻帽占了便宜……” “没事没事,好在事情也解决了。” 林子合见万遥面不改色地劝慰他人,心中越发不是滋味,没办法只能默默坐回了位置。 贺秋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接着在好兄弟的后背拍了两下。 徐文斌:“小姑娘说得也对,咱们是出来开心的,别因为那种人破坏了心情。” 万遥也道:“对呀,咱们继续看表演吧。” 安丽萍这才嘟嘟囔囔地坐回去,付鹏宇赶紧将妻子的肩搂了过来。 “哎呀,你刚刚真是吓死我。” “谁像你啊,怂蛋儿一个!起开!” 万遥有些抱歉地看了大家一眼,接着微微鞠了一躬:“刚才的事,谢谢大家了。” 安丽萍摆摆手:“别客气,咱们好歹是一个团的,怎么说都是自己人,哪能让别人欺负了去?” 万遥感激地笑笑:“真的谢谢。” - 表演厅外面的洗手间,依稀还能听见里面音响透出的沉闷节拍。 公用洗手台旁边点着两盘去异味的香薰,细细长长的烟弥漫在半空之中,瓷白的洗手池反射着炙白的灯光。 万遥往镜中瞥了一眼,来回审视着这张不施粉黛的小脸。 越发觉得那光头男莫名其妙。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接着拨开了水龙头,哗啦的水声伴着深沉的男声传到她的耳畔。 “胆子挺大。” 程青盂不知何时站到她的侧后方,镜子里倒映着他那张冷厉的侧脸。 第11章 下作招数 “胆子挺大。” 程青盂散漫地将双臂抱在胸前,就这样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水龙头哗哗流出的水冒着刺骨的寒气,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忽地闪了一下,万遥忍不住盯着镜面多看了他一秒。 洗手台就立在风口的位置,吹得他微卷的头发乱舞。他稍稍侧着脸庞,下颌面迎上了风,高挺的鼻梁骨上恰好落了一圈光,有种旭日初升于地平线的架势。 万遥没说话,很快又敛下了睫。 她将一双手对着水龙头冲了十秒,拇指按下旁边的洗手液按压泵。 两个掌心紧密贴住来回揉搓,手指交叉清洗掌心和手背,她一想到方才那光头男的触碰,心里就膈应难受得不行,宛若被千百只小虫啃食一般。 万遥略一摇了摇头,又屈起手指关节在掌心来回清洗,连带着每根指尖都不曾遗漏,最后又旋转着手腕进行清洗。 她洗得格外投入认真,丝毫没注意候在身后的男人悄悄变了表情。 七步洗手法。 程青盂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 万遥又就着清水反复冲洗,直到那种恶心触感消失不见,这才将水龙头开关拨了回去。 “洗好了?”程青盂微微动了下。 万遥转过身去,瞥了眼悬挂在上面的擦手纸,犹豫片刻还是选择了放弃。 “嗯。”她提着两只湿漉漉的手,“你专程过来一趟,不会就是为了嘲讽我两句?” “我这又算哪门子的嘲讽?”程青盂有些无奈。 “不是嘲讽吗?”万遥古怪地看着他。 她朝着他一步步靠近,最后露出个俏皮的笑,“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在担心我啊?” “你想多了。”程青盂直接否认。 万遥又凑近几寸,“那就是在嘲讽我。” 程青盂盯着她冻得通红的手背,琢磨了一会儿,冷冷道:“随你怎么想。” “……” 你不知道女人最烦这一句吗?