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养病美人夫郎》 第1章 《娇养病美人夫郎》作者:岁于朝夕【完结】 文案: 叶安年活了两辈子,也没感受过什么是爱,什么是亲情。 重生前,他是叶氏集团不受待见的小少爷。 体弱多病,生母早逝,二十岁生日这天,被继母狠狠从顶楼推下,做了冤鬼。 重生后,他成了月牙村老叶家三房的哥儿。 依旧体弱多病,生母早逝,还带了个瘸腿的弟弟。 他爹要续弦,叶老婆子一拍大腿,把他嫁给了邻村王屠户家的小儿子。 可他身体实在太弱,成亲当天差点咳死在轿上。 王家怕他死在半路,接亲接到一半就退了亲。 轿子被撂在两村之间的荒地上, 四岁大的弟弟抱着他的大腿哭的撕心裂肺。 叶安年捂着胸口,眼睛死死盯着路边那条河,只想一头扎进去一了百了。 ……… 江竹出诊回来,半路上捡了个穿着大红喜服的小哥儿。 小哥儿生的瘦瘦弱弱,垂着眼睛一声不吭。 医者仁心,他想把人带回去医治,那哥儿却一心寻死。 江竹略一寻思,把人捞进了怀里。 “左右你也被人退了婚,不如我娶你吧。” 后来,两人成了亲。 叶安年便越发觉得不对劲起来。 他这个夫君不但医术高明,而且洗衣做饭,带娃养鸡样样都行。 家里事事不用他沾手,饭菜都端到他眼皮子底下,就连洗脚水江竹都给他送到床边上。 日日这么把他娇养着。 叶安年扶额,他曾经是很渴望亲情和爱,但这…… 这宠爱他招架不住啊。 外冷内热美人受x温柔强大神医攻 阅读指南: 1.年上,甜宠度拉满,细水长流,家长里短,美食文 2.有极品出没,但打脸爽快,不拖拉 3.架空背景,谢绝考究 —————————————— 内容标签: 生子 布衣生活 穿越时空 种田文 甜文 锦鲤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竹,叶安年 ┃ 配角:叶全,吴香莲,叶成河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穿成病美人哥儿,被娇养了 立意:勤劳致富,家和万事兴 第1章 投河 晌午烈日正当头,月牙村毗邻北沟村的土道上,一顶褪色发旧的红色喜轿被两个轿夫抬着,晃晃悠悠往前行着。 叶安年坐在轿中,身上穿着样式老旧的暗红色喜服,抬袖捂着口鼻,早已熬的脸色发白。 而在他的腿边,蜷缩着一个穿着一身湛青色布衣的小孩,四五岁大,小手抱着自己的膝盖,抬着头一脸担忧的望着他。 “哥哥,你……再忍一忍,就快到了。” 小孩声音又低又轻,脸色也很难看。 叶安年无力的靠在轿里,胸中憋闷,喉咙中一阵发痒。 他想要开口安慰小孩,可刚开口,就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 “福崽,咳咳!哥……哥咳咳咳咳……” 他紧紧捂着胸口,咳的几乎喘不上气,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福崽见他咳的脸色发青,浑身发抖,吓得摇摇晃晃站起身,趴在轿子小窗处朝外喊人。 “停轿!” “快停轿!” 外面两个轿夫并不理睬,倒是随行的喜婆紧走两步追了上来。 那喜婆腆着一张大红脸,不耐烦的从小窗户瞥了他一眼:“喊喊喊,喊什么喊?!” “这眼瞧着还有几步路就到了,有什么事不能等到了再说?!” “孙婆婆,你停停轿吧。”福崽小手紧紧扒着窗户,带着哭腔求她,“哥哥咳的厉害,我……我害怕……” “怕什么怕?”孙婆子白了他一眼,“年哥儿的咳疾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几步路死不了人!” 她拿手绢擦着汗,心里又烦又躁。 这大晌午的,日头毒的很。 好不容易快要到了,等把人送到,她拿了钱就算完活儿,谁要陪那病秧子在毒日头底下晒着! “孙婆婆……” 福崽听着轿中自己哥哥剧烈的咳嗽声,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 轿子里的叶安年一只手死死捏着自己的喉咙,另一只手虚弱的抬起拉了拉福崽的衣裳。 “福崽……”他无力的摇了摇头。 福崽扭头看见他惨白的嘴唇,以及嘴角挂着的一道血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烦死人了!”孙婆子一甩手,拉上了小窗的帘子,不再理睬他。 转头又朝那两个轿夫喊道:“再快些!我听着也咳的厉害。等到了王家,只要还有口气在,就赖不到咱们头上。” 那两个轿夫听了这话,虽然都热的满头大汗,脚下的步子却不敢慢,要不是走了这半天没了力气,恨不得撒丫子跑起来。 破旧的小轿摇晃的更加厉害,叶安年咳的脸色青白,被这么一晃,只觉得头晕想呕。 他死死咬着唇,堪堪忍住喉头涌上的酸液。 可就在这时,轿子猛地一晃,他的头重重撞在了旁边的梁柱上。 头上一阵剧痛传来,耳边是叶安福害怕的哭喊声。 恍惚间,他感觉轿子停了下来,耳边的吵闹声,哭嚎声,厮打声,声声入耳。 第2章 终于,他两眼一翻,在这片混乱之中昏了过去。 …… 叶安年做梦了。 他又梦到了自己的前世,他死的那天。 原本,他在现代是北城叶氏集团总裁叶盛的小儿子。 亲妈在他六岁那年病逝,父亲叶盛次年就把养在外面的小三和私生子接回了家里。 可笑的是,他那私生子哥哥竟然还比他大了一岁。 那天是他的二十岁生日,一向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叶盛,竟然破天荒在北市五星级酒店给他办了生日宴,还说要介绍公司的股东和合作公司的高层给他认识。 他以为便宜爹终于良心发现,想要弥补这么多年对他的亏欠。 满怀希望的来,却被继母骗上了顶楼的露台。 那恶毒的女人趁他不备,狠狠将他推了下去。 跌下楼的瞬间,他这么多年第一次看见继母对他露出笑容。 “安年啊,不要怪阿姨心狠。你不死,盛哥不会松口让安成继承家业的。反正你身体不好,也没几年好活了,你早点去,阿姨让你爸好好给你操办后事。” 叶安成,他同父异母的哥哥,是个不学无术,花钱如流水的上流混子。 耳边继母的话如毒箭穿心,他突然就明白了。 这场所谓的生日宴,也不过是他给叶安成让位的鸿门宴而已。 继母的企图,他那渣爹未必不知道。 身体急速下坠,耳边的风声呼呼,他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害怕。 随便吧,他累了。 母亲走后的叶家,早已经不是他的家了。 而这个世界,也早就不值得他留恋了…… 坠落的痛感迟迟没传来,反倒是胸口一阵阵的发闷,浓烈的窒息感让他喘不过气来。 “咳……咳咳!” 叶安年咳醒了过来,入目是弟弟福崽毛茸茸的脑袋。 小孩脸上被日头晒的通红,无力的趴在他身上,双眼紧紧的闭着,呼吸微弱。 深吸了口气,他感觉自己缓过了一点,就慢慢地把福崽从自己身上挪下去,这才强撑着从地上坐起身来。 可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让他大口喘起了粗气,冒了一身虚汗。 四周已经安静了,孙婆子和那两个轿夫早就跑的没了踪影,只剩下那顶破旧的喜轿被扔在路上。 又歇了一会儿,他才强撑着起身,半拖半抱的把福崽拽到路边的一棵大树下,自己也顺势靠坐在树下,然后控制不住的猛咳了起来。 这一番折腾,咳的他面色愈发通红,胸腔阵痛,差点又要昏死过去。 待到终于好过一点儿,他小心翼翼地呼了口气,靠在树干上,望着挂在天上的烈日发呆。 他其实来到这里已经有小半年了。 那天他被继母推下楼后,并没有死,而是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古代世界,成了这里东陵国月牙村老叶家三房的哥儿。 原主和他同名,也叫叶安年,际遇竟也和他的如出一辙。 如出一辙的——惨。 原主的老爹叶成河是老叶家的三房,媳妇生了两个哥儿,生病去了,留□□弱多病的原主和一个年仅四岁的弟弟叶安福。 老叶家向来重男,叶老头子和他媳妇吴香莲一连生了三个儿子,叶成海、叶成江,和叶成河。也因此,一家子在月牙村腰板挺的倍儿直。 大房叶成海家生了儿子叶安松,今年十八,刚考上童生。 二房叶成江家是一儿一女,女儿叶小梅今年也是十八,比原主大一岁,儿子叶安柏今年七岁,正是人嫌狗不待见的年纪。 只有他们三房,一连两个都是哥儿。 叶老头子夫妇不待见原主和他弟弟,连带着也不喜叶成河。 叶成河活的憋屈,媳妇才死不到一年,就动了另娶的心思,原主就是被他给逼死的。 叶家还没分家,叶成河又好吃懒做,手里以前干零活儿得的那点子积蓄早就花的不剩什么了。 他自己没钱,叶家二老又不可能从公中出钱给他娶媳妇,可不就想了个法子要把原主嫁给隔壁村的王屠户家。 这王屠户的小儿子王虎,今年二十多了,因为整天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拖到这个年纪也没娶到媳妇。 王屠户为了他的亲事,出了十两银子的聘礼,这事一传出,叶成河就心动了,当即找到王家,拿了一半银子,定下了亲事。 回来同原主一说,向来温顺听话的原主却头一次跟他唱了反调,原主不答应,叶成河恼羞成怒提着棍子就是一顿毒打。 福崽跑来护着,被打断了腿,而原主却正被叶成河一棍子抡到头上,一命呜呼了。 而他,就这么穿了过来。 和王家的婚期原本定在一月后,奈何他这身子弱,有咳疾,经过这次争吵,又被叶成河打破了脑袋,婚期不得已推迟了。 他就这样在叶家将养着,说是将养,其实也不过是王家听说了此事,怕他伤的太重哪天挂了,这才一拖再拖。 终于是拖到这两日,他头上的伤好彻底了,这才不得不把婚事操办起来。 收回思绪,叶安年垂眸看了一眼昏睡在自己身边的福崽,心中闪过一丝愧疚。 他强撑着起身,顶着日头又回到那顶旧轿子里,拿自己从叶家带出来的包袱。 那里面有他的两套换洗衣裳,还有他偷偷攒下来的三十文铜钱,他想留给福崽傍身。 第3章 可轿中空空如也,他的包袱根本不在里面。 愣了一瞬,他突然苦笑出声。 那孙婆子唯利是图,怎么可能不卷点东西走呢。 重新回到树荫下,福崽还没醒,叶安年看着这个不过四岁的小孩子,心中闷闷的难受,可是他已经自顾不暇了,根本没法再照顾一个小孩。 最后看了一眼安睡在树荫下,脸色已经渐渐恢复的福崽,叶安年头也不回的往路边的树林深处走去。 这条通往隔壁北沟村的路他走过两次,知道路边的林子深处有一条河,夏天多雨的时候河里的水会涨到很高。 他踉跄的往树林深处走,很快就看到了那条河,河水清澈,被微风吹拂的水面上泛着涟漪,四周绿树掩映,显得宁静而美好。 叶安年深吸了口气,竟觉得胸中的闷痛都好了不少。 他一步步走到河边,面色平静的好像一潭死水,没有丝毫犹豫的跳了下去。 镜子般的河面瞬间溅起水花,涟漪一圈圈扩大,那抹旧红色的喜服在水中渐渐被吞没。 林中突然传来小孩子声嘶力竭的哭嚎,福崽一瘸一拐地从树林中跑来。 他奔到河边,却只来得及瞥见一片飘在河面上的红色衣角,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哥!” 第2章 嫁我 盛夏的湖水清凉彻骨,被烈日暴晒的酷热瞬间被冲刷干净。 叶安年缓缓睁开眼睛,感觉自己正沉向湖底。 他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湖面,最后只剩下一道指缝般大小的光亮。 耳畔的声音全部消失,呛进鼻子的水让他的喉咙到胸腔火烧一般疼,而喉咙里的痒意也让他十分难受,但已经咳不出来了。 他不想留在这里,也不想回去,倘若再有重生的机会,不如留给其他需要的人。 他只求一死。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叶安年费力的抬了抬眼皮,朝模糊昏暗的上方看了一眼,不知是不是幻觉,恍惚间好像有一道影子闪了过去。 …… “先生,给。”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似乎有稚童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一道温润玉如的男声传了过来:“可带了嗅香?” 一阵轻微翻东西的声音之后,童声再次响起:“先生,我好像……没带着。” 感觉到意识回笼,叶安年眼皮颤了颤,试着睁开了眼。 眼前天光大亮,入目是一张并不算陌生的脸。 男子剑眉朗目,高鼻薄唇,俊俏英挺的脸上,是一双温柔和煦的眸子,他轻轻抿起的唇角,勾起一道浅笑。 而在他旁边的是一个蹲在地上,手执盲杖的八九岁小孩。 这二人,正是月牙村的郎中江竹和他带的瞎眼小药童丁秋。 三年前,两人从外面逃难而来,说是家乡发了大水,里正看他两人可怜,村里正巧也缺个看病问诊的草医,就把二人留下了。 叶安年和江竹算是有过一次交集,之前他被叶成河打的手臂上满是伤痕,蹲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江竹曾给过他一小瓶伤药。 可惜没用几次,就被叶成河发现,抢走了,说他一个便宜货,不配用这么好的东西。 “哥哥……” 袖子突然被扯了一下,一双热乎乎的小手死死拉住了他。 福崽眼睛红红的,见叶安年醒来,小嘴一扁,眼泪就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叶安年轻轻叹了口气:“哥哥……没事,咳!咳咳咳咳咳……” 他想安抚下福崽,可一开口就扯动了胸腔,一阵闷痛和痒意自喉咙传来,让他控制不住的低咳起来。 他咳的厉害,福崽顿时被吓到了,也不敢再哭,含着眼泪不知所措。 “先别说话。”一旁的江竹抬手拍了拍叶安年的背,温声开口。 然后一手扶着他的肩,另一只手拿着一只白瓷的小瓶递到了他嘴边。 叶安年正咳的呼吸不上,就感觉一股清凉甘甜的液体涌进了口中,又顺着喉咙滑了下去。 刚刚还痒的像是有蚂蚁在爬的喉咙,瞬间感觉像是被一股冰凉的清泉浇灌,所有的不适都消失无踪了。 见哥哥恢复,福崽死死攥着叶安年衣袖的小手才松了些。 江竹见此,吩咐丁秋带着福崽到一边去玩,他有些话要跟叶安年说。 丁秋应了声,就摸索着牵起福崽的小手,两人走到了一旁的树荫下,编起草蚂蚱来了。 叶安年又缓了会儿,才向江竹道了句“多谢”。 “你好好养病就算是谢我了。生命可贵,作何要寻死?” 那自然是活不下去了,叶安年心道。 但面对江竹,他只是扯了扯嘴角,淡声说:“又劳烦江大夫救我一次。放心,我不会再寻死了。” “之后你打算怎么办?”江竹问道。 叶安年看了一眼不远处跟着丁秋一起玩草编的福崽,苦笑了下:“还能怎么办?” 要么去王家,要么回叶家。但是…… 他抬眸看向江竹,声音淡淡的,有些疏离:“若方便,劳烦江大夫借些银子给我,打个欠条,日后我带着福崽在外面安顿下来,就托人还你。” 既然没死成,王家和叶家,他都不会再回,他想逃离这里。 “银子嘛……”江竹却犹豫起来。 第4章 叶安年心中一紧。 他知道借不借都看江竹的意愿,人家已经救了他,也没有再借钱的义务。 就听江竹道:“我刚从北沟村出诊回来,看见王屠户带着他的两个儿子,抄上家伙朝月牙村去了。” 叶安年沉默了。 他喉结动了动,知道恐怕是有北沟村的人路过,看见了半道上的喜轿,跟王家说了自己“死”在了半道上的事,王家这是找叶成河算账去了,这会子怕是两家架都已经打完了。 这下,他是彻底没有退路了。 “银子我也不是没有,但你一个人带着福哥儿在外谋生定然十分艰难。” 江竹收拾好药箱,抬眼看着他:“不过,眼下我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叶安年问道。 江竹浅浅勾起了嘴角:“嫁我。” 叶安年:…… “咳……咳咳咳!”他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吃惊的盯着江竹。 “这样你不用再回叶家,我也可以帮你摆脱王家。”江竹没理他这副表情,而是继续把利弊摆在明面上。 他这样说,叶安年却皱紧了眉:“你图什么?” 自己就是个快死的病秧子,还带着个小拖油瓶,仅有的三十文钱还被喜婆卷走了。 “你这咳疾是陈年旧病,顽固难医,我想试试。”江竹笑了。 “那也用不着……娶我。”叶安年藏在袖中的手握着拳,依旧不相信他的话。 两世的经历让他不信会有无所图谋的帮助和善意。 “治你病的药材很贵。”江竹起身把自己的外衫披在了叶安年肩上,“我要是不娶你,凭什么给一个外人花那么多银子治病?” 叶安年:…… 这话竟说的他无法反驳。 见他不说话,江竹显得有些愉悦:“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说完,招呼不远处凑在一起玩草叶的两个小孩:“丁秋,福哥儿,回家了!” “来了,先生!” 丁秋高声应着,一手拄着盲杖,一手牵着福崽,一高一矮两个小人儿,慢慢朝他们走来。 江竹:“等下你出去看看外面的道上可还有人?” “是,先生。”丁秋说完,转身拄着盲杖往林子外去了。 福崽抓着叶安年的衣摆,躲在他身后,露出半张脸盯着丁秋的背影看。 江竹知道他是想跟着去,便道:“丁秋眼睛不方便,福哥儿跟他一起去?” 福崽闻言眼睛一亮,抬头看叶安年,叶安年摸了摸他的头:“想去就去吧,跑慢点,别摔跤。” “嗯!”福崽咬着手指应了一声,就迈着小短腿,一跛一跛的去追丁秋了。 他很喜欢这个眼盲的哥哥,哥哥说话温温柔柔的,还给他编草蚂蚱玩。 两个小孩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树林里,叶安年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 亵衣有些宽大,并不合身,抬头看了一眼江竹,他顿时僵住。 此时江竹赤着上身,只披着他那件旧旧的红色喜服,而他自己那件打着补丁的亵衣正被晾在一旁的树杈上。 那他身上这套亵衣,显然就是江竹的。 叶安年:……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本不在意这些,可这个世界的哥儿,虽然身为男子,却比一般的男子多了生育功能,身份地位也和这里的女子一般。 未出嫁的哥儿单独跟汉子相处都会招惹闲话,更别说互穿衣裳了。 “你……” 他敛下了眸子,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江竹赶紧解释:“你身上衣服都湿透了,若不换上干衣服,染了风寒,恐怕也能要了小命,那我救人还有什么意义?” 确是这个道理。 他抬头看了江竹一眼,发现那人眉目清朗,神色如常,似乎根本没有想太多,那互换衣服的做法,应该也只是作为大夫对病患的关照。 这样一想,他便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而且自己本身也是男的。 “放心,这里除了我、丁秋还有你弟弟,再没有旁的人来。这件事我和丁秋都会守口如瓶。”江竹保证。 “还是江大夫思虑周全。” 这时,丁秋和福崽回来了。 “先生,外面没人,咱们走么?”丁秋道。 “走,你和福崽先行,慢着点。” 江竹说完,转身朝叶安年伸出手来:“我背你。” “咳咳……这就不劳烦江大夫了,”叶安年咳了两声,嗓音有些发哑,“我自己能走。” 他从小到大,除了亲妈,就没让别人背过。 眼下一个大男人说要背他,怎么想都不得劲。 “就你这身子骨,咱们走回去天都要亮了。”江竹无奈。 说着又拿出方才的小药瓶,塞到叶安年手里:“枇杷露,止咳的。” “咳,多谢。”叶安年接过来抿了一小口,把喉咙里的痒意压了下去。 见他缓过一些,江竹叫两个小的先慢慢在前面探路。 等到两个孩子的身影远了些,江竹才又伸过手去。 叶安年没有再坚持,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若真让他自己走回去,恐怕命都要去掉半条。 等他喝完了枇杷露,江竹也穿好了衣服,将人稳稳的背起。 叶安年有些吃惊。 江竹虽然生的高,但身形并不壮硕,没想到背起自己来轻轻松松,完全不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乡野郎中。 第5章 他伏在江竹背上,两人贴的很近,便有一股好闻的草药香源源不断的钻进他的鼻子。 叶安年没来由觉得安心,这种淡淡的草药味,他只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在他母亲身上闻到过。 月牙村依山傍水,村里五十多户人家错落有致的分布在望月山脚下。 东头村口有一棵长了百来年的老槐树,那树下的三间破屋就是江竹家。 这三间房本是里正家以前住的老房子,但因离村里人家远了些,往来不便,里正一家又在村里盖了新房,搬进新房后,这里就荒废了。 后来江竹带着丁秋逃难来此,里正就把这三间老屋借给他们住。 江竹靠着诊金和卖草药攒了快一年的钱,把这老屋卖了下来,又重新修葺了一番,用竹棍加了一圈篱笆,围了个小院儿,眼下看起来倒不至于太落魄。 四人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天早已黑透了。 许是江竹步伐稳健,又或是落水着了些寒凉,浑身倦怠,叶安年竟伏在他背上睡着了。 来到小院门口,丁秋一手拄着盲杖,另一只手动作灵活的扳开了竹门上的门栓。 “福哥儿,跟在我后头走,”他一边用盲杖探路,一边往院里走去,“早上先生在院里晒了草药,别踩了。” “哦。”福崽的小手紧紧拉着丁秋的衣角,小步子跟的紧紧的。 江竹跟在两个小的后面,背着叶安年也进了院子。 感觉到背上的人还睡着,他侧了侧头,轻声唤人:“醒醒,到家了。” 一连唤了两回,身后的人都无甚反应。 第3章 药浴 “安年,到家了。”江竹把声音提高了些。 “嗯……” 背上的人终于轻哼了一声,慢慢有了回应。 江竹只当他是太累了,睡得熟了些,便把他放到院里那张水磨石砌成的圆桌上坐着,让他醒醒觉。 叶安年这一觉其实睡得并不沉,但他的左耳朵被叶成河一巴掌扇坏了,若是有人靠近他左耳边轻声说话,他是听不见的。 所以江竹前两声唤他的话,他不是没醒,而是没听到。 夏夜的风还是有些凉,叶安年被吹得打了个寒颤,但也清醒了不少。 丁秋已经领着叶安福进了屋里,顺便点燃了屋里的烛灯,暖黄色的光晕从窗子透出来。 “进屋吧,外面冷。”江竹见他醒了神儿,说道。 叶安年点点头,从圆桌上下来,跟在江竹身后进了东屋。 江竹家三间房,分东西两间,中间是个堂屋。 丁秋年纪小,一直都是跟着他在东屋睡的,西屋靠墙放了一座大药柜,再就是一张破床,上面放了些杂物。 堂屋也是灶房,搭着锅灶,五斗柜,还有矮桌和几个木墩子,平时做饭吃饭都在这。 如今多了叶安年兄弟俩,东屋的土炕就显得不够睡了。 丁秋拄着盲杖倚在炕边问江竹:“先生,咱们晚上怎么睡?” 江竹卷了床上丁秋的铺盖塞到他怀里:“你带着福哥儿睡西屋,我和安年睡这。” “那我去收拾了。”丁秋回,抱着自己的铺盖转身去了西屋。 “咳,还是让我跟福哥儿睡吧。”叶安年看着丁秋的背影消失在屋门外,对江竹道。 冷不防让他跟一个陌生男人睡一张炕上,怎么想都别扭。 “你咳疾未愈,又泡了河水,今夜指不定会发高热。”江竹没答应,“跟我一起睡,方便照顾。” “好吧。”叶安年答应下来。 毕竟江竹说的在理,若是再拒绝,倒显得他不近人情。 而且江竹对他,只是出于大夫对病患的照拂而已,他也没什么好矫情的。 安排好晚上睡觉的地方,江竹就叫叶安年带着福崽在东屋歇着,自己转身去了堂屋做夕食。 夕食吃的简单,江竹熬了锅杂米粥,蒸了几个杂粮窝头,还有煮鸡蛋,小咸菜,和一道清炒山笋。 叶安年看着摆满桌子的饭食,只有他面前多了一个小碟子。 里面放着一块四四方方的白豆腐,豆腐中央被挖去一小块,上面放了一颗黄橙橙的去核枇杷。 不知是不是刚煮熟的缘故,豆腐被枇杷的汁水浸透,泛着些金黄,很勾人食欲。 “这是?”叶安年问道。 “豆腐糖。”江竹回答,“把豆腐中央挖去一小块,里面填上白糖炖熟即可,有止咳平喘的功效,我又额外加了颗枇杷一起。每天晚上吃一盏,保你安睡一宿。” “真的?”叶安年用筷子戳了戳软嫩的豆腐糖,有点不敢相信。 豆腐加糖而已,都是最普通的食材,里面连半点药材都没有,真有这么神奇的功效? “是不是真的,今晚不就知道了?” 江竹笑了笑,给丁秋和福崽剥完了鸡蛋,顺手也把叶安年的剥好,放在了他碗里。 叶安年看着自己碗里的剥好的鸡蛋,脸上有些发烫,他刚刚真的只是因为好奇才问,不是质疑江竹的医术。 好在江竹并未在意这点小事,给两个小孩一个病号剥完了鸡蛋,就继续吃自己的饭。 叶安年也挖了一勺豆腐糖送进自己嘴里,顿时软烂微甜的口感充满了他的口腔,还带着枇杷的香味,入口即化,竟然还挺好吃的。 吃过夕食,丁秋领着福崽去西屋睡觉。 第6章 江竹把叶安年赶去东屋休息,他自己则收拾了碗筷桌凳,又起锅烧了一大锅热水。 叶安年白天落了水,虽然换了他的干衣裳,但还是难免湿气入体,泡一泡药浴是最好的,要不然晚上很容易发高热。 热水烧好,他从西屋搬出一个大浴桶,把锅里的热水舀了进去,又放上自己搭配好的药材,这才进屋去喊叶安年出来。 “药浴?”叶安年站在堂东屋门口,看着那个冒着腾腾热气的浴桶,有些愣怔。 那桶里还飘着一些黑乎乎的药材,散发出一股淡淡的中药味。 “门我都帮你关严了,不会有风吹进来。你安心在这泡,我进屋,有什么事就喊我。” 江竹说完,转身就要进屋,却被叶安年喊住了。 “咳咳……江大夫。”叶安年一脸为难。 江竹挑眉:“还有事?” “我就一身衣裳,”叶安年扯了扯身上有些宽大的亵衣,“这还是穿的你的……” 他自己的已经湿透了,跟那件旧喜服一起,正搭在外面晾衣绳上晒着呢。 “你先泡,”江竹声音温和,“等下找了我的给你。做新衣裳可能还得几日,你先穿着。” “好吧,”叶安年点点头,“又要麻烦你了。” 他是不矫情这些,反正他现在穿的就是江竹的亵衣,再多穿几天也没啥。 “跟我还要客气?”江竹笑了笑,转身进屋去了。 浴桶的水温刚刚好,叶安年褪去衣裳,整个人舒舒服服的泡进里面,任凭水一直没过肩膀,只露个脑袋在外面。 不知道是不是放了药材的关系,他感觉浑身都麻酥酥的,周身被温热的水包裹,浑身的毛孔都打开了,把体内的汗液都畅快的排了出去,很是舒爽。 折腾了一天,他这小体格子早就遭不住了,此时泡的舒服,困意就上来了,迷迷糊靠着桶沿打起了瞌睡。 不知过了多久,东屋门发出一声轻响,江竹拿了干净的亵衣出来,就看见叶安年一只手臂搭在浴桶沿上,头微微侧枕着,阖着眼竟是睡着了。 他生的极好,侧脸勾勒出的线条清隽俊逸,眼睫垂着,闭眼小憩的时候倒是没有白日里看人的那股疏离之感。 被打湿的长发披在肩上,乌黑的发色和他白的有些病态的皮肤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反倒显得纤弱而温柔。 江竹看的有些出神,直到叶安年的一缕湿发滑进了桶中,溅出了几颗水珠。 他回过神,正巧叶安年也醒了过来。 察觉到遮盖下来的阴影,叶安年侧过头,正和江竹对上视线。 江竹:…… “我……来给你送衣裳。” 说完,便目不斜视的把叠好的素白色亵衣放在浴桶旁的小木墩上,然后火速起身又回了东屋。 要死要死,江竹抬手关上屋门,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这才只瞥了一眼,就忘不掉了。 而在堂屋的叶安年,这么一折腾瞌睡也跑没了。 浴桶里的水温正好冷了下来,他赶紧起身用干帕子擦干身子,换上了江竹拿给他的亵衣。 片刻后,屋门又是一声轻响,叶安年穿着江竹的亵衣,披着黑长的湿发走了进来。 他身上氤氲的水汽还没散干净,双眸清冷的像一汪冰泉。 江竹愣了一瞬,起身拿了块干净的帕子丢过去:“擦干净再睡,不然晚上要头疼。” “嗯。”叶安年接过帕子在炕沿上坐了下来。 他看着江竹放了炕桌,铺开了一张大红纸开始研墨,有些好奇他大晚上的要写什么。 然而不等他问,江竹已经开了口。 “你的生辰八字?” “嗯?”叶安年被问的一怔。 “合婚庚帖。”江竹道,“明早我就去叶家下聘,先把事情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 王家和叶成河想必今天已经闹翻了,不过他们回来的晚,村里已经都消停了下来,便没听到多少关于他的事。 这个时候王家肯定会趁机退婚,跟叶成河要之前五两银子的定钱,明日江竹上门提亲,叶成河巴不得趁机宰他一笔,肯定会答应的。 “好。”叶安年没有犹豫,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告诉了江竹。 他说的是他自己的生辰日期。不知道为何,关于原主的这些还有很小时候的一些事他都记不清了。 江竹不疑有他,很快提笔书写起来,遒劲有力的字迹跃然纸上,看的叶安年心中一动。 没想到江竹写字还挺好看的。 “彩礼钱,我以后赚了就还你。”他看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江竹一个漂亮的收笔,抬头看了叶安年一眼,笑得眼睛弯了起来:“我娶你,还要你自己出彩礼钱?” 叶安年脸上一红:“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只是觉得虽然是彩礼钱,但最后却进了叶成河的口袋,江竹本就有恩于他,没道理再让他掏这个冤枉钱了。 “既然不是,就把这话收回去。以后一起过日子,家里的钱都要交给你管呢。” “喏,看看。”江竹把写好的两份合婚庚帖递到叶安年面前给他看,“红纸还是过年时候写对联剩下的,眼下只能先将就了。” 虽然就是普通的红纸黑字,但他的字好看,倒也不显得简陋。 “村里人不讲究这个,办了喜事就算成了。但咱们的喜事可能得迟些办,所以还是得互换庚帖,把这事坐实了。” 第7章 叶安年把两份庚帖都看过,递还给江竹:“挺好的。” 江竹顿时笑开,把两份庚帖都收了起来:“明日当着叶成河和里正的面交换,就算是定下了。不早了,睡觉吧。” 两人便上了炕在各自的被窝里躺下,蜡烛一吹熄,屋里就彻底黑了下来,安静的能听见对方的呼吸。 …… 次日,叶安年是被福崽叫醒的。 他一睁眼,福崽正趴在炕沿上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 “哥哥,”小福崽奶声奶气的,“江大夫做了蛋羹给我,我给你留了半碗。” “福崽懂事了。”叶安年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一大早没有叶成河的咒骂声,心情都跟着舒畅了不少。 早饭是煮玉米、杂米粥,还有水煮蛋和小咸菜,只有福崽的多了碗蛋羹。 叶安年起来洗漱穿衣,出来堂屋用朝食,江竹已经给他盛好了饭,剥好了鸡蛋。 见他出来,笑着招了招手:“快来,等下咱们还得去趟叶家。” 叶安年应了声,在他身边的位子上坐下,刚拿起筷子,江竹递过来一个小药瓶。 “这是?”叶安年问。 “枇杷露。”江竹回答,“你先拿这个压压咳嗽,今儿个事多,等咱们从叶家回来,我再好好给你诊治。” “那多谢你了。”叶安年将药瓶收了起来。 这么说来,他突然想起自己昨晚好像确实安睡了一夜,一声都没咳,而之前在叶家跟福崽一起睡小隔间的时候,几乎夜夜都要咳的死去活来。 没想到那盏豆腐糖还真管用。 第4章 定亲 两人吃了朝食,江竹从家里拎了几副自己配的药茶,就带着叶安年一起往叶家走去。 叶家如今还没分家,五间大瓦房,在村里已经算是很有家底的人家了。 两人到叶家的时候,叶家除了叶老爷子叶全和他媳妇吴香莲,叶成河还有二房家七岁的小儿子叶安柏,其他人都下地去了。 江竹敲响了叶家的大门,里面丝毫没有动静。 叶安年有些不安,之前在叶家的经历已经让他有了阴影。 江竹面上不显,垂在袖中的手却悄悄牵住了叶安年。 “谁啊?” 半晌,院里终于响起了一个老妇人不耐烦的声音。 大门打开,吴香莲拉着一张老脸出现在门口。 一看见叶安年,吴香莲的一对眉就竖了起来。 她吊着嗓子,阴阳怪气的:“呦,你还知道回来啊?” “昨儿个你爹被王家人一顿狠揍,你既然没死,都不知道回来露个脸?” 叶安年知道这老婆子什么德行,懒得同她掰扯什么,只是冷冷道:“差一点就死了。” “那这不是活的好好儿的么。”吴香莲翻了个白眼。 瞥见旁边的江竹,嗤笑了声:“我说呢,这是勾搭上别的汉子了。怎么,有人撑腰了,今儿个就回来耀武扬威了?” 叶安年被她说的脸色青白,刚要开口分辨,江竹牵着他的手轻轻捏了一下。 “耀武扬威谈不上。倒是有些人,一把年纪了,嘴里还不干不净,乱喷粪,还是回去多灌点盐水漱漱口,免得熏着了别人。” “你!”吴香莲气的直跳脚,“你你……你说什么呢你!” 江竹不理她,牵着叶安年绕过她去,径直进了院子。 老叶家虽然还没分家,但是叶老头子和这吴香莲可管不了叶成河那个混的。 因此叶安年的婚事,到底还得是叶成河拍板定下,不然让他闹起来,整个叶家都不得安生。 叶家五间房,院子也大。 江竹站在院里,低头凑过去问叶安年:“叶成河住哪间?” 他声音不小,但门口吴香莲扯着嗓子骂骂咧咧,又把他的声音盖过了些,便显得轻了。 叶安年站在他身侧,见他凑过来同自己说话,却只是嘴巴动了动没有听到声音。 “你说什么?” 江竹微愣了一下,回想起那晚他唤叶安年时的情景。 当时叶安年没有反应,他只以为是睡着了,但是现在…… “我问,叶成河住哪间?”他又问了一遍,但依旧是正常的声音。 叶安年皱了皱眉:“什么?” 他认真盯着江竹的嘴巴,试图看懂他的口型。 这下江竹是真的发现不对,他把声音提高了些,问道:“你这边耳朵怎么了?” “哦。”叶安年这下听到了,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耳,嗓音淡淡的,透着一股满不在乎,“之前被叶成河打的,有时候会听不见声音。” 其实是大多数时候。 当时他被叶成河狠狠扇了一耳光,把耳朵都打出了血,但叶家又不可能拿钱给他看病,时间拖得久了,左耳朵就渐渐听不见了。 “多久了?”江竹问。 叶安年蹙了蹙眉:“有好几个月了吧。” 那天是二房的叶安柏过生辰,家里特意给他煮了一碗糖水鸡蛋。 结果叶安柏不好好吃,拉着福崽在一边显摆,福崽不喜欢叶安柏,也听叶安年的话,不想跟叶安柏玩,就甩开了叶安柏的手跑了。 叶安柏小性子上来,霍地起身去追福崽,结果自己的脚勾到了桌子,把糖水鸡蛋弄洒了。 熊娃子坐在地上嗷嗷哭,非说是福崽弄的,二伯娘自然向着自己儿子,上前就要打骂福崽,逼着福崽道歉。 第8章 那天他就在一旁干活,看到了全过程。他上前护着福崽,坚决不肯道歉。 叶成河就怒气冲冲地从屋里出来了,不分青红皂白扬手就狠狠扇了他一巴掌,骂他是倔驴,骂他死犟,跟他死了的那个娘一个样,活该挨打。 江竹没有细问缘由,只是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摸了摸叶安年的左耳朵,说道:“没事,我能治好。” 叶安年只觉得左耳尖划过一道温热的触感,让他耳朵一热,连带着脸上也跟着热了起来。 “那就,多谢江大夫了。”他转开头,依旧是淡淡的神色。 江竹轻笑了声,并不在意。 看来他这小夫郎的心已经冷透了,且得慢慢焐着呢。 复又牵起叶安年的手,他道:“谢来谢去的,你也不累得慌。走吧,找叶成河定亲去。” 叶安年抿紧了唇,没有应声,带着江竹去了叶成河住的屋子。 叶成河住在最靠西边的屋子,屋子就在角落里,看着阴暗窄小。 叶安年上前敲门,压着嗓子毫无感情的喊了声“爹”。 “滚!” ——咣! 屋里传出一声怒吼,紧接着就是重物砸在门上的声音。 “小杂种!你他妈还知道回来?!” “昨个儿死哪去了,害得老子被人揍!” 他骂的实在难听,江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上前一步将叶安年挡在身后。 “叶伯父,是我。”他压着怒气开口。 那扇紧闭的大门“砰”地一下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满脸淤青,赤着上身,胳膊上缠着白色扎带的中年汉子黑着脸走了出来。 