万遥腹诽。 “算了,回去吧,冻死人了。” 她也不打算再与他计较这个问题,含着笑回过头来轻轻瞥他一眼。 “等下。”他也转过身来。 “干嘛?”万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程青盂两步追上了她,从容道:“遇到这种事,不要逞一时之能,别什么人都给微信。” 洗手间外的泥土坝子都停满了车,黑压压的堵成一片,让人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落脚。 “那该怎么做?”万遥停了下来,看不清他的脸,“你教教我。” “叫人、呼救、报警,都行。”程青盂的声音冷冷的,“别人总不至于袖手旁观,怎么都好过于你独自应对。” 语调听着冷冷淡淡,说的话万遥却受用。想来他的的确确是在担心她,担心她没有独自与人周旋的能力。 “我知道。”她说。 “但是我更怕给别人惹麻烦。” 程青盂闻言怔了一下。 不远处的小路上驶过一辆越野车,炙热橙明的远光灯伴随着车轱辘的动静一闪而过。 小姑娘在那一瞬里迎着光站着,她微微仰着下巴面色坦然,身上似乎却笼罩着一层浓浓的阴影。 她接着说:“徐哥他们帮我说话,我很感激。” 第22章 “但,教训一群老弱妇孺于那群人而言——轻而易举,我并不想因为我而毁了这趟旅程,最后闹得所有人都不愉快。” 程青盂两只手揣在兜里,迎着风懒懒散散站着,一双眼比深夜还要沉上几分。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他们帮你不过举手之劳,即便不是你,他们也会挺身而出。” “有的事情呢,一群人出面,总胜过你单打独斗。” 他的言下之意很清楚, 不要对别人的善意,有过重的思想包袱。 两人并排而立,这并不是一个寂静的夜晚,周遭有有歌声、有欢笑,还有他们深深浅浅的薄弱呼吸声。 程青盂的目光始终偏向于她,隐约能瞧出小姑娘垂头沉默了。 “想什么呢?”他问。 万遥别过脸,认真想了想,“想抽烟。” 程青盂:“……” “哎,程青盂。” “你刚刚买水那超市在哪儿呢?” 她冷得缩了缩脖子。 程青盂。 他又不是没听过别人称呼他的大名。 但为什么这三个字从她嘴里讲出来,会产生一种道不明的感觉。 程青盂也没多想,扬手一记爆栗,“程青盂是你能叫的?” 万遥没料到他会这么来一出,捂着冰凉的额头脱口而出,“名字起着不就是让人叫的吗?” “咋啦,你还有职业包袱吗?” “就非得唤你一声程师傅?” “……”程青盂皱了皱眉。 小朋友啊。 “吉兴和春宗你认识吧?”程青盂打算晓之以理。 万遥搓搓脑门,没好气地“嗯”了一声。 程青盂:“他俩跟你一样大。” 他的意思很浅显,按照年龄,她尊重他一声“哥”没任何问题。 即便是声“叔叔”,他也是受得起的。 “所以呢?我也要跟着他们叫你老大?” “程青盂,你土不土啊?” 万遥没忍住笑了。 黑夜中的灯光晦明晦暗,程青盂的脸色更不好了。 - “诶,我的裙子!” “这儿怎么全是灰啊!” “好啦,你别抱怨了。” “把裙摆提起来走就好了嘛。” 万遥刚刚将头发扯下来,又盖上了卫衣的帽子。她和程青盂不约而同地反应过来,不远处走来的似乎是魏蓝和谢潇潇她们。 车与车之间的距离很近,一丝光都透不进来,万遥想着怎么跟两人打招呼,才不至于将她二人给吓到。 魏蓝无奈地提起裙边,刻意放低了音量,“诶,潇潇。” “怎么了?” 魏蓝评价道:“我发现那女的确实挺离谱啊。” 