见了叶安年和江竹,他先是一愣,随即大笑了一声:“小杂种,老子就说你没那么容易死!” “昨个儿王家说你死在了半道上,来找老子算账,逼老子退还那五两银子的定钱,还把老子给打了一顿。你他娘的倒好,上外边勾搭汉子去了?” “他是村里的江郎中,昨日是他救了我。”叶安年面无表情的冷声道。 “老子管他是谁!”叶成河啐了一口,“你他娘的没死不赶紧滚回家来,害得老子被打!” “我告诉你,你最好现在就去王家赔罪道歉,求着让那王虎娶了你,给老子把那十两银子的彩礼钱要回来,要不然……” 他恶狠狠的放话威胁,话到一半,被江竹出言打断:“倒也不用那么麻烦。” “叶安年我娶,彩礼钱你要多少?” “要不然老子弄死……”叶成河一愣。 等他反应过来江竹在说什么,那张被揍的肿胀变形的脸上顿时扯出一个夸张的笑来。 “你要娶这小杂种?那得出五十两银子!” “你疯了?”叶安年皱着眉,极其厌恶的看了他一眼。 他猜到叶成河会趁机狠宰江竹一笔,但却没想到他这么敢要。 “妈的!你他娘说什么?” 叶成河气得抬手就要去抽叶安年,被江竹扣住了手腕子。 “叶伯父,谈亲事,以和为贵。”江竹面上挂着笑,捏住叶成河手腕子的手指却按压在了虎口上,越收越紧。 “嘶,啊啊啊!” 叶成河疼的惨叫起来:“妈的,快放手!” “我可以放手,但姻亲大事,还希望伯父认真对待。”江竹温声道,手上的力道却丝毫没有松。 叶成河嚎的变了调:“认真认真,老子认真还不成?!快放开!” 江竹这才收了手,自袖中摸出一方帕子,把碰过叶成河的手用力地一点一点仔细擦拭干净。 叶成河疼的龇牙咧嘴,他左胳膊上还缠着白扎布,本就伤着,现在好了,手上也被这狗屁的小郎中捏出两个乌青的手指印子来,真他娘的晦气! “老子说了五十两银子,这小杂种你带走!少一个子儿也不行!” “王家彩礼十两银子,我也出十两。”江竹直言。 “你他娘想得美!”叶成河一边揉着手腕子,还在叫嚣。 “哦?”江竹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许是他眼中寒光太过骇人,叶成河下意识打了个哆嗦:“你,你想干什么?” “我刚刚不是说了,婚姻大事,得拿出诚意来谈。”江竹笑颜温和,“叶伯父当真想好了么?” “我……我怎么没拿诚意了?” 叶成河被他这笑脸搞得浑身发毛,往后退了一步,梗着脖子道:“就三十两,不能再少了!” “十两。”叶安年冷声道,“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去告诉王家,说昨日是你故意搞的这一出,就为了讹他们银子。” “你!你他娘个小杂……” 浑话没骂完,叶成河闭了嘴,因为江竹已经上前一步迈进了他的屋门,脸上虽然是带着笑的,但那眼神,骇人的很,就像是在看一只死狗。 “叶伯父,这是彩礼钱,您可千万要收好。”江竹笑。 叶成河:…… 沉甸甸的一袋银锭子被塞在手上,叶成河咽了口唾沫,总觉得有点子烫手似的。 “年哥儿!”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响亮的少年音,叶安年一回头,就见一个穿着素蓝色布衫的少年正一脸兴奋的朝他招着手。 是赵里正家最小的哥儿,赵乐。 “你昨儿个没着家,我还跟小梅姐一起去找你,但那路上就剩下个空喜轿,找了半天都不见人影儿。” 第9章 赵乐跑到叶安年旁边,一脸担心,压低了声音道:“你小子咋回事?你咋跟江郎中扯到一起的?他愿意娶你,是真心的吗?” “我没事,昨儿路上咳疾发作,是江郎中救了我。”叶安年简单说了下昨日的事,好叫赵乐放心。 赵乐算是月牙村里待他不错的人,之前他生着病去河边洗衣服,赵乐还偷偷给他塞馒头吃。 “别说闲话了,乐小子,先办正事儿,回头你俩再聊不迟。” 赵里正这时候也走了过来,打断两人的聊天,三人一起进了叶成河的屋。 此时,江竹已经把十两银子的彩礼钱给了叶成河,见赵里正他们到了,说道:“赵叔,你们来的正好,帮我和安年做个见证。” 第5章 猪肺萝卜止咳汤 “好说。”赵里正答应的爽快,“年哥儿身子不好,需要好好调养,你们先把亲事订下,过些日子再摆酒办席就是了。” 叶成河的屋子不大,窗户上的帘子拉着,光线很昏暗。 叶安年就站在门口没有再往里走,这间屋子他之前在叶家的时候天天进,因为要帮叶成河收拾打扫。 而此时他站在门口就闻到一股酸臭发馊的味道,呛的他想吐。 这才一天,叶成河竟然就已经把自己的屋造成这样了。 他厌恶的掩住口鼻,皱紧了眉,一步都不想往里迈。 “有赵里正这话我就放心了。”江竹笑得眉眼弯弯,“那正好,趁着赵里正在这,我和安年把生辰贴交换一下,这亲事就算是订下了。” 他说完从怀里摸出昨晚写好的两份生辰贴,在赵里正和叶成河的面前打开,给两人都看过,然后把自己的那张递给叶安年。 不过叶成河看不看都无所谓,他不识字,不过走个过场罢了。 江竹走了两步,把生辰贴给叶安年递过去,但见他一个人站在门口,用袖子捂紧口鼻,眉头紧锁的样子,从袖中摸出一方帕子递了过去。 “我用柑橘皮熏过,祛除异味止吐的。” 叶安年接过来放在鼻下嗅了嗅,果然一股橘子的清香扑鼻而来,一点异味都闻不到了。 见他脸色好了不少,江竹这才把自己的生辰贴递过去,然后道:“别的也没什么事了,这里确实很臭,你去外头等我吧。” “好。”叶安年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赵乐也被熏的受不了,跟赵里正说了一声追在叶安年身后也跑了。 江竹忍着屋里的酸臭味,当着赵里正和叶成河的面,把婚期订下,就在一个月之后。 主要是他这才花出去十两银子,一下子没钱了,办事可需要花不少银子,而且还有叶安年的身体,他想在这一个月之内,尽可能把叶安年的病给治好。 哪怕咳疾不能痊愈,至少被打坏的耳朵得治好,不能让人拖着病体跟他成亲。 既然决定要娶叶安年,他就会对人负责到底。 江竹这边把婚事相关都订下了,赵里正在一边连连说好,两人一唱一和,完全没有叶成河什么事。 偶尔叶成河想要插嘴说点什么,江竹笑眯眯一个眼神过去,这怂货就住了嘴。 谈完出来,江竹和赵里正不约而同的长出了口气。 可真是憋死他俩了,这赵成河的屋里也太臭了,就是那种酒臭味和汗馊味混在一起,直冲嗓子眼。 “今儿多谢里正帮忙了,”江竹把手里拎着的药茶给了赵里正几包,“我自己配的丹参茶,活血通脉,清心除烦的,每天喝一副即可。” “哎呦,谢谢江郎中。”赵里正接过药茶,连连道谢,“我这也没帮上什么忙,还收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不贵重,药材也都是我上山采的。” “哎,那我就收下了,以后有啥事就跟我说,可千万别不好意思。” “嗯。”江竹笑着点了点头。 叶安年这边还在跟赵乐在叶家院子里说话,先前吃了瘪的吴香莲凑了过来。 阴阳怪气道:“要我说,你俩没成亲,年哥儿你就跟那江郎中去住,这可不合适!” “这要是赶明儿人家反悔了,你这名声还要不要了?再说你瞅谁家姑娘哥儿的刚定亲就赖在人家不回来了?” 叶安年跟赵乐聊的正投入,冷不防被吴香莲插了嘴,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我的名声坏不坏,不用你操心。”他冷声道。 “呦!”吴香莲白了他一眼,“你现在是硬气,等回头被人家扫地出门的时候可别哭着求着要回来!老叶家可不要你这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等你躺了棺材,我也不可能跟安年和离。”江竹走了过来,伸手揽过叶安年的肩膀,两人并肩站在一起。 “您这一把岁数了,还是留点口德,要不然哪天突然病了痛了不行了,还得去求我出诊,到时候可别哭着求着在我家门口磕头啊。” “呸!你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吴香莲气得要死,连连跺脚,嘴里直啐,“晦气啊!” 见她这副样子,赵乐一个没忍住,噗嗤笑了。 吴香莲气得脸红脖子粗,奈何赵乐是里正家宠上天的哥儿,她也不敢怎么样。 “乐儿,回家了。”赵里正喊他。 “来了来了!”赵乐应了一声,跟叶安年、江竹打招呼,“年哥儿,江郎中,我爹叫我,先走了啊!” 第10章 “慢着些。”叶安年道。 “咱们也回家了。”赵里正他们走后,江竹道。 “嗯。”叶安年应道,被江竹牵住了手,两人并肩出了叶家大门。 叶家院里,吴香莲怨恨的盯着两人的背影,气得直哆嗦。 叶家小西屋里,叶成河紧紧攥着手里那袋银锭子,一双眼满是贪婪。 不回家住就不回家住,以为这样他就没法拿捏那小杂种了? 那狗屁郎中还找了赵里正,让他想赖掉都不成,真他娘的会算计!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抱着那袋银子,咕噜一躺又滚进他那脏臭的被窝里,伸手抓过桌子上的酒坛子,醉生梦死起来。 …… 眼看已经快到晌午,两人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村里的猎户吴川家里。 听说吴川和邻村的一个猎户一起猎到了一头大野猪,每人分了半头。 江竹带着叶安年一起去吴川家买了些猪肉和猪肺回去。 叶安年眼看着花出去的半两银子,直肉疼。 回到家,丁秋和福崽正在小院里收拾药材。 听见门响,一大一小两小只手拉着手来迎接他们。 “哥!”福崽跛着脚,跑的却不慢,一头扑进叶安年怀里,小炮弹似的。 叶安年揉了揉他细软的头发:“没给丁秋哥哥捣乱吧。” 福崽摇摇头:“我帮秋哥哥分拣药材呢!” 小孩儿仰着头,一脸骄傲的等着被夸奖。 叶安年抿抿唇,夸了句:“不错。” 四人一同进了院子,江竹便叫丁秋去后面的菜地薅几根葱和蒜苗,再拔两根白萝卜。 “咱们做葱爆肉和猪肺萝卜汤。”江竹道。 堂屋,江竹挽起袖子,把用草绳捆着的猪肉和猪肺解下来,开始利落的清洗起来。 叶安年想要帮忙,江竹却不让他下手:“这东西太腥了,我来就行,你别沾手了。” “那……咳咳,我帮你烧火吧。”叶安年道。 丁秋和福崽去菜地拔小葱和萝卜了,他挺大个人总不能什么都不干。 这时,福崽挎着个菜篮子迈着小短腿跑了进来,丁秋拄着盲杖跟在后面。 篮子里是两根水灵灵的大白萝卜,还有鲜嫩的小葱和蒜苗,绿油油的,看着就喜人。 “你帮我洗菜切菜吧。”江竹接过福崽手里的菜篮子,对叶安年道。 “好。”叶安年拿起灶台上的水瓢就要出去舀水洗菜。 “等等,”江竹把他叫住了,“嗓子难受了就喝一口枇杷露,不然一会儿又要咳起来。” “嗯。” 他这两日咳的比以往少了,有时候便就忘了这事。 掏出小药瓶抿了一口,清亮甘甜的感觉划过喉咙,那股难受痒痛感顿时减轻了不少。 重新拿起水瓢,叶安年出去舀了一盆水,把两颗白萝卜和小葱、蒜苗清洗干净。 院里,丁秋和福崽在抛石子玩儿。 堂屋,叶安年和江竹并肩站在五斗柜前各忙各的。 叶安年把白萝卜洗净切片,又把小葱和蒜苗切成段,分别在三个盘子里装好。 江竹把野猪肉和猪肺清洗干净,开始用刀切成片状,堂屋里一时间只有刀切在案板上的“哒哒”声。 猪肺和白萝卜、杏仁一起,做猪肺萝卜汤,有止咳、补虚、补肺、健脾胃的作用。 蒜苗和鸡蛋一起,做成蒜苗炒鸡蛋。 猪肉就和小葱一起爆炒,叶安年和福崽都太瘦了,需要吃些有油水的东西补补。 将这些都处理完,江竹叫叶安年回屋休息,自己则生火烧锅,开始炒菜炖汤。 不到一个时辰,一股鲜香的味道就飘了出来。 江竹把猪肺萝卜汤盛了满满一大盆,又把葱爆肉和蒜苗炒鸡蛋装了尖尖的两盘子,喊叶安年和两个孩子出来吃饭。 叶安年已经把矮桌和小木墩都摆放好了,福崽和丁秋洗净了手,一大一小乖巧的去拿碗筷。 江竹就开始把午食端上桌,今天的饭菜实在是馋人。 一碟蒜苗炒鸡蛋,一碟葱爆肉,还有一大盆猪肺萝卜汤,主食是红薯饭。 两小只都吃嗨了,葱爆肉炒的焦香,肉是肥瘦相间的,瘦肉劲道,肥肉弹牙,吃的人满嘴流油。 那蒜苗炒鸡蛋更是香得很,特别下饭。 江竹给叶安年和两小只都盛好了猪肺萝卜汤,才低头吃自己的饭。 叶安年接过汤碗下意识又想道谢,被江竹打断了:“快尝尝味道,猪肺萝卜汤是止咳的药膳,对你的病有好处。” “那……好。”叶安年硬生生把“谢”字咽了回去。 一勺乳白色的汤汁入口,着实把他惊了一下。 这汤鲜香微甜,入口生津,味道实在不错。 他又夹了块萝卜和猪肺,白萝卜炖的软烂入味,牙齿咬下去汁水就在嘴里爆开,而猪肺是软软嫩嫩的口感,嚼着还有一点劲道,特别好吃。 江竹一直在观察他的表情,见叶安年眼睛亮了下,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味道如何?” “好吃。”叶安年答的言简意赅。 但江竹很满意,他看着叶安年把一整碗汤喝的干干净净,嘴角噙了一抹笑意:“你要是喜欢,明天我再给你做。” 第6章 找上门 四人吃了午饭,江竹安排两个小的去午睡,然后把叶安年拉进了东屋。 第11章 “趁现在有空,我给你把把脉,顺便看一下耳朵。”江竹道。 他说完起身去拿药箱,叶安年坐在炕沿儿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些恍惚。 不过短短一日,他从被王家休弃的哥儿成了江竹的夫郎。 虽然他们属于利益交换,但目前来看,似乎这个选择是对的。 跟着江竹,确实比他一个人带着福崽背井离乡强的多。 想到今儿个江竹替他出了十两银子的彩礼,还花了半两银子买猪肉和猪肺做给他吃,就在心里默默记下来。 将来若是两人和离了,哪怕人情还不了,钱和物该还,还是要还的。 两世的经历,让他养成了绝不亏欠任何人的习惯。 “来,把手搭在脉枕上。” 江竹的话拉回了他的思绪。 见江竹已经在炕桌上摆好了脉枕,叶安年依言把手腕放了上去。 江竹伸出两指轻轻搭在他腕上,片刻后道:“应是你早前染了风寒,久病未愈,拖延久了,便拖成了恶风寒。服用定喘汤便可。” 叶安年不懂这些,只问道:“那都需些什么药材?” “白果、麻黄、苏子、甘草、款冬花、杏仁、桑皮、黄芩、制半夏。”江竹道。 似看出了他的心思,江竹笑了笑:“放心,都不是什么名贵药材,有些山上也有的。” 不过有一点他没说,就是这副定喘汤里还需要再加一味天麻和一味雪莲花,这两味药材可不便宜。 叶安年这风寒是打小就得了的,拖了十多年,身子早就拖垮了,得慢慢温补回来。 “咳……咳咳,”叶安年掩着嘴闷咳了两声,“那到时,我跟你去采药。” “可别,等你好些了再说。”江竹调侃他,“就你这身子骨,回头我不但得背药材,还得背你。” 叶安年:…… 好吧,他就是想替江竹分担一点而已。 钱,他眼下是没有,看来力,也得等将来养好了身子再出了。 “来,”江竹把炕桌挪开,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躺在这。” “做什么?”叶安年皱了皱眉,盯着他的腿,没有动作。 “看看耳朵。”江竹指了指自己的左耳。 明白他的用意,紧蹙的眉心松开了,叶安年调整了一下姿势,慢慢躺下来,把头枕在江竹腿上,左耳朵对着他。 江竹伸出手指,在他的耳轮上轻轻捏了捏,然后道:“等下若是疼了,就告诉我。” “嗯。”叶安年闷声应道。 江竹的手指暖暖的,耳朵上被他摸过的地方,热热的发烫,他感觉自己的脸也跟着有点热了。 “这样呢?”江竹的手指按在叶安年左耳上的几个部位,微微用了些力。 “嗯……疼。”叶安年道。 江竹又按了几下,然后收了手:“应当是鼓膜破了。热敷和针灸一下,大概十来天就能长好。” 他说完,扶着叶安年从自己的腿上坐起来。 其实如果不拖,只要两三天就能愈合了。 但叶家太不当人,根本不会花钱给叶安年看病。 “等下我还得去出诊,李山家的夫郎有孕,吐的厉害,前两日我去看过一次,开了止吐的方子和调理的药膳,今儿个得再去复诊一下。” 江竹一边收拾药箱一边啰嗦:“你就在家陪着福崽和丁秋吧,枇杷露我给你留几瓶,咳起来就喝一些。这东西很好做,用山上的野枇杷就行,不用省着。” “好。”叶安年意识到他是在叮嘱自己,后知后觉答应了一声。 不管是作为叶氏集团的小公子,还是老叶家的哥儿,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 没有人在乎他在家里做什么,病的难不难受,过的好不好。 甚至,所有人巴不得他早点去死。 他微垂着眸子,盯着灰扑扑的地面,心跳的有些快。 这种有人关心惦记的感觉,好像还不错。 江竹从药箱里取出五瓶枇杷露放在了炕桌上,然后才走。 叶安年在原处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心跳缓下来才起身出去。 院里,福崽正跟着丁秋一起挑拣草药,他便自己四处转了转,熟悉一下家里。 江竹的这座小院,除了原本的三间正房,院里靠西边搭了一个草棚子,东边靠窗下放着一张水磨石砌成的圆桌,两张竹凳子。 那草棚里面放着一个自制的药架子,一张长木桌,还有一个小炉子,木桌上放着各种小瓶还有药壶、药罐子,想必这里就是江竹平时配药煎药的药庐。 叶安年没有进去药庐,只在外面往里看了一眼,江竹家实在不大,他这么一会儿就已经全看完了。 本想找点活儿干,在院里呆的久了,吹了点风,又咳了起来。 丁秋一听见他咳嗽,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对他道:“叶大哥,你快回屋休息吧,有什么活儿我来做就好。” “咳……咳咳,我没事……” 叶安年压下咳嗽:“在叶家时,咳咳……还不是,什么活都要做。” 夏天顶着烈日挖野菜,冬天凿冰洗衣服,劈柴挑水,洗衣做饭,只要不是躺在炕上起不来,就得干。 丁秋见他坚持,只好道:“那枇杷露还有么,快喝一口压一压。” 叶安年从袖中摸出小瓶,喝了一口,顿时将喉咙里的痒意压了下去。 第12章 ——砰砰砰! 就在这时,竹门突然被敲响了。 隔着半人高的竹篱笆,叶安年隐约看见外面站着一个人影。 “我去开门!” 福崽个子矮,看不清外面到底是谁,以为是江竹回来了,放下手里的草药就往门口跑。 叶安年却觉得不对,江竹不会这样大力的敲门,而且门外人的身形好像要比江竹矮一些。 “咳咳!福崽……回来!” 他赶紧制止,可还是晚了。 竹门打开的瞬间,一个中等个子,身形壮硕的汉子从门外大步走了进来。 福崽看见生人愣了一下,像是被吓到了,突然转身迈开小短腿就一跛一跛的朝叶安年身边狂跑。 “嘿,小兔崽子!” 那年轻汉子啐了一口,一抬头看见站在屋檐下的叶安年,脸上神情呆住。 此时的叶安年穿着江竹的青色素面长衫,长发半束,垂手立在檐下。 因着衣裳有些宽大,反倒显得他清瘦柔和,有些病态苍白的脸上,是一副厌世倦容,妥妥一个弱不禁风的病美人。 “什么人?”丁秋听见响动,停下手里的活儿,也拄着盲杖站了起来。 那汉子回过神,抹了把下巴,笑出了声:“呦呵,破屋烂墙,还有个小瞎子,年哥儿你就跟这穷大夫了?” 叶安年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他一言不发的打量着来人。 汉子生的一脸凶相,脸上脖子上都是横肉,下巴上还有一道手指长的疤,一看就不是好惹的样子。 但他已经认了出来,这位应该就是王屠户家的小儿子王虎,他原本要嫁的人。 “你……咳,你来干什么!” 叶安年声音又沉又冷,他跨前一步把福崽和丁秋都挡在身后。 “哈哈!我,我来干什么?”王虎故意学他,大笑了一通才道,“你是老子的人,你说老子来干什么?!” “你昨晚不是已经去叶家退婚了,那五两银子的定钱叶成河也还给你了吧。” “我们……咳咳,没有关系了!” “那又怎样?老子反悔了,退了婚可以再订,走,跟老子回去!”王虎说着就要上前拉叶安年的手。 叶安年厌恶的侧身避开:“我和江竹已经成亲了。” “呸,”王虎又啐了一口,“事都没办算什么成亲?” “江竹去叶家下了聘,咳咳……我们,也互换了庚帖,赵里正主持的。” “那老子抢亲行不行?” 王虎搓了搓手,朝叶安年咧嘴笑了:“年哥儿,你看这江竹有什么好?这么穷,还带个瞎子,你跟你弟弟以后怎么活?” “你要是跟了我,我保证……” ——啪! 一个小石头重重砸在了王虎的腿上,又被弹开。 躲在叶安年身后的福崽怯生生露出一个小脑袋,凶狠道:“走!你走!” “小兔崽子!” 王虎骂了一声,上前逼近过来:“年哥儿,你弟弟挺有种啊,还敢骂我?!” “是你该骂。”叶安年沉冷着脸,声音无波无澜的。 “我不跟小孩计较。”王虎假装大度的摆了摆手,上前一把拉住了叶安年的手腕子道,“只要你跟我回去,我就放过你弟弟怎么样?” “放开哥哥!” 福崽急的眼泪都出来了,迈着小腿就想冲上去踹王虎,被叶安年一只手拦下来。 丁秋在一旁出声道:“先生马上就要回来了,你若是不想缺胳膊少腿,还是赶紧滚的好。” “就那小郎中?”王虎笑的前仰后合,“他那小身板,我一脚踹翻八个!” 丁秋没再说话,只是默默握紧了盲杖,耳朵仔细捕捉动静,等下若是动起手来,他不能叫叶大哥吃亏。 先生的厉害,他是知道的。 有一回他们去镇上卖药材,回来的时候遇上了劫匪。 那一伙三个人,听声音和动静就知道各个都是膀大腰圆的练家子,可先生只是抬了抬手,那三个人连靠近他们都没能,就全都被放倒了。 先生以前可是炼过毒的,而且拆卸关节、断筋断骨都熟的很,这王虎恐怕要遭殃了。 第7章 甜甜嘴 叶安年被王虎死死抓着手腕,挣脱不开。 他的脸色阴沉的厉害,抬脚狠狠剁在了王虎的脚背上。 “嗷~!” 王虎痛的大叫一声,下意识就松了手。 叶安年趁机挣脱,护着丁秋和福崽就往屋里跑。 但王虎反应很快,不顾脚上的剧痛,又冲过来抓叶安年。 眼看叶安年要将屋门关上,那王虎一个箭步冲上去,揪住了叶安年的衣领子。 “我看你往哪跑!” 他一把将叶安年拖出来,面露狠相往地上啐了一口:“呸!” “年哥儿,我好言好语的劝着你不听,非要在小爷头上拉屎是吧?!” 叶安年被他拖的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衣领勒住脖子,顿时让他控制不住的猛咳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 “放开哥哥!” 屋里的福崽一听瞬间慌了,推开门就冲了出去,一双小手死命的抠着王虎抓住叶安年衣领的手,试图硬把他的手给掰开。 丁秋也出来了,盲杖用力敲着地面,震慑王虎:“浑人!你快滚!不然我不客气了!” 第13章 只不过,他也才八岁而已,哪儿会骂人,说出的最难听的话,也不过是“滚”“浑人”之类的话。 “咳咳咳咳!” 叶安年咳的脸色都变了。 那王虎却只觉得烦躁,一个病秧子,两个小屁孩竟然这么难缠,他一个粗人哪有耐心跟着耗。 “都给小爷放手!” 他爆发一声低吼,正欲抬手去拖叶安年,却感觉脸侧一阵风袭过,他的两只手就都被人扣住了。 “先生!” 丁秋嗅到熟悉的味道,惊喜的叫了一声。 福崽一抬头也看见了来人。 只见江竹已经制住了王虎,把他的双手反剪在了身后。 “艹!” 王虎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死死按在了地上,丝毫动不得。 他气得脸上通红,大骂道:“你个遭瘟的死郎中,给老子放开!” 江竹的手上却愈发用力,把王虎疼的嗷嗷大叫:“啊啊啊!放开老子!你个……” 还没骂完,只听“咔”“咔”两声脆响,双腿乱蹬的王虎突然不动了。 这边叶安年喝了福崽递过来的枇杷露,把咳嗽压了下去。 他才好过一些,就发现被江竹按在地上的人不动了,顿时被吓了一跳。 江竹嘴角一扬,那王虎突然爆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尖叫,竟是嗷嗷大哭了起来。 “你这双手反正也是欠儿的,不想要就干脆废了算了。” 说完,松开了手,抬起一脚,直接踹在王虎的屁股上。 “啊啊啊!救命啊!” 王虎嚎的跟杀猪似的。 江竹不理睬,一路从院里把他踹了出去。 最后一脚,那王虎就像个巨大的球,从院门口的土坡上滚了下去。 “记住了,以后你要是敢迈进我家大门一步,你这双脚也别想要了。” 江竹靠在竹篱笆门上,拍了拍手,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 王虎已经吓的魂都飞了,他两条胳膊都脱了臼,用不上力,只能用下巴在地上拱,拱了半天,才晃晃悠悠的站起来。 可他心里还有气,爬起来就想踹江家的大门,结果刚抬起头就撞上江竹笑眯眯的脸,吓得屁都没敢放一个,连滚带爬的跑了。 王虎被打走,叶安年带着福崽和丁秋进了屋。 虽然知道王虎没碰到两个孩子,他还是把人拉过来,挨个检查了一遍。 江竹打发了王虎,关上院门,从院里那个水磨石砌成的圆桌上拎起他带回来的一个纸包,也进了屋。 “都没伤着吧?”他问道。 叶安年摇摇头:“都没事,那王虎走了么?” “被我踢出去了,往后应该也不敢再来了。”江竹道。 “还好先生回来的及时。”丁秋拍拍小胸脯,还是心有余悸。 福崽吸了吸鼻子,趴在叶安年腿上,抬头看着江竹一脸崇拜:“江大夫,厉害。” 江竹就笑了,他把手上拎着的纸包放到炕桌上,对叶安年道:“看看这是什么?” 叶安年没想到他还给自己带了东西回来,稍作迟疑就动手拆开了纸包,只见那小纸包里放着十几颗圆溜溜的蜜饯。 “你……咳咳,你买这个做什么?我这病吃不了甜,倒不如给丁秋和福崽吃。” 一听这话,丁秋和福崽赶紧摆手。 福崽嗓音糯糯的,道:“我不吃的,给哥哥吃。” 丁秋也道:“叶大哥,我不爱吃甜的。” 哪有小孩不喜欢吃甜的呢,叶安年知道两个孩子是照顾他这个病患,肯定没说实话。 “我这么大人了,不吃这些。”他道。 “这是留着给你喝药吃的。”江竹把纸包重新包上,又对两个孩子道,“等明天去镇上,给你们买糖吃。” “好!”福崽眼睛顿时亮了,连连点头。 丁秋也笑了起来:“那先生和叶大哥聊吧,我跟福崽去外面玩儿。” 说完,拄着盲杖牵着福崽走了。 丁秋这么上道,江竹很欣慰, “咳咳,”叶安年轻咳了两声道,“其实你不用弄蜜饯给我,这么大人了吃个药而已。” 江竹把纸包塞进他手里:“大人吃药也会苦啊。这是我去李山家给他夫郎复诊,李山给的。” 听他这么说,叶安年才收下。 夕食江竹做了好消化的面片汤,里面加了白萝卜和腊肉,煮了几个鸡蛋给两个孩子还有叶安年这个病号增加营养,当然也没忘了给叶安年做一盏豆腐糖。 吃了饭,收拾完后,叶安年就进了西屋,帮两个孩子把床铺好,又来东屋把他和江竹的床铺也铺上了。 等他收拾完一抬头,透过打开的窗子,就见小药庐里还亮着灯,江竹在里面不知道在忙什么。 他想了想,去堂屋烧了些热水,给江竹沏了壶茶。 院里,丁秋和福崽围坐在水磨石砌成的圆桌边,乘凉看星星。 见他出来,福崽晃着小手叫他:“哥哥!秋哥哥给我讲故事听呢!” 叶安年摸了摸他的头,让他们好好玩,就转身进了药庐。 江竹正在坐在长木桌前写着什么,见他来了,招呼他过来坐下。 “还没休息?” 叶安年摇摇头:“你不也没睡。” 他把茶壶放在桌上,走过来在江竹旁边的凳子上坐下,看他正在写的东西,好像是药方子。 第14章 “认得么?”江竹问道。 字叶安年倒是认识一些,跟现在的字有很多相似之处。 但他迟疑了一下,因为记忆里原主是不认字的。 “没事,以后有时间我教你。” 见他不说话,江竹以为他是不认识。 叶安年见他一脸兴味,也就顺势把自己识字的事瞒住没说,答应道:“好啊。” 江竹就用手点着宣纸上的字,一个一个念起来:“龙胆、磁石、骨碎补、石菖蒲……” 他把一整张纸上的字念完,然后道:“这是给你治耳朵的方子,还差了几味药,明日得去镇上抓。” “我想跟你一起去。”叶安年道。 来到这个世界大半年了,他还没有去过镇上一趟,早就想去看看了。 本以为江竹不会答应,没想到他丝毫没有犹豫就点了头。 “行啊。”江竹应完,又催他去睡觉,“那今晚就早点睡吧,明儿起早去,省的天气热。” 叶安年点点头,瞥见桌上的茶壶,拿过来江竹的杯子给了到了一杯。 “你也早睡。” 他脸上神情依旧是淡淡的,不见什么喜怒。 江竹接过杯子品了一口,就眯起了眼睛:“从我炕脚的小盒子里拿的?” “对。”叶安年心中一紧,他想给江竹沏些茶水喝,正好看见炕脚的小木盒子的盖子开着,里面的东西好像是茶,闻闻还挺香的,他就捏了一点。 “我……这茶不能喝么?还是……”还是很贵? 叶安年有些不安。 “能喝,”江竹笑了笑,解释道,“这是麦冬,也是药膳茶,有疏肝、养阴、清热的功效。” “……嗯。”叶安年认真的听着。 “但是你不能喝。脾胃虚寒泄泻者,胃有痰饮湿浊者,风寒咳嗽者均忌服。” 江竹说完,看着他问道:“你没喝吧?” 原来是这样,叶安年赶紧摇头:“没有。” “那就好,”江竹松了口气,“正好你的药也熬好了,吃了药就去睡吧。明日把治耳朵的药材抓全了,就可以开始给你针灸了。” 小泥炉上的药罐子冒着热气,江竹起身去端了下来。 他熟练的滤出药渣,倒出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来。 叶安年要伸手去端,被江竹用手挡开:“你先回屋去,我来。” “我可以。”叶安年坚持。 江竹将手搭在他肩上,把他轻轻推出药庐:“这碗药还需要加别的药材,你去把两个小的赶去睡觉,然后回屋里等我。” “那好吧。”江竹都这么说了,叶安年自然没再坚持。 他出了小药庐,叫丁秋和福崽赶紧洗漱休息,回到东屋,江竹也端着药碗进来了。 “喝吧,温度刚好。” 中药的味道还是不大好闻的,但叶安年两世都是病弱的底子,中药西药都吃了不少,喝这点苦药自然不在话下。 端起碗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还没来得及砸吧一下这药的苦味,嘴里就被人塞了一颗蜜饯。 “甜甜嘴。”江竹坐在炕桌对面,托腮看着他,手上投喂的动作还没来得及收回来。 叶安年:…… 对面的人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弯着,正笑眯眯的盯着他看。 让他觉得有点后脊发凉。 这人,当真只是为了研究他的病才娶他的? 第8章 就当为自己积德 次日一早。 叶安年睡得正熟,恍惚间一股诱人的香味直钻鼻孔。 他眼睛还没睁开,鼻子灵活的耸了耸,睡意瞬间消退干净。 好香,好像是肉粥和蛋羹的味道。 睫毛颤了颤,叶安年睁开了眼。 “醒了?快来吃饭。”江竹的声音响了起来。 叶安年半撑着从被窝爬起来,就见他旁边的位置,江竹的铺盖已经整齐的叠起,放在炕脚的炕桌被挪了过来,就摆在他旁边。 炕桌上,山笋鸡丝粥、蒸蛋羹、小咸菜、水煮蛋和杂粮窝头,摆的满满的。 那香味争先恐后的朝他扑来,勾的他肚子咕咕叫着抗议。 “你怎么不叫醒我。”叶安年有些不好意思,这两天他都睡得很沉,早上总是起晚。 什么忙都帮不上不说,基本上一睁眼就等着吃了。 “叫你起来干嘛?吃饭的时候起来吃就成了。”江竹笑了笑,“病人就得多休息。” “咳咳,帮你收拾下桌子,端端碗碟,总是能做的。” 叶安年一边说着,麻利的起床穿好了衣裳,把自己铺盖叠起来和江竹的一起码放在炕头。 “这点事,我随手就做了,还用你来。”江竹道。 叶安年:…… 他刚要去打水洗漱,发现盥洗架的脸盆里,水是打好的,温度刚刚好,擦脸的帕子也是洗干净的,带着一股淡淡的皂荚香。 “江大夫……”他站在盥洗架前,回头看着江竹。 江竹正把剥好的鸡蛋放在叶安年那边的空碗里:“嗯?” “我是有咳症,又不是残废。”叶安年无奈,“你也不必……做的这么面面俱到。” 感觉江竹照顾他,比照顾那两个小的都要仔细贴心。 “你是我夫郎,照顾你不是应该的。”江竹不以为意,“快洗漱吧,等会儿饭该凉了。” 第15章 又是这种话,叶安年皱了皱眉,这人好像好听的话张嘴就来,都不用打腹稿的。 从前他就听村里的姑娘和哥儿们扯闲话时说过,江郎中这人极好。医术好,长得帅不说,对谁都是笑眯眯的,和善又亲切。 这两日相处下来,他也深有所感,但越是这样,他越觉得不安。 他们之前只见过两面,相处也只有这短短的两日而已,江竹对他也太好了些。 他想不通,但也不好直接去问,只好随口应了一声,埋头去洗漱。 江竹盯着叶安年挽起的袖口,露出白皙的一节小臂。 细白的腕子被撩起的水打湿,有晶莹的水珠挂在皮肤上,显得纤弱又勾人。 其实那天救下叶安年,又决定娶他,并不是一时兴起。 他第一次见叶安年,也是在河边。 那时正值冬日,他出诊回去的路上,碰到叶安年正蹲在河边洗衣服。 河面上已经结了一层冰,只有叶安年面前的位置被凿开了一小片,几件浸透了冷水的衣服泡在木盆里,叶安年正握着捣衣杵用力的捶着。 他从河边路过,本不会注意到一个在河边洗衣裳的哥儿,但叶安年穿的太少了,单薄的夹袄,袖子就像现在这样高高挽起,只是露出的手臂上,满是被抽打过的伤痕。 叶安年的皮肤本身就白,那一道道伤痕殷红殷红的,显得格外扎眼,他想不注意都难。 他就这样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走上前去,给叶安年递了一瓶伤药。 不过十六七岁年纪的少年,在冬日冷风习习的傍晚,一边打着抖,一边用力捶打着衣服,手和脸都冻的通红,那肩膀单薄的好像蝶翼,似乎一用力就会碎掉。 他蹲下身,把药瓶递到叶安年面前。 少年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愣了片刻,并没有接,而是缓缓的抬起头,看向他。 那是一双极其好看的眼睛,明澈干净,仿佛一尘不染的清泉。 而在他之前的二十几年人生里,从未见过如此干净纯粹的眼睛。 但这双眼睛,却也极冷。 看向他时,是冷薄而疏离的。 “不用。” 他记得叶安年当时是这么说的,声音冷冷淡淡,拒绝的很干脆。 但他没理,甚至有些冒犯的拉过叶安年的手,把药瓶塞进他手里,就径直离开了。 那时,他理智尚存。 叛逃在外,被朝里的那位追杀,他为了掩人耳目,才收了丁秋这小可怜虫带在身边,又挑了月牙村这偏僻的小山村住下来,扮做逃难的乡野郎中。 他不是什么好人,更不是什么救世主,救不了叶安年。 可直到前两日撞见叶安年投河,他将人从河里捞起来,看着少年单薄的身子,面无血色的脸,心里却猛地升起一股强烈的念头来。 在他之前的二十四年时间里,所见尽是阴谋算计和血腥杀戮。他已经太久没见过这么干净纯粹的人了。 这样的人,就这么死掉也太可惜了些。 那天,他在叶安年醒来之前,斟酌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帮一帮这苦命的少年。 他干多了杀人害命的事,就当是为自己积德吧。 “吃饭呐。” 并不知道江竹在想些什么的叶安年,见他盯着桌上的咸菜碗发了半天呆,出声唤道。 “嗯。”江竹回过神,朝他扬起一个明媚的有些晃人眼睛的笑来。 叶安年:…… 这人怎么奇奇怪怪的。 总算是吃完了朝食,此时外头的天才麻麻亮。 叶安年简单收拾了一个小包袱,装了两个水煮蛋两个杂粮窝头,就跟着江竹一起出了门。 甜水镇距离他们月牙村不算太远,若是快的话,太阳下山之前就能赶回来。 两人出门没多远,就见一辆牛车停在村口,赶车的汉子坐在前头,后面的车斗里晃动着几个脑袋,正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见两人走近,那车上一个姑娘的声音轻轻响起来,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道:“安年,你和江郎中……坐这吧。” 这声音有些许熟悉,叶安年定睛一看,是二叔家的闺女,叶小梅。 是整个叶家,唯一对他好的人。 他投河的那天,也只有赵乐和叶小梅去找过他。 叶安年拉着江竹坐了过去。 牛车上已经坐了五个人,除了叶小梅其他的都是婶子和夫郎。 许是天色太早,大家都没什么精神说话,牛车上安静的很。 江竹挨着叶安年坐好,把备用的外衫披在他身上,就朝前面赶车的周良道:“周叔,走吧!” “好嘞!” 周良扬起鞭子在牛屁股上抽了一下,牛车就慢慢地动了起来。 夏季的早晨风凉露重,叶安年披着江竹的衣裳,和大家挨挤在一起,也不觉得冷。 他们出来的早,大家都困得不行,一个个闭着眼打盹,车上倒是没人唠闲嗑。 叶小梅安静了一会儿,忍不住凑过去小声跟叶安年说话。 “安年,你没事吧?你出嫁那天我跟乐哥儿去找你了,找了半天都不见人,你去哪了?” 叶安年不敢跟她说自己投河的事,便拿了应付赵乐的话回她:“那天我咳疾犯了,喜婆他们怕担事儿,跑了个干净,我是被江大夫救走了。” 第16章 “哦。”叶小梅这才松了口气。 “听奶说你们一个月之后就成亲。”说到这,她瞥了一眼坐在叶安年旁边的江竹,把声音压的更低了。 “江郎中人是不错,但是他还带着个丁秋,日子也不富裕。你这边又带着福崽……” 她话没说完,先叹了口气,明明就只比叶安年大了一岁,眼睛里的愁绪却跟三四十岁的妇人似的。 “唉,我听说三叔跟江郎中要了十两银子的彩礼钱,你们手上还有余钱过日子么?” 江竹手上还有多少钱,叶安年也不知道,但他还能带着自己去镇上抓药,应当还是有一些余钱的。 即便是没有什么钱了,他也不能跟叶小梅说。 叶家重男轻女惯了,二伯和二伯娘把叶安柏放在心尖上疼,叶小梅就是根儿草,家里干活的劳动力。 “日子自然是能过的,”叶安年道,“你不用担心我。” 想起叶小梅已经定了亲,过了年就要嫁人,又叮嘱她:“你自己也攒着点钱,不然以后到了婆家日子难过。” 叶小梅“嗯”了声,不知想到了什么,很轻的笑了声。 “怎么了?”叶安年问。 “安年,你能嫁给江郎中,我挺高兴的。他护着你,你上面又没有公婆,往后你们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末了,又自言自语道:“只要能离了叶家,怎么都是好的。” 叶安年见她神情没落,知道她又想起了自己的亲事。 叶小梅要嫁的是也是隔壁北沟村的人,姓孙,已经二十五了,是个穷秀才,家里只有一个老娘。 那姓孙的十五岁就中了秀才,但乡试屡试不中,性子沉闷又懦弱,他老娘又是个厉害的,叶小梅即便嫁了人,日子也不一定比现在好过。 叶安年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好在叶小梅很快收起了情绪,轻轻拍了拍他道:“不说这些了,到镇上还早,你眯会儿吧。” 叶安年点点头,两人各自闭上了眼睛,小憩起来。 牛车慢悠悠的往前走着,车轮压过路上的小石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偶尔传来周良一两声吆喝。 叶安年眯了一会儿,就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揽了一下。 右耳边传来江竹低低的声音:“靠着我睡吧,到了叫你。” 第9章 赶大集 牛车终于赶在将近辰时进了甜水镇。 此时日头已经升了起来,街上车水马龙,往来行人挨挨挤挤,好不热闹。 今儿个正好是甜水镇的大集,想必周边村子不少村民都来赶集了。 周良就把牛车拴在刚进镇子的大树下,他跟街边卖汤饼的老头相熟,就让老头帮着看一下,他自己也赶集去。 月牙村搭车的人也都纷纷下车,各忙各的事,过了晌午还来这等着就行了。 叶安年这是头一次来甜水镇,街上人多,江竹怕两人走散了,很自然的牵住了他的手。 “穿过这条街,往左边儿一拐就是集了。”江竹道,“集上卖什么的都有,药铺的话就在前面不远,咱们抓了药就去赶集。” “好。”叶安年回他。 赶集他也是头一回,看着往来的人们手里都满满的拎着东西,一脸的喜气洋洋,还真是心里有点痒痒的。 两人先去了永安药铺,江竹一直在这个药铺卖药抓药,所以跟这药铺的老板、伙计都混熟了。 进了铺子,那柜台后面的伙计正在算账,一抬头见是熟人,连忙招呼:“江先生来了!” “嗯。”江竹笑眯眯的点头。 那伙计瞥见他身边的叶安年,愣了一下,正琢磨着该不该问上一句。 “这是我家夫郎,今儿带他来镇上逛逛。”江竹已经先开了口,拉着叶安年走到了柜台前。 他介绍的自然又流畅,叶安年感受着自他手上传来的温度,有些不自在的咳了声,别开了脸去。 “奥。”伙计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多看了叶安年两眼。 “老规矩,你看看这两味药材怎么收?另外,我还要抓几味药材。”江竹道。 “啊……哦哦!” 伙计猛地回过神来,连声应着,忙打开了江竹放在柜台上的布包,查看起药材来。 这伙计年纪不大,方才见叶安年生的清隽好看,一时间竟然看呆了。 江竹微微皱了皱眉,也转头去看叶安年的侧脸。 长长的眼睫毛微微卷翘着,水眸清冷慑人,眼尾处生着一枚淡红色的孕痣,鼻子圆润小巧,薄唇轻轻抿着,确实好看呐。 他伸手摩挲着下巴,琢磨着要不买一顶幂蓠给叶安年戴上,又觉得叶安年应该不会愿意,那就只能看紧一点了。 他在这边一个人想东想西,叶安年的注意力却都在小伙计打开的布包上。 那布包里面是几块炮制好的熟地黄,还有一些土茯苓。 就见那小伙计挨个拿起来检查,然后道:“江先生带来的药材成色都是好的,熟地黄按一钱银子一斤来算,土茯苓的话,就还是按三十文一斤来算,如何?” “可以。”江竹没什么意见。 因为他带来的药材都是炮制好的,所以永安药铺给他的价格一直都偏高。 见他应下,那伙计便拿了小称出来称量。 “熟地黄是一斤半,土茯苓是二斤三两,那就是差不多一百八十五文,算你二钱银子吧。” 第17章 伙计说着就要去拿银钱给江竹,江竹却道:“不用了,直接用来抓药吧。” “好。”伙计应了声,按他的要求称了五两天麻,二两当归,三两柴胡和二两五味子。 叶安年在一旁安静的站着,眼睁睁的看着江竹卖完了药材一文钱没拿到,还又付了二两银子出去。 他垂在袖子里的手忍不住握了握,暗叹这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抓药都是一样的贵啊。 两人出了药铺门,叶安年看着江竹手上拎的大包小包的药材,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治耳朵,需要这么多贵的药材么?” “有一些是我需要的,给你用的就两样,不贵。” “哦。”叶安年点点头,心里却在盘算要做点什么才能赚些银子,补贴家用。 要不然,光他这个药罐子就得花掉不少银子,也不知光靠江竹给人看诊能不能撑得住。 出了药铺,往前没走几步江竹又拉着叶安年拐进了一家成衣铺子,给他买了两身新衣不说,还扯了不少布,回去还要给他和福崽做衣服。 这一出手,又是二两多银子,叶安年看着他手里逐渐瘪下去的钱袋子,眼睛都要盯出火来。 这人到底有多少钱啊,禁得住这么花。 他在现代,虽说是叶氏集团的小公子,但也不过是空有身份罢了。 自从他上了大学,叶盛那便宜爹一分钱生活费都没给过他,全靠他自己在外面兼职赚钱养活自己。 所以在勤俭持家过日子这方面,叶安年这可怜的小少爷可谓是无师自通,看见江竹大手大脚的花钱也总是想制止。 见他这副样子,江竹干脆把钱袋子从腰间解下来塞进了叶安年手里。 “你干嘛?”叶安年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推脱。 江竹拉开他的手,把钱袋子系在他腰间:“我平时花钱大手大脚惯了,以后家里的钱还是你来管吧。” “其实我也不会管……” 话没说完,被江竹打断:“那你可要想好,家里还有两个小的要养活呢。” “这钱袋子里就还剩下最后三两银子的家底,你要是不管,等会儿咱们逛集,我可就一口气全花了。” 叶安年:…… 这人。 “好吧。”他只好松了口。 也不是不想管,只是觉得江竹本就因为他花了不少银子,现下倒好,将家底都掏给他了,怕不是个傻的。 他就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病秧子而已。 虽然是穿过来的,却没什么一技之长,就是个眼神里透着清澈愚蠢的大学生…… 叶安年胡思乱想了一通,一抬头,发现已经被江竹拉着拐进了大集里。 这边的街上明显比刚刚要热闹不少,街道两边摆的满满的都是卖各种东西的小摊。 自家种的菜、母鸡新下的蛋、手工编的筐子笸箩、姑娘哥儿绣的帕子香囊、胭脂水粉、包子大饼、甚至还有吹糖人、卖点心蜜饯果子的。 和铺子里的不同,这些小摊上摆的都是摊主自家做的,价格也比铺子里的要便宜一大半。 叶安年起先还跟着江竹一个一个摊子逛过去,慢慢地兴致起来,便走在了前头,拉着江竹往前走。 卖菜的摊子不看,江竹家后面有一块菜地,卖胭脂水粉、帕子香囊的不看,他反正用不着,家里也没有女娃娃。 逛了大半条街,最终在一个卖猪肉的摊子前面停了下来。 他问肉摊老板买了些下水,犹豫了下,还是没舍得割肉,就剩下三两银子了,能省则省吧,日子还得过的。 叶安年付了钱,江竹把东西拎上,却没走。 叶安年回头看他:“怎么了?” “割块肉呗。”江竹说道。 叶安年皱了皱眉,看着他手上拎着的猪肺和猪大肠:“有这些就够了。” “家里好久没吃上肉了,”江竹朝他眨眨眼睛,“我想做东坡肉吃。” 叶安年:…… 你还怪会想的嘞。 “那就割一点。”说着,问肉摊老板割了一斤五花肉,又花了四十五文出去。 手上拎着沉甸甸的五花肉,江竹心满意足了,跟着叶安年继续逛下一个摊子。 一直逛到过晌午,两人已经买了不少东西,先前的猪下水和五花肉,给他买的成衣和几匹布,绿豆、大米、杂面、银耳、红枣干,大部分都是吃的。 江竹是外来户,虽然在月牙村住了下来,也买下了里正家的房子落了户,但是却没有分地。 村里田地紧张,他又是做郎中的,没那个功夫下地种田,就没问赵里正要了。 屋后的菜地能种些蔬菜瓜果,粮食却还是得买着吃。 两人路过卖果脯点心的摊子,江竹又拉着叶安年买了些绿豆酥和麦芽糖,毕竟他答应过福崽和丁秋的。 眼看着时候不早了,怕错过了牛车,叶安年赶紧拉着江竹往回走。 谁知没走出两步,江竹又挪不动步了,叶安年一看,是个卖小孩子玩意儿的。 一个手拿刻刀的老木匠摆的摊子,那摊上摆着一摇一摇的木头马、各种刀剑的木头模型、造型憨厚可爱的木雕小动物,还有个做工精巧的小摆件。 那摆件是个捣药的小兔子,按一下尾巴,那兔子就会“哒哒哒”的拿着药杵捣药,十分有趣。 第18章 叶安年无奈的看着江竹一下下按着那小兔子的尾巴玩的不亦乐乎。 “那个五十文。”老木匠道。 “走了。”叶安年扯江竹的袖子。 五十文都能买一斤猪肉了,贵的很啊。 江竹没动弹,反而把叶安年的手握在了自己掌心里,凑近过去小声道:“买吧,五十文也不贵,福崽肯定喜欢。” 叶安年:…… 不是福崽喜欢,是你吧。 “咱们还有多少银子?”见他不答应,江竹又问。 叶安年粗算了下:“一两半吧。” “那还够。”江竹伸手拨拉着小兔子的尾巴,“再买这最后一个,买完就回去,好不好?” 看得出来,他是真喜欢这没什么用的小摆件。 叶安年无奈,拉着他袖子把他扯到一边,才道:“其实我会一点木工活儿,我回去给你做行不行?” 江竹眼睛一亮:“真的?” 叶安年点点头。 他在现代的时候,跟着家里的花匠学过一些,那个老人手很巧,不光会打理花草,木雕木工的细巧活儿也都会。 “那好吧。”江竹终于松口了,“你在家闲着没事的时候做就行,慢慢做,我不着急。” 叶安年:…… 方才非买不可的人不是你了。 不过,总算能打道回府,叶安年摸着腰间份量轻了很多的钱袋子,松了口气,好悬没有都花光。 他现在是信了,若不是自己来管钱,这袋银子高低是带不回去的。 两人手里都拎着不少东西,时候还早,就慢慢往回走着。 牛车旁此时已经站了两三个人,周良也回来了,正坐在牛车上抽旱烟。 叶安年和江竹一回来,田花婶子就砸吧着嘴开了口:“呦,平常不见江郎中花钱这么大方,今儿竟然买了这么多。” “这有了夫郎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村里哪有不透风的墙,江竹要娶叶安年的事,自那天两人去叶家定下亲事就传开了,自然是说什么的都有。 而这田花婶子,家里有个待嫁的姑娘季芳芳,一直对江竹有意。 奈何田花婶子看不上,觉得江竹虽然会些医术,可是带着个小瞎子,也是累赘。 而且来月牙村这么多年了,家里还是一穷二白的,肯定靠不住。 可眼下江竹都要娶叶安年了,她家芳芳的婚事还没有着落,心里可不就不平衡了。 如今又见两人大包小包拎了这么多东西,一下子就酸了。 她这话说的阴阳怪气,叶安年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不知道江竹平时去镇上都买些什么,但是今日他们买的这么多东西里面,他主动要买的却也不少。 田花婶子这话,让他觉得是自己叫江竹破费了。 “那是自然。” 江竹扶着叶安年上了牛车,又把他们买的东西放好,面上笑意不减:“我平日里是过得清贫了些,但这钱就是攒着将来给夫郎花的。” “如今我跟安年定了亲,可不就是要多买些吃的用的,好叫旁人羡慕。婶子,你该不会以为我是真穷吧?” 田花婶子:…… 呸!她刚才多个什么嘴! 被江竹怼了个大红脸,田花婶子消停了。 叶安年坐在牛车上,方才起的那点心思,也瞬间被压了下去。 江竹也坐了过来,应该是饿了,问他要吃的。 叶安年把早上带的小包打开,拿出里面的杂粮窝头和水煮蛋递给他。 “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用管别人怎么说。”把剥好的水煮蛋塞进叶安年手里,江竹道。 叶安年怔了下,盯着手里弹软白嫩的水煮蛋晃了神。 是啊,他们买多少东西是他们自己的事,管别人说什么。 村里爱嚼舌根说八卦的婶子大娘多的是,若是谁说的话他都要放在心上,日子还过不过了。 “嗯。”他应了声,咬了口水煮蛋。 怕他吃的没滋味,江竹还把他们买的绿豆酥拿出来一块让他就着。 两个人就这样一人一个水煮蛋、一块绿豆酥,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水煮蛋越嚼越香,绿豆酥香甜可口,两人吃的特别满足,馋的田花婶子直咽口水,竟然一甩袖子下了牛车,去树底下蹲着了。 第10章 赚回来了 两人坐在牛车上吃完了东西,叶小梅和搭车的几个婶子大娘也陆陆续续都回来了。 见人都齐了,周良一声吆喝,鞭子挥一挥,老黄牛就拉着车慢悠悠走了起来。 回到月牙村已经擦黑了,周良把叶安年和江竹在村东头撂下,叶安年付了八文钱的搭车钱,两人就一起往家走。 走到家门口,叶安年正要叩门,冷不防从旁边窜出一个黑影来。 江竹眼疾手快,抬起一脚直接踹在了黑影身上。 然后就听“嗷”的一声惨叫,那黑影摔倒在地,还滚了好几个滚。 “什么人?” 叶安年吓了一跳,黢黑摸瞎的堵人门口,该不会是贼吧。 “哎呦!艹!” 那黑影嗷嗷叫唤:“我是你老子!” 这声音熟悉,叶安年听出来了,是叶成河。 他的脸色顿时就冷下来了,正好里面丁秋开了门,两人进了院子,叶安年反手就把门甩上了。 第19章 “开门!娘的!”叶成河扑在外面喊,狂躁的砰砰踹门。 叶安年眉头拧的死紧:“别管他。” 江竹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带着两个小的进屋去:“我去打发他。” “不用理他,待会就走了。”叶安年道。 “那可不行,”江竹勾起一个狡猾的笑来,“他是给咱们送银子来的。” “嗯?”叶安年被他搞蒙了。 “还记得咱们定亲那日,我带的那几包药茶么?茶和酒本就相克,我给他的药茶和给赵里正的不同,里面加了和酒相克的东西。” “看他今儿个火急火燎的,估计是喝了那茶,已经发作了。” 叶安年:“那他岂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谁说的?我说他是来找我看诊的,他就是来找我看诊的。” 江竹一边说,一边帮叶安年把今天买的一大堆东西都拎到堂屋去:“你进去等着,说不定那十两银子的彩礼钱都能回来。” 叶安年:…… 挺损的,但他觉得挺好。 江竹出去打发叶成河,他就领着两个小的进了屋,在堂屋把今儿个集上买的东西都收拾出来。 五花肉和猪下水放在一个盆里,接了冷水泡着;成衣和那几匹布都叠好放在东屋炕头;几样粮食分别放在装米装豆子的缸里;银耳和红枣干倒进小罐子里保存。 收拾完这些,他又拿出来给两个孩子买的绿豆酥和麦芽糖,分给福崽和丁秋。 而且特别说明道:“这是江大夫给你们买的。” 福崽手里捧着黄澄澄的麦芽糖,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一脸渴望的看着叶安年:“哥哥,我今天可以吃么?” “吃吧。”叶安年道,“但是今儿个已经晚了,糖和绿豆酥都只能吃一块,等下还要吃饭。” “好!” 福崽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小心翼翼的捏起一块麦芽糖放进了嘴里。 然后…… “好甜!好好吃啊!” 小家伙第一次吃到糖,兴奋的跟过年似的,拉着丁秋的手晃着:“秋哥哥,你也吃,这糖好甜啊!” 糖和点心,丁秋都吃过,虽然不常吃,但是也尝过味道,并不像福崽这么惊喜。 但他一点都没有扫福崽的兴致,即便眼睛看不见,也摸索着捏了块麦芽糖放进嘴里,然后笑了起来。 “是好甜,好吃。” “是吧是吧!” 福崽得到认同,开心的又捏起一块糖递到叶安年面前:“哥哥也吃!” 叶安年就着他的手把糖吃掉,然后揉了揉他的软乎乎的小脑袋:“好吃,福崽是好孩子。” 好孩子福崽于是又拿出一块糖,迈着小步子一跛一跛的往外跑去了。 “那我去给江大夫吃!” 叶安年:…… 小屁孩还怪可爱的。 …… 院里,江竹三言两语忽悠完叶成河,当即就拿了十两银子的诊金。 他让叶成河在外头等着,他立刻就去给他开方子抓药,一共三副,喝上三顿,立竿见影。 原本叶成河也是不愿的,十两银子看个病,不如去抢。 可架不住难受啊,他今儿连拉带吐了一天,人虚的不行,又在江竹家门口蹲了大半天,刚才踹门那两下子,他踹完都差点直接躺地上。 十两就十两吧,他可没那个精气神儿再去镇上看大夫了。 江竹进了药庐,刷刷两笔写好方子抓好药,熟练的捆成三个药包丢到叶成河怀里,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手里掂着沉甸甸的银子,江竹哼着小曲往屋里走。 没走两步,一个摇摇晃晃的小孩从屋里跑出来,因为跑的急差点撞到他身上。 “慢着点。”他伸手接了一下。 福崽稳住了身子,踮着脚,小手举得高高的:“江大夫,给你糖吃。” 是一块方方的麦芽糖。 “好。”江竹笑了,接过糖吃进嘴里,“甜!” “嘿嘿嘿!” 福崽开心了,又摇摇晃晃往屋里跑。 江竹看着他一跛一跛的背影,皱起眉来。 这小瘸子他也得治啊,家里三个病号,光靠看诊和卖药材,要供不起了,得想法子多赚点银子了。 堂屋里,叶安年正收拾着晚上要吃的菜。 见福崽和江竹一前一后进来,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怎么样?” 叫丁秋和福崽去西屋玩,江竹拉着叶安年进了东屋。 他没有回答,笑眯眯的把那那袋银子递到叶安年手上。 那袋子沉甸甸的压手。 叶安年抿紧了唇:“五两?” 江竹摇头。 “六两?” 江竹还是摇头。 “那,”叶安年有点不确定了,“八两?” “十两。”江竹唇角扬起,“彩礼钱本就是应该给你的,喏,物归原主了。” 叶安年:…… 没想到还真让江竹都给赚回来了。 一想到叶成河到了什么都没得着,他就觉得心里又舒坦了不少。 这两日,连咳嗽都好多了呢。 “试试新衣裳吧,我做饭去。”江竹道。 说完,一掀门帘出去了。 叶安年掂了掂沉甸甸的钱袋子,把这十两银子和今天赶集剩下的一两半银子放到一起收好。 第20章 不多时,院里升起了炊烟袅袅,饭菜勾人的香味自散发着暖黄色灯光的屋里飘出。 江竹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探身唤屋里的人:“安年,吃饭了。” 而另一边,捂着肚子拎着药,摸黑往回走的叶成河突然站住了脚。 “嘶,”他龇牙咧嘴的抽了口气,胡子拉碴的脸皱在一起,嘟嘟囔囔道,“十两银子的彩礼,十两银子的诊金。” “娘的,老子该不是被那小郎中给坑了吧?” 第11章 东坡肉 夕食江竹做了两菜一汤,东坡肉、炒豆芽,还有清炖萝卜汤,主食是白米饭。 本来晚上是不宜食之过饱的,但两人去镇上跑了一天,就傍晚回来之前吃了点鸡蛋和点心垫肚子,晚上这顿还是得吃的好些。 饭菜端上桌,四人都落了座,小福崽抱着碗,盯着那碗东坡肉眼睛都看直了。 东坡肉皮薄肉嫩,色泽鲜亮,每一块都裹满了浓醇的汤汁,用棉线从四周捆扎起来,又胖又饱满。 江竹甚至还用绿油油的香葱切段做了点缀,洒在东坡肉上,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见他这副馋不住的样子,江竹直接夹了一块放到他碗里,又给叶安年和丁秋也各自夹了一块。 然后道:“快吃吧,尝尝味道如何。” 福崽没等他话音落下已经“啊呜”咬了一口,被烫的直吸气。 叶安年无奈,拍拍他的背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小孩子总是直率天真的,之前在叶家,他和福崽沾不到一点荤腥,家里即便是炖了肉也轮不到他们,顶多用肉汤泡点馍吃。 这恐怕是福崽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吃到这么香的炖肉。 叶安年很心疼这个孩子,之前他走投无路跳河的时候不忍心带着福崽一起,如今日子眼看着好了起来,他决计不会再让福崽吃苦了。 原本一直在发愁如何赚银子的事,这次去镇上一趟,见了那卖木雕玩具的老木匠,他心里已经有了想法。 一个简单的木雕摆件都能买到五十文,那他是不是也可以做些小玩意拿到集上去卖,多少能贴补一下家里。 正想着,耳边江竹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也尝尝。” 叶安年回过神,夹起自己碗里的东坡肉咬了一口,软糯香咸的味道顿时充满了整个口腔。 肉皮劲道弹牙,肥的部分炖的很糯,入口即化,瘦的部分肉丝根根分明,软烂入味,一块肉入口,竟能吃出三种口感。 见他吃的认真的样子,江竹就知道自己这东坡肉是做成功了,他又给叶安年夹了一块。 说道:“多吃些,你这太瘦了就会体虚,病也好得慢。身体养好了,药只用七分,病就能除。” “嗯。”叶安年进遵医嘱,乖乖干饭。 四个人抢着吃,一碗东坡肉转眼就见了底,炒豆芽脆口解腻,也都被吃了个干净。 饭菜吃完,最后再来一碗萝卜汤溜溜缝,可谓是十分满足。 吃过夕食,福崽和丁秋主动收拾碗筷,叶安年要接过来做,被江竹拉去了药庐。 “这点小活儿就让他们干吧,”江竹拉着叶安年在长木桌后面坐下,“今晚咱们有正事要做。” 叶安年还没想明白江竹说的正事是什么,就见他把白天两人在永安药铺买的药材一一打开,分门别类的放进了药架子上的各种小药盒里。 然后,他动作熟练的从几个小药盒里取出一些药材,放在一个深褐色的药罐子里,又用捣药杵碾碎,放在小泥炉上熬煮。 炉上熬着药的时候,江竹又开始配新的方子,依旧是行云流水一般熟练。 叶安年就这么坐在桌前,看着他来来回回又配了两副药,分别用毛笔在盛药的宣纸上,画了一道横线和一个圆圈。 “你配这么多药做什么?”叶安年看不懂,就想问。 江竹起身把药庐上熬好的药端下来,用纱网滤出药渣,只剩下黑幽幽的药汁,他从长桌下的抽屉里取出一卷细软的白布泡进去。 “这是给你热敷耳朵的。” 说着指指画横线的那副方子:“这是给你治咳疾的定喘汤。” 又指指画圈的那个:“这是给丁秋治眼睛的。” 他说完,弯起眼睛笑了:“咱们家大大小小都是病号,我这药炉子呀,可要忙起来了。” 这话不是抱怨只是打趣,想起白天看见福崽的跛脚,江竹问道:“福崽的腿是怎么了?” “叶成河打的。”回想起之前的往事,叶安年脸上的神色冷淡了些。 “他逼我嫁给王虎,我不愿,他就抄了棍子,福崽扑过来护着我,被打到了腿。” “多久了?” “有……小半年了吧。”叶安年叹了口气,“还能治好么?” “能。”江竹挑了挑眉,示意他放心,“小孩子还在长身体,骨头软,好治。” “今儿个太晚了,明天我给福崽看看。” “好。”叶安年轻声答应。 此时,白布已经浸透了药汁,变成了深褐色,江竹把布用竹筷子捞起来,搭在一旁的小木架子上沥着药汁,然后又去叶安年熬定喘汤。 小泥炉上的药罐子再次咕嘟嘟的煮起来,江竹见药汁沥的差不多,走过去在叶安年旁边坐下。 他拍了拍自己的腿道:“躺下来。” 第21章 叶安年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了,像上次一样侧躺在了江竹腿上,把左耳对着他。 江竹把浸透了药汁的软布从架子上取下来,轻轻敷在叶安年的左耳上。 “要一刻钟时间,你可以眯一会儿,等下我叫你。” “嗯。”叶安年闭上了眼睛。 他轻轻应了一声,呼吸间全是江竹身上淡淡的药香,一时间心跳竟然快了些。 身上突然一沉,是江竹随手取了挂在一旁椅子背上的外衫,给他盖在了身上。 夏夜静谧安宁,偶尔有微风吹过,耳畔是一声声蝉鸣。 叶安年不知不觉竟真的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两下,紧接着江竹的声音响起:“安年,醒醒。” 左耳朵热热的,很舒服,叶安年眼睫颤了颤,适应了光线后慢慢睁开了眼睛,还有些恍惚。 明明只是浅眯了一会儿,却感觉睡得很熟。 “那我可以起来了么?”他问。 江竹道:“还不行,等下针灸之后,就可以了。” “嗯。” 刚睡醒的嗓音还有些哑,叶安年这一声应的低低的。 “累不累,要不要换个姿势?” 江竹原本是怕他一个姿势躺久了,腰腹受力会酸痛,可这话说出来,却有些变了味道。 叶安年脸上“腾”地热了起来,开口拒绝:“没事,不用了。” “换一下吧,等下针灸要半个时辰呢。”江竹坚持。 叶安年略一犹豫,还是听了他的话,坐起身后,把椅子搬到江竹另一侧,重新躺下。 他原本是背对着江竹的,这下一换,整个脸便埋进了江竹的怀里,那股淡淡药香味扑面而来,仿佛把他整个包裹进去,身上尽是江竹的味道。 第12章 治耳朵 见叶安年在他腿上躺好,江竹抬手从长木桌上取来了自己放银针的针袋。 针袋外部已经被磨得发旧泛黄,打开来,内里是柔软的皮质,左边插着十二根细巧的金针,右边插着九根泛着寒光的银针。 他修长的手指自左边划过,在右边停留,取出一根如牛毛般纤细的银针捏在手上。 用手指探过叶安年左耳周穴位后,利落的开始下针。 银针刺入穴位后,只泛起短暂的刺痛,然后就是酸胀的不适感,叶安年微皱了皱眉,将这种不适忍下。 片刻后,九根银针刺满他耳周的穴位,江竹收了手,余光瞥见叶安年紧抓着自己衣摆的手,伸手过去,将他的手握住。 “你做木雕的话,都需要什么工具?”他缓缓开了口,分散叶安年的注意力。 手突然被人握住,叶安年还是惊了下。 江竹的手瘦削修长,骨节分明,看上去给人一种凌厉冰冷的感觉。 这样的手适合拿剑,不适合拿针,叶安年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来。 但江竹握住自己的掌心,却有着与看上去完全不同炽热温度,暖暖的,给他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嗯……”他想了想道,“要锤子、凿子、刨子和刚刀。” 这是最基本的四种工具,其实要细分起来,其中还有很多不同的种类。 比如锤子分重型锤和轻型锤;凿子又有平口凿、半圆凿、三角凿;刨子也有大小之分。 刚刀更是有直刀、弯刀和反刀很多类型,而且按着他自己平时的雕刻习惯,他还单独定制了不少特殊刀头的刻刀。 木雕工具应该好买到,至于刻刀的话,可能就得专门定做了。 他正想着,江竹的声音响了起来:“那赶明儿我去村西头的葛木匠家里问问,让他帮着弄一套来。” “如果你有什么特殊需要订做的工具,到时候可以画出来给我看,我去找人做。” “嗯。”江竹想的周到,叶安年轻轻应了声,困劲上来,又阖上了眼睛。 施针一共进行了三次,最后一次拔针后,江竹想要叫叶安年起来,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手还被他紧紧握着,叶安年的呼吸平稳均匀,已然睡熟了。 他本不想把人叫醒,但熬好的药还没喝,再耽搁下去,药就要凉了。 轻轻拍了怕叶安年的肩膀,江竹还是把人叫了起来。 叶安年一觉睡得很踏实,夏夜虽然有些凉意,但他们在药庐里,他身上又盖了江竹的衣裳,倒是不觉。 他从江竹腿上坐起身来,抬手摸了摸左耳,好像比起之前是轻快了些,没有了那种闷闷污污的感觉。 只是躺的久了,起身后,腰间有些酸痛。 “你先进屋去,我等下端了药就来。”江竹正守在小泥炉边看给他熬的定喘汤。 “好。”叶安年依言裹着衣裳出了药庐。 院里安安静静的,丁秋早就找江竹喝了药,带着福崽去睡了。 东西两屋都黑着,只有中间的堂屋灶上放着一盏烛台,正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叶安年进了东屋,把江竹的衣裳放好,就开始给两人铺床。 东屋是一张大炕,即便炕脚放了炕柜和炕桌,地方还是很宽敞,两人的铺盖之间能再空出一个人的距离。 炕头挨着外面堂屋的灶火,叶安年睡,江竹睡在靠炕脚那边。 刚铺好床,江竹端着药碗进来了,依旧是黑乎乎的一大碗。 叶安年接过药碗吨吨吨喝了个干净,药碗还没放下,就被人塞了颗蜜饯果子。 第22章 江竹喂完蜜饯,又去给叶安年到了杯清水漱口,水里加了些淡盐,去嘴里的药味。 时候已经不早了,简单的洗漱之后,两人各自睡下。 这一日实在疲累,叶安年几乎头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 一夜好眠。 次日一早,他一睁眼又已经是天光大亮。 福崽嘴里含着麦芽糖,正笑眯眯的坐在他枕头边。 见他醒了,伸出小手戳了戳他的脑门,小声音软乎乎的:“哥哥快起来,太阳晒屁股啦!” 叶安年:…… 外头阳光大好,透过薄薄的窗纸照进来,暖融融的,可不是正照在他的被子上。 他赶紧起床,伸手也戳了戳福崽的小脑门:“别催别催,哥哥这就起。” “丁秋和江大夫呢?” “丁秋在帮我晒药材,”江竹闻声从外面堂屋探身进来,“我给你们做朝食呢。” 叶安年:…… 合着全家就只有他在睡懒觉呗。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江竹道:“昨儿去镇上跑了一天,是会疲累,我是早起惯了,你还病着,困就再多睡会儿。” “我睡好了,来帮你吧。”叶安年揉了揉额角,叠好自己的被褥。 新衣裳料子又轻又软,一件月白一件碧山色的,虽然款式简单,没什么纹样,也不是绫罗绸缎,但素净大方,他觉得不错。 选了那件碧山色的穿好,叶安年洗漱后,去堂屋放桌子摆碗筷。 丁秋正在院里晒择好的药材,听见动静,拄着盲杖进来帮忙,叶安年把他赶到旁边坐着。 虽然之前这些活计都是丁秋来做,但现在他不是来了,总不能再叫一个眼睛有疾的孩子去做了。 早饭依旧是清淡但很有营养的搭配,清汤面卧鸡蛋,一碟腌萝卜,还有几个煮玉米。 “锅里还有煮好的玉米和红薯,你俩饿了就去拿。”江竹道。 两个半大小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家里得时刻备着吃食。 “不过,也别吃太多,中午我要做葱爆肥肠的。” “哇!”福崽一听,嘴里都忍不住开始淌口水了。 他咬了一大口自己碗里的荷包蛋,感觉都是肥肠味的:“江大夫,你是大厨么?” 丁秋在一旁轻轻笑起来,解释道:“先生以前也不会做饭来着,奈何我眼睛不好,他也只能学着做,慢慢做得多了,厨艺也就越来越好了。” 他说完,低下了头,神色有些没落:“要是我眼睛好好的,就能帮先生了。” 至少能帮先生做做饭。 但因为他的眼睛看不见,江竹平时只让他做些简单的活儿,从不让他碰火,怕他烧到自己。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叶安年安慰他,“小孩子做那么多活干什么?以后我来就行。” 丁秋也才八九岁而已,在现代八九岁的孩子恐怕还都是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宝贝疙瘩呢。 “可是……” 丁秋捏紧了手里的筷子,脸上有些不安。 他原本是个流浪儿,是被江竹捡回来的。 所以他一直努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好让自己有些用处,而不是个累赘。 “安年说的对,”江竹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你就负责看顾福崽,有空跟我学学医术,家里的活,还有我和安年呢。” “嗯。”丁秋使劲吸了吸鼻子,感觉眼睛里热热的,不过他不会流泪。 吃过了朝食,江竹把熬好的定喘汤端给叶安年喝下,自己拿上药篓要去山上采药。 叶安年想跟着一起,这次却被拒绝了。 “山里不必镇上,好药材都在深山里,爬起来累人的很,你带着福崽和丁秋在家等我吧。” “那你多加小心。”送江竹出门,叶安年叮嘱。 关好篱笆门,带着两个小的回到院子。 他闲着无事,想了想,去了江竹的药庐,磨墨铺纸,打算把他需要订做的刻刀,依样画出来。 第13章 上门要钱 叶安年在药庐笔墨不停地画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把他要的刻刀图样都画了出来。 一抬头,福崽转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正趴在桌上看的目不转睛。 福崽皮肤白,这两天许是吃的好了,脸上看着也有了些肉肉,一双眼睛水汪汪的,额心的孕痣不像他的那样淡,鲜红夺目,像个年画娃娃一般。 叶安年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软乎乎的小脸蛋,问道:“看得懂么?” “看不懂,”福崽摇摇头,眨了眨眼睛笑道,“但是哥哥画的好看。” 见他一脸认真的样子,叶安年弯了弯眼睛,他这个弟弟,妥妥是个兄控,不论他做什么,福崽都会夸他做的好,特别捧场。 想起前世,他现代的那个哥哥叶安成,除了和几个狐朋狗友喝酒玩乐,公司事务一件都干不好。 如今他重生脱了身,恐怕叶家偌大的家业都要落在叶安成手上了,怕是不出五年就要被败光吧。 叶氏集团是当年他母亲扶持着叶盛,夫妻俩白手起家做起来的,叶家倒了他只心疼母亲当年的付出。 至于叶盛那个人渣,他希望看到他追悔莫及,痛苦一生。 “哥哥,你会画小鸭子么?” 福崽的话拉回了他的思绪。 “会。”叶安年说着,提起笔,就在他画的图纸空白的角落里,画了一只圆胖可爱的小鸭子。 第23章 他是艺术生出身,本可以出国深造的,但却被继母给搅合了。 大学期间的生活费学费都是靠他自己画画和做木雕赚的一些外块养活自己。 画这些简单可爱的小东西哄哄小孩子,自然是不在话下。 果然,福崽看了他画的小鸭子高兴的不得了,转身就要拉着丁秋过来一起看。 但没跑出两步,想起丁秋目不能视,情绪又低落下来。 叶安年摸摸他的头,转移话题:“丁秋哥哥在做什么呢?你不去帮忙,还跑来我这里玩?” “秋哥哥在编竹筐子。”福崽道,“哥哥好厉害,我学了半天都不会。” “走,咱们去看看。” 叶安年摸了摸福崽的头,把画好的图纸叠好,压放在一沓脉案药方的最上面。 今日天气不错,丁秋正坐在老槐树阴下编着竹筐子,听见脚步声,开口道:“福崽,叶大哥?” “秋哥哥!”福崽迈着小步子一摇一晃的跑过去,在丁秋旁边的小木墩上坐下。 “哥哥也来看你编竹筐子。” 丁秋确定叶安年也过来了,停下手里的活儿,在身边摸索着:“叶大哥,你坐。” “你忙你的,我就是闲着没事,和你们待一会儿。”叶安年道。 他也没坐下,半倚着大树,看着丁秋动作熟练的给一个编好的竹篓子加盖。 “江竹他平时上山都采些什么草药,你知道么?” “先生他平时进山都只是采些寻常的草药,炮制完后留着给村里的病患抓药用。偶尔手上没了银子才会往深处、高处去,采些稀少值钱的药材去卖。” “那他最近想要采什么珍贵的草药么?” 昨天他们才去了镇上药铺,江竹今儿个就进了山,明明昨晚上刚从叶成河那得了十两银子。 他怀疑家里的钱还是不够用,江竹上山采草药是打算卖掉换银子的。 