谢潇潇不解:“哪个女的?” 万遥和程青盂正准备从车背后探出身子,却又听见魏蓝阴阳怪气道:“还能是谁啊?就咱们团那个,叫什么来着啊?万遥是不是?” 万遥闻言愣了几秒钟,同样不理解的还有程青盂。 谢潇潇跟在身后,“啊?怎么这么说?” “说不上来。” “反正我觉得她挺装的。” “见着个男人就往上凑啊,就连那秃头都不放过。” 两人绕出狭窄拥挤的小道,魏蓝放下裙摆搂上好友的胳膊,“你想想她对程师傅使的那些招数……我反正干不出这些事儿来。” 万遥其实想过默默咽下这口气,但听见最后一句就忍不住了,尤其是程青盂此刻还就站在她旁边。 好比当众受了俩耳光,整张脸都变得烫烫的。 她也顾不上程青盂的阻拦,直接从车背后探出了身来。 “我倒是也想想问问。” “我对他做什么了?” 第12章 恶俗玩笑 魏蓝有些惊恐地往对面一瞥,只见黑压压的车群中探出个瘦长的身影,身旁的那人更甚,不正是万遥和程青盂两人吗? 谢潇潇也惊得小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四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魏蓝倒是吞吞吐吐说不出半句话了。 万遥见状有些好笑地瞥了眼程青盂,“那来你说说,我对你做什么了?” “……” 程青盂一时失言。 想不明白两人为何突然剑拔弩张,最离谱的是他居然还牵涉其中。 魏蓝见他俩同时出现在洗手间外面,月色下的氛围也莫名变得旖旎缱绻。谁晓得他俩单独在一块,又做了些什么? “你先进去吧。” 万遥盯着魏蓝,不疾不徐道。 程青盂自然也不想插手这件事,毕竟女孩儿之间的事情,还是得留给她们自行解决。 可他又有些不放心将万遥独自留在这儿。 “进去吧。”万遥声音闷闷的,“你不是还在跟春宗他们吃饭吗?” “行。”程青盂没再拒绝,只能叮嘱三人道,“聊完赶紧进来,外面温度低,别冻感冒了。” 话毕,程青盂再次绕进了黑夜中,轻车熟路地回了餐厅。舞台上面灯光闪耀,载歌载舞,观众们看到精彩的部分齐刷刷地鼓起了掌。 他径直绕过表演大厅,走到了后台的包厢门口,刚刚才拨开绸面门帘,就撞见准备外出的吉兴。 “干什么去?”程青盂问。 第23章 “哎,回来啦,老大。”吉兴两条腿紧急刹车,“我正打算出去找你呢。” 吉兴掀开门帘往外面寻找一圈,又别过脑袋来,“她人呢?” “还在外面。” 程青盂自顾自扯出一张木椅,闲闲散散往那儿坐下。 春宗又蓄了杯热茶递了过来。 “我刚刚听降初他们说还有点不敢相信呢!没想到虎皮他们那群人胆子那么大啊!当着表演厅这么多人的面儿,居然找一个女孩子的麻烦……” 春宗不可置信。 吉兴也回来坐下,“你懂什么呀?酒鬼有什么不敢做的。” “说得也是。”春宗也凑了过来:“听他们说虎皮上个月离婚了。” “所以才敢这么猖狂吧?” “要换做平常,蛇嫂不扒了他的皮才怪!” 吉兴猜测道。 程青盂也琢磨着这件事,端着茶杯抿茶不搭话。 方才醉酒去骚扰万遥的光头男,正是本地的藏药商,相熟的人都唤他为虎皮。 虎皮是个地地道道的生意人,低价收入村民手上的药材,而后又高价转卖给制药厂,前几年可发了一笔不小的财。 虎皮那群兄弟同样也是做藏药生意的。 一群流氓地痞凑在一块儿,最后还真成立了一家小规模的公司。几人自诩上市公司的老总,摆着谱在四处招摇横行。 “虎皮就仗着没人管乱来呗!”春宗看不起他。 