毕竟他的病、福崽的腿、还有丁秋的眼睛,治起来都要银子;他又打算做木雕,那一套工具,估计也要花不少;还有一月之后要办喜事做席面,肯定又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想到一月之后的喜事,叶安年脸上一热,皱起了眉。 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他和江竹不过是各有目的,搭伙过日子,办喜事也就是走个过场而已,自己怎么也开始操心起这些事情来了。 按了按太阳穴,叶安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脑海。 丁秋回答道:“最近的话,先生是念叨过两种难得的药材。好像是雪莲,还有血灵芝。” “这两种药材很值钱么?”叶安年问。 丁秋点点头,又赶紧道:“不过先生应该不是打算拿去卖的。我的眼睛到现在都没有恢复,就是因为药里缺了一味血灵芝,先生到处托人去找,一直没有音讯。” 原来是这样,叶安年心下了然。 既然找血灵芝是为了给丁秋治眼睛,那雪莲的话…… 叶安年几乎瞬间就想到了,大概是为了自己。 他抱臂站在树下,清冷的凤眸半眯起来。 对他这么好?该不是这原主之前救过江竹的命吧。 “叶大哥,你不用担心。”丁秋半天没听见他开口,有些担忧起来。 “家里虽然现在穷了点,但是先生很能赚钱的,不会养不起你和福崽,我也会赚钱,我会编竹筐,还会晒草药。” “秋哥哥,我也会干活的。”福崽坐在小木墩上手里拿着竹条比划,“你教我,我跟你一起编竹篓,挣银子!” 小奶娃攥着小手,干劲十足的样子。 见叶安年看过来,晃了晃手上的竹条:“哥哥,我不是拖油瓶。” 叶安年:…… 现在看起来,可能他更像拖油瓶一点。 “年哥儿啊!” “年哥儿,你在家不?快开开门!” ——砰砰砰! 篱笆门被敲响了。 这破锣嗓子十分有辨识度,叶安年皱了皱眉。 几乎是瞬间,福崽就收了声,有些害怕的从小木墩上窜起来,躲到了他身后。 是吴香莲。 丁秋手上的活儿停了,把头转向叶安年的方向:“叶大哥……” “你们俩进屋,我去看看。”叶安年道。 吴香莲是他奶奶,这么放着不管,赶明儿整个月牙村都要传他不孝,出了门子连奶奶都不认了。 有些烦躁的揉了揉眉心,等两个小的都进了屋,插好了门,叶安年才不紧不慢的走过去开门。 门外,吴香莲挎着个破篮子站在门口,一脸的不耐烦,显然是等急了。 “开个门这么慢,”吴香莲阴阳怪气的,“我刚都看见你们在院里了,你小子不会是不想给我开吧!” “有事?”叶安年冷眼看着她,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说。 “怎么跟奶说话呢?你这定了亲就不着家了,没事奶就不能过来看看你?” 吴香莲这话说的理直气壮,但叶安年可不信。 这老婆子无利不起早,没点事绝不可能颠颠儿的过来找他的。 果然,就见吴香莲把篮子上的破布一掀,露出里面装着的五个鸡蛋。 一脸讨好道:“年哥儿啊,奶给你拿了点鸡蛋补补身子,你可得收着。” 叶安年不接,只是问她:“到底什么事?” 第24章 “哎呀,你说你这孩子,这江郎中都跟咱家结亲了,哪能还跟你爹要那么多诊金呢?” “十两银子啊!你回头跟他好好说说,让他把那十两银子给奶还回来吧。” 第14章 葱爆肥肠 吴香莲伸着胳膊把篮子使劲往叶安年怀里塞。 叶安年皱着眉往后退开几步:“他看病收多少诊金,我不懂,插不上话。” “胡说!”吴香莲立马拔高了嗓音,“你再不懂,那看个病也用不着花十两银子啊!” “我都听田花婶子说了,他看一次病顶多收五十文,怎么到了成河这里,就成了十两银子了?!” “钱又不是你花的,你心疼什么。”叶安年声音冷冷的。 之前在叶家,他这个便宜奶奶除了给他和福崽派活儿,就是骂他们赔钱货,从没给过他好脸色瞧。 现在求到他头上来了,以为他会管? “你要是没别的事就回去吧。”说着,就要关门。 “哎,别关门啊!” 吴香莲眼疾手快,抱着篮子用胳膊肘子一顶,挡住了篱笆门,硬生生挤进来半个身子。 “有话好说,你先让奶进去待会儿成不?” “就在这说。”叶安年手把着门,堵在门口,就是不让她进去。 吴香莲脸上挤出来的假笑瞬间垮了:“年哥儿,你什么意思?” “你这才刚定亲,就要跟我翻脸是吧?这胳膊肘儿就要往外拐了?!” “不然呢,”叶安年冷觑着她,“拐你脸上?” “你……!” 吴香莲气得不行:“这赔钱货就是赔钱货!白瞎我对你那么好!” “那你这好还是给别人去吧,我不稀罕。” 说完,他直接把吴香莲往外头一推,砰地一声摔上了门。 “哎呦!” 吴香莲被推的一个踉跄,扯着嗓子骂:“小贱皮子!你等着瞧!赶明儿江竹不要你了,也别想再进老叶家的门儿!” 叶安年听的黑脸,进了堂屋,顺手把门也甩上。 院里总算安静下来,福崽和丁秋都从西屋里探出头来。 “哥哥,她走了?” “嗯,”叶安年道,“你们出来吧。” 他寻思这篱笆墙还是太不安全,人从外面都能看见院里,要是像王虎那样膀大腰圆的汉子,那门一脚都能踹开,墙也拦不住什么。 以后有了钱,这院墙还是得修起来的好。 快晌午的时候,江竹才回来。 他一进门就问:“咱家是不是有人来过了?我看门口土坡上碎了好几个鸡蛋。” 叶安年点点头:“吴香莲来过,我把她赶走了。” “她来干什么?”江竹皱起了眉头。 “来要钱的,那十两银子的诊金钱。”叶安年道,“不用理她。” “嘶,”江竹倒抽了口气,看着这大半个人高的篱笆墙,陷入了沉思。 “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进来了,确实得想个法子。这院墙还是得垒起来安全些。” 这倒是跟叶安年想到一块去了。 只不过,一时半会的他还是没有多余的钱修墙。 “过几天我先去抱只看家狗回来吧。” “也好。”叶安年赞同道。 修墙毕竟是长远之事,眼下要是能弄只看家狗,倒是也能吓退一些人。 两人一起进了堂屋,江竹把背篓摘下来,那药篓子里装的满满当当的草药。 叶安年不懂药材,就守在一边看着江竹把草药从药篓里捡出来,铺了一地。 篓子里一下空了不少,他探头一看,剩下的大半篓子黄澄澄的,竟然都是野枇杷。 “碰巧遇到几棵枇杷树,结了不少果子,我就打了点。你的枇杷露还有几瓶了?” “还有三瓶呢。”叶安年道。 自从有了枇杷露和定喘汤,他现在只偶尔会咳几声,平时只要不着凉,不吹冷风,都没什么大事。 “嗯,那正好,我可以再做些给你备着。” 枇杷露他原本是用来卖的,但是现在的话,肯定是紧着叶安年先用,有剩余的才卖出去。 堂屋铺了满地的药材,江竹顺手开始挑拣分类,叶安年就让他教自己辨认。 不过这满地的绿色,就算他不懂药材也知道,雪莲和血灵芝肯定又没采到。 如果山上很难寻到的话,那就只能花钱去买了吧,看来他还是得抓紧做木雕赚银子。 江竹不知道叶安年这些小心思,两人挑拣完药材,教了叶安年怎么晾晒之后,他就去做午食了。 赶集买的猪大肠,昨个儿用盐水洗干净后稍微煮了一下好放,等下就和小葱苗一起爆炒。 还有昨儿煮的半熟的猪肺,等下可以和无花果一起炖汤喝,也有止咳平喘的功效。 屋后的菜地,除了几种平时常吃的菜,他还种了几棵像是是枸杞、无花果这些有药用的树。 喊来丁秋和福崽去屋后地里摘无花果和小葱,江竹挽起袖子忙碌起来。 不多时,小院里又飘出勾人馋虫的香味。 夏日的午后偶有微风吹拂,能解暑热。 江竹没让叶安年放桌子,而是端了饭菜,一家四口去院里大树下的石桌上吃。 葱爆肥肠、无花果炖猪肺汤、肉汤炖豆角,主食是贴的玉米饼子。 第25章 堆的尖尖一碟子的葱爆肥肠,肥肠段都切的均匀整齐,外皮炒成了焦糖色,裹着满满的料汁,再配上碎葱花,不光卖相好,闻着味道就知道肯定差不了。 叶安年咬了口玉米饼子,浓郁的玉米香还有些甜滋滋的味道,就着爆炒的焦香的肥肠,一口下去,香的满口流油。 肥肠外皮已经炒的焦脆,里面又是肥香的口感,咸香适口,特别下饭。 腻了就喝一口猪肺汤,有无花果调味,猪肺汤又鲜又甜,爽口又开胃。 江竹贴了满满一竹筛子的玉米饼子,最后被吃的一个不剩,一锅猪肺汤也都喝了个干净。 福崽抱着他的小碗,就差舔碗底了。 以前在老叶家的时候,每天吃饭是他最痛苦的时候。 因为不管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都没有他的份,他永远只能啃干馍馍。 可现在呢,吃饭就是他最幸福的时候呀。 不仅能吃饱,还能吃好。 江大夫做饭真的太好吃了! 还是哥哥有福气,他也能跟着沾光! 这边,吃饱喝足的四人也不着急收拾碗筷,就瘫在凳子上纳凉休息。 而另一边的吴香莲却气得差点跳了脚。 她被叶安年推出来,差点就摔个跟头,结果没走出几步,脚下踩到个石头子,滑了一跤。 屁股摔的痛不说,篮子里那五个鸡蛋全碎了,给她心疼的半天没起来。 憋着一肚子气回了叶家,一进门叶成河抱着酒坛子就迎了上来。 “娘,咋样啊?” 叶成河脸上胡子拉碴,也不知道几天没拾掇自己了,一张嘴,全是酒臭味,熏的吴香莲差点吐了。 ——啪! 吴香莲气得抬手给了叶成河一巴掌。 “你瞅瞅你自个儿那熊样!” “什么病那么金贵,得花十两银子去看?!” “就你这揍性还想娶媳妇儿?你要是有老大、老二一半争气,老娘我也不至于今儿个被叶安年那小贱皮子给赶出来!” 她朝叶成河发了一通火,门一甩回自己屋里了。 叶成河被她一巴掌扇醒,捂着火辣辣的脸蛋子也来了火气。 “骂我干啥?不是你自个儿要去的吗?” “偏心眼子都偏到牛屁股上去了,不就十两银子嘛,老子不信还赚不回来了!” 第15章 摸蛤蜊 吃了饭,江竹跟叶安年一起收拾了碗筷,然后就进了药庐,把福崽叫到跟前,给他看腿。 现在正是夏天,福崽只穿了条麻布的裤子,江竹让他自己把伤的那条裤腿挽起来。 赫然就看见小孩的脚踝部位鼓着个大包,踝骨明显是错位了,难怪走路会瘸。 江竹伸手按了按福崽脚踝处骨节突出的位置,小孩脸上明显有了痛苦的表情。 叶安年见他皱起了眉头,有些不安:“怎么样?” “他这里的骨头错位了,而且已经开始长合了,”江竹收回了手,“治的话,需要先把错位的骨头归正,再敷药消肿,打上夹板将养几个月,才能痊愈。” 听江竹这样说,叶安年自然也清楚,对于福崽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来说,正骨应该会很疼的,不知道他能不能受得了。 “哥哥……” 福崽坐在凳子上,伸手去拉叶安年的手,圆乎乎的小脸上满是不安。 显然,小团子也听懂了。 叶安年伸手牵住他,看向江竹:“有没有能止痛的药?比如麻沸散什么的?” “嗯……”江竹用手指挠了挠下巴,“麻沸散倒是有,但需以酒送服,而且福崽这么小的话,尽量还是不用为好。” 叶安年抿紧了唇,脸色也有些不好,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他有多担心福崽。 “哥哥,”福崽摇了摇叶安年的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我是男子汉,不怕疼的!” 叶安年用另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头:“福崽是好孩子。” 一大一小都是一脸凝重,就连旁边的丁秋都忧心的握紧了手里的盲杖。 “其实,我倒是还有别的法子。”江竹勾了勾唇,也不逗他们了。 “什么法子?”叶安年蓦地松了口气。 “很简单,也不遭罪,只要……” ——叩叩! 江竹话没说完,篱笆门被人叩门响了。 他收了声,起身往门口走:“我去看看。” 这敲门声不疾不徐,倒不像是来找事的。 叶安年也跟着站了起来,让丁秋和福崽乖乖坐着,他快走两步追上了江竹。 “年哥儿!你在家不?” 是赵乐的声音。 “在呢。”叶安年答。 “走啊!咱们摸蛤蜊去!”赵乐的声音里透着股兴奋。 江竹把门打开,就见赵乐穿着一身裋褐站在外面,身后背着个竹篓子,手里还拉着个小孩。 那小孩生的虎头虎脑的,见了叶安年,就仰着头看,一点也不认生。 叶安年对这孩子有个大概印象,应该是赵里正大儿子家的孩子,叫石头。 赵乐方才兴冲冲的,一见开门的是江竹,瞬间把脸上的笑憋了回去,规规矩矩叫了声:“江郎中。” “嗯。”江竹半眯着眼,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回答,有些听不出喜怒来。 他在人前向来是笑眯眯的,但赵乐此时却总觉得自己后背有些凉飕飕的感觉。 第26章 “那啥……我,我能找年哥儿玩吧?” 从前叶安年在老叶家的时候,他是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喊叶安年出去的。 因为不但叫不出来人,还会害得叶安年挨打骂。 但如今叶安年住在江竹这里,他想着江郎中向来和善好性子,应该也挺好说话的。 “去河里捞蛤蜊?”江竹没说能,也没说不能,又问了一遍。 “对。”赵乐有一种被长辈问话的感觉。 “安年咳疾未愈,出去玩倒是可以,只是不能沾水,更不能下河。” “我知道,我就是想带他出去走走,让他帮我看着篓子,不会让他下河的!”赵乐赶紧道。 “那就去吧。”江竹侧身看了叶安年一眼,“要不要带上福崽?” 叶安年点点头:“好啊。” 一直在家里憋着,他也确实想出去走走了。 院里,福崽听见他们的话,拉着丁秋也走了出来。 “哥哥,我们要出去玩么?”福崽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十分期待。 在老叶家的时候,他可从来没有出去玩过,但凡出门去山里,都是去采野菜干活的。 他也没有同龄的小伙伴,丁秋哥哥算是他第一个朋友。 “嗯。”叶安年问道,“福崽想去么?” “想!”福崽眼睛都亮了。 刚开心完,瞥见安静被自己牵着的丁秋,小心的问江竹:“江大夫,丁秋哥哥能跟我们一起去么?” 江竹朝他笑了笑:“能啊。” “你们稍站一会儿,我给你们带点东西。” 他说完,转身进了屋里,不消片刻又拎着个布褡裢走了出来,然后一把塞进了叶安年手里。 “喏,早点回来。” 手上的布褡裢有点沉,也不知道里面都装了什么。 “好。”叶安年回他。 “晚上做冰糖雪梨银耳羹,”江竹抱臂倚在竹门上,目送着赵乐和叶安年带着三个小孩儿出了门,“等你们回来吃。” 叶安年:…… “啧啧啧,”赵乐嘴角差点咧到耳叉子上,“江郎中对你这么好啊,你们还没正式成亲呢,他这都管上了,还给你做饭吃?” 叶安年:…… “年哥儿,”赵乐用胳膊肘子轻轻撞了叶安年一下,打趣他,“这十里八乡的,我可从没听说哪家汉子下厨做饭的,你这是捡着宝了。” 叶安年:…… 要真说起来,应该也是江竹捡的他。不过他可不是什么宝,不做拖油瓶就不错了。 让赵乐说的耳朵尖都直发烫,叶安年轻咳了声,试图岔开话题:“这大中午的,你怎么想起去摸蛤蜊了?” “这两日天儿热,晌午没啥人,可不正好可以摸点蛤蜊、虾子啥的,也好解解馋。” “等会儿你找个树荫地儿坐着,帮我看篓子,我跟石头摸就行。”赵乐道。 “成。”叶安年应道。 刚说完,手就被福崽抓着晃了晃。 小团子不吭声,但是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全写着了,可不就是想跟着赵乐他们一起下河去。 “小叔,我带着福哥儿行不?”一旁的石头发话了,“我们就在河边儿水浅的地儿,不往中间走。” 望月山脚下有一条小河,河水不深也不急,刚到成年人的小腿肚子,五六岁的小孩也淹不着,有大人看着,在河边玩玩水倒也没啥。 但赵乐也不敢自作主张,还是看向叶安年。 叶安年犹豫了下,就答应了。 估摸着这几日,江竹就要给福崽治腿了,到时估计好几个月都不能再跑跳,难得今儿个出来,就让福崽好好玩玩吧。 到底是孩子天性,得了允许,福崽一张圆乎乎的包子脸上笑开了花。 “秋哥哥,你和哥哥看篓子,我给你们摸蛤蜊!” 丁秋一手拄着盲杖,一手被福崽牵着,听见他喊的高兴,笑着叮嘱:“河边石子很滑,小心别摔了。” “你放心,我保护福崽!” 站在赵乐旁边的石头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第16章 大丰收 赵乐瞧着自家小侄子没出息的样儿,连连咂舌:“臭小子!” 就是看人家福崽生的可爱,巴巴儿的往上凑呢。 五个人寻着有树荫的地方一路走到了河边,晌午刚过,确实是正热的时候。 不过河边有些小风,倒是解了些暑气。 赵乐也不急着带两个孩子下河,找了个树荫大的地方,跟叶安年、江竹一起坐下歇息。 江竹家离这里不算太远,但是一路走过来身上也冒汗了。 叶安年正好把出门前江竹给他带着的布褡裢打开,看看他到底都给自己装了什么。 他一样一样的往外掏。 三瓶枇杷露,十来个洗净的鲜枇杷,一包麦芽糖,还有几块绿豆酥。 叶安年这边掏着东西,那边福崽、石头还有赵乐都探头围了过来,丁秋因为眼睛的问题,倒是坐在原地没动。 “嚯!”赵乐看的眼都直了,“都是好吃的啊,你家江郎中真大方!” 叶安年:…… 他抿了抿唇,把鲜枇杷、给几个人分了分,他们走了一路都热的不行,现在吃着正好解渴。 麦芽糖分给了三个孩子,绿豆酥就没分,打算等待会玩累了再吃。 第27章 赵乐吃着甜甜的枇杷,嘴里念叨的便都是:“江郎中这样的夫君,可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年哥儿,你可一定要把他拿下!” “等什么一月之后啊,要我说赶明儿就挑个吉日办了得了!” “实在不行,你就先把他睡了,反正不能让人给跑了。” 叶安年:…… 赵乐这满嘴跑马车,是越说越离谱。 “福崽他们还在呢。”叶安年听的太阳穴突突跳,脸上更热了。 “哎呀,我不说了还不行。”赵乐知道他脸皮薄,也打住了,招呼石头和福崽跟着自己一起去河边。 叶安年就和丁秋在树下坐着,看着他们三个摸蛤蜊。 河边鹅卵石多,确实容易打滑,石头就挑了块大石头,让福崽在上面坐着。 小团子脱了鞋,卷起裤腿,把一双白白净净的小脚泡进冰凉的河水里。 冰凉的河水包裹着他的小脚丫,福崽把脚放在水里晃来晃去,在水里荡起一圈一圈的波纹。 他独自玩了一会儿,就感觉脚指头痒痒的。 定睛一看,是一条拇指大小的鱼游了过来,正在嘬他的脚指头。 福崽觉得有趣,晃了晃脚,那小鱼被荡开了,不一会儿又凑上去。 片刻后…… “哥哥,哥哥!” 福崽有些惊慌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正在树下休息的叶安年顿时紧张起来,他让丁秋在树下坐着不要乱跑,自己则慌忙起身朝河边冲了过去。 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福崽乖乖坐在大石头上的背影,距离有点远,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而另一边,听见福崽喊声的石头和赵乐已经围了上去。 但两人都有些惊讶的站在原地,谁都没有动作。 叶安年起先很急,但看两人的反应,也知道应该不是什么危险的事。 待他跑近了,站到福崽身后探头一看,也愣住了。 就见福崽玩水的那块水洼,竟然密密麻麻围了一堆小鱼,都是成年人手指粗细的。 这些小鱼挤在一起,都在争先恐后的朝福崽的小脚丫靠近过去。 福崽一脸无措,拉着叶安年的袖子道:“怎么办哥哥?小鱼要把我的脚吃掉了!” “不会的。”叶安年伸手摸了摸福崽的头,“既然这么多小鱼送上门来,咱们干脆就把它们都抓了,回家炖鱼吃。” 他这么一说,赵乐也回过神来,欢喜道:“对!石头,快抓鱼!” “好!” 石头今年六岁了,没少跟着赵乐出来抓鱼摸蛤蜊,一听他小叔发话,两人赶紧拿着篓子就捞,不一会儿就捞了满满一篓子的鱼。 竹篓有缝隙,太小的鱼都漏下去了,正好剩一些不大不小的,炖着炸着都很香。 两人动作麻利,很快就把这些鱼都捞完了,福崽看着这一篓子小鱼,笑得一双圆眼睛都成了月牙。 叶安年拎着背篓回树下继续坐着,顺便跟丁秋讲了刚刚的事。 丁秋也很惊讶:“那福崽运气还真是好。” 这条小河里的鱼虾并不多的,因为月牙村的村民,经常会来。 他之前跟江竹也来过,每次都只能捞到一点。 没想到福崽坐在石头上玩个水,竟然就引来一大群小鱼。 两人又在树下坐了会儿,大概一个时辰过去,赵乐就乐颠颠的带着两个孩子跑了过来。 一见他这副表情,叶安年就知道这次的收获应该不错。 “你快看,年哥儿!” 赵乐把石头的背篓往叶安年面前一放,就见那背篓里,装了大半篓子的蛤蜊。 叶安年道:! 他确实是惊到了:“这么多?” “对啊!”赵乐笑得合不拢嘴,“也不知道今儿是怎么了,这些蛤蜊一个挨一个的,就埋在河底的沙子淤泥里头,特别好摸到。” 站在一旁的石头憨憨的笑了,摸了摸头道:“我以前跟小叔来,一直到天黑也就只能摸到一篓子底儿的蛤蜊。感觉这回是沾了福崽的光了。” 福崽被他说的直不好意思,藏到叶安年身后,探出个小脑袋。 糯声道:“我不行的,肯定是沾的哥哥的光!” 叶安年:…… 他无奈扶额,福崽还真是妥妥的兄控啊,他这半天就在树下坐了坐而已,可什么都没干。 几个人兴奋的七扯八扯,眼看着太阳要落山了。 叶安年和赵乐把东西收拾了一下,找了些杂草盖在背篓上,免得让村里眼热的瞧了去,又到处瞎说。 五个人赶在太阳落山之前进了村,还是先把叶安年和福崽、丁秋送回去,顺便把东西分一分。 江竹正坐在院里收他晾晒好的药材,听见门口的动静,起身迎了出去。 他一打开篱笆门就看见叶安年牵着丁秋和福崽站在门口,赵乐和石头站在他们身后,几个人脸上都是笑盈盈的。 “看来玩的很开心啊。”他也笑了笑道。 然而不等他多问,叶安年把背上沉甸甸的背篓拿下来抱到他面前,嘴角还噙着笑。 “大丰收了。” 第17章 治脚 这一笑,叶安年是下意识的。 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他已经记不得自己多久没有笑过了。 他把满满的一篓子小鱼抱给江竹看,江竹却望着他愣在原处。 第28章 刚刚,那是…… 江竹怔忪了片刻才回过神来,他被叶安年这一晃而过的笑给烫到了。 就像黑云压顶的天幕突然照进一束阳光。 那阳光和煦温暖,穿透层层叠叠的乌云,直射进他的心里。 “你看。” 叶安年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江竹垂在袖中的手暗暗掐进自己掌心。 “这么多?你们这一趟收获不错啊。” 他敛下自己的情绪,从叶安年手里把沉甸甸的竹篓接过来,把几人迎进院子。 满满一背篓的小鱼,还有大半篓子的蛤蜊,加起来得有七八斤重。 几人围在院里,赵乐七嘴八舌的给江竹说今儿个的奇事。 江竹全程笑眯眯的听着,最后摸了摸福崽的头,夸道:“我们福崽名字里就带着福字,肯定是个福娃娃。” “是……是运气好。”福崽小脸蛋红红的,头一次被这么多人夸。 小鱼和蛤蜊都不少,在赵乐的强烈要求下,各给叶安年他们分了一半。 叶安年瞧着堆的满满的一大盆子河鲜,总觉得心有不安。 毕竟他和福崽、丁秋都没出什么力,这一下午都是赵乐和石头两人抓的鱼,摸的蛤蜊。 “那这鱼还是沾了福崽的光才能抓到这么多呢,你要这么见外,下回我不找你一起去摸蛤蜊了。”赵乐话说的很干脆。 “那好吧。”叶安年没法,只好收了,想着下回拿什么还上。 而这时,江竹拎着两大包晒好的枸杞走了出来。 叶安年心领神会,把枸杞塞给赵乐,让他拿回去泡水喝。 两人推拒一番,赵乐到底收了,笑吟吟道:“那成,东西我就收下了,过两天再来找你。” 石头也扒在门口,恋恋不舍的跟福崽告别。 “福崽,我下回来找你,给你带陀螺玩。” 福崽眼睛亮晶晶的望着他,连连点头:“好!” 又道:“能带秋哥哥玩么?” 石头也不是小气的孩子,一拍胸脯:“咱们一起玩!” 福崽开心了,拉着丁秋说起陀螺来。 他没玩过陀螺,只看叶安柏玩过。 小小的一个木疙瘩,用鞭子一抽就能嗖嗖的转起来,太神奇了。 将赵乐和石头送走,江竹招呼叶安年、福崽和丁秋一起进屋去喝冰糖雪梨银耳羹。 “刚炖好一会儿,还在锅里晾着,就等你们回来了。” 堂屋已经放好了桌子,四个人围坐下来,一人一碗。 雪梨银耳羹晶莹剔透,雪梨块切得大小均匀,都去了皮,还放了些枸杞在里面,红通通的很是好看。 叶安年舀起一勺,入口清甜粘稠,梨块还保留了一些脆爽的口感,味道很是不错。 “这羹汤有润肺止咳的功效,银耳中有不少胶质物,还能滋阴养颜,是好东西呢。” 江竹慢条斯理的喝着自己碗里的羹汤,看向两个小的:“咱们可是沾了你们叶大哥的光,一人一碗,都不许剩。” 汤羹这么好喝,即便他不说也没人会剩,福崽和丁秋的碗里都吃的干干净净,光溜的连碗都不用刷了。 叶安年喝完了自己碗里的银耳羹,起身收拾四个人的碗筷。 江竹也起身帮他,两个人配合默契的一个人收拾碗筷,一个人擦桌子。 不知怎么,叶安年总觉得江竹今天的心情十分不错,而且跟往常都不大一样。 都收拾好,天已经擦黑了。 江竹叫着叶安年和福崽一起去了药庐,打算给福崽治了腿再去准备夕食。 叶安年牵着福崽一进药庐,就看到长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草药,靠边上还放着两块手掌大小的夹板,和一卷白棉布。 福崽黑漆漆的小眼珠滴溜溜转着,一见桌上摆着的东西,就已经猜到要做什么了。 有些害怕的躲在叶安年身后,看向江竹的眼睛里满是警惕和害怕。 江竹在长桌后的凳子上坐下来,看见福崽这幅表情,笑了起来。 叶安年也拉着福崽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问他:“你笑什么?” “小孩子果然都是害怕大夫的,前两日福崽还夸我厉害呢,现在活像见了猫的小耗子。” 小耗子福崽:…… 他整个人都扎在叶安年怀里,只露出个小脑袋,委屈巴巴的看着江竹。 江竹又笑起来。 叶安年无奈,摸了摸福崽的头:“你就别逗他了。” “好吧。”江竹摸了摸鼻子,收敛了笑意,让叶安年把福崽抱在腿上坐着,然后把受伤的那只脚的裤子挽上去。 叶安年照做,福崽倒是很配合,乖乖的伸着那只脚没有乱动,只是两只手抱着叶安年抱的死紧,还是害怕的。 “来,福崽吃颗糖。”江竹突然道。 福崽听见叫他,下意识转头朝江竹看过来,见江竹手里真的捏着一颗黄橙橙的麦芽糖,眨了眨眼睛。 叶安年显然也没明白他这是什么操作,不是正骨么,怎么喂上糖吃了。 不待他多想,江竹已经把麦芽糖喂进了福崽嘴里,而就在这时,他突然手腕一扬,朝福崽的头上点了一下。 就见刚刚还死死抱着自己不放的福崽,此时已经闭上了眼睛,毫无知觉的靠进了自己怀里。 叶安年心中一紧,问道:“你给他吃什么了?” 第29章 “什么都没吃啊。”江竹把手摊开,那块麦芽糖还躺在他手心里。 “那是……” 叶安年回忆着江竹刚刚的动作,往福崽的头上看去。 就见在福崽额前往上一些的位置,插了一根银针。 “上星穴,入发迹上一寸处,可使人昏迷。”江竹勾了勾唇,“我就说很简单吧。” “呼~”叶安年微松了口气,抱着福崽调整了下姿势。 “那咱们快开始吧。”他怕等下福崽醒过来哭闹。 “好。”江竹点点头,却把手里的糖塞进了叶安年嘴里。 甜甜的味道在口中化开,有一种醇香的味道。 叶安年嘴里含着糖,看着江竹动作熟练的握住福崽那只伤脚。 只见他的手在福崽错位的脚踝处按了按,然后手上发力。 就听到“咔咔”两声,福崽错位的踝骨被掰正了,之前高高鼓起的大包也小了下去。 “好了。”江竹拿起桌上的帕子擦了擦了手,然后起身把桌上的各种草药按量放进药钵里捣碎成粉末,加水调和后敷在福崽的脚踝上。 最后,他又用两块夹板做固定,拿白棉布严严实实的把福崽的小脚包扎了起来。 “也不知道他醒了会不会哭。”叶安年看着自己怀里安然昏睡着的小团子道。 江竹伸手把福崽从他怀里接过去,安慰:“福崽是乖孩子,你就安心吧。” “嗯。”叶安年点点头。 江竹把福崽放到西屋的床上去睡,然后问叶安年,“这么多鱼和蛤蜊,晚上做些吃吧,你想吃什么,我来做?” “黄豆焖鱼仔?”叶安年想了想道。 以前母亲还在世的时候,给他做过,但是叶盛不喜欢,说是透着一股子穷酸气。 想来,他也有好久没吃过了。 第18章 黄豆焖小鱼仔 天色彻底黑下来,堂屋里就点起了烛台。 江竹搬了个木墩子坐在门口,收拾赵乐分给他们的那盆小鱼。 鱼太多,一次肯定吃不完,他就把院子角落里放置很久的那口小缸搬了出来。 刷干净后,把小鱼和蛤蜊都养了进去,留着以后慢慢吃。 叶安年也搬了个木墩子出来,就放在他旁边,捡了几个新掰的玉米搓成粒。 江竹不让他碰水,所以洗菜泡黄豆之类的活被丁秋接了过去,三个人在院里排成一排。 江竹:“你要的木刻工具我下午已经去问过村里的葛木匠了,镇上卖器具的铺子就有卖。但是那些刻刀确实得找铁匠铺定做。” “得去镇上吧。”叶安年道,“要是太麻烦的话,刻刀不用也行。” “麻烦什么,图纸你不是都画好了么。” 江竹说着突然凑近过去,压低了声音道:“等工具做好了,我想要一个胖鸭子。” “你不是喜欢那个兔子摆件?” 叶安年记得他们之前赶大集的时候江竹特别喜欢玩具摊上那个兔子捣药的摆件来着。 “那个我也能做的。”他道。 江竹干脆利落的剖开一条小鱼的肚子,把里面的内脏清理干净。 然后道:“不要,我不喜欢兔子了,我要鸭子。” “鸭子……” 叶安年突然想起自己为了哄福崽,随手在刻刀图纸上画的那只胖鸭子。 “你,看过我的图纸了?” 江竹点点头:“鸭子可爱。” 叶安年:…… “好吧,那就刻鸭子。”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江竹把小鱼都处理好了,叶安年也搓好了玉米粒,江竹就把他赶去休息,自己去做饭。 丁秋也洗好了菜,进屋去看福崽了。 灶台上放着的黄豆已经泡发,山药和青菜也已经洗好放在了菜板上,丁秋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做事却很又快又干净。 江竹满意的点了点头,把小鱼泡了姜汁水去腥,又起锅烧油,把小鱼都过了遍油。 小鱼仔个个炸的焦黄酥脆,放在一旁的碟子里备用。 这时,西屋里隐约有声音传出来,想必是福崽醒了。 叶安年忙跑进屋去,就见西屋床上,福崽已经坐了起来,看着自己包裹严实的右脚在跟丁秋说话。 “秋哥哥,我是不是不能走路了?” “不会的,”丁秋伸手摸摸他的头,小大人一样安慰他,“等过几个月养好了,就能跑能跳了。” “几个月是多久啊?”福崽掰着手指头数天数,数了半天数不明白。 叶安年倚在门口,回答道:“就是等柿子熟了的时候。” “啊,”福崽闻声转过头来看他,“哥哥!” “你醒了?”叶安年走过去捏了捏他软乎乎的小脸,“脚上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不疼。”福崽摇摇头,“就是这个脚动不了了。” “骨头需要将养,等长好了就能动了。”江竹的声音传来。 他袖子挽着,手上端着一盘金灿灿的炸小鱼。 “先吃点,黄豆小鱼仔已经在锅里闷着了。” 他说着,手上很自然的捏起一条炸小鱼塞进了叶安年嘴里。 然后又给福崽和丁秋的嘴里,一人塞了一条。 炸小鱼外焦里嫩,表皮酥脆,鱼肉鲜美,鱼骨头都是酥的,上面还撒了椒盐。 叶安年吃了两条,解了解馋,就把盘子端给了福崽和丁秋。 第30章 他自己少吃两口没事,两个小的常年吃不到什么油水,还是得多吃点有营养的补一补。 江竹又忙碌了一会儿,夕食便都做好了。 叶安年在堂屋放好了桌子,摆好了碗筷,喊两个小的出来吃饭。 晚上江竹做了黄豆焖小鱼仔、玉米炒山药,主食是白米饭,还做了个冰糖山楂水。 黄豆焖小鱼仔是叶安年特意点的,一上桌,江竹就给他舀了一大勺。 色泽金黄的小鱼仔浸泡过用青红辣椒炒出的酸辣汤汁已经十分开胃可口,咬一口还能品到表皮被炸焦的口感和香味。 黄豆也是先用热油炸过的,和鱼仔一起焖过后又酥又香,嚼着十分下饭。 满满的一大碗黄豆焖鱼仔转眼就下去了大半,福崽和丁秋的碗里都堆的冒了尖。 叶安年夹起一条金灿灿的小鱼,没有急着送入口中,他盯着这条小鱼仔,有些恍惚。 他早已不记得当初他妈妈做的那道黄豆焖鱼仔是什么味道,只知道很好吃,他当时念了好久。 可是,当刚刚口中被江竹做的焖鱼仔的咸香味充满的时候,他却突然觉得就是这个味道。 “吃好了?”江竹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还没。”叶安年回过神,见自己碗里还剩下一点米饭,舀了一勺玉米炒山药。 去了皮的山药块雪白雪白的,上面点缀着点点金黄的玉米粒,清甜脆爽,很对他的口味。 “我做的黄豆焖鱼仔如何?可合胃口?”江竹问道。 叶安年点点头:“很合。” 江竹笑开。 一顿饭吃的四人个个肚子滚圆,江竹端上晾好的冰糖山楂水,每人盛了一大碗,酸酸甜甜的,正好消食。 吃过饭后,两人一起收拾碗筷,两个小的收拾桌椅板凳。 等忙完这一切,正好戌时刚过,又到了给叶安年熬药治耳朵的时候。 药庐里药罐又在小泥炉上咕嘟咕嘟的煮着。 叶安年躺在江竹的腿上,左耳上泛着一层淡淡的粉红色。 江竹一边在他耳部的穴位上刺入银针,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 “过些日子我还要去镇上抓药,顺便给你给置办木刻用的工具,再买些糖果点心,你还有什么想要的么?” 叶安年想了想,回答道:“应该没有了。” “买些新棉花吧,等冷了给福崽和你做两身冬衣。”江竹道。 “还早呢。”叶安年觉得眼皮有点重,眼睫抖了抖。 “不早了,这一日日过的很快的,眼看月底咱们还要办喜事。” 江竹修长的手指捏住针尾,轻轻捻了捻。 耳朵上一阵酸麻的痛感传来,叶安年下意识抓紧了江竹的衣摆。 “有感觉?” “……嗯。” 叶安年咬了咬唇,听见江竹说:“看来已经见效了。” 酸麻的感觉过后,眼皮又沉重起来。 他卷翘的睫毛颤了颤,最终抵挡不住,合上了眼睛。 恍惚间,感觉身上的小毯子被江竹扯了扯,将他裹得更严实了些。 第19章 腊肉焖饭 清早天气阴沉沉的,不知是不是昨夜睡得酣甜的缘故,叶安年起了个大早。 江竹正在堂屋里忙碌朝食,丁秋在一旁打下手,西屋福崽还在睡着。 他洗漱过后,也去堂屋帮忙。 朝食做的简单,江竹煮的杂面条,放了几颗鲜嫩的青菜,卧了四个鸡蛋。 放好桌子,拿好碗筷,叶安年去叫福崽起床。 福崽其实没有赖床的习惯,小孩子睡得早,自然醒的也早,一天到晚精神头足的很。 江竹说许是因为敷脚的药里有些安眠镇痛的药材。 叶安年把福崽叫醒,帮他穿好了衣服,又打了洗脸水端到床边,小团子就自己乖乖洗漱了,没有一点起床气。 待洗漱好,江竹来给福崽脚上换了药,又重新包扎起来,叶安年就抱着他到堂屋的小木墩上坐下。 一家四口围着桌子吃完了饭,江竹又背上了他的药箱子。 “葛木匠说他这两日总是头疼,昨儿我给他诊了脉,因着没背药箱,今儿个给他配了几副药带过去,顺便再去吴叔家给他看看腰。” “晌午可能就不回来吃了。锅里我放好了白米和腊肉,到时你自己去屋后的菜地里拔几颗青菜,烧火焖一焖,浇上料汁就是腊肉焖饭。” 叶安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灶台上果然放着一碗已经调好的料汁,黑乎乎的,闻起来倒是香,应该是搁了香油。 “烧火烟大,你要是觉得呛了,就让丁秋来。”江竹道。 “没事,这几日喝着药几乎已经不咳了。”叶安年觉得自己没那么娇气。 他看了一眼外头,天好像阴的更沉了,便转身去找了把油纸伞递给江竹:“有备无患。家里的事有我,今儿天气不好,你早点回来吧。” “好。”江竹接过伞,笑眯眯的出了门。 堂屋里坐在桌前的丁秋听见两人的对话,叹了口气。 “秋哥哥,你怎么了?”福崽托着腮,一脸疑惑的问他。 丁秋:“先生以前出门总会跟我打声招呼的,如今却根本都记不起来了。” “噗,”福崽噗嗤笑了,“那是因为现在有我哥哥了呀。” 第31章 “他们是夫夫,而我们只是小孩子。家里有哥哥照看我们,江大夫肯定要叮嘱哥哥很多事情。” 他能感觉到,江大夫好像很喜欢哥哥! “嗯,”丁秋点了点头,“这些我都知道的,只是突然不用操心家里的事情了,有点不习惯。” “我也不习惯。”福崽低头盯着自己被包的严严实实的脚。 “你的脚会好的,先生的医术很厉害。”丁秋察觉到他的语气有点低落,以为他是因为脚伤不方便走动,有些不开心。 “我不是担心脚伤啦。”福崽抬起头来,看向旁边的丁秋,“以前在老叶家的时候,我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干活了,一日三餐吃的都是稀粥就窝头。” “但是在这里,我就算是起的早也不用干活,可以坐在院子里发呆,还可以跟着你和哥哥出去玩。” 在此之前,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去望月山不是为了挖野菜采蘑菇,而是去玩的。 “那就慢慢习惯,”丁秋眼睛看不见,摸索着握了握福崽的小手,“咱俩一起习惯。” “好啊~”福崽握着丁秋的手,笑得圆圆的小脸上浮起两个可爱的酒窝。 “你俩还是先去屋里习惯吧。”叶安年打断两人的话,弯腰将福崽抱了起来,又搀了丁秋一把,把两个孩子送到西屋床上。 “等下我要去屋后的菜地摘菜,然后准备中食,你俩今儿个最好就在西屋床上玩,有什么事就叫我。” “好!”福崽答应的很爽快。 丁秋也礼貌道:“那就麻烦叶大哥了。” 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下了起来,好在并不大。 叶安年没有贸然出去,又翻出一把有点破旧的油纸伞,挎着篮子去了屋后的菜地。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看江竹的这片菜地,竟然比他想象中的大了不少。 菜地一共分了四垅,一垅种的小葱、生姜和蒜苗,一垅种的冬苋菜和蒿子,一垅种的青红辣椒,还有一垅种的黄瓜和豆角这种爬藤的菜。 而在这四垅地的周围,还种了一圈比较常见的药材,比如紫苏、三七、薄荷、艾草,还有一棵枸杞树、一棵无花果树,并十来棵玉米秧子。 不管是草药还是蔬菜,种类倒是齐全。 叶安年撑着伞在菜地转了一圈,最后摘了一把挂着雨珠的冬苋菜和一把绿豆角回去。 晌午雨还是没停,反而越来越大了起来。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下来,密的像是有人从天上往下泼玻璃珠子。 院里的晒得草药早就收了起来,只剩下那张水磨石的圆桌,还有养着小鱼和蛤蜊的那口缸,被雨淋着。 雨点吧嗒吧嗒的砸进缸里,溅起一圈圈水花,叶安年合了伞进了堂屋,西屋里传出两个孩子的欢笑声。 他探头看了一眼,两个小家伙竟然在玩翻花绳。 丁秋看不见,竟然能仅靠手指触摸,就轻松解开福崽织的网子,两个人你织我解,你解我织的倒是玩的不亦乐乎。 叶安年看了一会儿,深深觉得两个孩子需要些小玩意来玩,等他的木刻工具都到了,就做起来。 堂屋的大锅里,江竹已经放好了泡过的米和切好的腊肉,他把新摘下来的冬苋菜和豆角洗净后切成整齐的小段,整齐的铺在锅里, 昨儿个掰来的玉米还剩了几个,他挑了个嫩些的搓成粒,撒进了锅里,然后就点火烧柴,开始焖饭。 灶膛里的火苗跳的欢快,叶安年抱膝坐在灶前看着火,听着外头雨声淅沥,竟觉得很是安逸。 待到锅里飘出米香混着肉香,他又耐心等了一会儿,才揭开锅盖,顿时香气扑鼻。 淋上江竹提前调好的料汁,叶安年用木勺把锅里铺的整齐的米饭和腊肉、配菜一起搅开。 顿时腊肉特有的果木烟熏香味混着大米的清香和料汁的鲜咸飘了出来。 “哥哥!是不是要开饭啦!” 鼻子灵敏的福崽从西屋探出一颗小脑袋,朝叶安年喊着。 “回去坐好,”叶安年怕他摔了,抬起手轰他,“等着哥哥一会儿去抱你。” “好哦!” 福崽嘴里喊着,把小身子缩了回去。 盛了三碗满满的腊肉焖饭摆上桌,叶安年把福崽抱出来坐好,丁秋也拄着盲杖出了屋,三个人围着桌边坐下。 鲜红的腊肉丁、嫩绿的配菜、金黄的玉米粒,色泽鲜亮诱人,三人吃了个心满意足。 江竹放的米和腊肉都不少,锅里最后还剩了些。 叶安年想了想盖好锅盖,留了一丝火在锅里温着,想着若是江竹晚些回来还能吃上热乎饭。 可他这么一等,就等到了晚上,天都彻底黑了下来,也没见江竹的影子。 外头的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天,到了晚上雨势愈发猛了起来,哗哗的仿佛瓢泼一般。 叶安年在堂屋搬了个小木墩坐着,望着这漏了天似的大雨,盯着紧闭的篱笆门。 许久以来没有过的担心和牵挂,便趁机一股脑的跑了出来。 第20章 小黑狗 雨夜森寒,透骨的冷风席卷进来,吹得人汗毛战栗。 老叶家大房媳妇孙采荷,弓着腰在灶间忙碌。 煮稀饭煮鸡蛋,热馍馍,再炒一盆青菜,一盘韭菜鸡蛋,就是一大家子的夕食了。 雨下的大了,密密麻麻,石头子似的哗哗作响,像是要把地面砸穿似的。 第32章 她盛出锅里稀的能数见米粒的稀饭,探头不停往外头张望着。 吴香莲站在正房门口看见,开口道:“看啥呢?那雨里头有金子是咋着?” “娘,三弟到这前儿还没回来呢,要不要去找找?” “甭管他。”吴香莲翻了个白眼,一提起这叶成河她就来气。 自从那天被自己抽了个大嘴巴子之后,叶成河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倒是不整日喝酒了,就是每日天不亮就出门,一直到半夜才回来,也不知道一天到晚在外头忙的什么。 好歹是自己亲儿子,吴香莲和叶老头不放心,追问过几回,都被叶成河搪塞过去了,说是在跟人做生意。 这话别说吴香莲和叶老头了,跟村西头的大黄狗说,大黄狗都不信。 打这往后,叶成河再整天不着家,吴香莲和叶老头索性也就不管了,反正只要不惹是生非,管他在外头干什么。 孙采荷盛完了饭菜,一趟一趟往堂屋里端。 堂屋,叶小梅已经放好了桌子,摆好了凳子和碗筷,毫无存在感的缩在角落里。 叶安柏已经坐在了小登上,挑了个中间的好位置,捧着自己的小碗等开饭。 在他旁边的是大房的叶安松,今年十八了,两年前考上的童生,正在准备院试。 作为老叶家唯一的读书人,未来的秀才老爷,那是妥妥的放在手掌心儿里捧着举着的,就连叶安柏这个小霸王也得让位。 叶安松大马金刀的往那一坐,吴香莲就亲自端着盛好稀饭的碗送到了他跟前儿去。 一旁叶老头也不管其他人上没上桌,先夹了一大块炒鸡蛋放进他碗里。 “读书费脑子,多吃点鸡蛋补补。” 叶安松一脸不耐烦,天天炒鸡蛋煮鸡蛋的,他都快吃吐了。 但当着两个老人的面,他没说什么。 不一会儿,老大叶成海从屋里出来,紧接着是老二叶成江。 等到孙采荷将所有的饭菜馍馍都端上桌,西屋的门才动了动,叶成江的媳妇张娟挺着个大肚子慢悠悠晃了出来。 她瞧了一眼忙的团团转的孙采荷,脸上挤出一抹笑来:“哎呦,辛苦嫂子了。” 本来之前是她俩轮流做饭的,自从她怀孕以来,做饭的活儿就全都交给孙采荷了。 “吃你的吧。”孙采荷憋着气,说话也不好听。 一大家子坐下吃饭,没人再问,也没人再提叶成河的事。 ——呼呼! 一阵风吹过,外头“当啷”一声,不知是什么东西被吹掉了。 吴香莲懒得动弹,抬胳膊戳戳孙采荷:“去瞅瞅外头咋了?” 孙采荷手里拿着杂面馍馍,不情不愿的起身。 然而,还没等她迈出步去,从外头冲进来一个浑身湿哒哒的人来。 叶成河撑着一把破伞,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布包袱,一脸兴奋道:“爹!娘!我赚大钱了!” …… 村东头老槐树下孤零零的屋子里。 叶安年在点燃了灶台上的烛台,烛火氤氲,映着他冷白的脸颊,眼尾的那颗孕痣都显得更鲜艳了几分。 西屋的门帘忽而动了动,丁秋拄着盲杖摸索着走了出来。 “叶大哥,你怎么不进屋去?外头凉。” “不碍事,我不冷。”叶安年搬了个小木墩放在自己旁边,又扶着丁秋坐下。 “江竹他,之前也这么晚不回来过么?” “出诊急的时候,多晚都有过。”丁秋道,“叶大哥,你不用担心,今儿个下了大雨,许是在谁家躲雨呢。” “嗯。”叶安年想想也是,这会儿雨下的正大,兴许等雨小些江竹就回来了。 丁秋很安静,像个小大人似的,陪叶安年在堂屋坐着。 只是没过多久,在西屋自己玩的福崽就扯着小奶音喊了起来:“哥哥!秋哥哥!你们怎么不说话啦?” “来个人陪一陪福崽好不好?” “家里太安静啦……”小团子小声嘀咕。 叶安年:…… 他拍了拍丁秋的肩膀:“你进去陪福崽吧,我再坐一会儿就进屋。” “好。”丁秋拄着盲杖起身,“那叶大哥也早点回屋,别着了风寒。” “嗯。” 叶安年应了一声,裹了裹身上的衣服,继续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篱笆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叶安年正打着瞌睡,瞬间睁开了眼。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只时不时从房檐上滴下一两颗雨滴来。 外面响起沙沙的脚步声,江竹一身青衫裹着寒气大步走来。 他宽大的衣摆被夜风翻卷,带起雨后清新的泥土气息。 叶安年鼻尖耸了耸,一股清冽的草药香混着干净的泥土芳香扑面而来,他微微打了个抖,顿时清醒过来。 “你回来了?” 揉了揉眼从木墩上起身,江竹背着药箱已经跨过了堂屋的门槛,就站在他面前。 “在等我?”江竹左手拎着折起的油纸伞,伸出右手握住了叶安年的手,“冷不冷?怎么不去屋里待着?” 两人贴的很近,中间只隔了一步的距离,江竹身上那股淡淡的草药香便愈发强烈起来。 叶安年呼吸一窒,心跳莫名快了起来。 “不冷。下雨天凉快,我在堂屋透透气。”他垂下了眼帘,视线落在江竹沾满了雨水和泥泞的鞋子上。 第33章 江竹笑了起来,声音如山泉泠泠,沁人心脾:“你这身子骨可莫要贪凉。先进屋,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西屋烛火已经熄了,两个孩子早就睡的熟了。 叶安年被江竹牵着,两个人步子极轻,悄无声息的进了东屋。 东屋炕桌上的烛火明光烁亮,火苗欢快的跳跃着。 江竹放下药箱,就去解自己的衣襟。 叶安年愣了片刻,突然发现他的胸前鼓鼓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扭来扭去的动着。 “你这是……”他有点懵了。 而就在他愣神的功夫,江竹终于解开了衣襟,怀里的那个小东西也终于拱出来了。 毛茸茸的脑袋,小耳朵尖尖的立着,一双黑漆漆的圆眼睛四处打量着。 是一只通体乌黑的小狗。 叶安年清冷的眸中浮现出一丝惊喜:“你从哪抱的?” “路上捡的。”江竹边说着,边把小狗递给叶安年,“就在望月山脚那边,葛木匠家附近。” 小狗的身上毛茸茸、暖烘烘的,叶安年抱在怀里一下下顺着毛。 江竹瞧着一人一狗友好相处,便转身去换衣服了。 他才将潮湿的外衫脱下,就到听身后叶安年轻快的声音:“江竹,它舔我的手了!” 第21章 发高热 小黑狗许是感觉到了屋里的暖意,在叶安年怀里钻来钻去的撒欢。 江竹换上干净的外衫,等身上的寒意散去才靠近叶安年身边来,伸手摸了摸小狗头。 “可能是饿了,我去看看家里有没有什么能吃的东西给它。” 叶安年见他转身往外面堂屋去,跟在他身后立在东屋门口道:“你吃过饭了么?锅里还有晌午剩的腊肉焖饭,我一直放在里面温着,你吃一点吧。” 江竹正在五斗柜里给小狗翻找吃的,闻言停了下来,看向叶安年道:“好啊,正好尝尝你的手艺。” 叶安年:…… “这也不算是我做的。” 米和腊肉都是江竹提前在锅里放好的,料汁也是江竹调的,他就加了点配菜,烧了把火,把饭焖熟了而已。 “算。”江竹一边拿了碗去锅里盛饭,一边道:“放配菜,烧火焖饭,都是你做的。焖饭最终做的好不好吃,配菜和火候可是很重要的。” 盛了一满碗的腊肉焖饭,江竹也没在堂屋放桌子,直接端进来,放在炕桌上吃。 叶安年抱着小狗坐在他对面:“味道怎么样?” “不错。”江竹舀一勺饭放进嘴里,抬头朝叶安年笑,“放玉米粒好吃,甜丝丝的。” “可以提味儿。”叶安年抿了抿唇,他在现代也会自己做焖饭。除了腊肉火腿这些,配菜最喜欢放的就是玉米粒和豌豆,吃起来很香。 “嗯,那下次我再做的时候也放些。”江竹道。 放在锅里温了一下午的焖饭,其实味道远不如当时新出锅的好吃,料汁泡进米里,米粒变得又软又咸,锅巴也已经不脆了。 但不知道为何,江竹就是觉得好吃,比他自己做的好吃,即便他现在根本不饿,也能吃掉一大碗。 许是闻到了饭香味,叶安年怀里的小黑狗小鼻子一嗅一嗅的,晃着小短腿就想往炕桌上爬。 叶安年腾出一只手将它挡住,语气严肃又认真:“不行,不能上桌子。” 小黑狗急的呜呜叫,小爪子乱扒。 “看来,你做的饭它也喜欢呢。”江竹调侃他,“你再抱它一会儿,我去给它弄吃的。” 他把碗里的饭吃完,起身收拾碗筷,顺便给小狗弄吃的。 叶安年抱着小黑狗在炕上玩,不一会儿江竹就端着一小碗热乎乎香喷喷的糊糊进来了。 “家里没什么能给它吃的了,我熬了点面糊加了些碾碎的绿豆酥在里面。” 糊糊散发出香甜的味道,小黑狗一被叶安年放开,就从他怀里冲了出来,从炕上一下子蹦到地上,没站稳还打了个滚儿。 叶安年看着吃的跟小猪似的小黑狗,冷清的眸子弯了弯,带起一抹浅笑。 烛火摇曳,映着叶安年的侧脸,眼尾那颗淡红色的孕痣此时显得愈发娇艳,衬得他那双清冷的眸子多了几分潋滟温柔。 江竹看的心中悸动,朝叶安年伸出手去,却也只是捻住他垂在脸侧的碎发,帮他理到了耳后。 “你看着它吧,我去给你熬药,准备针灸。今儿个下了雨,外面冷,就别过去药庐了。”他道。 叶安年收回视线,回答他:“好。” 东屋门帘一动,江竹出去了。 叶安年坐在炕上看着小黑狗把碗里的糊糊吃了个干净,找了块软布给它擦干净嘴,重新把它抱到炕上来。 外头灶台一直蓄着火,炕头还留有热气,叶安年裹着被子,怀里抱着小黑狗靠在炕头坐着,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江竹已经给福崽的脚换过药,给丁秋换了缚眼睛的白绫,并喂他吃完了药。 见叶安年醒来,递过去一个温热的帕子:“擦擦脸。” 叶安年活动了一下藏在被子里的手,发现小狗已经不在了,看看身边的位置好像也没有。 察觉到他在找狗,江竹抬手指了指炕脚那边:“在那呢。” 叶安年就看到炕脚放着的炕桌下面,蜷着黑乎乎的一团。 第34章 也是,现在正是夏天,即便是下过雨的晚上,也不会太冷的,何况小狗身上都是毛,可不是会热。 可他裹着被子,怎么反倒还觉得冷? 用帕子擦了脸,接过江竹给他熬的定喘汤一口闷下,酸苦的味道顿时直冲嗓子。 “咳咳……”叶安年忍不住咳了两声。 江竹拿过空药碗放在一旁,给叶安年嘴里塞了颗蜜饯。 他将针袋铺开,从药碗里取出热敷用的软棉布,一抬头,就见叶安年脸颊红红的,双眸也有些无神。 他皱了皱眉,放下手里的东西侧身坐在炕边上,探身朝叶安年压过去。 叶安年这一觉睡得很乏,醒来后头还沉沉的,有些疼。喝了药正想再眯一会儿,江竹却冷不防靠了过来。 他怔了下,就见江竹一只手拨开了他脸侧的碎发,俯身过来,用额头轻轻挨了挨他的额头。 “好烫。”江竹一触即离,又换了手去试叶安年额头的温度,还是烫的。 “怕是发了高热。”他道。 叶安年被他这话弄的彻底清醒了,对自己也很是无语。 明明下午在堂屋坐着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冷,嗓子也不难受,便每当回事,没想到还是病倒了。 他垂下眼帘来,声音低哑:“又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江竹泡了冷帕子敷在他额上,“反正我是郎中,家里什么药都有,这种小病又不难治。” “倒是你,生病了难受的可是自己。” 叶安年:…… 他盯着江竹出神,却被人一把捞过来按在腿上躺着。 浸透了药汁的软棉布敷在耳朵上,热乎乎的,江竹把他身上的被子裹的更紧了些。 “发高热要捂出汗才能退热,待会针灸完我给你熬些药喝。” “嗯。”叶安年缩在被子里,头还是昏昏沉沉的。 “身上有哪里难受么?”江竹又问。 叶安年吸了吸鼻子,一开口带着浓浓的鼻音:“头疼,有些晕,身上也没什么力气。” “哈哈……”江竹突然轻轻笑了起来,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贪凉了。” 叶安年:…… 这人幸灾乐祸! 还看自己笑话! 呜呜…… 可是他真的好难受呀,感觉烧的骨头缝都在疼…… 第22章 病好 夜里,雨又下了起来。 叶安年枕在江竹腿上睡得人事不知,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的被热醒过来。 耳边是雨落在房檐上的沥沥声响,屋里烛光昏黄,透着一股氤氲的暖意。 叶安年醒了醒神,发现自己好像并不是躺在炕上的,而是靠着什么东西坐着。 他微微活动了一下,察觉到耳边传来浅淡的呼吸声,稍一侧头就对上了江竹清亮的眸子。 “睡醒了?”江竹嗓音温和,眉眼间含着笑意。 叶安年“嗯”了声,声音还是低哑的。 “喝点水?”江竹又问。 叶安年点点头。 江竹伸手从旁边的炕桌上取来茶壶,倒了杯水送到叶安年嘴边。 叶安年这才发现,原本待在炕脚的炕桌不知何时被江竹挪了过来,就放在两人边上。 桌上满满当当摆着好多东西,还冒着热气的茶壶,只剩下一点药底儿的空碗,铺开的针袋,盛着清水的小盆,还有一沓浸湿的软棉布。 他视线扫过这些,就知道江竹肯定是一宿没睡。 “喝呀,发什么呆呢?”江竹的声音又响起来。 叶安年收回思绪,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干哑的嗓子得到滋润顿时感觉好了许多。 只不过,身上出了许多汗,湿乎乎黏哒哒的,很难受。 身上还裹着他自己那床薄被子,而且还被江竹裹的很紧,只露出一个头来。 叶安年感觉自己好像那粽子成精了。 他动了动手,想要从被子里伸出来,却发现做不到。 “别乱动,”江竹按住他的手,“才出了这么多汗,等下又要着凉了。” “我感觉好多了。”叶安年道。 江竹抬手在他额上试了试温度:“嗯,是不烫了,但还是有点热。” “身上黏黏的,不舒服。”叶安年哼道。 “那也忍着点,等退热了再洗澡换衣服。” “好吧。”叶安年皱了皱鼻子。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叶安年这会儿有些精神了,便总想说话。 但江竹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小憩。 他忍了一会儿,还是压低声音试探:“你睡着了么?” “嗯?”江竹果然应了声。 “你今天还用出诊么?” “今天没什么事。” “那白天你多睡会儿吧,做饭什么的我也可以。”叶安年道。 “可别。”江竹睁开了眼,朝叶安年笑了笑,“万一又烧起来,我岂不是还得继续照顾你。” 叶安年:…… 好吧,他确实是个病秧子来着,就不逞这个能了。 又过了一会儿,江竹瞥见叶安年白细的后颈上汗珠已经没有了,他松了松手,从被子里掏出叶安年的一只胳膊来。 “做什么?”叶安年看着江竹。 江竹握着他的手腕子,把他亵衣的袖子挽起来,露出前端白皙的手臂。 第35章 又将他的手心翻转朝上,然后用食指和中指的指面沿着他左手前臂尺侧,自肘关节推向腕纹尺侧,开始帮叶安年推拿。 “这叫退六腑。”江竹道,“可以很快退热。” 他一下一下不紧不慢的做着,并没有太用力,但叶安年白皙的皮肤上还是很快就被按红了,衬着他细嫩的皮肤,显得格外明显。 “这么娇嫩的。”江竹一连推了四五十下才停手,叶安年的腕子上已经红了一片。 “疼么?”他问道。 叶安年“嗯”了声,“有点。” “忍一下。”江竹道,把他的袖子放下来,胳膊塞回被子里,然后又把他另一只胳膊拎了出来,袖子挽上去。 叶安年安静的看着他动作,任凭他摆弄自己。 这只胳膊也推了四五十下,江竹停下来,看着叶安年红通通的胳膊笑道:“跟红萝卜似的。” “你见过长得这么直的萝卜?” “以前是没见过。”江竹一边说着,一边把叶安年的衣袖放下来,手重新塞回被子里,“现在这不就见过了。” 叶安年:…… 江竹又抱着他这么坐了一会儿,外面的雨势渐渐小了下来,天也开始亮了。 他又试了试叶安年额头的温度,总算松了口气:“退热了。” 叶安年现在的额头凉丝丝的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 江竹起身下了炕,把裹在被子里的叶安年往炕头挪了挪,让他自己靠墙坐着。 然后道:“我去给你烧热水,你坐着别乱动。” “好。”叶安年答应。 门帘一动,江竹出了屋。 叶安年一个人被裹在被子里坐着,虽然已经落了汗,但身上还是黏黏的,不大舒服。 他难耐的扭了扭腰,小黑狗不知道从哪跑了过来,两只前爪趴在他腿上,冲着他摇尾巴。 “你也睡醒了?”叶安年跟它说话。 小黑狗“呜呜”了两声,摇头晃脑的往他被子里钻。 叶安年一边在里面用手拉着被子,一边躲闪:“不行,你不能进来,我被子里都是汗。” 小黑狗听不懂他的话,执着的往他身上扑,叶安年裹着被子艰难的左右躲着,一人一狗倒像是在玩闹。 江竹拎着打好水的浴桶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他浴桶放在地上,拎着小狗的后颈皮把它从叶安年身上拎下去放到一边。 对叶安年道:“它应该是饿了,找你要吃的呢。” 叶安年:“那你去给它弄点吃的吧。” “好。”江竹点点头,又指了指浴桶,“你就在这洗吧,外头冷。我把干净帕子和换洗衣物给你放在小凳上。” 叶安年应了声,江竹就把找好的亵衣和外衫叠好给他放在了浴桶旁边的小木凳上。 屋门发出一声轻响,江竹抱着小黑狗出去了。 叶安年这才从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里出来,脱掉身上汗湿的亵衣,钻进了浴桶里。 水温刚刚好,桶里放着些药材,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药香,叶安年把整个身子都沉下水中,只露出鼻子在水面上。 黑长的头发被水打湿,飘在水面上,他一呼吸,鼻孔吹出一串小泡泡。 因为叶安年的病刚好,江竹还是把水温弄的稍微高了些。 泡了一小会儿,他全身上下白皙的皮肤就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微热的水泡澡很舒服,叶安年阖上眼,靠在浴桶边缘长长的舒了口气。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他现在觉得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堂屋响起“吱呀”一声开门声,紧接着是福崽“咚”“咚”“咚”,单脚跳出来的声音。 再然后,小孩惊喜的喊声就在堂屋炸开了。 “哇!小狗!” “江大夫!小狗!” 叶安年:…… 第23章 小霸王叶安柏 堂屋里,福崽坐在小木墩上,抱着小黑狗亲个不停。 不一会儿,丁秋也拄着盲杖出来了。 福崽立刻从木墩上站起身,就要把小狗抱给丁秋摸摸。 但他忘了自己的脚还被包着,身子一倾,向前摔了出去。 好在江竹就在边上,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他的后衣领,将人提了一下,才没让他摔倒加重伤势。 “你俩坐着玩。”又给丁秋搬来一张小木墩,江竹让两个孩子坐在一起看小狗,自己则去敲了敲东屋的门。 叶安年在里面好一会儿了,却没动静,他怕叶安年又像上次似的睡过去。 “这就好了。” 屋里,叶安年已经在穿衣服了,听见敲门声应道。 江竹给他拿的是新做好的亵衣,料子又软又贴身,穿着的很舒服,外衫还是上次去镇上买的,月白色,暗纹滚边,样式简单也大方。 他穿好衣服,头发擦的半干,披散着打开屋门。 江竹就站在门口,见他湿着头发,拦了一下:“你就别出去了,水我来倒。” 叶安年也知道自己的病刚好,不易吹风,没有勉强。 江竹出去倒水,他就把自己换下来的脏衣服收拾了一下。 不一会儿江竹进屋来,从他手里拿过脏衣服,还把他汗湿的被子也一起抱走了。 叶安年:…… 他知道江竹是绝对不会让他去洗衣服的,毕竟他这个身子骨,脆弱的很,去一趟河边说不定回来又得躺上好几日,得不偿失。 第36章 可是之前在老叶家,他每日咳的死去活来,还不是冬日里也顶着冷风去河边浆洗,人都烧糊涂了。 那时叶成河也不过丢给福崽一包红糖一块姜,让煮了红糖姜水给他。 他也就这么一日日挨过来了,生命力倒真是顽强。 正想着,江竹抱着福崽从外面进来了,福崽怀里还抱着小黑狗。 “你跟福崽在屋里玩吧。”江竹道,“雨停了,但是太阳还没升起来,外头冷,等晌午可以出去晒晒太阳,去去病气。” “那你呢。”叶安年问道。 “我跟丁秋在外面炮制药材。”江竹道,“今儿歇一天,明儿个去镇上。” “那好。”叶安年答应。 江竹放下福崽就出去了,叶安年便从炕脚的针线篮子里翻出来一团没用的碎布。 作为一个艺术特长生,他的动手能力还是很强的。他把碎布剪了剪,又缝了缝,做成了一个五颜六色的布球。 “哇~” 福崽手里捧着布球,眼睛亮晶晶的,左看右看看不够:“哥哥好棒!” 叶安年摸摸他的头:“拿去跟小狗玩吧。” “对了,你们给小狗取名字了么?” “取了!”提起名字,福崽兴奋起来,“秋哥哥说叫铜钱。” 叶安年伸手撸了撸小狗身上软乎乎的毛:“生的圆滚滚,是挺像铜钱的。” 福崽咯咯笑着,扬起小手把布球丢出去。 铜钱撒开四只小脚飞奔了出去,“汪呜”一声咬住布球,再奔回福崽身边把球递给他。 “哥哥,铜钱好聪明呀。”福崽惊讶。 叶安年看着蹲坐在福崽面前,摇着尾巴等着他抛球的小黑狗:“确实很聪明。” 正玩的开心,外面的篱笆门被人拍响了。 福崽很警觉,立刻停了下来,抱着铜钱竖起耳朵盯着院子里。 江竹和丁秋就在院里,听见动静已经起身去开门了。 叶安年透过打开的窗子,看到江竹开了门,却没瞧见外面站着的人,只看见江竹低着头,似乎在跟什么人说话。 不多时,江竹走了进来:“是赵里正家的小孙子石头,来找福崽玩的。” “石头哥哥!”福崽的眼睛亮了起来。 前几天石头哥哥说会带陀螺给他玩的! 他仰头看叶安年:“哥哥,我能去么?” “你这样没办法出去吧?”叶安年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他的脚。 “啊……” 福崽的视线也落在了自己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脚上,顿时拉下脸来。 他差点忘了,他的脚现在没法走路。 “可以就在门口玩。”江竹道,“搬一把椅子坐在门口。” 叶安年想了想,点头:“也行。” “好哦!”福崽立刻又高兴起来。 外面的日头升高了,江竹也不再拘着叶安年,让他出来晒太阳。 叶安年就搬了把小椅子放在门外的土坡下面,江竹把福崽抱到上面坐着。 石头怀里抱了两个木陀螺,朝叶安年和江竹打招呼:“叶大哥,江郎中。” 叶安年点点头:“你们玩吧,累了就进来歇歇。” 福崽见丁秋没出来,问江竹:“秋哥哥可以一起玩么?” 江竹笑着摇头:“你秋哥哥今天有功课要做。” 最近他在教丁秋《神农本草经》,丁秋的天赋不错,即便眼睛看不见,只靠触觉感知,还有味觉就可以精准的辨别出不同的草药。 跟着自己的这几年,丁秋已经差不多可以辨别出百十种药材了。 “哦。”福崽有点失落。 但他还没来得及难过太久,怀里就被石头塞了一个木陀螺。 石头挥了挥自己手里的小鞭子,对福崽道:“没事,我教你玩,等你学会了,再带丁秋一起玩。” 石头今年六岁,比丁秋小,但许是这个年龄段小孩子好胜心作祟,他不大想叫丁秋哥哥。 福崽倒是没注意这些,听了石头的话,又开心起来。 叶安年见两个孩子玩的好,就跟着江竹进了院子。 此时太阳已经升上来了,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叶安年搬了个小木墩,坐在江竹身边,跟着江竹和丁秋一起挑拣处理草药。 铜钱可能是见石头面生,又拿着鞭子,就没跟在福崽身边,紧紧跟着叶安年。 见叶安年坐下来,就把小脑袋枕在了叶安年的脚上,小巧的鼻子耸了耸,闭上眼睛,开始一边晒太阳一边打瞌睡。 小院外面,大槐树下。 石头扬起小鞭子抽打着木陀螺,那木陀螺就像个小蘑菇一样飞快的转了起来。 鞭子落在陀螺上的声音清脆,福崽拍着小手叫好。 石头听的小脸红扑扑的,玩了一会儿,就把小鞭子递给福崽,让福崽试试。 福崽坐在椅子上,学着石头的样子抽了两下,都抽了个空,木陀螺安静的立在那里纹丝不动。 “你这姿势不对,我教你。”石头挽了挽袖子走过来,握着福崽的小手,用着巧劲挥鞭子。 可就在这时,摆在地上的陀螺突然被人一脚踢飞了。 紧接着传来一声不屑的嗤笑:“真笨!” 叶安柏不知何时出现的,此时正叉着腰站在那里,指着福崽骂道:“就你个小贱种也配玩陀螺?” 第37章 福崽一下子愣住,之前在老叶家被叶安柏欺负的种种涌上心头,害怕的小脸都白了。 “怂包!”叶安柏见他这副样子,笑得更大声了。 他走到被自己踢飞的木陀螺面前,用力踩了两脚,那陀螺是空心的木片拼成的,顿时被他踩成了两半。 可他还嫌不够,接着又往上啐了两口,然后一脸挑衅的看着福崽,威胁道:“小瘸子,我玩过的东西你沾都别想沾!记住了吗?” 第24章 一脚踹趴 叶安柏出现的突然,石头都没来得及反应。 见他一脚把木陀螺踹飞,石头下意识挡在了福崽前面,就看见叶安柏一个人发疯把他的木陀螺踩坏了,还吐口水! 石头:?! 他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拿过小鞭子就朝叶安柏抽了过去。 “你有病吧?!” 叶安柏猝不及防被抽了一鞭子,胳膊上火辣辣的疼。 “你才有病!”他大骂。 石头二话不说扬起鞭子继续抽,气呼呼的:“那陀螺是我的!我想给谁玩就给谁玩!你凭什么踩坏我的陀螺?!” “啊啊!”叶安柏被他抽的嗷嗷叫,一边躲一边还嘴,“你给叶安福那小贱种玩就不行!” 听见叶安柏叫福崽小贱种,石头更火了:“你才小贱种!你全家都是小贱种!” 石头虽然比叶安柏小了一岁,但是赵里正家里伙食好,他个头窜的高,生的虎头虎脑的,力气也大,没一会儿就抽的叶安柏满地乱滚。 “别打了!快住手!” 叶安柏连滚带爬的躲着石头的鞭子:“你疯了吧?我告诉我爹去!” 石头“哼”了一声,继续抽他:“我爷爷说了,小孩子骂脏话就得挨教训!我替你爹教训你!” “啊啊啊!救命啊!” 叶安柏连哭带喊:“爹!大哥!救我!” “你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你!”石头说着又扬起鞭子,手却被人拉住了。 叶安松不知何时来的,沉着脸从石头手里夺过了小鞭子。 “没有教养!” 他把鞭子抵在膝盖上,“咔”的一声折成两半,扔在石头脚下,然后把在地上滚成土猴子的叶安柏拉了起来。 “谁教你随便打人的?人不通古今,襟裾马牛;士不晓廉耻,衣冠狗彘!你小小年纪就敢这么仗势欺人,长大恐怕也是草莽淫恶之徒!” 叶安松仗着自己读过几年书一顿谩骂说教,石头一个五岁稚童哪里听得懂。 但字里行间,他还是听出一些,知道叶安松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你才没教养!你知道什么?”石头一点不惧,倔强的仰头跟他对视,“叶安柏踩坏了我的陀螺,还骂了福崽,他不该教训吗?!” 叶安松其实就跟在叶安柏身后,他前两日听见吴香莲说起叶安年现在过得不错,心里一直梗着这个事。 今儿个看见叶安松往村东头走,鬼使神差的也悄悄跟了来,没想到却看见这一幕。 他其实也不喜欢叶安柏这个被家里惯坏了的孩子,但是在外人面前,肯定还是要维护自己这个堂弟的。 石头梗着脖子跟他叫嚣,他一下子就怒了,见四周没有大人,抬手就推了石头一把,把人推了个屁墩子。 而此时院里的叶安年和江竹察觉外面不对,也赶紧跑了出来。 叶安年其实在石头和叶安柏刚吵架的时候就想出来的,但是江竹听见石头没吃亏,还打的叶安柏直求饶,就拉着他假装没听见,想给这个熊孩子点教训。 不成想,叶安松竟然横插一脚。 两人从院里跑出来,就见石头跌坐在地上,人前一向斯文守礼的叶安松竟然抬脚还想去踹石头。 叶安年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不等他动作,江竹一个箭步上前,把地上的石头抱起到一边,让叶安松踹了个空。 结果叶安松脚下一空,没收住力,“哎呦”一声摔了个大马趴。 “你你你你……你无耻!” 他狼狈的撑起身子,指着江竹,气得直哆嗦。 江竹把石头平平稳稳放到福崽的旁边站着,见状笑了起来道:“我我我我,我怎么无耻了?我分明碰都没碰你。” “你明明就是故意的!” 叶安松一张脸涨得通红,用袖子掸了掸身上的土,刚要爬起来,结果背后一股力道猛地袭来,将他又给踹趴了回去。 这回摔得更重,脸都着了地。 “啊~!” 他大叫一声,一边咳一边啐吃进嘴里的土,边骂边道:“娘的!谁?!是谁?!” “是你爷爷我!”赵乐叉着腰一脚踩在了他的屁股上。 “还读书人呢,背地里欺负小孩,你害不害臊啊!” 说完,朝石头一招手,石头立刻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抱着他的大腿委屈的直告状。 “小叔你可算来了,他骂我是猪狗!” 石头听不懂叶安松那罗里吧嗦的一大堆,就听见了“狗彘”两个字,知道是猪狗的意思。 赵乐一听,火气窜的更高了,撸袖子就想暴揍叶安松。 叶安年见情势不好,赶紧上前拉住了赵乐。 老叶家儿子多,在月牙村硬气,赵乐和石头又是赵里正的儿子和孙子,闹得大了恐怕不好收场。 第38章 主要是,叶安松现在这模样已经很惨了,万一待会儿他回去路上遇到其他村民,添油加醋的一说,对他们和赵里正这边都很不利。 “乐哥儿,人可不能与狗一般见识。” 他这么一说,赵乐“噗嗤”一声笑了,那股火气被压下去,也就收了手。 一扬袖子对叶安松道:“切,那我今儿放你一马,以后你若是再敢欺负石头和福崽,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叶安松摔了满身满脸的土,屁股上又被踢了一脚,疼的他龇牙咧嘴。 他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余光瞥见站在赵乐身边的叶安年,眼神阴沉而怨毒。 这个小贱货,从前在老叶家一副唯唯诺诺的怂样,向来对他说一不二的。 如今傍上了汉子竟然胆子都大了起来,敢在他头上动土了,真是不知好歹! 他心里一阵嘀咕,踉踉跄跄的转头要走,还没走出两步,便被什么挡住了去路。 他怒气冲天,抬头就要骂,却正对上江竹笑眯眯的脸。 他猛地一愣,后脊一阵发凉,要骂出口的话也硬生生吞了下去。 就听江竹缓缓开口,用极低的,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你这双眼珠子,若是再敢乱看些你不该看的人,我就把它挖出来炼药。” 叶安松浑身一颤,竟然吓得腿都软了,他踉跄着绕开江竹,再没敢放一句狠话,甚至连站在一边哭的叶安柏都没管,就这么跑了。 赵乐在安慰石头,石头在哄吓呆了的福崽。 叶安年皱起了眉,他刚刚明明看见江竹笑容温和的跟叶安松说了什么,怎么叶安松就吓成了那个样子? 然而还没等他想明白,只觉左肩上一重,江竹已经站在了他身边,正伸手揽着他。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叶安年摇摇头,有些担忧道:“恐怕老叶家不会善罢甘休的。” 江竹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轻笑了声:“那又怎样?” “你只管安心就好,一切有我。” 第25章 添油加醋 叶安松一溜烟跑了,可怜叶安柏一个人躲在老槐树后面瑟瑟发抖,想跑又不敢,怕被赵乐瞧见了被揍。 不过叶安年他们都没人理他,毕竟他已经得了教训,犯不上跟个小孩子过不去。 眼见就快晌午了,赵乐安抚完两个孩子,就打算带着石头回家。 这事毕竟是发生在自己家门口,还是因为福崽起的事端。 叶安年心里愧疚,嘱咐他道:“叶安松鬼心眼多的很,这事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你回去还是跟赵里正说一声吧,想想对策,早做打算。” “成。”