吉兴捡了块牦牛肉塞进嘴里:“还不是看老大车上的妹子长得漂亮啊,我记得汉人有个词语形容得很准确,叫什么来着——” 春宗接着他的话说:“什么色,什么鬼来着?反正他的确是个大色鬼。” “见色起意。”程青盂搁下杯子。 春宗皱眉思考,“是这么说的吗?” 吉兴反应了两秒,“好像是吧。” 两兄弟又分了块冷掉的青稞饼,吉兴托着腮帮子咀嚼着,突然又想起什么来:“老大,还有一件事,” 程青盂睨了他一眼,“说。” 吉兴会意:“降初说,虎皮他们今晚也住山后的格桑花酒店,你说他们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特地住一块儿,堵那个妹子吗?”春宗也惊了。 “当真?”程青盂问。 “肯定是真的呀!我跟前台梅朵确认过的,他们定了四间房,都是格桑花三楼的标间房。” 程青盂闻言捏捏眉心,盯着餐盘出了会儿神,喉咙也干燥得微微发紧。 虎皮一行人行事向来高调,即便真去格桑花入住,又怎么会屈居于小小标间。 难道真是冲着万遥去的? 今夜她一个小姑娘独处一室,虎皮他们真要找上门去,她又该怎么应对? 想到这儿,程青盂倏地站了起来。 春宗一口饼噎在喉咙,着急道:“老大,你干什么去?” “找虎皮。”程青盂用小腿踢开凳子。 吉兴连忙将饼子搁下,拍了拍手里的饼屑,话音含糊不清:“我们跟你一块儿去。” - 万遥和魏蓝她们一前一后回到了餐厅。 彼时餐桌上的小菜都已所剩无几,冰水里面还飘着两枚孤零零的牛肉丸,小铜锅里面的油汤结上了一层薄薄的膜。 方才表演的舞蹈演员们已经退场,只留下主持人和两个藏族小哥在台上,与观众们讲了个不入流的荤笑话。 万遥坐回原位,问了问旁边的徐文斌:“这是要散场了吗?” “没呢,待会还有篝火晚会。” 万遥点点头:“那现在是要做什么?” “玩游戏呢,歌词接龙。他起头唱第一句,然后大家再合唱,最后抽取幸运观众接唱下一句。” “然后呢?” 徐文斌脸红扑扑的:“唱不上来的,就得上去喝酒啊。” 他又指了指那盏金闪闪的酒壶,“看见没?那俩汉子直接用酒壶往嘴里灌……” “……” 万遥最不喜这类游戏。 她喜欢独自喝点小酒微醺的感觉,也最烦饭桌上劝酒的不礼貌行为。 徐文斌又轻声提醒:“待会合唱的部分,你可别玩手机呀!他们这伙人就专逮你们这种漂亮小姑娘上台!” “知道了,徐哥。” 万遥嘴上虽然这样说着,但心里却并不在意。她若真的不想喝,还能硬灌下去不成? 新的一轮游戏很快就开始了。 主持人在台上又起了首老歌,前面依旧是全场大合唱,随唱随停,接着抽个幸观众上台接唱。 万遥的心情还算不错,也就跟着全场轻声哼唱着。 就只有魏蓝始终板着一张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谁也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林子合也提醒她:“不想上台就跟着唱。” 魏蓝气冲冲的,“不要!” 人家不乐意听劝也没办法,林子合有些无奈地耸耸肩。 合唱的这一部分很快结束,主持人视线逐一扫过全场,最后恰好就停到了魏蓝身上。 “工作人员。”主持人喊。 “有请南区第二桌,穿粉色外套的美女上台!” “诶诶诶,对对,就是她!” 魏蓝原本就冷着脸,现在莫名其妙被人扶了起来,脸颊连带着耳根子瞬间红了个遍。 第24章 “做什么?”她还在状况之外。 工作人员笑着将她往舞台上拖:“上去就知道了。” 魏蓝还是有些抗拒,但也磨不过其他人起哄,最后被工作人员生拉硬拽——“请”上了舞台。 