赵乐点点头,倒是一点不担心,“就他那点小九九,掀不起什么大浪来。你放心,我爹向来疼我,这事让他去摆平就好。” “嗯,”叶安年应道,“今儿个让你受牵连了。” “哪的话,”赵乐一拍他肩膀,“他欺负石头,我打他一顿关你啥事。” “行了,今儿个福崽也受了惊吓,你回头好好哄哄他,我先带石头回去了。” “好,有什么事千万要跟我说。”叶安年还是不放心。 赵乐朝他招招手,示意自己知道了,拉着石头走了。 叶安年抱起福崽,江竹搬着椅子,两人一起进了院子。 福崽其实到也没受啥惊吓,就是石头抽叶安柏,和赵乐踹叶安松的那一脚,把小团子惊到了。 因此,一直到现在都还有点呆呆的,趴在叶安年肩膀上不说话。 叶安年轻轻拍着他的背,轻声跟他说话,问他怕不怕,是不是吓到了。 福崽眨了眨眼睛,过了会儿才小声道:“石头哥哥好勇猛喏。” 叶安年揉了揉他的头:“那你怕他么?” 福崽摇头:“石头哥哥打坏人,福崽不怕。” 叶安年嘴角勾了勾:“那福崽先跟秋哥哥玩一会儿好不好?哥哥有话跟江大夫说。” “好呀。”福崽乖乖应声,眼睛亮晶晶的,已经恢复了正常。 叶安年就叫上还坐在院子里的丁秋,抱着福崽进了西屋,让两个孩子在西屋玩,自己则拉着江竹回了东屋,关上了门。 江竹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还是在担心叶安松的事,但他没有说什么,而是等着叶安年开口。 没想到叶安年却根本没提叶安松,而是道:“我觉着咱们还是应该拎点东西去看看石头。” 江竹想了想,回道:“也好。” 毕竟石头打了叶安柏,也有替福崽出气的意思。 这件事因他们而起,但最终冲突双方却成了叶家和赵家,赵乐虽说不在乎这事,但赵家其他人未必不在乎。 而且赵里正人不错,也没少帮他们的忙,拎上东西走一趟,也没什么坏处。 于是待吃过了晌饭,两人就从屋后的无花果树上摘了一小篮无花果,江竹又捡了家里最后的八个鸡蛋,并一包枸杞,拉着叶安年一起去了赵家。 …… 而另一边,叶安松滚了一身的土,一瘸一拐往家走,好不狼狈。 他走到半路才想起叶安柏来,怕回去没法交代,犹豫了下,还是折了回去。 此时已是大晌午,日头升的老高,晒得人满头大汗,头顶都要冒烟了。 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叶安松拖着瘸腿踉跄的走着,只想快点找着叶安柏赶紧回家去。 第39章 偏生一道惊讶的女音脆生生在身后响起:“松……哥?是松哥吗?” 叶安松脚步一顿,本不想以这种面目示人,但念头一转,便站住了脚,回头去望来人。 嘴上回道:“是我。” 不远处,一个穿着水蓝色布裙的十七八岁姑娘挎着篮子走了过来。 可不正是田花婶子的闺女季芳芳。 季芳芳本来是被田花婶子支使出来借鸡蛋的,晌午要擀面条,炸酱用。 结果一出门就撞见叶安松满身狼狈的往村东头走。 “你……你这是咋了?” 季芳芳生的不错,瓜子脸,杏核眼,此时盯着叶安松上下打量,竟看的叶安松浑身不自在起来。 但想着心里的盘算,叶安松调整好情绪,叹了口气:“安柏调皮,怎么也不肯回家,我正要去找他。” 这话说的引人起疑,季芳芳果然问道:“那你咋会把自己弄成这样?摔跤了?” “倒也不是,”叶安松故意说的含含糊糊,“出了点岔子而已。” “到底咋了嘛。”季芳芳果然耐不住了,“松哥你要是遇上啥事,可别藏着掖着,有啥难处说出来,大家也好帮忙嘛。” “就小孩子打架的事。”叶安松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年哥儿这不是跟江郎中定了亲,带着福哥儿搬过去江郎中家住了。” “今儿个福哥儿和石头俩人一起玩陀螺,安柏见了也想玩。哪知他们不带安柏,福哥儿还叫石头把安柏给打了。” “我去叫安柏回家吃饭,正好撞见。见江郎中家院门敞着,也没人出来管管,就上前拉了一把,说了石头两句。” “谁知年哥儿和江郎中听见动静也出来了,竟说是我的不是,见里正家的乐哥儿来接石头回家,还挑拨说我欺负石头。这不,乐哥儿不明所以,就将我打了一顿。” 他说完,还露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道:“不是什么大事,那乐哥儿性子单纯,也是听了年哥儿和江郎中的话才会打我,他力气不大,我这伤的也不重,不碍事。” “那可不行!这年哥儿也太欺负人了!” 季芳芳是越听越不是滋味,她本就对江竹有心思,之前听说江竹跟叶安年定了亲,心里就一直不得劲。 如今听叶安松说起这事,她在心里已经把江竹给摘干净了,愤愤道:“想来江郎中平日里待大家都不错,人也和善。肯定是年哥儿的主意!” “我早前就觉得他整日不说话,人也冷冰冰阴沉沉的,没想到心这么黑,挑唆乐哥儿不说,年哥儿也被他教成这样,可把江郎中骗的好惨!” 她越说越起劲,觉得这事肯定都是叶安年的错。 “松哥这事你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季芳芳道,“你先去找安柏,我这就回家告诉我娘去,咱们多叫上些人,去找年哥儿给你讨公道!” 叶安松见目的达到,暗自松了口气,面上却还是一脸为难的样子。 “算了,到底都是一家人。安柏就是受了点惊吓不敢回家,好在小孩子忘性大,我待会哄哄就好。” “松哥!”季芳芳见他这样,急的提高嗓子唤了一声,“你可不能退缩,这事就这么定了。有我在,肯定要替你出头,你放心!” 她说完,生怕叶安松不答应,赶紧挎着篮子走了。 叶安松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脸上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来。 “大……大哥。” 一道稚嫩的童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叶安松回过神,一低头,就看到了一脸忐忑的叶安柏。 他此时心情不错,摸了摸叶安柏的头问道:“没事吧?” 叶安柏此时跟他一样狼狈,浑身污脏,衣裳皱巴巴的,脸上也沾着土。 他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只是摇了摇头。 叶安松见此,也不再多问,牵起他的手道:“那咱们回家。” 第26章 讨公道 吃了晌饭,叶安年安顿福崽和丁秋带着铜钱一起在西屋玩,两人把堂屋的门锁严实了才走。 江竹还叮嘱两个小的,无论谁来敲门都不要出声,等他俩回来再说。 赵里正家在村里靠中间的位置,四周都是邻居,村民住户很密集。 两人到的时候赵家也正好都吃完了饭,赵里正的媳妇钱春芳和二闺女赵楠正在院里刷碗。 见两人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上门,钱春芳有些意外,赶紧在襜裙(现代的围裙)上擦了擦手,迎了出来。 “江郎中,年哥儿,你俩咋来了?” “过来看看石头,”江竹道,“还不是清早那事,让石头平白遭这顿窝火,孩子心里也不好受。” “哪的话,我们石头打小就是糙养长大的,打架还不是常有的事,还用得着你俩跑这一趟。” 钱春芳不以为意,她这孙子皮实的紧,再说石头也没吃亏,吃亏的是叶家那小子。 “都是自家种的东西,也不稀罕,就当给石头和乐哥儿补补身子。”叶安年也道。 江竹顺着他的话就把东西塞给了钱春芳。 钱春芳说什么也不肯收,三人推拒一番,最后还是赵里正听见动静出来,一番说和,收下了。 赵里正知道江竹和叶安年是心里过意不去,若不收恐怕小两口往后有啥事不敢跟他开口了。 第40章 赵里正招呼两人进屋说话,钱春芳把东西收好,继续跟赵楠一起在院里洗碗。 三人进了屋,说起清早的事,都是糟心不已。 不一会儿赵乐从屋门口探出头来,跟叶安年和江竹打招呼。 赵里正嘴上说他没个正形儿,却是打趣的语气,眼睛里的疼爱也丝毫不减。 叶安年就知道赵乐回来肯定没挨训斥,悬着的心放下不少。 “石头呢。”他问道。 “厢屋里躺着呢。”赵乐回。 “伤着了?”叶安年闻言心下一沉,他记得石头应该没啥事啊。 “没伤着。”说起这个,赵乐乐了。 “这不是怕老叶家生事,我就让他先在床上躺着,万一吴香莲他们来闹,也有个对策。” 叶安年一想就明白了他的打算,心道乐哥儿这心眼子比叶安松的怕是只多不少。 几人正说着,忽听外头一声拔高了音调的大喊:“赵里正!赵里正在家不?!” “你可要为松哥主持公道啊!” 叶安年听见这声音,眉头就是一皱。 这声音他熟悉啊,不正是田花婶子嘛。 他和江竹对视一眼,两人都有点意外,来的不应该是老叶家的人么? 吴香莲和叶成海夫妻俩都没冒头,这田花婶子凑什么热闹? 外头吵吵嚷嚷的,四人没再多耽搁,赶紧出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叶安年被江竹牵着,一出堂屋就看见田花婶子打头,后面跟着吴香莲,怀抱着叶安柏的大房媳妇孙采荷,还有一脸淡然的叶安松。 更让他意外的是,田花婶子的闺女季芳芳也在其中,就挨着叶安松站着。 他记得,这季芳芳看上的不是江竹么?难道是他记错了? 见他们出来,那田花婶子已经先开了口:“好啊,原来你俩真在这呢!” “我瞅那屋门紧锁的,还以为是做了亏心事跑了呢!” “田花婶子,”叶安年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淡的,“我们不过来赵里正家看看石头,你怎么就带着这么多人去我家砸门了?” “家里就福崽和丁秋两个孩子,你们这么大阵仗是要干什么?” “啊……我,”田花婶子被他说的一愣,继而恼道,“我们能干什么?我们是来找你们俩的!” “你看看安松和安柏,都被打成什么样了?!” 上次赶集江竹让她在村里人面前丢了脸,又听了季芳芳的撺掇,这才挑头来了。 但她想的是,挑个头把这事闹大,闹得村里人尽皆知,到时候她就退到一边,让吴香莲她们跟江竹和叶安年闹。 毕竟是叶安松、叶安柏跟叶安年他们之间的矛盾,她就起个头,看个热闹,给自己出出气。 她这话一出,闻声赶来看热闹的村民都是一片唏嘘。 此时的叶安松已经换了套衣裳,只脸上轻微有点擦伤,屁股上挨了一脚,走路有点瘸,但看起来并不严重。 叶安柏面上就更看不出来了,石头是往他背上、屁股上抽的,而且一个小孩子力气能有多大? 当时是疼的很,过后再看,就只剩下一道道红印子,怕是药都不用擦,过些日子自己就消下去了。 有人就嘀咕:“这看着也没啥大事啊?” “就是,”另外一个也道,“且不说江郎中为人和善,跟咱村里人没什么过节;就说年哥儿这病歪歪的身子骨,哪可能打得过叶安松啊?” “叶安柏跑起来,他都不见得追得上,别说打人了,抬个手都能咳的死去活来的。” 一时间村民们七嘴八舌,竟是不用两人说话,就把田花婶子给堵的张不开嘴了。 “都是年哥儿撺掇的!”站在田花婶子身后的季芳芳忍不住开了口。 “乡亲们,赵里正,江大哥!你们可别被年哥儿给骗了!他撺掇石头打安柏,又撺掇乐哥儿打了松哥,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叶安年:…… 这姑娘怕不是脑子不大灵光。 果然,赵里正听了这话脸色已经开始拉下来了。 “田大花,季芳芳,你俩到底想说什么?” “赵叔,”季芳芳气得直跺脚,“安松、安柏被打成这样,可都怨年哥儿,你可不能轻饶了他!” 叶安年:? 这姑娘不是个傻子吧? 他侧头去看江竹,江竹一双桃花眼笑得都弯成月牙了。 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江竹朝他眨了眨眼,握着他的手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 叶安年:…… 脸上怎么突然就热起来了? 这时,站在田花婶子身后的吴香莲也憋不住了,这丫头在胡说些什么啊,她们不是来找赵里正主持公道的吗? 怎么上来就说石头和乐哥儿打了她两个孙子? 这还主持什么公道?没看见赵里正的脸都黑成锅底了吗? “里正,是这样,”吴香莲赶紧挤出一个笑来,“这事其实跟乐哥儿、石头没啥关系,是我们老叶家这三孩子闹矛盾。” “我们来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她扶着叶安松的肩膀,把人带到前面来。 “这安松眼看就要院试了,脸上可不能有伤。我寻思因着年哥儿的缘故才起的这事,只要年哥儿愿意出点银子给安松看诊,这事就算过去了。” 第41章 第27章 直戳痛处 吴香莲还以为自己这话说的熨帖,话音落后就一脸期许的看着赵里正。 赵里正手里拿着烟斗掸了掸烟灰,脸上的阴郁之色却丝毫没散。 “老叶家的,你说叶安松脸上有伤有碍院试,可叶安松脸上这伤可不关年哥儿的事,你张口就跟年哥儿要赔偿,怎么个意思?” 吴香莲脸上的笑僵住了,晌午她知道叶安松是乐哥儿打的之后,就觉得这事不好办,本想着表面上就这么算了,反正往后也可以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哪知道田大花这蠢的不知道发了什么懵,非要拉着她,带上安松和安柏一起来赵里正家讨什么公道。 “瞧你这话说的,”吴香莲脸上堆着笑,“我可是年哥儿的奶奶,我还能害他不成?” “不过是让他出点银子给安松看诊而已,安松再怎么说也是他大哥呢,一家人别伤了和气!” 叶安年冷笑:“你要多少银子?” 见他松口,吴香莲脸上的笑都显得真诚了几分:“如今看诊贵,不过咱们都是一家人,我也不多要你的,你给五两银子就行。” 她这话音才落,人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议论。 “五两银子还没多要?这吴香莲的心也忒黑了!” “就是就是!年哥儿哪有那么多银子给她啊?这不是欺负人嘛!” “唉!我看她就是故意借这事敲这小夫夫俩一笔吧,江郎中也是倒霉!” “谁说不是呢!年哥儿在老叶家时候可就没少挨她搓磨!” 前来围观的村民群情激愤,叶安年面上的表情却依旧淡淡的。 “我离开叶家的时候总共就拿了自己的两套衣物,并三十文钱,五两银子确实没有。” “那让江郎中给啊,反正你俩马上就要成亲了!”吴香莲立刻道。 她可是算计好了,要是江竹敢说没钱,她就把上次叶成河看诊花了十两银子的事说出来! 哪料,江竹面色温和道:“其实叶安松脸上这伤好治。用地榆和紫草捣碎敷在伤口上,不过两三日便能痊愈。” 地榆、紫草很常见,望月山上就有很多,也不值什么钱,家里就存了不少炮制好的,磨成药粉就能用。 “既然你说这事儿是因安年而起,那我帮叶安松和叶安柏抓些伤药,就不收你诊金了。” 他这么说,围观村民都觉得他厚道,明明打人的是石头和乐哥儿,江郎中竟还愿意帮他们免费看诊,可真是好人啊! “那这事就交给江郎中了。”赵里正说着看向吴香莲,“这下叶安松的脸没事了,银子也不用赔了吧?” 吴香莲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这……” 她就是想要银子啊! 赵里正她惹不起,可俩孩子这顿打不能白挨啊,她不得好好讹年哥儿他们一笔! 一旁的季芳芳见江竹这么维护叶安年,终于按捺不住了。 她急的直跺脚,这江郎中肯定是被年哥儿给骗了啊! “赵叔,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年哥儿心思不正,教坏了福哥儿,还骗了江大哥,他们这亲事不能成!” 叶安年觉得好笑,季芳芳这点小心思终于是藏不住啊。 他问道:“既然你说我教坏了福崽,那你不妨说说我是怎么教坏的?又骗江竹什么了?” “你!”季芳芳气得不行,“若不是你教的,福哥儿小小年纪怎么会撺掇石头去打叶安柏的?!” “这话你听谁说的?”叶安年蹙起了眉。 从刚刚起,季芳芳就一直说是自己在背后撺掇石头和赵乐打人,他就觉得不对。 当时就他们几个人在场,季芳芳怎么知道的? “是,是松哥……” “咳咳!” 叶安松心虚,赶紧拿拳头抵着嘴,用力咳了两声,试图将季芳芳的话压下去。 但叶安年已经猜到了,这话恐怕就是叶安松说的,诓季芳芳来做这个出头鸟,好把他自己摘干净。 呵,鬼心眼还真不少。 “你明明都没在场,怎知当时是什么情况?”叶安年问道。 季芳芳本就没有什么准备,如今被叶安年一问,顿时呆住了,根本答不上来。 “是听人说的吧。”叶安年不想再跟她掰扯了,直言道。 “是谁呢?”他的视线落在叶安松身上,“叶安柏才七岁,自然是想不到这种点子,看来应该是我这……好大哥了。” “好大哥”三个字他说的戏谑,叶安松当即面红耳赤起来:“你胡说什么?!” “那今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敢说么?”叶安年问。 “你……”叶安松双拳紧握,气得嘴唇发抖,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可不敢呢,多丢人啊。”赵乐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看热闹的众人这才察觉,刚才一直被季芳芳咬着,被说打了人的石头和乐哥儿,好像一直都没吭声来着。 叶安年和江竹闻声望去,就见赵乐抱着头上、胳膊上都被纱布包裹着的石头从院里走了出来。 石头这包扎的,看起来可比叶安柏和叶安松严重多了。 众人一看,虽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哪像是打人的样子,分明是被人打了啊! 就听赵乐道:“真没想到啊,咱们月牙村未来的秀才老爷竟然也干这种背后编排人的事。” 第42章 “是叶安柏先欺负人的!” 赵乐怀里的石头张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开口:“他踩坏了我的陀螺,还骂福崽是小贱种!” 好家伙,石头这话一说出,大家伙看向季芳芳、田花婶子、叶安松还有吴香莲他们几个的眼神更不对了。 “这教坏小孩子的分明是老叶家吧!” “就是说,一个七岁的小孩骂人这么脏,肯定是跟大人学的!” 吴香莲这老脸黑了红,红了黑,恨不能找个地缝扎进去。 一旁跟着来的孙采荷也闹了个没脸,一声不响的把叶安柏放地上就跑,找了个不起眼的旮旯角猫着。 赵里正隔壁的李大娘反应最快,说道:“我就说石头这孩子是个好的,平时听话又有礼貌,怎么可能会打人呢。” “这么说来,乐哥儿也是个热心善良的好孩子,打叶安松肯定也是缘由的!” 她这么一说,大家顿时都觉得有道理,纷纷猜测起来。 这事赵乐不好自己说,叶安年适时开口:“原本就是两个孩子打架,我和江竹听见动静赶出来的时候,看到叶安松一脚把石头踹翻了。” “他用了狠劲,石头摔得不轻,头上和胳膊都磕破了。” 他声音平静淡漠,像极了愤怒过后失望心冷的模样。 但越是这样,越让人深信不疑。 叶安松震惊的眼睛都瞪圆了。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叶安年,怎么也不敢相信从前一向对他敢怒不敢言,任他欺负的软哥儿,竟然敢开口嫁祸他! “你胡说!我那一脚根本没用力!” “他怎么可能摔得这么重?根本连皮都没磕破!叶安年你这是栽赃嫁祸!” 第28章 挨打还得道歉 叶安松被踩中了痛脚,竟是连平时的斯文有礼都不装了,指着叶安年破口大骂起来。 吴香莲更是急的脸色煞白,直拉叶安松的袖子:“安松,你……你是读书人可别跟那些个不入流的小贱皮子一般见识啊!” 她生怕叶安松坏了自己形象,叶安松却是气血上涌,根本控制不住。 什么读书人,什么礼义廉耻,此时都不如骂上两句痛快! “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这还没嫁出去呢,都敢我叫板了?!” “我看你是忘了在老叶家的时候,是整天看谁的脸色过活!” “果然哥儿就是天生的下贱皮……” ——啪! 一个巴掌重重扇在他脸上。 叶安松的话戛然而止,整个脸都被打的歪了出去。 脸上火辣辣的疼,眼前竟有一瞬间的晕眩发黑。 他震惊的半张着嘴,晃了晃头,抬起头去看刚刚打他的人。 叶安年垂着眼眸,定定的看着他。 叶安松对上他的视线,不知怎地心里一慌,竟向后踉跄了几步,若不是吴香莲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怕是就要摔了。 “你……你敢打我?” “大哥怕是失心疯了,我帮大哥清醒清醒。”叶安年平静道。 “大哥是读书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应该很清楚吧?” “我该怎么说话,还轮不到你来教!”叶安松目眦欲裂,紧握着的双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打得好!” 江竹上前一步把叶安年护在自己身后,看向叶安松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意:“人不通古今,襟裾马牛;士不晓廉耻,衣冠狗彘。你可是要考秀才的读书人,这满口腌臜之言确实应该改改。” 说完,他看向傻在一旁的吴香莲:“吴婶子,您这大乖孙,确实该好好管教管教。” 他比叶安松年长几岁,说教起来颇有一股长者的威势。 叶安松猛地想起之前江竹对他的警告,竟是吓得又起了一身的冷汗。 吴香莲张了张嘴,嘴唇抖的厉害,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旁赵里正看得是心情舒畅,刚刚还阴云密布的脸上,此时已经完全放晴了。 见这祖孙俩都震愣着,乐呵呵开口:“安松啊,那石头和安柏之间是小孩子玩闹打架,你这当大哥的,动手打人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这人呐都是护短的,你护着你弟弟,那我们乐儿自然也护着他的小侄子。你动手打人在先,乐儿不过是看不过眼出手教训了你一下。” “况且你跟安柏伤的也不重。要不这样吧,你当着大家伙的面给乐儿、年哥儿还有江郎中道个歉,咱们这事就算过去了。” 叶安松:? 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挨了叶安年一巴掌,他还得道歉? 吴香莲也是炸了:“赵天刚,你什么意思?!” “啊,我这意思还不清楚吗?”赵里正一摊手,“要不,大家伙给评评理?” “我觉得赵里正说的不错。”江竹第一个道,“这本就是叶安松出手伤人,又鼓动季芳芳和田花婶子来栽赃陷害我们,只道个歉就了事,已经是便宜他了。” “就是!”隔壁李大娘高声喊着,“还读书人呢,心思这么恶毒!赶紧道歉!” “赶紧道歉!赶紧道歉!” “对!快道歉啊!” 一时间,围观村民的喊声此起彼伏。 叶安松和吴香莲被围在中间,简直像是热锅煎油,烹的两人满脸通红,都要熟了。 第43章 “我……”叶安松死死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我道歉!” “对不起!是,是我错了!” “大点声!”赵乐抱着石头在一旁喊,“你冲着谁说呢?我跟年哥儿、江郎中在这边呢!” “对不起!是我的错!” “对不起!对不起!” 吴香莲也跟着连连鞠躬,祖孙俩倒真是在众人面前露了回脸。 就是这脸呐,怕是丢到爪洼国去了。 闹闹哄哄的听着两人道完歉,这事总算是过去了。 赵天刚就让众人都散了,赶紧回家该干啥干啥去。 村民们一哄而散,吴香莲和叶安松互相搀扶着,终于在一边的墙角里看见了躲起来的孙采荷和叶安柏。 吴香莲气得发抖:“你倒是个机灵的!” “娘……”孙采荷面如菜色,拉着叶安柏讪讪道,“我不是故意躲起来的,是安柏想撒尿我才……” “行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叶安松脸色难看,冷冷看着孙采荷,他这个娘胆小怕事,根本撑不起事来。 “唉,”吴香莲叹气,“先回家再说。” 这边吴香莲四人憋着一肚子气往家走,另一边的田花婶子才回过神来。 她瞅着自己这个蠢闺女,抬手就往季芳芳脑袋上拍了一下:“你个蠢货!” “那叶安松是啥好东西?他三言两语的撺掇你也信?!” “娘知道你喜欢那个郎中,可是你看看!人家可是处处护着那年哥儿,谁把你当回事了?” “我告诉你,你最好给老娘死了这份心,赶紧找个知根底的老实人嫁了!要是再敢生事,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她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啊! 季芳芳吸吸鼻子,被骂的一声也不敢吭。 但是回想起江竹护着叶安年的种种,又十分不甘。 叶安年他也配?病歪歪的冰坨子,整天拉着个脸,哪有她好啊,她可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若是能嫁给江竹,肯定能把人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田大花不知道季芳芳心里的小算盘,拉着人往家走,心里只庆幸今儿个火没烧到自己身上,要不然可就完了。 …… 人群都散了,叶安年和江竹也跟赵里正、赵乐儿他们告了别,往家走。 出来之前,两人可没想到会被田花婶子和吴香莲他们给堵在这,耽误这么久,家里两个孩子恐怕都等急了。 江竹牵着叶安年两人优哉游哉的沿着村道溜达,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的老长。 “晚上想吃什么?”江竹问道。 叶安年低头看着两人步伐一致的往前迈:“嗯……” 他想起还养在水缸里的蛤蜊:“要不,做蛤蜊吃吧?” “好啊,”江竹欣然答应,“想吃爆炒的,还是做汤?” “爆炒吧,菜地里不是还有青红辣椒?” “好,那就爆炒花蛤,然后再做个鲜鱼汤。”江竹道。 上次叶安年和赵乐他们去河里逮的那些鱼里,好像有几条半大的,可以做鱼片汤。 两人说话间,江竹牵着叶安年的手,手指在他掌心上摩挲着。 片刻后,他握着叶安年的腕子把那只手抬了起来,翻开手掌查看。 果然,叶安年的右手掌心红红的。 “疼么?你这一巴掌打的够狠的呀。”江竹调侃的逗他,凑近了吹气。 掌心火辣辣的刺痛,被江竹吹出的凉气驱散了一些。 叶安年咬了咬唇,低声道:“也没用多大力。” “那看来还是你这手太娇嫩了,下次再有这种事换我来。”江竹用指腹划过叶安年有些红肿的掌心。 “好在我最近新做了消肿化瘀的药膏,药效很好,回去涂一涂,明早就能恢复。” “好。”叶安年乖乖点头。 两人回到家里,果然两个孩子已经等不急,都到院子里来坐着了。 福崽抱着铜钱坐在凳子上,见篱笆门打开,叶安年和江竹并肩进来,眼睛忽悠亮了。 “哥哥!江大夫!呜呜……” 第29章 太羞耻了 福崽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 叶安年看着白白软软的小团子有点心疼,朝福崽张开手:“来抱抱。” 福崽吸吸鼻子扑进叶安年怀里,眼泪就止不住的吧嗒吧嗒砸了下来。 一旁丁秋听见两人回来的动静,就开始给两人讲他们走后发生的事情。 原来他们离开家里不久,那田花婶子和吴香莲一帮人就找来了。 看见院子和堂屋都紧闭着门,就一边砸门一边喊人,动静特别大,像是要把篱笆门拆了似的。 福崽和丁秋都是听话的孩子,猫在西屋不出声也没出去,那帮人就在外头闹腾。 吴香莲本来都打算踹开门进院子了,结果听见狗叫,还是犹豫了,一帮人折腾够了就走了。 叶安年听完,脸色很不好,抱着福崽哄了好久。 丁秋到底大一些,虚惊一场过后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还帮着叶安年哄福崽。 等到叶安年安顿好两个孩子,江竹立刻拉着他回了东屋,从自己的药箱里拿出装着药膏的小盒。 他把叶安年的右手掌心朝上垫在脉枕上,然后打开盒子,用手指挖了一块,均匀地涂在了叶安年掌心的伤处。 第44章 药膏冰凉温润,被江竹用指腹慢慢推开,他的力道不重,但触到叶安年红肿的掌心,还是引起丝丝疼痛。 “嘶……”叶安年猝不及防轻轻抽了口气。 江竹立刻停了动作,问他:“疼了?” 叶安年摇摇头:“没事。” 他自觉自己没那么娇气,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在这里,小磕小碰总是免不了的,没人关心他,小伤养几天也就好了,哪会像现在这样。 有了这个小插曲,江竹再继续帮他涂药的时候,动作便更轻了些。 细密的痛感很快被药膏的清凉压了下去,之前像是火烧般的灼痛顿时缓解了不少。 江竹在他的掌心涂了厚厚的一层药膏,几乎把小盒里的药膏都挖空了,一点都不吝惜。 叶安年垂眸看着他的动作,莫名觉得熨帖,有人关心有人在乎的感觉,总是不错的。 “这只手今晚不能碰水,等明天消肿了,再把药膏洗掉就好。”江竹道。 “嗯。”叶安年举着手答应。 江竹帮他把袖子往上挽了一点,免得蹭上药膏:“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事要做,就叫我帮忙。” 叶安年面上点头应下,心里想的却是:只一晚的话,洗漱之类都还可以凑合,小解方便就比较困难了, 毕竟古代的衣裳里三层外三层的,穿法又复杂,他两只手都要搞好久。 江竹不知他在嘀咕什么,叮嘱完就转身去院里的水缸中捞蛤蜊,准备夕食了。 叶安年从东屋窗子里看着江竹的背影,打定主意今晚一定要少喝水,尽量少去,最好不去茅厕。 院子里,福崽和丁秋在逗铜钱玩,叶安年没什么事做,就出去陪着他们一起。 铜钱现在已经跟他们都混熟了,摇着尾巴跑来跑去。 一会儿跟福崽撒个欢儿,一会儿跑到丁秋脚边嗅来嗅去,一会儿用毛茸茸的脑袋蹭叶安年的小腿,一会儿又跑到江竹那边围着他转悠,一点都闲不住。 小狗精力旺盛,叶安年就去屋里拿了自己缝的布球出来,跟福崽一起丢布球给铜钱玩。 丁秋眼睛看不见,但听着铜钱跑来跑去,累的呼哧呼哧的声音,也觉得很有趣。 而且铜钱似乎知道他的眼睛看不到,每次捡了布球叼给福崽之前,都会先跑到丁秋那里,趴着他的腿站起来,用头去蹭他的手。 三个人在院子里一直玩到天色彻底暗下来,正巧堂屋飘出诱人的香味。 江竹站在门口喊他们:“快洗洗手,来吃饭了。” 待洗净了手,四个人围坐在堂屋的矮桌前。 今天的夕食江竹做了爆炒花蛤、炒蒜苗和鱼片汤,主食是杂米饭。 白天忙着跟季芳芳和吴香莲他们吵架,消耗多,晚上自然要吃好点补一补。 叶安年发现炒花蛤江竹都是去了壳的,炒香的蛤蜊肉浸透了料汁咸香酸辣味俱全,夹一口就是满满的蛤蜊肉,吃着很过瘾。 炒蒜苗虽然没有鸡蛋搭配,但江竹是用猪油炒的,也很香。 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天打了叶安松那一巴掌的缘故,叶安年莫名感觉自己心情好了,气也顺了,吃饭也比平时更香了。 他胃口是不错,饭却没敢多吃,小半碗饭,小半碗鱼片汤,因为只能用左手,吃的很慢。 他不说需要帮忙,江竹就没主动给他喂饭,也慢慢地吃,陪着他直到把饭吃完。 福崽和丁秋都很懂事,完吃了饭不用他动手,主动帮江竹收拾碗筷桌凳。 叶安年举着右手不方便做事,就先回了东屋休息。 等江竹安顿好两个孩子回西屋睡觉,有准备好给叶安年热敷针灸用的东西,已是月上中天了。 他拎着药箱进屋,叶安年正举着手在炕上坐着。 “困了么?”江竹问。 叶安年摇摇头,困倒是不困,就是……他有点想去小解了。 若是在现代,衣服样式简单,他一个手就可以,完全不用人帮忙;但是现在的话,还真是难办。 江竹不知道叶安年在想什么,准备好了浸过药的软棉布,就让叶安年在自己腿上躺好。 叶安年暗自咬了咬唇,觉得还能再忍忍,就躺了下来。 然而,他失算了。 热敷加针灸下来,就是一个多时辰。 越到最后,叶安年觉得自己的尿意越强,几乎要憋不住了。 江竹见他虽然一直闭着眼,但握着拳的左手手背上都起了青筋,涂了药膏的右手也有些发抖,还以为是银针刺激到穴位,有些难受。 他停下了捻针的动作,握住叶安年的左手问道:“怎么了?今天怎么反应这么大?” 叶安年嘴唇都要咬破了,羞耻心最终还是敌不过生理需求。 他深吸了口气,嘴唇有些发抖的开口道:“不是……我,我想去茅厕。” 江竹:…… 他愣了下,待到反应过来,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想去就去呀,不好意思跟我说?” 叶安年没吭声,脸上热热的。 江竹没再逗他,拔了他耳朵上的银针,扶着他坐起身。 外面夜色深重,而茅厕建在屋后的菜地旁边,这夜黑风高的,很不方便。 江竹没带叶安年出去,而是让他等在堂屋,自己则推开西屋的门,轻手轻脚的拿了个夜壶出来。 第45章 “外面太黑了,去茅厕还要绕路出去,先用这个吧。” 叶安年:…… 他觉得自己脸上更烫了,这分明就是平时丁秋和福崽用的夜壶。 “没事,明早我一起去倒就好了。”见他站着不动,江竹还以为他是担心半夜出去倒会麻烦。 叶安年:…… 不行,更羞耻了! 他这么大的人了,用小孩子的尿壶就算了,还要人帮他倒,这脸怕是要不得了。 “我,我……” 他想说要不他还是出去外面茅厕上吧。 结果话还没说完,江竹已经利落的解开了他的裤子。 忽觉腿上一凉,他那条布料丝滑的亵裤已经悄然落了地。 第30章 做点甜的吃 虽然是夏天,但此时此刻,叶安年觉得从门缝吹进来的小风刮在腿上透心的凉。 他这两条光溜溜的大白腿露在外面,特别没有安全感。 “我先回屋,好了叫我。” 江竹轻咳了一声,敛起笑意转身回了东屋。 叶安年左手提着自己的衣摆,欲哭无泪,这里外间可不怎么隔音啊。 夜深人静的,外面的蝉鸣和蛙声都听的一清二楚。 却也没什么办法,他现在憋的难受,只能咬了咬牙,开始放水。 结束之后,他没好意思喊人,自己试着提裤子,整理衣裳。 摆弄了一会儿却无济于事,东屋门突然发出一声轻响,江竹的声音响了起来。 “好了么?我出来了?” 叶安年:…… 他在心里默念了几遍“都是男人”“都是男人”,然后故作沉着的“嗯”了声。 江竹这才走出来,体贴的帮他提裤子系腰带,整理衣裳。 叶安年一双眼睛落在别处,庆幸这大晚上的,堂屋只放了一盏烛台,倒是也看不清什么。 “好了。”江竹帮叶安年抚平衣摆的褶皱,一手端着烛台,一手扶着他的手臂,两人回了东屋。 继续将没完成的针灸做完,江竹看着叶安年喝完定喘汤,就拎着药箱出去了。 叶安年躺在铺好的被窝里,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是刚刚的那一幕,翻来覆去的挥之不去。 脸上也热的发烫,叶安年赌气的把自己埋进被窝里装鹌鹑,结果就这么睡了过去。 而江竹去了药庐,收拾完桌案和药架,他拿上帕子和澡豆出了门,顶着月色直奔望月山脚下的那条小河。 怕叶安年一直等他,他洗的很快,结果回到家才发现叶安年竟然已经蒙着被子睡着了,只有涂了药膏的手还放在外面。 江竹屋无奈的勾了勾唇,把人从被子里挖出来,叶安年脸都已经憋的有点红了。 重新给他盖好被子,江竹也没再耽搁,抓紧时间上炕睡觉,他明日还打算去镇上呢。 …… 次日一早,叶安年是被手上温热的触感弄醒的。 外面天刚蒙蒙亮,江竹已经起来了,正拿着热帕子给他擦手上的药膏。 见他睡眼朦胧的样子,开口道:“弄醒你了?” 叶安年眼睫颤了颤,适应了光亮才缓缓睁开眼,“哼”了一声道:“没事,我正好也睡够了。” 将叶安年手上的药膏擦干净,江竹道:“已经消肿了,感觉还疼么?” 叶安年收回手,红肿的掌心果然已经恢复了,他用力握了握拳,一切正常,没有一点痛感。 “不疼,全好了。” “那就好,朝食和中食我都做好了,在锅里热着。我今天要去一趟镇上,赶得急,下次带你。” “嗯。”叶安年应道,“那我在家帮你分一分药材吧。” 之前跟着江竹辨认过一些草药,如今有炮制好的,他便可以帮着收进药庐的药架子上。 江竹想着若是他有拿不准的还可以问丁秋,就答应了。 叶安年想做一点轻便的活,他是乐意的,毕竟一整天待在家里没什么事做也会很无聊。 “你做木刻用的工具我帮你一并买回来,只是定做的刻刀可能得下次了,除开这些其他可还有想要的么?” 叶安年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了。” “那好。” 江竹又叮嘱了他一些家里的事,这才背着药箱离开。 叶安年洗漱完,就去叫两个小的起来。 结果他一推门,福崽眼睛睁的大大的,听见他进门的那一瞬间,动作迅速的把什么东西塞进了被窝里。 一旁的丁秋显然也醒了,听见声音礼貌的叫了他一声:“叶大哥早。” “早。”叶安年应道,“你俩既然醒了,收拾一下起来吃朝食吧。” “好哦!” 福崽响应的很积极,一双黑亮的眸子灵动的眨巴着。 嗯…… 就很不对劲。 叶安年假装不知道,伸手过去要帮他穿衣裳,福崽小脸上扬着笑,小手却迅速把被子盖严实了。 “哥哥,我自己来吧,我长大啦。” 丁秋也道:“叶大哥,你去忙吧,我俩很快就收拾完了。” “好。”叶安年应下,假装转身出了门。 片刻后,他突然又推门进来,嘴上说着:“哎,忘了给福崽拿干净衣裳了。” “呀!” 福崽惊叫一声,手忙脚乱的,但是再想藏已经来不及了。 第46章 叶安年就看到铜钱正在福崽的帮助下往他的被窝里钻,钻进去一半,屁股和摇来摇去的小尾巴还露在外面,急的哼哼直叫。 “是,是它自己跑进来的!” 福崽朝叶安年眨眼睛,扮可怜。 丁秋很护着福崽,也抢着道:“叶大哥,真是铜钱自己跑来的,我听见了。” 叶安年看着两个互相袒护的小孩,很是无奈。 他伸手摸了摸丁秋的头,又摸了摸福崽的头,然后一把将铜钱从福崽的被窝里抱出来。 “可以让它上床,但是得等给它洗过澡之后,而且上床之前最好给它擦擦脚。” 见哥哥没生气,福崽的眼睛顿时亮了,从被窝里爬起来道:“那我们今天能给铜钱洗澡么?” 叶安年看了看外头已经升起来的太阳道:“可以。但是只能我来,你的脚不易沾水,丁秋的眼睛也不方便。” “好!”福崽答应的爽快,拉着丁秋赶紧起来穿衣裳。 丁秋已经可以很熟练的穿衣了,叶安年也只用帮福崽穿外裤。 照顾两个孩子洗漱完,叶安年去堂屋端江竹放在锅里温着的饭食。 竟然是几个煮玉米、煮鸡蛋和六个大包子。 一想到江竹去镇上之前,还要早起把这一日的吃食准备出来放在锅里温着,叶安年就觉得自己好像被他当成小孩子养了。 他这么大个人了,饭又不是不会做,虽然没有江竹做的那么好吃,但也不至于难以下咽。 结果他住进来这么久,除了上次的腊肉焖饭,他竟一次厨都没下过,就算是腊肉焖饭,他也只是负责放点配菜,烧个火而已。 福崽和丁秋围坐着矮桌正在啃包子,包子是酸豆角馅的,虽然纯素的,但是味道不错。 叶安年看着两个孩子吃的这么香,突然就来了兴致,打算做个小甜点。 据说甜甜的东西能让人开心,两个孩子肯定喜欢,江竹累了一天,晚上回来也能尝尝。 太复杂的不好做,所以叶安年打算从简单的入手,做杏仁豆腐。 他记得赵里正隔壁的李大娘家里就有杏树,这个季节杏子也差不多成熟了,可以拿东西跟老人家换点甜杏核来。 第31章 哥哥,哥哥! 等两个孩子吃过朝食,叶安年就搬了两个小凳子,放在院中有阳光的地方,让丁秋和福崽坐着,跟铜钱玩。 铜钱已经可以吃饭了,叶安年掰了半个包子和半个鸡蛋清给它,小东西也不挑食,吃的很香。 安顿好两个孩子一只狗,叶安年从存放枸杞的药罐子里拿了些枸杞用纸包好,锁好院门就往李大娘家去。 李大娘家人口简单,老伴前几年生病去了,只剩下李大娘和一个儿子一个小哥儿,小哥儿嫁去了外村,儿子在镇上做事,个把月才回来一趟。 平时家里就她一个人,好在挨着赵里正,两家关系也不错,赵里正时常让赵乐和石头给老人家送点吃的,或者过去陪老人家说说话。 叶安年到的时候,李大娘家的大门正开着,他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先敲了敲门。 “谁呀?”从屋里传来了回应。 不一会儿,李大娘趿拉着鞋从正屋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针线和绷子,显然正在做针线活。 见是叶安年,李大娘顿时热情起来:“年哥儿怎么来了?快,快进屋坐!” 李大娘为人直爽,最不喜欢扭捏怯懦的人,昨天叶安年打叶安松那一巴掌,当真是大快人心,她顿时就对这个白白瘦瘦的哥儿起了好感。 “我就是想着您家种了杏树,想来跟您换点杏核。”叶安年一边被她拉着往屋里去,一边道。 “杏核我都扔了啊,杏子倒是有。我家院里三棵杏树,结了一大堆的杏子,两个儿子都不常回来,我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分给里正他们家好些,我这剩的都吃不了呢。” 一听叶安年说要杏核,李大娘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儿,就转身出去给他端了一大盆新摘的杏子来。 “喏,你瞅瞅,都是熟透了的,我这见天儿吃的牙都酸了,这一盆都没吃下去多少。你要的话都端走,省得我发愁了。” 盆里的杏子一个个都是黄橙橙的,有的黄里还透着点红,确实都是熟透了的。 但叶安年也要不了这么多,遂道:“我就是想要点杏仁给两个孩子做点零嘴的,要不了这么多,您给我装一点就行。” “那就端回去慢慢吃,你们家人多,小孩嘴壮,这点杏子不算多。”李大娘说着就把一大盆杏子往叶安年怀里赛。 “你快拿着,不然我自个儿吃不了也要糟蹋了,院里树上还有不少快熟的呢!” 她这热情叶安年根本招架不住,只好接下了,走的时候也没忘把那包枸杞给了李大娘。 “这包枸杞,您留着泡水喝,润肺明目的,对身体好。” “你这孩子,我这一把年纪了,还喝这干啥,这玩意儿是药材,得不少钱吧。”李大娘推辞。 叶安年就道:“江竹也种了不少枸杞树,家里的枸杞还多着呢,您就当也给我们分担分担。” “那行,那我就收着了。”李大娘乐颠颠的,只觉得叶安年会说话。 枸杞子这种东西,晒干了很容易保存,也不会坏,有多少都能存着,哪用得着她分担啊。 来的时候只拎着一包枸杞,回去的时候抱了沉甸甸的一大盆甜杏,叶安年步子都放慢了不少,主要这一盆子杏还挺压分量的。 第47章 回到家,福崽和丁秋两个行动不便的还没起身,铜钱倒是撒开四条腿跑的飞快。 只比大人脚丫子长出一个头的小东西,围着叶安年转圈圈,尾巴都快摇成螺旋桨了。 “铜钱快来。”叶安年怀里抱着装杏子的木盆,只能用脚关了篱笆门,一边往院里走,一边喊铜钱。 铜钱摇头晃脑的跟在他身后。 坐在小凳子上的福崽看见他抱了这么一大盆杏子回来,直吸口水:“哥哥,杏子!这么多?” “对,跟李大娘换的。”叶安年说着把木盆放下,去堂屋拿了个小盆出来,分出一部分杏子来洗了。 “哥哥给你们洗些吃,不过你们吃完的杏核要留起来。” “好!”听到有杏子吃,福崽高兴的点头。 丁秋却问:“叶大哥要杏核做什么?” “给你们做好吃的。”叶安年卖了个关子。 “杏核怎么做好吃的?”福崽已经吃完了一个,捏着手里硬邦邦的杏核怎么也想不明白。 丁秋摸索着拿过他手里的杏核,告诉他:“把外面这层硬壳杂碎,里面有杏仁,可以吃。不过杏仁是苦的。” 福崽一听,白嫩的小脸都皱在了一起:“啊,秋哥哥,我不想吃苦东西!” 叶安年见他这副样子,忍不住勾了勾唇:“不苦,哥哥做成甜的东西给你们吃。” “那好!”福崽不知道叶安年怎么把苦的变成甜的。 但既然是哥哥打算做的东西,他肯定要吃,就算是苦的也吃! 叶安年并不知道小团子的内心活动,他正在专心剥杏核呢,光靠两个孩子吃出来的杏核肯定不够,还得再剥一些。 而剥下来的杏肉,他打算晚上煮成糖水罐头。 三个人一起努力,不一会儿杏核就堆满了两大碗。 叶安年找了块砖一个个砸开,把里面没碎的杏仁捡出来,烧了开水浸泡去皮。 满满两大碗杏核,处理完后,最后剩下了一碗,不过也差不多够了。 去皮后就是磨浆,叶安年把江竹药庐里的药碾子搬了出来,用水反复洗了好几次。 不过这药碾子估计常年被江竹用来碾药,即便他用冷水热水洗了好几遍,还是有一股淡淡的药味,好在并不难闻,影响不大。 洗净了药碾子,他把泡好的杏仁倒进去碾磨成浆,用棉纱布滤去渣子,把乳白色的杏仁汁小心地倒进大碗里。 福崽没见过这种做法,好奇趴在旁边看着,他每做一步都要问问。 “哥哥,为什么要把杏仁碾成汁啊?” “哥哥,这些渣子还要么?” “哥哥,秋哥哥说杏仁是苦的,那杏仁汁是甜的么?” “哥哥,哥哥……” 叶安年头一回发现乖巧可爱的福崽竟然是个小话痨。 不过他倒是不烦,耐心的一个一个给福崽解释。 把磨好的杏仁汁备用,叶安年又去江竹的药架子上翻出一块琼脂。 这东西就是一种植物胶,有降脂降压、清热解暑的效用,可溶于热水,有一定的凝固作用。 现代的话,做果冻、软糖、罐头什么的都会用到。 用热水将琼脂化开,加到杏仁汁里,叶安年又放了些白糖,放进锅里煮沸搅匀,片刻后起锅盛进大碗里。 他把大碗放在灶台上晾着,福崽拄着丁秋的盲杖,单脚点地跳进来,在他旁边表演金鸡独立。 小团子好奇的盯着碗里乳白色的汁液看。 “哥哥,煮熟了就可以喝了么?” 第32章 要成亲了(一更) “又抢你秋哥哥的盲杖了?”叶安年拿他没办法。 福崽嘻嘻地笑了:“秋哥哥借给我的, 我来替他看看哥哥做的怎么样啦。” 叶安年弯腰把他抱起来,说道:“还不行,要等到它凝固了才能吃。” “哦~”福崽黑亮的眼睛直发光, 已经有点期待起来了。 他没吃过这种东西,虽然叶安年说要等凝固才行,但他根本不知道凝固之后这碗杏仁汁会变成什么样子, 吃起来又是什么感觉, 一时间好奇心到达了顶峰。 “那这个叫什么呀?” “杏仁豆腐。”叶安年道。 “吸溜……”福崽吞了吞口水。 叶安年捏他的小脸蛋:“这就馋了?” 小团子眼睛亮晶晶的点头:“听起来就很好吃!” 不过他们晌午注定是吃不上了, 古代没有冰箱, 现在又是夏天,要等碗里的杏仁汁凝固, 估计要晚上了。 晌午叶安年热了江竹留给他们的包子、玉米和鸡蛋,三个人并一只狗倒是也吃的很饱。 下午阳光不错, 叶安年就烧了水打算给铜钱洗澡。 小铜钱很乖,被叶安年放进水温合适的大木盆里也不闹,还主动趴下把整个身子都泡了进去, 就露个头在外面。 叶安年给他身上涂上皂荚,搓着沫沫,铜钱竟然自己玩了起来。 它把自己的嘴巴鼻子泡进水里,然后用力吹气,盆里就被它吹出一串串水泡。 “哈哈哈!”福崽被它逗的笑了起来。 但想到丁秋看不见, 他又很快收敛起来, 拉拉丁秋的袖子,给他讲刚刚铜钱干了什么傻事。 结果丁秋也跟着他一起笑起来。 叶安年在铜钱身上搓沫沫,看着两个孩子笑得开心, 也不由得弯了弯嘴角。 第48章 而另一边的老叶家可就没这么欢乐了。 吴香莲和叶安松在乡亲们面前丢了人,心里是又气又闷, 这两天就没个笑脸。 而那天跟着一起去的孙采荷就把这错处全算在了二房的叶安柏身上。 “要不是安柏那天跟福哥儿起冲突,怎么至于搞成这样!” 孙采荷坐在堂屋一边择菜一边叨咕:“我家安松是替谁出的头?!结果弄个里外不是人!自个儿的名声也毁了!” “这有些人呐,自己儿子看不好,整天什么活儿都不干,就会给家里惹事!” 二房媳妇张娟就在西屋,她这些话可不是听的清清楚楚的。 张娟挺着大肚子脸色也不好看,隔着门帘朝外面骂:“我呸!” “我家安柏求着安松出头了?!再说了,那在背后编排人可是叶安松自己干的,怪不到我家安柏身上吧!” “这做人呐,就得讲道理!我看你儿子也该好好管管,还读书人呢!” “都给老子闭嘴!” 叼着旱烟的叶老头子从外头进来,脸黑的不能看。 “你们娘还在炕上躺着,安松安柏身上的伤都还没好,你俩闹什么闹?” “不想过都给老子滚出去!” 他骂完,抽着旱烟又出去了。 屋里彻底安静下来,孙采荷一声不吭的埋头择菜,张娟在屋里抹眼泪。 她心疼安柏啊,孩子身上被抽的好几道红痕,正躺在炕上喊疼呢。 叶安松也很不好受,他脸上被叶安年扇的那一巴掌,现在已经肿起来了,半边脸肿的老高,今儿个一早他爹叶成海就去镇上给他拿药了。 没法子,这附近村子都没出一个郎中,得罪了江竹和叶安年,就只能去镇上找大夫。 …… 此时远在甜水镇的江竹,背着药箱进了雀登楼。 酒楼的小伙计一见他来,立时面露喜色的迎了上来:“江郎中,那位小公子已经在楼上等着了,还是天字房!” “劳烦你。”江竹朝他笑笑,从腰间的钱袋子里摸出一串铜钱递了过去。 “哎呦,江郎中大方!”小伙计接过钱,顿时欢天喜地。 他这是寻到了好客官,江郎中为人随和,出手又大方,每次都会给他一点小费。 而且这江郎中来他们酒楼是给有钱有势的病患接诊的,他是酒楼的老伙计,这点人情世故自然懂得,都会提前帮着安排一下,照顾着点病患,有时也能得一点小费。 今儿个楼上那位小公子据说就是因为先天不足,一直体弱多病,断断续续已经来找江郎中看了好几回了。 小伙计抬头看了一眼,见江竹进了天字房,摇了摇头,有点替那小公子可惜。 生的俊俏,待人有礼,看身上衣着家里也是个有钱的,却偏生病弱缠身,当真是可怜。 楼上,江竹推门进了天字房。 房间里,一个穿着锦缎华服的小公子正撑着头坐在圆桌后面,他脸色苍白,一副疲倦的病容。 听到房门的响动后,那原本病恹恹的小公子却“嚯”地站了起来,精神奕奕的,哪还有半点病弱模样。 “主子!”少年抱拳行礼。 江竹摆摆手:“行了行了,坐吧。” 得了允许,少年一撩衣摆在他对面坐下,一双眼睛黑的发亮。 “主子,谢老前辈出面了,朝里那位让步了,往后不再咬着咱们不放了!” 江竹没回他的话,自顾自拿了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 “不是我去请的!”见江竹不言语,少年有点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是,是谢老前辈自己出山的。” “嗯。”江竹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呢?” “主子,嘿嘿……”少年挤出一个奉承的笑容来,“那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也不急。”江竹用杯盖拨开茶叶,慢条斯理的喝着。 “啊?” 少年顿时有点懵了,什么叫不急啊? 主子都出来三四年了,扔下他们不管,现在斋里松散一片,就只靠子妤姐姐撑着。 “那,那……” 他想问江竹,你不回去,猫在这小山村里做什么,难道真在这当郎中?带着丁秋那个小瞎子? “我之前让你找的血灵芝有眉目了么?”江竹突然问道。 “额……”少年脸上的神情顿时垮了下来,“还没有。主子,五百年的血灵芝哪那么好找啊!” “哼,”江竹挑了挑眉,“那血灵芝先放一边,先帮我找几朵天山雪莲来。” 少年:…… 他愣住了。 血灵芝已经够难找的了,他寻了两年了都没有找到。天山雪莲,还几朵?他上哪找去? “怎么,有难度啊?”见他这副模样,江竹笑眯眯的看过去。 “不,不是……”少年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你之前找血灵芝,是为了捡来的那个小孩丁秋吧。” “对。”江竹点头。 “那这雪莲……”少年试探问道,“主子,你该不会是又捡人了吧?” 江竹想想自己当时把叶安年从河里捞上来,又拐回家的事,坦言:“这么说,也算是吧。” 少年:…… 他双手捂脸,十分的生无可恋:“那您倒是捡些身体康健的啊!” 江竹见他这副模样,只觉得有趣。 第49章 其实他何尝不希望叶安年是健健康康的呢,这不是天不遂人愿么。 “子末,别嚎了。”他打断少年的哀嚎,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你主子我耳朵疼。” “哦。”子末顿时收声,但依旧一脸委屈,“您这次又捡的什么人啊?不会又是小孩吧?” “这倒不是。”江竹道。 “呼……”子末松了口气。 可还没等他这口气松到底,江竹又开了口:“但是他带了个小孩。” 子末:…… 合着一次捡了俩?! 苍天,他们斋里什么时候成救济堂了? “说正事。”江竹用手指节敲了敲桌子,“你这次出来带了多少银钱?” 子末抹抹鼻子,从腰间解下个钱袋子来,递到江竹手上:“五十两,全在这了。” “子妤姐怕我乱花,没给太多。” 江竹拿在手里掂了掂,直接收进了自己的袖袋里:“成,够用了。” 子末:?! “主子您好歹给我留点路费啊!”少年哀嚎。 江竹站起身,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笑道:“乖,你主子我要成亲了,急需这一笔钱,就当你跟子妤的随礼。” 说完,径自开门,扬长而去。 子末呆愣在原地,整个人沉浸在他家主子要成亲的巨大打击中。 成亲,他家主子要成亲了,他家主子居然要成亲了?! 他扶着桌子起身,倚着门框出门,失魂落魄的出了雀登楼。 那酒楼的小伙计见了,连连咂舌,嘀咕道:“看来这小公子病的不轻啊,怕是不大好治,该不会连江郎中也束手无策了吧。” 江竹出了酒楼,就直奔镇上的成衣铺子而去。 他跟铺子掌柜定了最新款式、料子最好的喜服,加急六日后拿货,这一下子就是二十二两银子出去了。 然后他又去买了不少瓜子饴糖和点心,颜色花纹好看的布又扯了三匹,红纸 、红绸、再就是给叶安年买木刻的工具,定制刻刀,这一下子又花了六两银子。 原本他是打算买些胭脂水粉,听说很多小哥儿都喜欢,不过叶安年恐怕并不稀罕这些。 想来想去,他只去首饰铺里挑了两根样式很搭的碧玉簪子,花了十八两。 家里鸡蛋也没了,他还想再割点肉,最后买了三十个鸡蛋并两斤猪肉,雇了个牛车拉回去。 从子末那里抠来的五十两最后就剩下一两半,再加上出来时候叶安年给他的五两银子没动,他手上就剩下了六两半银子。 琢磨一下到家怎么跟叶安年交代,江竹就坐着雇来的牛车回了月牙村。 他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叶安年做的杏仁豆腐放在碗里用冰凉的井水镇着,已经凝固成了冻。 家里没有蜂蜜,他就用白糖熬成焦糖,等把凝固好的杏仁豆腐切块摆盘之后,淋在上面。 又去后院的菜地里摘了几片薄荷叶,作为点缀摆了上去,总之看着挺像模像样的。 三人都在院里,围在水磨石圆桌旁边。 福崽看着这盘杏仁豆腐,好像那雪山顶上一抹绿,直呼好看。 叶安年刮了下他的小鼻子道:“好看,也好吃呢。” 而这时,围在他们脚边的铜钱突然警惕的竖起耳朵,然后撒丫子往大门口跑去。 叶安年见它这样子,就知道应该是江竹回来了。 果然,紧接着篱笆门就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叶安年让两个孩子乖乖坐着别动,他起身去开门。 篱笆门打开,就见江竹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站在门口,而他身后还停着一辆牛车,车上摆满了东西。 叶安年:…… “我给你的五两银子,能买这么多东西?” 江竹笑了:“我卖了点药材。” 又补充道:“之前炮制好的一棵人参,卖了点银子。” “好吧。”叶安年没问他卖了多少,跟他一起往院里搬东西。 钱是江竹赚的,他自然不会管江竹怎么花。 两人一起搬了几趟才搬完,叶安年给车夫拿了些杏子,把人送走,两人也在石桌边坐了下来。 福崽早就等不急了,一直盯着那盘杏仁豆腐流口水,嘴里喊着:“哥哥,江大夫,快来呀!” 丁秋比他大些,双手交叠在桌上端坐着,面上不急,却也暗暗吞了吞口水。 “来了,开吃吧。”叶安年拿来小碗和汤匙,给他们每人盛了一碗。 江竹看着自己碗里乳白色的杏仁豆腐,朝叶安年挑挑眉:“你做的?” “嗯。”叶安年点点头,“第一次做,你尝尝。” 江竹便舀了一块放进口中,慢慢嚼着。 叶安年自己还没吃,盯着他的表情看:“如何?” “好吃!” 江竹还未答话,福崽已经抢着开了口:“哥哥,杏仁豆腐好好吃!杏仁的味道好香!甜甜的,凉凉的,还软软的!” 小孩子不知道怎样表达,举着小勺子笑得开怀。 叶安年也笑了:“好吃就好。” 江竹盯着他的侧脸,一双桃花眼眯起,口中含着的杏仁豆腐甜甜软软的,他舍不得用牙齿咬下去。 结果一大盘的杏仁豆腐一大半都进了两个孩子的肚子,江竹和叶安年就只吃了几块。 第50章 叶安年见江竹有点意犹未尽的样子,道:“你喜欢,我明天再做,李大娘给了我们好多杏子。” “好啊。”江竹应他。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叶安年打发两个孩子带着铜钱回屋去玩,他跟江竹收拾了碗碟,就回到堂屋整理江竹从镇上买回来的东西。 “再有五六天,咱们就要成亲了,我便买了些需要的东西回来。”江竹道,“红纸红绸、瓜子饴糖,还有喜服我都订好了,喜服到时候提前一日去拿。” “那三匹布,给你和福崽丁秋做秋冬的衣裳。木刻的工具我也一并买了,你看看。” 他说着拿出一个长方的木盒子,推到叶安年面前。 叶安年将盒子打开,里面赫然就是雕刻小物件用的工具。 轻型小锤,平口、半圆的凿子,刨子,直刀、弯刀,各种各样。 而且这些工具都磨的光滑发亮,一看就是尚好的,估计得要不少银子。 叶安年手指轻轻在这些工具上划过,很是满意。 江竹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应该是买对了,想起木刻需要的木料,又道:“你既是做小件的木刻,那我改日去找村里的葛木匠,从他那里买些合适的木料给你。” “也不用,”叶安年抬头看他,“给我弄些他不要的边角料就行。” “好。”江竹点头应下,看向叶安年的表情笑眯眯的,“那你第一个给我做吧?” “就刻你画的那个胖鸭子。” 江竹心心念念着那只鸭子,叶安年抿起唇,很轻的笑了下。 “嗯,”他答应,又说道,“石头的陀螺被叶安柏踩坏了,得给他做个新陀螺,还有丁秋和福崽的。然后再做些其他的小玩意,两个孩子平时也没什么可玩的。” 两人就这样一边聊着天,一边准备明天要用的东西。 叶安年用红纸包了不少份瓜子饴糖,而江竹则用红纸写了几十份喜帖,礼数上做的很是周到。 江竹去药庐给三个病号熬药,叶安年披了件外衫坐在椅子上陪他。 “对了,我今天在镇上看见叶成河了。”江竹道。 叶安年顿时皱起了眉:“他去镇上做什么?” “不知。我见他拎着个酒壶,进了一家当铺。” “当铺……”叶安年有些想不通,“他身上还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当的?” “谁知道呢,”江竹拿扇子扇着小泥炉的火,“看起来,倒是比咱们上次去叶家的时候像了点人样。” “怎么说?” “嗯……”江竹斟酌了片刻,“好像没那么邋遢了。” “怕不是寻着了什么不正当的财路。”叶安年的声音冷了下来,“不用管他。” 叶成河是什么样的人,他可太知道了,改过自新那是不可能的。 他记起叶成河当初逼他嫁给王虎是为了娶新妻的事,现在想来,说不定是有了目标了。 能让一个邋里邋遢的男人突然改变的,除了遇到心仪的女人,叶安年想不到其他了。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他也不关心,只要叶成河不给他找事,一切好说。 炉上的药罐咕嘟嘟滚了起来,江竹垫着帕子将药罐子端下来,晾凉后滤出药渣,倒进碗中,端给叶安年。 叶安年熟练的一饮而尽,拿起桌上江竹新买的蜜饯果子塞进嘴里,还评价道:“这个好吃。” “这是蜜煎樱桃,你喜欢的话,我把剩下的那些也收起来,留给你喝药吃。”江竹道。 “好啊。”叶安年欣然答应。 他可不是那种有好吃的先紧着孩子,而自己扎起肚皮的人。 一点蜜饯果子而已,况且江竹这回买了很多,蜜煎樱桃留给他,其他的再分给两个孩子也无妨。 等他喝了药,江竹照常给他的左耳朵做了热敷和针灸。 这些日子下来,叶安年已经明显感觉左耳的听力恢复了一些,偶尔的刺痛也再没有过了。 将叶安年安顿好,江竹又去给丁秋换了缚眼睛的白绫,给福崽的脚换了药,将三个病号的日常治疗做完,他才洗漱一番,回了东屋。 叶安年已经铺好了两人的被褥,此时长发披散,只穿着素白的亵衣,正坐在炕边上等他。 屋里的烛光摇晃,却映的美人顾盼生辉,江竹一眼望去,竟有些愣神。 “江大夫?”叶安年见他发怔,唤了一声。 江竹回过神,朝他笑了笑:“早些睡,明天一早,还要给村里人发喜糖喜帖呢。” 叶安年点点头,正要脱了鞋子钻进自己被窝里,冷不防江竹靠近过来,伸手轻轻将他环住了。 “你……” 这下换叶安年愣住。 但江竹只浅浅的抱了他一下就松开,十分自然的背过身去褪下外衫。 “跑了这一整天,有些累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叶安年却蓦地红了脸。 他一言不发的爬进自己被窝里,大夏天的,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 江竹换好衣裳回过头来,看到的就是把自己裹成蚕蛹一样的叶安年。 他无声的笑了笑,也上了炕,钻进自己的被窝里,然后吹熄了蜡烛。 屋里一下子陷入了黑暗,深夜寂静,能听见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叶安年窝在被子里冷静了好一会儿,才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控制住。 第51章 仔细一听,江竹那边的呼吸声好像也平稳了下来,像是睡着了。 他的手紧紧攥着被子边缘,捏的手背上骨节泛白。 犹豫了好久,才慢慢试探着,朝江竹那边伸出手去。 江竹的睡姿很端正,平躺在炕上,左手搭在胸前,靠近叶安年这边的右手很自然的垂在身侧。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叶安年像是做贼一般,将自己的手探过去,牵住了江竹。 其实,像是牵手搭肩这种事,他们两人平时没少做,但从来都是江竹主动的。 江竹这人,平时做起事来稳重大方,即便是在外人面前和他牵手,或是揽肩膀这种很显亲密的事,也都十分自然,他从未觉得反感过。 哪怕是上次他半夜发了高热,两人隔着被子抱在一起,事后他也只觉得是自己生病拖累了江竹一夜未睡。 他不觉得反感,只觉得愧疚。 就像是今日,江竹去镇上跑了一天,是去置办他们两人成亲要用的东西的。 除此之外就是给他的木刻工具,给他和福崽、丁秋买做秋冬衣物的布匹,自己却什么都没买。 跑了一天,晚上回来还要给他们三个病号熬药、换药、热敷、做针灸。 叶安年觉得自己当真是什么忙都不上,但若是江竹想要一点点亲近,他还是能给的。 伸手轻轻牵住江竹,察觉到对方没什么反应,叶安年轻轻舒了口气,应当是睡着了吧。 然而就在这时,江竹却突然回握住了他。 叶安年一惊,手却被握的更紧了,他没有挣动,就任凭江竹这么握着。 片刻后,躺着装睡的人坐起身来,把叶安年伸出来的手塞回了被窝里。 “夜晚天气凉,还是得盖好被子。” 江竹给他掖好被角,俯身在他左耳轻声道:“睡吧。” 温热的气息,伴随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将叶安年包裹其中。 叶安年闭着眼睛,眼睫轻颤。 他听见了。 第33章 送喜帖(二更) 次日一早, 两人吃了饭,安顿好两个孩子,就拎上东西往村里去。 第一家当然是赵里正家, 两人到的时候赵乐正跟石头在院子里玩陀螺。 石头拿个小鞭子把那木陀螺抽的飕飕转,赵乐一边数着数,两人在比谁抽的陀螺转的时间久。 见叶安年和江竹来, 赵乐起身招呼:“你们来就来, 怎么又带东西。” “这礼你们可得收下, ”江竹把手上的东西递过去道, “我和安年再过几天就要成亲了,这是喜糖和喜帖。” “你们一家可一定得去。”叶安年也道。 “那必须。”赵乐接过用红纸包的糖, 叠的整整齐齐的纸包上,还写了个双喜字, 端端正正的。 他打开喜帖看了看,日子是七月二十五,五天之后就是了。 “到时候, 是不是还要接亲?年哥儿得回叶家去吧?” 叶安年皱起了眉,这点他竟然没有考虑。 “不用。”江竹却回绝了,“我流落在外,也没有父母亲人,到时就还是请里正主婚, 叶成河愿意来, 就当给他个面子,他若是不来,我们就直接拜天地。” 他语气恳切, 叶安年莫名觉得安心下来。 赵乐却还是觉得有疏漏:“你们成亲了,年哥儿倒是脱离了叶家, 福哥儿怎么办?” 虽说当初是叶成河不要,把叶安福扔给叶安年带出来的,若是往后哪日叶成河犯浑,拿福哥儿做要挟…… “那就礼成之后,再请里正做个见证,让叶成河把断亲书签了。”叶安年道。 趁热打铁,快刀斩乱麻,趁着叶成河现在还觉得福崽是个累赘,得赶紧把这事坐实,免得夜长梦多。 “嗯。”江竹也跟着点头。 “那就行。”见他俩心中有数,赵乐也就没再多问。 要送的人家还多,两人就没再多耽搁,出了赵里正家又去了隔壁的李大娘家。 两人速度挺快,每家送到聊一两句就立刻转战下一家,一上午过去就送了差不多一半。 这村子一共五十户村民,他们昨晚商量着写了二十三份喜帖,都是平时走动较多,关系较好的人家,其他的就没有特意请了,若到时有人来随礼,就照常接待。 眼看着晌午歪了,两人就先回家去吃饭。 路过葛木匠家门口,就见葛木匠的夫郎冯慈正站在门口跟两个婶子说话。 正巧葛家的喜帖还没送,两人就拎着东西上前同冯慈打招呼。 “你俩可算是要成亲了。”冯慈一见江竹手里拎着的东西就知道两人是来做什么的。 “是啊,”江竹笑道,“到时候你跟葛木匠可得来喝一杯。” “好,贺礼我都备好了。”他说着去接了江竹递给他的糖和喜帖。 看着上面写的端方工整的字,忍不住夸道:“这江郎中的字迹就是好看,不像我们这些粗人,大字都不识得几个,想搞这些都搞不了呢。” “随便写写的,也就是葛夫郎你看得上眼。”江竹谦虚。 冯慈笑笑:“行了,这眼看也快晌午都过了,你俩还没吃饭吧,快家去吧,俩孩子估计都饿坏了。” 江竹点点头,带着叶安年跟他告辞后离开。 两人并肩往回走,叶安年却一直没有说话,江竹察觉出一点不对。 第52章 “你怎么了?” 叶安年摇摇头:“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了。” “那也说说看,”江竹道,“两个人比一个人多些主意。” “就是刚刚那两个婶子。其中有一个我看着有点眼熟,有点像……之前给我接亲的那个孙婆子。” 叶安年蹙眉,刚刚他跟江竹往这边过来的时候,就发现有个带着头巾的婶子一个劲往后退,又有头巾遮着脸,模样就没看清楚。 “许是来给村里谁家的孩子说亲的吧。”江竹问,“她有问题?” “没事。”叶安年舒了口气,“这不是咱们快成亲了,我怕她作妖。” 江竹一手拎着没送完的喜糖,另一只手牵住了叶安年:“放心,她作不起来的。” “嗯。”叶安年望着远处大槐树的摇曳的枝丫,神色又平静下来。 两人就这么手牵着手走了一会儿,江竹突然探头去看叶安年的表情:“让我看看?” “你该不会是,临到婚期紧张了吧?” 叶安年被他惊了一下,脸刷地红了,他别开头:“才没有。” “没有就好,”江竹也不再逗他,“那咱们回家吃饭。” …… 这边两人牵着手离开,另一边孙婆子麻溜的跟冯慈告了别,拍拍屁股就往北沟村走。 她今儿个确实是来月牙村给人说媒的,却是没想到竟遇上年哥儿成亲。 那天她跟轿夫直接把人扔在半路,确实很是心虚,尤其她还卷了年哥儿的包袱跑了。 不过那天她没跑出去多远,就被王虎给拦住了,她一慌,就编了瞎话。 说是叶成河搞的鬼,给年哥儿喂了药,年哥儿才会突然发病,叶成河就是想要空手套白狼来着。 这话其实漏洞百出,但王虎脾气冲,头脑也简单,一听就信了,立刻叫上他大哥,带了几个北沟村的汉子找叶成河算账去了。 这事之后,王家一直没啥动静,她的心也就渐渐撂进了肚子里,却不想今儿来一趟月牙村,就撞上年哥儿要成亲了。 “那天人都咳成那样了,竟然还没死?”孙婆子很是纳闷。 但纳闷完了,又是一阵欣喜。 前头她编排叶成河的那些话不但把王家给骗过了,王虎那日带人去找叶成河算账回来,还给了她不少银钱,让她一有叶家或叶安年的消息就来送信儿。 那这回岂不是又有银子赚了? 这么想着,孙婆子面上一喜,直奔王家送信儿去了。 …… 两人回到家,丁秋和福崽正在院里择菜,铜钱摇着尾巴追着叶安年缝的布球满院子跑。 “哥哥!江大夫!” 福崽腿脚不便,就坐在小凳上喊人:“我和秋哥哥择香菜了,我们吃炒香菜好不好?” “香菜是调味菜,不能单独炒着吃,福崽。”叶安年无奈。 “先生,叶大哥,李奶奶给咱们拿了半个冬瓜来。”丁秋在一旁道。 江竹走过去,看到丁秋正在洗的半个冬瓜,个头不小,足够他们吃一顿了。 想起昨天他去镇上买来用井水镇着的猪肉,他道:“晌午吃冬瓜丸子汤吧。” “好呀!”福崽第一个应声,特别积极。 叶安年摸摸他的头,也道:“好。” 结果一转头,就看到他放在树荫下的那一大盆杏子,顿时犯了愁。 “这么多的杏子可怎么吃的完?怕是得赶紧做成罐头才能搁得住。” 江竹听见他自言自语,走了过来:“什么罐头?杏子若是吃不完,不如我给你们做糖水吃吧?” “糖水?”叶安年问,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糖水和杏子有什么关系。 “把这些杏子洗净切块和冰糖一起煮,晾凉后就是糖水了,吃不完还可以装进罐子里保存,不会放坏。” 听江竹说完,叶安年懂了,这应该就是现代的水果罐头。 “这样也好。”他欣然点头应下,反正他本来也是打算做糖水罐头来着。 既说定了,江竹便着手去准备晌饭,叶安年在一旁给他打下手。 两个人速度就快了许多,不到半个时辰就做好了两菜一汤,主食还是杂米饭。 菜是辣椒炒肉和蒜苗炒鸡蛋,汤就是冬瓜丸子汤。 肉馅江竹剁的很细,捏起来的丸子也是个个都圆滚滚的,肉特别紧致,和冬瓜放在一起炖熟,再撒上一把小香菜,味道特别窜。 叶安年给两个孩子盛了饭,然后把丸子汤浇在里头,每人碗里再放上四五个肉丸子,别提多美了。 福崽拿着小勺往嘴里扒饭,一边吃一边口齿不清的说:“锅锅,饭,饭好香!都是漏,漏漏的香味!” 逗得丁秋捂着嘴直笑。 叶安年伸手擦掉他嘴边沾到的饭粒子:“慢点吃,都成小花猫了。” 江竹托腮看着三人:“这么爱吃丸子,改天给你们做狮子头。” “哥哥,狮子的头也能吃么?”福崽手里攥着勺子,黑亮的眼睛忽闪忽闪盯着叶安年。 叶安年笑了:“狮子头可不是狮子的头,是大个的丸子,有好多肉。” “哇!”福崽顿时来了兴趣,“那一定好好吃。” “我做的当然好吃。”江竹道,“快吃饭,等下要凉了。” 四人便不再多说,都专心的埋头干起饭来。 第53章 到了下午,叶安年和江竹又拎上剩下的喜糖和喜帖出去了。 因为剩下的人家不多,很快就送的差不多了。 两人没急着回去,江竹又带着叶安年去了陈家。 陈家陈茂彦,是月牙村里唯一的秀才老爷,如今在镇上的书塾里教书,七日一休,休息时才会在家待两天。 陈家的大门没关严,留了道小缝,江竹没有贸然推门进去,用手叩了叩门,朗声问道:“有人在家吗?” 院里没人应声,倒是从门缝里探出一个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小脑袋瓜来。 “唔……” 扒在门上的雪白小团子眨了眨黑黝黝的大眼睛,仰头看着江竹和叶安年。 小姑娘不过三四岁的样子,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冲着叶安年含糊不清道:“漂漂……漂漂锅锅!” 叶安年:…… 江竹听闻却笑了起来,伸手轻轻刮了下小姑娘的鼻子道:“小小年纪,眼光真好。” 小姑娘就嘿嘿的笑了起来,转头朝院子里喊:“锅锅!锅锅!漂漂锅锅来啦!两个!” 第34章 糖水罐头 不多时, 院里就响起了脚步声。 然后另一个小脑瓜就从门缝里探了出来。 是个八九岁模样的男娃子,头上梳着两个小髻子,看了看两人, 把门开的大了些。 “原来是江郎中和叶大哥,进来吧。” 这两个小娃娃正是陈茂彦和杨池两人的孩子,小姑娘叫陈玲玲, 三岁, 男娃子大些, 叫陈怀书, 已经九岁了。 陈怀书说话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打开大门之后, 就俯身把玲玲抱起来,说道:“两位是来找父亲和爹爹的么?” “父亲在镇上教书, 还未归家,爹爹去邻居家串门了,你们进屋坐, 我去喊爹爹回来。” 家里大人都不在,他们两个也不好意思进屋。 