舞台上,魏蓝拘谨地搓着手心,在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下不免惶恐。 主持人问:“美女跟大家自我介绍一下吧?” 魏蓝瞥了眼面前的麦克风,手指都有些微微发抖,磕磕巴巴地开口:“我叫魏蓝。” “你这介绍也太简短了吧?” “我们在座的各位,均来自五湖四海,其中说不定还有你的老乡,你给大家伙儿详细说说呗?” 魏蓝硬着头皮接过麦克:“哈喽大家好,我叫魏蓝,来自河北石家庄,目前……” 万遥也没兴趣了解她的生平过往,从衣袋里摸出手机,百无聊赖地刷着某平台的热点新闻。 直到全场再次响起尖叫声与起哄声,她才微微抬起脑袋看向了舞台中央。 彼时魏蓝被工作人员扛在了肩上,她害羞地捂着脸动弹不得。 “什么情况啊?徐哥。”万遥问。 徐文斌全程吃瓜没漏掉任何细节:“魏蓝接不上那首歌,按理说就要接受惩罚嘛。主持人问她选择喝酒还是表演节目?” “然后呢?”万遥看不懂了。 节目就是被人扛着走? “她不肯喝酒,也不肯表演节目,主持人怕冷场扫兴,就开玩笑说让她今晚就嫁过去。” 万遥拧着眉看向舞台,只觉这画面不忍直视。 这都什么恶俗的玩笑!? 主持人依旧乐呵呵的:“好了,那就请工作人员把我的美娇娘送出去。啊,对了,我房间就在二楼最左边!” 话毕,肌肉紧实的汉子便扛着魏蓝,大摇大摆地舞台上转了几圈,气都不喘地将人扛出了表演厅。 谢潇潇一直注意着好友的动静:“他们要把蓝蓝带去哪儿呀?会不会有事……” 徐文斌安慰着:“没事没事,跟她开玩笑呢。” 林子合也认为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也不敢做太过火的事情,“你别着急,过几分钟,他们肯定会把人送回来。” 谢潇潇还是不放心,注意着门口的动静。直到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游戏,却还是迟迟不见魏蓝归来的身影。 “怎么办?蓝蓝不会真出事了吧?”谢潇潇问。 “会不会去洗手间了?”贺秋猜测。 “我们刚从洗手间出来没多久啊!” 贺秋有些茫然:“你先给她打个电话。” 谢潇潇几乎快要哭出来了,“她手机就在桌上。” “不行!” “我要出去找她。” 林子合和贺秋害怕她也走丢了,于是主动提出来:“那我们跟你出去看看。” - 联系不上魏蓝她人,这事儿可大可小,同行的人都默默等着谢潇潇的消息。 万遥也不相信表演团的人真敢将她带走,莫不是天色太沉她迷了路? 主持人开始组织观众退场,准备转移阵地去后院,开启今晚的最后环节——篝火晚会。 餐厅里顿时欢呼声一片,很快便没了秩序乱成一团,人挤人的场面好比江海中奔腾不息的浪花。 万遥刚刚转过身,就听见了谢潇潇的声音,一扭头就撞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 谢潇潇急得直跺脚,哽咽道:“怎么办!魏蓝不见了!” 第13章 当她是谁 大片大片的游客群将表演厅堵得水泄不通,成群结队的小团,不断往户外篝火场地涌去。 “蓝蓝真的不见了……怎么办!怎么办?” 谢潇潇急得脸色发白。 徐文斌闻言握紧了女儿徐婕的手,“不见了?外面都去找过了吗?” 徐婕胆怯地躲在了父亲身后。 “都找过了。”谢潇潇的嗓音冻得发颤,“停车场、洗手间、休息室……我们都去看过了,都没看见蓝蓝的身影!” 安丽萍侧头巡视一圈,“那俩小伙子呢?” “他们说去后院再找找。” 徐文斌又猜测道:“会不会真被那俩人带去二楼房间了?” “我和林子合他们早就去看过了……表演厅只有是平房,压根就没有第二层啊!” “没第二层?”安丽萍赶紧将外套穿上,“那恰恰就说明那主持人刚刚的话,就是开玩笑的呀!” 谢潇潇说着说着又哭了,“现在怎么办呀?我要不要打电话报警啊?” “也行,你们先报警,我跟我老公再出去找找。”安丽萍同意她的说法。 “我也在这附近再转转。” 徐文斌也当即决定。 不知是谁撞倒了餐桌上的小铜锅,锅身“哐当”一声撞向地面,发出沉闷响亮的动静。嘈杂的大厅顿时安静了一瞬,下一秒人流又源源不断地往门口涌去。 万遥静静注视着攒动的人头,眸光一定:“不急。” “不急?”谢潇潇忽地更急了。 “丢的不是你,你当然不着急!我知道你还在介意方才的事情,你要不愿意帮忙就算了,我自己去报警就好了……” 万遥眼神淡淡地盯着谢潇潇,叫人看不出情绪来。 谢潇潇已经点开了拨号键,却被那道明晃晃的视线盯得发麻。 第25章 “行,你愿意报警浪费时间你就去。”万遥也不想浪费时间,轻描淡写地丢下一句。 徐文斌又问:“小姑娘,你说说你现在的想法吧。” 万遥朝着几人走过去,最后停在了两步之外,她冷静分析道:“一般人失踪时间超过24小时警方才会立案,毕竟我们缺少魏蓝受到人身伤害的确切证据。” “这地方就那么点大,我们再找找说不定就有新发现。如果再寻不见魏蓝的踪迹,就立马联系这家店的老板。调监控也好,派人帮我们找也罢,总好过于静坐在这儿等警察过来。” “再者,魏蓝是被工作人员带走的,再怎么样这家店都脱不了干系。现下还不如先去找最后见过她的人,了解情况。” “你们觉得呢?” 万遥看了众人一眼,平静地反问一句。 徐文斌想了想,觉得并无不妥:“那就先照你说的这么办,实在不行我们再报警呗!” 安丽萍、付鹏宇也盯着谢潇潇点点脑袋。 徐文斌看着门口人群略微松动,“那我再去外面找找。” 安丽萍回头看了眼,“我跟我老公去找主持人和工作人员,我看他们刚刚好像往侧门那边出去了。” “行!” 分工明确,四人立即分开行动。 徐文斌临走前还叮嘱万遥和谢潇潇,一定要保持电话畅通,随时都可以联系。 谢潇潇吸了吸鼻子,不敢看万遥:“那我也出去找。” “等等。”万遥叫住她。 谢潇潇侧过头来,“干嘛?” “你去找程青盂。”万遥懒得与她计较某些事情,“他最熟悉这个地方,让他带你去最容易被忽视的角落再找找。” “哦,好。”谢潇潇抹掉眼泪,“那你呢?” 万遥的视线锁定在西南角小门处的房梁,监控仪器来回转动,闪着细微的红光。 “去问问能不能查监控。”她留下一句。 - 香格里拉的晚风恰似薄荷草,一如既往地冰冷清凉。表演结束之后已经走了部分游客,余下的人都去了篝火广场。 广场被热烈的音乐围绕,团团篝火围成个大圈,主持人和互动嘉宾爬上了高高的集装箱,随着鼓点和节奏扭动着骚里骚气的舞姿。 谢潇潇在会客厅找到了程青盂和春宗吉兴。 程青盂原本还在和春宗商议明天的行程路线,下一秒便撞上了迎面而来的谢潇潇。 只见这姑娘面色惨白、气喘吁吁的,模样瞧着有些吓人。 吉兴恰好将人拦了下来,“哎,你去哪儿?” 谢潇潇抬眼先看见吉兴,再一转眼便瞧见了程青盂。她的情绪再度失控,一发不可收拾,就差搂着他痛哭流涕了。 “呜呜,程师傅,可算找到你们了……” 程青盂顿感不妙:“发生什么事了?” 谢潇潇委屈巴巴地瘪着嘴,挑了些重点讲给他们听。 “咱们车上的人都去找了?有没有什么新进展?” “应该是没有的。”谢潇潇举起手机给他看:“他们现在还没联系我。” 程青盂略微拧了下眉,有些无奈:“他们有你的电话吗?” 谢潇潇突然反应过来,也对,他们昨天才交换彼此的名字,又哪里来对方的联系方式呢? 即便真的找到了魏蓝,也没办法通知自己呀。 “那……怎么办?”她彻底懵圈了。 “还有几个地方,你们容易漏掉,先跟我过去看看。”程青盂平静道。 几人又往漆黑的夜里走去,凹凸不平的泥土路面偶有碎石,谢潇潇险些摔个大马趴,只好将手机电筒打开。 “程师傅。”她说。 程青盂步子很快,“怎么?” “你说蓝蓝会不会被那群人带走了啊?” 吉兴忙问:“哪群人?” “就是刚刚找万遥麻烦的那群人。” 程青盂继续往前面走,沉着眉没回答这个问题。 春宗急忙替他回答了:“这你可以放心,绝对不会是他们。” 谢潇潇一边小跑一边询问,“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我们刚刚才和他们喝……” “咳。” 程青盂低沉沙哑的轻咳声在黑夜中响起。 春宗立马换了个说法:“因为……我们刚刚和他们待在一起。” “这样吗?”谢潇潇将信将疑的,“那蓝蓝究竟会去哪里呀?” 几人很快便绕到了篝火广场,隔着几十米遥遥看了眼舞动的人群。 “我带她去马棚和仓库那边看看。”程青盂停下了步子。 吉兴和春宗立刻接话,“我们也去。” “你们去点点自己车上的人数。”程青盂提醒两人,“别又丢人了。” “嗯,那好吧。”吉兴和春宗对视一眼。 程青盂又瞥了眼谢潇潇,“走吧。” - 仓库里摆满了酒水菜品等各类杂物,程青盂和谢潇潇挨着找了一圈儿,始终都没有发现魏蓝的身影。 “马棚没有,这里也没有,蓝蓝究竟会去哪儿啊?” “她不会自己跑出去了吧?” “也不排除这种可能。”程青盂将堆满灯盏的小门关上,“但她若发现自己走错了地方,应该也会原路折回来,不至于独自就离开了这里。” 第26章 谢潇潇忧心忡忡的,程青盂又安慰道:“你别着急,我先打电话联系下他们,看一看有没有新的发现。” 两人跟管理仓库的大爷道了声谢,又往表演厅那边走去。路上程青盂分别联系了安丽萍、徐文斌、林子合等人,均未得到有用的线索。 他最后拨通万遥的电话时,听筒里传来冰冷的女声,是“对方已关机”的智能提醒。 关机? 程青盂的眼皮跳了下,又将电话拨了过去。 得到的依旧是关机提醒。 谢潇潇也察觉到事情不妙,“万遥她怎么了?程师傅。” “你刚刚见过她没有?” 程青盂的神色更严肃了。 谢潇潇点点脑袋,“见过。怎么了?” “什么地方?” 谢潇潇不知所然:“就吃饭那个地方……她说她去查监控。” 程青盂将手机放回了兜里,烦躁地揉了揉后脑勺,原本微卷的头发就显得更凌乱了。 她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又当她是谁? 老板随随便便就能把监控给她看了? “走。”程青盂的语气急切。 “去哪儿?” “监控室!” 第14章 跌进怀里 程青盂对于这座专门接待游客的大宅非常熟悉,这家店跟他们的拼团公司有长期的合作关系,所以他几乎每个月都会来这里两三次。 现下魏蓝寻不见踪影,万遥又联系不上了,他莫名跟着乱了阵脚。 说起来也有些奇怪,以前也有游客走散的情况,但今夜他的心脏却止不住的突突直撞。 谢潇潇有些跟不上他的步伐,忙问:“出什么事了?是万遥找到蓝蓝了吗?” 程青盂迎着风闷头往前走,沉着脸一路都无话可说。 监控室的位置就在这座大宅里面,靠近厨房冷冻库背面的空屋。除了迎接相关单位的检查,基本上不对外人开放。 上月有个财大气粗的女人,在用餐厅丢了个名牌包,包里还有不少现金和首饰,最后也要求查看监控,却被老板搪塞了过去,双方闹得特别不愉快。 像万遥这样莽莽撞撞地冲上去,再嚷嚷着是找人,能看到监控的可能性基本上为零。 程青盂很快就绕到凌乱的厨房,地面被成百上千只小铜锅占了去,还有淌淌往地处流的泡沫浑水。 “哎,程哥?”负责上菜的大嫂叫住了他,“你这急冲冲跑厨房来做什么?” 程青盂的鞋底滑滑湿湿的,“去里面看看。” “那你可得当心一点啊!”大婶瞥了眼摇摇晃晃的谢潇潇,担忧地看着两人,“这地上可倒了不少洗洁精和洗衣粉啊!” “好!” 程青盂又回过头来,“对了,阿加,彭措今天在店里吗?” “你也是来找老板的?” 大婶从水桶里捡起洗碗帕。 也。 程青盂立即抓住了关键词,“这么说彭措就在里面吗?” “对啊,前面他刚带着个年轻姑娘往里边去了。”大婶实话告知。 想必就是万遥了。 程青盂道了声谢,又急着往里边去。 身后的谢潇潇有些着急,步子就没走太稳,两只膝盖猝不及防的,“咚”地一下跪到了地面。疼痛感和湿腻感瞬间透过裤面,附近的小铜锅也被撞得满地皆是。 “没事吧?”程青盂问。 谢潇潇也不想耽搁时间:“我没事……程师傅,你先进去找蓝蓝她们吧!我再慢慢跟过去就行。” 程青盂只迟疑了一秒,顺着她的话接道:“那你就在原地等我们。” “好。” 谢潇潇疼得吸了口气。 “哎哟,当心呀!” “小姑娘,疼不疼啊?” 大婶穿着防摔塑料靴,往谢潇潇那边走去。 谢潇潇微微屈腰用手撑住膝盖,远远看着程青盂离开的背影,只好忍着疼痛无奈道:“我没事……给您添麻烦了啊。” 程青盂三下两下绕出厨房,冷冻室门底冒着簌簌冷气,直接从裤腿传到四肢百骸。 踏出昏暗的短走廊,远远就能看见监控室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炽白的灯光来,恰似几阶圣洁的光梯。 程青盂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几步直奔监控室大门。怎料他的手刚虚虚触上门把手,锈红色的防盗门就被人就里面拉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小姑娘精致小巧的脸。 她的瞳孔依旧黑幽幽的,秀气的眉微微拧着,嘴唇被冻得苍白失色,一副着急出去的模样。似乎没想过能遇见他,眼底霎时多了几分惊讶和欣喜。 “你怎么也过来啦?”万遥忙问。 程青盂抬手帮她抵着门,不着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先往室内瞥了一眼。 监控室里彭措手上夹着一支烟,翘着二郎腿坐在办公椅上,饶有兴致地盯着电脑屏幕。他又吸了两口烟,察觉到门口动静,这才抬起脑袋。 程青盂沉着脸点头示意。 彭措也举起夹着烟的手,挥了两下也算打招呼。 万遥见状也回头看了眼,彭措又冲她挥了挥手,她也笑着回了句:“谢谢!卡里沛!(再见)” “恭珠得嘞!(晚安)玛尼卡。” 彭措磕了磕烟灰,笑容十分爽朗。 万遥笑着往前探了一步,悄然间凑到男人跟前,两人骤然间离得很近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