叶安年想了想道:“那麻烦你去喊你爹爹了,我和江大夫帮你看着妹妹怎样?” “嗯,”陈怀书有些犹豫,看了看怀里的小姑娘道, “玲玲她认生, 恐怕不肯……” 话未说完,小玲玲就一手勾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朝叶安年伸了出去:“锅锅……漂漂, 锅锅!” 陈怀书:…… 江竹在一旁笑起来:“看来这小丫头不是认生,是对长的丑的人认生吧?” 陈怀书脸上一窘, 捏了捏玲玲的小脸蛋:“玲玲~” “哎!”玲玲不知哥哥为什么要叫自己,答应的脆生生的。 “玲玲吃糖。”叶安年拆开一包喜糖,从里面拿出一颗来朝小玲玲递过去。 玲玲却没接,唆着手指头看陈怀书,口水直往下流。 陈怀书无奈,从袖子里拿出一方帕子给玲玲擦嘴,然后把人放在了地上:“吃吧。你在这跟江郎中、叶大哥玩好不好?哥哥去隔壁寻爹爹回来。” “哦哦……好哦!” 玲玲含着糖,就什么都不顾了,嘴里说着“好”,却根本没看陈怀书,吧唧一下抱住了叶安年的大腿。 陈怀书:…… 小孩一脸幽怨的转身出门去了。 白白软软的小团子抱着叶安年的大腿不肯放,叶安年忍不住伸手捏她鼓鼓的小脸蛋。 软乎乎的,皮肤嫩嫩的,还有点弹。 这手感,跟捏福崽的脸又有点不一样,很神奇。 江竹在一旁看着一大一小,捏脸的捏脸,吃糖的吃糖,莫名觉得温馨。 “你喜欢小孩子呀?” 叶安年点点头,像丁秋、福崽还有玲玲、陈怀书这样的小孩子他确实很喜欢。 丁秋和陈怀书是乖巧懂事的小大人型,福崽和玲玲是软糯可爱,可以捏脸的团子型。 但若是叶安柏那样的,还是算了。 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忽而江竹朝他贴近过来,笑得一脸狐狸样:“喜欢的话,咱们也生一个。” 叶安年:…… 他猛地怔住,然后脸上刷地红了。 “我,我们……”他盯着江竹的脸,下意识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他们成亲不是各取所需么,放在现代,就叫,协议结婚? 见他一下子从脸红到了耳朵尖,江竹笑得一双桃花眼弯成月牙,捏了捏叶安年的脸颊道:“逗你的。” “你看,玲玲的糖吃完了,找你要呢。” 叶安年回过神,小丫头正抱着他的大腿,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糖糖,锅锅……” “只能再吃一颗,吃多了牙会坏。” 没人能抵挡住可爱攻势,叶安年任命的又拿出一颗糖,塞进玲玲的嘴里。 不一会儿,陈怀书回来了,身后跟着杨池。 叶安年看着推门进来,身穿浅碧色长衫的男子,总算知道为何玲玲生的这么可爱了,玲玲像杨池多一点。 杨池是那种眉眼间带些妩媚的长相,艳丽出众,哪怕已经生养了两个孩子,依旧风韵不减。 陈茂彦他也见过,就是周正端方的长相,带些书卷气,陈怀书更像他。 他记得这两人好像是青梅竹马来着,从小到大感情都一直不错。 啧,不得不说这书生眼光不错,打小就给自己捞了这么个美人。 “你俩来了怎么不进屋,在院里站着干嘛?”杨池笑盈盈道。 第54章 他上前一把将玲玲抱起来,领着三人往屋里走。 进屋坐下,陈怀书很懂事的去给叶安年和江竹泡茶,杨池抱着玲玲跟两人说话。 “我们过几日就要成亲了,到时和你陈秀才可务必要带上这俩孩子一起去。” 江竹说着,递上手里的用红纸包着的喜糖和喜帖,想着陈家两个孩子,刚刚打开的那包就也一起给了。 杨池很高兴,接过来放在柜上:“那是一定要去的,定了什么日子?” “七月二十五。”叶安年道。 “茂彦那日应该正好休沐,倒是赶的巧了。”杨池道,“到时我们一家四口都去。” “好。”江竹应声,又问道,“对了,我记得你家屋后种了几颗桃树,不知可结了桃子?我跟你换几个。” “结了好多呢。”杨池说着站起身往屋外走,“茂彦总不在家,我和两个孩子也吃不了多少,你若要,多拿些回去吃。” 转身的功夫,从外面端进来一笸箩的大桃子。 桃子又大又红,叶安年摸了摸,是硬的,一看就是刚摘下来没多久,都还没放软。 “这么多我们怕也吃不了。”叶安年道。 杨池却非要塞给两人:“拿着吧,家里还有两大笸箩呢。” 杨池太过热情,江竹便没再推脱,只道:“那我就收着了。” “其实,我是打算拿回去做糖水吃的,等到时候做好了,给你们送几罐来。” “好啊。”杨池很高兴,“我这手笨,平常做做饭也就得了,弄不来这些东西。” 几人正说这话,陈怀书端了热茶上来,小孩辛苦沏的,叶安年和江竹很给面子的喝了一杯,直夸他沏的好。 又闲话了会儿才出来,回到家太阳已经要落山了。 喜糖喜帖全部送了出去,倒是换了一大笸箩桃子回来。 趁着天色还早,两人就在院里收拾起杏子和桃子来。 洗净去核,在削了皮切成块,两人配合起来,干的就很快,不一会儿两大盆的杏子和桃子就都处理完了。 期间,丁秋和福崽就坐在两人边上,丁秋在背《神农本草经》,福崽和铜钱玩抛球游戏。 偶尔,叶安年捏一两块杏肉和桃肉塞进两个孩子嘴里,丁秋起先一直有些畏缩的躲闪,但江竹并没有说他背书不认真,也就放松下来。 最让人没想到的是铜钱,居然一点不挑食,捡地上的果皮吃。 被叶安年往屁股上拍了两下,还委屈的直哼哼。 江竹就捏了块桃子丢给它吃。 小狗摇着尾巴前脚一跳,吃进了嘴里,吃完之后尾巴摇的更欢了。 收拾好这些果肉,江竹便去烧了锅水,把一盆子切好的桃肉块和杏肉块统统倒进锅里,又从罐子里倒了小半罐的冰糖,还抓了一把枸杞丢进去。 叶安年看着这一锅甜甜的果块,竟然有些期待起来。 在他的印象中,只要是江竹做的东西,就没有难吃的。 额,当然熬的汤药除外。 灶里的火烧的很旺,不一会儿锅里就咕嘟咕嘟地沸腾起来,江竹没有煮很久,从灶膛抽了些柴出来,小火又闷了会儿,就熄了火。 煮久了果肉就软烂了,口感不好,也破坏糖水的味道。 等锅里的糖水晾凉,江竹找来几个陶罐子,把锅里糖水装进去,足足装了四罐子。 从老槐树下的水井里打了些冰凉的井水,把罐子镇起来,江竹说等到用过夕食之后,就可以吃了。 夕食江竹做的槐叶冷淘,用嫩槐树叶子捣成汁和面,抻成面条,煮熟后过热油一浇,再用冷水浸泡,最后调个拌面的料汁,或者做个浇头,吃的时候拌在面里。 夏季暑热,晚上四个人就在院里的水磨石圆桌上用饭。 碧绿的面条盛了一满碗,剁了肉臊子做浇头,吃上一口,面条劲道又爽口,臊子过油窜过,还加了点爆炒的青红椒,又香又酥麻,带一点辣味,十分下饭。 四人每人都吃了一大碗,撑的直打嗝。 等到江竹端来一罐子冰好糖水的后,叶安年成功看到了福崽皱在一起的小脸。 “吃不下了,哥哥……” 福崽揉着自己的小肚子,一脸幽怨的看着江竹:“江大夫太坏了,冷淘太好吃,我都忘了还有糖水喝。” 丁秋伸手给他揉了揉小肚子,道:“糖水不占胃的,可以吃一点。” “对。”江竹笑着给三人每人都盛了一碗。 此时已经放凉的糖水清澈透明,呈现出一种清亮的淡黄色,里头的果肉块块分明,偶尔点缀几颗鲜红的枸杞,看着特别漂亮。 “咕噜……” 福崽盯着自己面前的糖水,感觉好像又有食欲了。 他先是用小勺舀了一口糖水,一股冰凉清甜的味道顿时滑进了喉咙里,他感觉自己还没来得及细尝,就咽了下去。 挥着小勺,转而舀了块桃肉,桃肉已经煮软了,但却没有软的太过,咬进嘴里还有“咯吱咯吱”的口感,还有桃子原本的味道,只是更甜一些。 但杏肉就比桃子要软一些,不过也很好吃,有一点酸,更多的是甜味,特别可口。 福崽眼睛亮晶晶的,他很喜欢! 而叶安年和丁秋也很快把自己碗里的糖水吃完了,两人又盛了一碗。 第55章 果然不管在哪个时代,糖水罐头都是很受小孩子欢迎的,叶安年想。 “明日咱们给陈家和李大娘他们都各送一罐去吧。” 这一大锅一共装了四罐,送出去两罐,他们还能留两罐,也够吃几天了。 江竹想了想道:“好啊。” 第35章 木雕鸭子 第二日一早, 两人吃了饭就去给两家送糖水罐头了。 福崽听说陈秀才家有个和他差不多的小姑娘,长得粉雕玉琢的,十分好看, 就特别想跟去看看。 但他的脚不方便,叶安年也不想留丁秋一个人在家里,就用糖把人哄住了。 两人送完东西回来, 江竹便扎进了小药庐, 这两日他不是去镇上, 就是跟叶安年一起送喜帖, 白天都几乎没什么工夫。 如今得了空闲,就赶紧去处理他的药材了, 给福崽换的药是碾碎的药粉,可以一次多做些, 存放起来,就不用每次那么麻烦。 丁秋的眼睛,他最近换了个方子, 没有血灵芝做药引,这个方子用下去效用也不大。 他在这边忙忙碌碌,叶安年就抱着他装木刻工具的小木盒走了过来。 江竹会意的往一边挪了挪,给他腾了大半张桌子的空位置。 “你要开始做木刻了?” 叶安年点点头,把工具盒放下之后, 转身出去把一截还带着树皮的树干搬上了桌子。 江竹:…… “你从哪捡的?” “往村里走不远处的一家, 好像在修房子,我见这块被锯了下来,扔到路边了。” 江竹瞧着这截树干, 得有十来斤重,皱眉道:“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你还去搬它了, 怎么不叫我?” “不沉,我搬得动。”叶安年道。 江竹便没再说话,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额角上汗。 叶安年很中意这截树干,把外面的树皮用刨子剥干净,又用刚刀分割一块块木料,就开始上手雕出小鸭子的雏形。 因为造型比较简单,叶安年三两下就用圆刀修出了个圆脑袋的胖鸭子形象,大致轮廓出来后,再去雕它的嘴巴、眼睛、翅膀和尾巴。 胖鸭子造型虽然简单,但是细刻的部分叶安年也没有含糊,翅膀和尾巴上的羽毛也用细线勾勒出了立体感。 他做的很认真,完全没有注意一旁的江竹已经看了他好久。 古代没有砂纸,只有锉刀,原本雕完之后需用砂纸打磨的,但胖鸭子个头不大,叶安年就用锉刀磨了磨棱角处不平滑的地方。 打磨之后,下一本原本是着色的,但眼下没有颜料。 他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笔架上的毛笔,取下来,蘸上墨汁,给胖鸭子点了双眼睛,翅膀尾巴上的纹路,也简单描画了一下。 “好了,你的鸭子。” 最后一笔画完,一只憨头憨脑的胖鸭子出现在叶安年的手上,圆胖胖的十分可爱。 叶安年托在手上呈给江竹看。 江竹早在一旁看了半晌,见鸭子终于刻好,伸手就要去拿。 叶安年却把手一缩,躲开了:“现在不行,得晾一晾,等墨迹干了。” “好吧。”江竹眼巴巴看着被叶安年摆在桌角上的鸭子,被迫点头。 雕完鸭子,叶安年有选了两块方形的木料削了两个木陀螺。 他做的木陀螺可不是石头那种不结实的空心货,这可是实打实的好木头削出来的。 把大致轮廓削出来之后,他又用刨子抛光了一下,最后用抹布擦掉表面的木屑,一只上圆下尖的陀螺就做成了。 “你这手还挺巧的。”江竹夸赞道。 叶安年把木陀螺递给他瞧:“那是,多少年的手艺呢。” 他这话说的有些忘形,才出口就觉出了不对,但已经晚了。 “你之前就会做木刻?好像从没听说过。”江竹问道。 叶安年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尖:“我之前在家不怎么出来,平时也没有用得上的时候。况且,你才来村子多久。” “嗯,也是。”江竹点点头,“那你这手艺,跟葛木匠学的?” 叶安年:…… 记忆里,不管是原主还是他,跟葛木匠都没什么交情来着。 “跟,跟我娘学的。”叶安年胡编道。 反正原主的娘已经去世,而且她似乎也并不是这里的人,应该没什么纰漏。 “哦。”江竹应了声,没再问了。 接下来,叶安年又做了两个木陀螺,并三个竹蜻蜓。 江竹则在他旁边熬药,碾药粉,整理脉案。 两个人各忙各的,快晌午的时候,坐在石桌边玩花绳的两个孩子终于坐不住了。 福崽撑着丁秋的盲杖,单脚蹦了过来,站在药庐外面探头探脑。 叶安年无奈,起身把他抱进来坐在自己腿上。 小团子一眼就看到了桌上摆着的木头鸭子,惊喜道:“鸭子!哥哥做的么?” 小孩很聪明,看着这满桌木屑和工具,就猜到是叶安年做的,虽然他并不记得自己的哥哥什么时候会做木雕了。 “对,福崽喜欢?” 福崽使劲点头:“嗯!” 叶安年拿起小鸭子却放在了江竹面前,说道:“但这只鸭子是哥哥做给江大夫的,福崽想要什么,哥哥在做好不好?” 福崽盯着圆胖胖的小鸭子,虽然很不舍,但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 第56章 “嗯……”他抠着小手指仔细想,“那我想要小兔子,我是属兔子的。” “好。”叶安年答应。 “再做一个小猪好不好?”福崽问。 叶安年立刻会意:“你秋哥哥是属猪的?” “对!”小团子点头如捣蒜。 可下一瞬,小团子却突然蔫了下来。 “怎么了?”叶安年问。 “我不知道石头哥哥属什么。”语气里满是失落。 叶安年失笑:“你还谁都惦记着。” “福崽就只有这两个好朋友。”福崽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叶安年。 江竹摸了摸他的头,说道:“没关系,等下次我们去找石头,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嗯,”叶安年也附和,“我还给你们做了木陀螺和竹蜻蜓,可以一并给石头带过去。” “好哦!”小团子顿时高兴了。 看见叶安年拿给他的木陀螺和竹蜻蜓,就把属相木雕忘到了一边,闹着要跟秋哥哥一起玩去。 叶安年就拿上木陀螺和竹蜻蜓,把他抱回凳子上坐着,让他跟丁秋一起玩。 许是有了事做,这一上午过得很快。 晌午吃了饭,叶安年和江竹又在药庐里忙碌起来。 叶安年掂量着剩下的几块木料,打算做个十二生肖的木雕出来。 既拿定了主意,他就动手做了起来。 不同于刚才简单的小鸭子,这次他是先用毛笔在木料上勾画出四个面不同的大概轮廓,然后才动手削出大形。 正做的认真,冷不防篱笆门被人敲响了。 门外传来田花婶子焦急的声音:“江郎中!江郎中在家吗?!” 叶安年和江竹对视了一眼,江竹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安心坐着,自己则起身去开门。 叶安年点点头,便埋头下去继续做自己手上的活儿。 片刻后,江竹关上院门坐了回来。 “田花婶子是有什么事?怎么没让人进来?”叶安年问道。 江竹手上用药碾子碾着药粉,回答:“说是季芳芳病了,叫我去看诊。” “那你怎么不去?” 见叶安年问的一脸认真,江竹有些无奈:“不是什么大病。况且她一个未出嫁的大姑娘,我独自登门不合适。” 其实村里之前也有病得急的年轻姑娘,家人着急忙慌的来请他,他一般都是会去的,毕竟救人要紧。 但季芳芳不一样,这姑娘心思不正,田花婶子也不是什么端正的人。 而且,再加上上次两人带头编排叶安年,江竹更是懒得管了。 “那倒也是。”听他这么说,叶安年也觉得有道理。 小插曲过去,两人便又开始忙起各自的事情,都以为这事就此过去了。 哪知没过多久,院门又被敲响了。 “江郎中!江郎中!我把芳芳带来了!”田花婶子在门外叫道。 江竹:…… 他一阵头疼。 但病人上门,也不能不管,放下手里的药碾子,只得又起身去开门。 不多时,叶安年就见江竹领着田花婶子和季芳芳进了门。 他本想先回屋去避一避,正要起身却被江竹按住。 “不用,你在这就好。”江竹道。 他都这么说了,叶安年便安心坐了下来,继续精雕他手上小老鼠背着米袋子的造型。 田花婶子扶着脸色苍白的季芳芳进了药庐,在长桌对面坐下。 一眼扫到坐在江竹旁边的叶安年,脸色就拉了下来。 “江郎中,你看诊怎么还让外人在场啊?” 江竹正在取脉枕,闻言朝她笑了笑道:“田花婶子,安年是我的夫郎,若说外人,你和季芳芳才是。” “既然你们是来找我看诊的,那就按我的规矩来,如何?” 田花婶子被他怼的没话,没好气道:“那就看吧,谁叫这十里八乡的就你一个郎中呢。” 话里话外,若是这附近村子有其他郎中,她才不来。 “娘!”一旁的季芳芳顿时不乐意了,暗暗扯了下她娘的袖子埋怨道,“你咋能这么跟江郎中说话?” “哎,娘不说了还不行。”田花婶子把头转向一边,嘴里还嘀咕着,“真是女大不中留,这还没嫁出去就向着外人了。” 叶安年懒得听两人吵吵,专心做自己手上的木刻。 江竹放好了脉枕,公事公办的让季芳芳把手搭上来。 季芳芳撩起袖子,把细白的手腕子搭了上去,也不知道脑子里想的什么,脸上竟然还浮起一层红晕。 娇声娇气道:“江郎中,你给看看,我这几天总是头晕乏力,也没什么胃口。” 第36章 万无一失 江竹拿出一方帕子盖在了季芳芳的手腕上, 这才隔着帕子给她把了把脉。 而季芳芳原本就期盼着借着把脉,两人能有一点肢体接触,结果落了个空, 脸色愈发有些苍白起来。 “你这样,把脉能准么?”她忍不住开口问道。 江竹收起帕子随手往地上一丢,朝她看过去:“季姑娘这是, 不相信我的医术?” “不是不是!” 季芳芳赶紧摆手:“那你脉也把完了, 我这到底是什么病啊?” 江竹:“最近天气炎热, 暑气正盛, 姑娘怕是中了暑热。我开一副消暑健脾的方子给你,吃两副就会好。” 第57章 他说完, 就开始提笔开方子。 季芳芳见他这一顿操作,眼看这“病”就看完了, 心里焦急。 她昨日听闻江竹和叶安年在村里送喜帖,五天后就要成亲,心中不十分不是滋味, 酸溜溜的。 在炕上躺了两天,今儿个好不容易生出一计。 本打算借生病,叫她娘把江竹请回家里去,把她好不容易从好姐妹那里得来的药下到茶水里。 到时,生米煮成熟饭, 恐怕这几天后的亲事, 就是她的了。 江竹写完了方子,叠好了递到季芳芳面前:“季姑娘拿好,这方子你在我这抓药, 或是去镇上抓药都可。诊金五十文,抓药的话, 两副药一共一百二十文。” 他说完,就面带微笑的看着季芳芳和田花婶子,那意思很明显,病我看完了,你俩付了钱就可以滚了。 田花婶子是不知道季芳芳打的什么主意,只知道这死丫头中个署就要花自己一百多文进去。 气得抬手往她头上打了一巴掌:“你这死妮子!” “中署在家躺躺也就好了!作什么孽来看病抓药浪费老娘的银子!” “哎呦!娘!” 季芳芳捂着头,又羞又气。 这可是当着叶安年那小贱人的面呢,她娘咋能这么下手打她?她不要面子的吗?! “我是真的难受。”季芳芳吸吸鼻子,那眼圈说红就红了。 她看向江竹,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江郎中,我就只是中署么?” 江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耐着性子问她:“那你还觉得有哪里不舒服?” “嗯……”季芳芳低下头,眼珠子转了转,“我这心里头还躁得慌,胸口憋闷的难受,有时候还喘不上气来。你看……” 她一手捏着帕子,一手就去扯自己衣裳前襟,那样子若是田花婶子和叶安年不在,怕是整个人都要贴上去了。 叶安年原本目不斜视的在刻木老鼠,结果被她这一通搞的,手上一抖,差点就把老鼠尾巴给刻断了。 赤果果的勾引啊这是,这姑娘真是太敢了,她娘可就在边上呢。 江竹更是惨,被她套搞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身上汗毛都竖起来了。 “季姑娘,”他坐直了身子,往后靠了靠,尽量与季芳芳拉开距离,“你这病,恐怕不好治。” 他也不管旁边的田花婶子脸上青了又白,白了又红,直言道:“需得用金银花、连翘、蒲公英、穿心莲和夏枯草放在一起熬煮服下。” 这几味药都有清热泻火的功效,叶安年跟着江竹这些日子,多少知道一些。 他手上捏着木雕,努力维持面上平静的表情。 而江竹继续道:“当然,看你这病的厉害,光喝药恐怕还不行。” 季芳芳是不懂这些草药的药性,还一脸期待的问:“那还需要什么?” “还需要一个男人做药引子。”江竹勾了勾嘴角,看向田花婶子,“婶子,我看您还是赶紧带季姑娘回去,趁早找个男人嫁了的好。” 田花婶子从刚才起脸上就已经挂不住了,现下听他这么说,脸色更是难看的厉害。 她一把扯着季芳芳的胳膊,将她从凳子上拉起来,逃也似的出了院门。 江竹看着两人匆忙的背影,终于忍不住笑出来:“婶子,诊金别忘了!” 出了院子的田花婶子拉着季芳芳跑的更快了。 两个搞事的走了,小药庐里又恢复了平静。 叶安年松了口气,感叹道:“这俩人可真是太能作妖了。” “是啊,”江竹赞同,“你见没见季芳芳刚才那样子。若是先前我跟田花婶子去出诊了,还不知这丫头要搞什么事呢。” 虽说他不屑这些小打小闹的手段,但却也厌恶和这样的人扯上任何关系。 叶安年点点头:“往后还是谨慎一些好。” 说完,又低头继续给木老鼠抛光。 江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道:“你就……没有点什么想法?” 叶安年闻言抬起头来,认真的看着他:“什么想法?” “就……就是,”江竹斟酌着用词,“不怕季芳芳真的得逞?” 叶安年呆住,然后“噗”地一下笑了出来。 那双清冷的眼睛好看的弯着,漆黑的眼瞳里闪着光,江竹竟有一瞬间的晃神。 “你要是真能被她得逞,”叶安年勾了勾嘴角,“那我笑你一辈子。” 江竹:…… 他扶了扶额,也跟着笑了。 自己当真是糊涂了,竟然问出这种问题。 这边两人气氛轻松,而另一边,田花婶子却是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 她现在一张老脸又红又烫,臊的不行,一巴掌扇在季芳芳脸上。 “死妮子!我看你这张脸皮是不想要了!” “你个没出嫁的大姑娘,你看看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话?!” “这要是让你爹知道,非打死你不可!” “娘,你说什么呢!”季芳芳捂着脸,吧嗒吧嗒掉眼泪。 “我胸口闷,喘不上气来,正经看病怎么了?!” “你还敢说!” 田花婶子气的去拧她耳朵:“你那是看病吗?我要是今儿个不在这你都要扑他身上去了!” “我就说你这两天怎么都病怏怏的闹着这也不吃那也不喝的,还真当你是病了!感情真像那江郎中说的,是想男人了!” 第58章 “我告诉你,江竹你是别想了,我已经托张婶子给你找了孙婆子做媒,有那不错的汉子你就趁早嫁了省心!” “我不!”? 季芳芳绞着帕子直跺脚,喊完这句扭头就往家跑了,也不等田花婶子。 田花婶子气的腿抖,却也没法子,叹了口气扶着腿慢慢往家走。 …… 下午倒是没人再来打扰,叶安年就猫在药庐里继续做他的木雕,江竹则在一旁整理药架。 福崽有了竹蜻蜓玩的不亦乐乎,他虽然行动不便,但是有铜钱在,每次把竹蜻蜓飞出去,铜钱都能第一时间去追,追到就叼在嘴里,拿回来给福崽。 这种巡回游戏,小孩和小狗很快就玩上了瘾,飞的又高又远的竹蜻蜓可比轨迹单一的布球好玩多了。 不过没玩一会儿,福崽就在院子里喊了起来:“哥哥!” “竹蜻蜓飞到树上了!” 叶安年听到喊声,停下手里的活起身出去,就见院门口的大槐树上,正挂着他做的竹蜻蜓。 叶安年:…… 这个高度,他似乎够不着呢。 “怎么了?” 听到动静的江竹也走了出来。 叶安年给他指了指挂在树杈高处的竹蜻蜓:“好像有点高。” 江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道:“我去拿竹竿试试。” 之前他摘蝉蜕入药的时候,用长竹竿做过粘网,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 他很快去堂屋拿了竹竿出来,轻轻一捅,那挂在树上的竹蜻蜓就掉了下来。 叶安年捡起来拿给福崽,叮嘱道:“这回可别飞那么高了,再高些可就够不到了。” “知道了。”福崽点点头,“谢谢哥哥,谢谢江大夫!” 江竹摸了摸他的头,就回去药庐继续忙。 叶安年余光却瞥见了坐在一旁的丁秋,正坐在石桌边,身子坐的笔直,手里拿着树枝,一边背《神农本草经》,一边用手在桌子上比划着,那身影看上去有些寂寞。 他做的木陀螺和竹蜻蜓就安静的放在旁边,丁秋背书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的用左手去摸,一看就是十分喜爱的模样。 叶安年皱了皱眉,看着福崽玩竹蜻蜓玩的那么高兴,他突然意识到,或许木陀螺和竹蜻蜓这样的玩具并不适合丁秋。 至少在丁秋的眼睛没好之前,是玩不了的。 之前他总想着福崽、丁秋和石头,三个孩子不能厚此薄彼,福崽和石头有的玩具,丁秋也要有。 但是现在他却发现好像并不是这样,适合丁秋的玩具才是最好的。 这样想着,他决定十二生肖的木雕先停一停,先给丁秋做一个鲁班锁。 丁秋这孩子聪明,即便眼睛看不见,摸索摸索应该也能解开。 说干就干,正好子鼠已经雕完,他拿出一块新的木料,开始着手做起鲁班锁来。 江竹已经忙完了手上的事,拿着叶安年上午才雕好的胖鸭子把玩。 拿在手里,左看右看看不够,一会儿摸摸圆滚滚的鸭头,有会儿又摸摸鸭子身上勾着花纹的翅膀,怎么看怎么喜欢。 他琢磨要不要找根红绳,系在鸭脖子上挂起来。 正想着,就听叶安年道:“照你这样盘下去,过不了几日,这鸭子恐怕就要包浆了。” “你要是喜欢盘东西,改天找两个长得标致的核桃,我帮你把棱角磨一磨。” 江竹:…… …… 转眼到了成亲前一日。 江竹一早就去镇上取之前定做的喜服,叶安年带着福崽和丁秋在家,张贴喜字,挂红绸子,准备一些待客用的喜糖瓜子。 他不回叶家,也就不用接亲,两人提前商量好了,就在院里搭喜堂,赵里正主持。 叶成河要来就来,不来就直接拜天地,还省事了,反正江竹这边也没有父母。 起先叶成河得知叶安年出嫁都不从家里走,气得就要上门理论,但江竹主动找了他一次,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他竟然就同意了。 叶老头子和吴香莲要闹,还被叶成河给凶了回去。 他现在可是叶家的摇钱树,在镇上做的那个生意,一个月就能赚十两银子,如今老叶家全家都捧着他。 早上送江竹出了门,叶安年就用江竹的小泥炉熬了点浆糊,把昨晚两人连夜剪出来的喜字,在东西屋、堂屋的门窗上都贴满了。 红绸子江竹扎了两朵大红花,叶安年就给挂在院子的竹篱笆门两边。 剩下的绸布,在篱笆围墙和药庐上都做了些装饰。 他正在挂篱笆墙上的红绸,忽然感觉自己的脚被什么东西拱了拱,低头一看铜钱正摇着尾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这小东西十分有灵性,似乎是知道家里喜事将近,早上叶安年里里外外装饰的时候,它就一直跟在他屁股后头跑。 “我要成亲了,”叶安年蹲下来摸了摸铜钱的头,跟它说话,“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你知道什么是成亲么?” 铜钱当然不知道,但叶安年跟它说话,它就很高兴,“汪汪”地叫着,也不知道说的什么。 叶安年见它傻乎乎的样子,扬了扬嘴角,继续说道:“成亲了,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当然你也是家里的一员,咱们都是一家人。” 第59章 “汪!” “呜~汪汪!” 铜钱也不知听懂没有,欢快的摇着尾巴蹭他的脚,用头去顶他的手求摸摸。 叶安年揉着它软乎乎的毛,想了想道:“既然是一家人,那就让你也沾沾喜气吧。” 他说着站起身,从篱笆上取下一段红绸轻轻系在铜钱的脖子上,绑了个蝴蝶结。 铜钱晃晃脑袋,蝴蝶结的带子就跟着飘,小东西一下子兴奋了,撒开四条腿在院子里狂奔,追着绸带玩儿。 结果被坐在圆桌边的福崽看到,小团子眼巴巴儿朝叶安年道:“哥哥,你给铜钱戴花了,我也想要!” “好啊。” 叶安年从篱笆墙上又拆下来两条红绸带道:“你和丁秋都有份,明天一早扎在头发上。” “哦哦!我、秋哥哥还有铜钱,都有红花戴啦!” 小团子挥着小手,开心极了。 叶安年摸摸他的头,嘴角不自觉的扬了起来。 而远在甜水镇的江竹,一下吴川的牛车就直奔成衣铺子,取了定做好的喜服,查看没有瑕疵和破损之后,让铺子老板给包好,拎着出了门。 拿了喜服,他又去了炮竹铺,买了两挂小鞭炮。 东西都买全,最后又去铁匠铺拿了上次帮叶安年定做好的刻刀,对着叶安年画的图纸看过没问题后,向老板道了谢,便收了起来。 该买的东西都买完,他没急着回去,而是绕去了镇上唯一的那家当铺,周家当铺。 他没进去,只是站在当铺对面的树下遥遥朝里面望了望。 当铺里,叶成河穿的一身人模狗样的,正跟柜台后面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聊得火热,两人卿卿我我的,全然不顾街上往来的行人。 江竹看了一会儿就提步离开,他走出一段路,拐进了街边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里。 查看四下无人,对着空中打了个口哨。 不多时,一个穿着墨色劲装的少年从房顶上悄无声息的跃了下来。 子末朝江竹行了个礼道:“主子。” 江竹摆摆手,免了他的礼。 子末的眼珠子就一直盯着他手上拎着的东西瞧:“主子,你……你真要成亲了啊!” 见他眼睛瞪他溜圆的样子,江竹抬手在他头上敲了一记。 笑道:“不然呢?我还能骗你不成?” “可……”子末的表情一言难尽,“在这穷乡僻壤的小山村?跟谁啊?” 少年摸摸鼻子,实在想象不到那样的画面,什么时候山野村妇也能入得了主子的眼了? “这些不用你操心。”江竹道,“我让你查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查到了。”说起正事,子末瞬间端正了态度。 “叶成河勾搭的那个女人叫周蓉,是周记当铺老板周在乾的女儿。今年二十八了,之前招赘过一个外乡男人,后来那个男人病死了,就一直单着,两人没有孩子。” “嗯,”江竹点点头,“待会你寻个机会,把叶成河和这个周蓉一起套上麻袋绑起来,随便丢哪个犄角旮旯,明天天黑在放人。” “是。”子末道。 接下任务,这小子的好奇心更旺盛了,追着江竹问:“主子主子,这俩人怎么得罪你了?” “就只绑起来吗?不用打一顿,或者灭口什么的?” “主子,你到底娶的是什么人啊?我……我跟子妤姐能不能见见啊?” 江竹被他烦的头疼,揉了揉太阳穴,笑眯眯看了他一眼:“再聒噪,你就回京都吧,换子妤来。” “我闭嘴!”少年赶紧捂住嘴,瞬间收了声。 “那就快去,我也该回去了。”江竹说完,便不再理他,转身出了巷子。 他先前劝动叶成河答应叶安年出嫁不从叶家走的理由,就是当天会有不少油水可捞。 而且他两人成婚肯定要拜天地拜父母的,叶成河如今单身一人,他明里暗里撺掇叶成河若是寻到了可携手之人,不妨在当天带来,提前让大家都见见。 应该就是这话,让叶成河心动了。 不过嘛,江竹一双桃花眼眯起。 劝动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只要让两人都来不了,那这场婚事就没有碍眼的人了。 成亲这么大的事,他可不想叶安年不高兴,必须保证万无一失。 而在江竹离开后,子末一直保持着捂嘴的动作,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才敢放下手。 少年一脸忧愁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完了完了,主子怕是被山里的野狐狸精给勾了魂儿了吧。” 这一趟江竹去的快,回来的也快,晌午才过就到家了。 叶安年出来接他,见他手上拎着的东西,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你怎么还买了炮竹来?” “添添喜气。”江竹朝他笑笑,“咱们就成这一次亲。” “好吧。”叶安年无奈。 两人一起进了院子,在院里玩的福崽和丁秋齐齐跟江竹打招呼,江竹回了话,就拉着叶安年进了东屋。 “喜服取回来了,换上看看?” 叶安年接过他手上用红布包着的包袱,沉甸甸的压手,一打开,还是用木盒装的,直觉就不便宜。 但买都买了,他将盒子打开,就见里面整整齐齐叠放着两套男式的喜服。 他把上面的那套拿起来,就见上面金线勾边,领口衣摆都绣着并蒂莲、袖口上缀着芝麻大小的珠子做点缀,绣工精致,样式也是最新款。 第60章 拿在手上,还有一股淡淡的熏香味道。 “可还看得上眼?”江竹问道。 叶安年点点头:“挺好的。” “不好也没办法,这已经是镇上最新款,做工最精细的样式了。”江竹笑。 “试试看?” 叶安年摸着细软的衣服料子,脸上莫名又热起来。 瞥见江竹期待的眼神,还是应下了。 江竹转身出去,留他自己换衣服。 片刻后,东屋门发出一声轻响,叶安年掀开门帘走了出来。 他此时长发半束半散,本就白皙的皮肤在大红色喜服的映衬下显得愈发光可照人,就连眼尾那颗淡红色的孕痣都显得鲜艳了几分。 江竹站在外面堂屋,只觉得原本有些昏暗的屋子都忽然亮了起来。 “好看。”他夸道,“果然红色最衬人。” 其实以叶安年这样的长相,怕是套麻袋都好看。 “那就好。”叶安年抿唇,轻声道,“对得起你花的银子就行。” “给你花银子怎么都值。”江竹说着,上前帮他整理衣襟,“明早我帮你束发。” 叶安年生的好看,也用不着上妆,脸上扑些粉润润颜色便好。 “嗯。”叶安年应了一声,有些不自在的要转身进屋,把衣服换下来。 却听见身后福崽的惊呼:“哥哥别脱,给我看看!” 叶安年无奈,只好转身回来。 见福崽金鸡独立,一只脚站着,他就想上前去把福崽抱起来,却不想福崽被丁秋扶着,一个劲儿往他身后躲。 “不要抱,”福崽噘着小嘴,“哥哥这么漂亮,会把衣服弄脏的。” “不会。”叶安年走上前去,在两个孩子面前蹲下来,“可以摸摸。” 福崽顿时好奇的伸出小手,去摸叶安年喜服上绣的花样,惊叹道:“好漂亮!” “线也亮亮的,还有小珍珠!” “哥哥,比你之前那件喜服好看好多好多好多!” 叶安年捏捏他的小脸:“那是自然的。” 丁秋眼睛看不到,但小孩子好奇心是在的,得了叶安年的允许后也小心翼翼的去摸他的衣袖。 只觉得手上是柔软的触感,有绣花的地方针脚密密的,他用手指轻轻勾勒着花纹的形状,说道:“这好像……是吉祥如意纹。” “对。”叶安年捉住他的手,在自己的袖口上描画,“你的感知很敏锐。” 丁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失去视觉之后,慢慢的其他的感官就变得敏锐起来了。” “眼睛会治好的。”叶安年安慰他,“等以后你的眼睛好了,便什么都能看见了。” “那我再加把劲儿。”江竹在一边道,拍了拍两个小孩的肩膀,“现在,你们俩都回西屋玩去,等下吃了晌饭,下午还有很多事要准备。” 下午来帮忙的人就都到了,摆桌的摆桌,架锅的架锅,忙的热火朝天。 叶安年怕人多碰了两个孩子,下午就把福崽、丁秋和铜钱一起关在西屋玩了。 家里一下子来了好多人,直忙到天擦黑了才陆陆续续离开。 因着明天还要早起,夕食就做的比较简单,江竹做了手擀面,炸了鸡蛋酱,切了黄瓜丝拌着一起吃。 今天吃饭早,两人收拾完碗筷桌凳天还亮着,江竹给叶安年做完针灸,喝了药,又安顿好两个小的,两人早早就上了炕,毕竟明日要早起。 结果两人躺进各自的被窝里,却都睡不着了。 叶安年盯着头顶上黑漆漆的屋顶,眼睛忽闪忽闪,怎么都睡不着。 成亲这种事,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是第一次,而且还是跟男人。 若是放在以前,怕是想一想都会觉得荒唐,可是眼下,他竟然也能平静的接受了。 甚至,还隐隐有些……期待。 唔,他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压下这个念头。 睡觉睡觉,期待什么呢?协议结婚而已,又不是真过一辈子。 这么想,他拉了拉被子,翻了个身,背对着江竹。 身后却突然传来江竹的声音:“睡不着?” 叶安年本不想理他,但装睡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嗯”了声。 “那就说说话。”江竹道。 “你的耳朵再过两三日,就可以不用再针灸了。这两天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比之前好多了?” “是比之前清明了不少,”叶安年回答,“一些微小的声音也能听见了。” “那就好。不过你的咳疾现下虽然不再犯了,但是你体虚,身体底子也不好,若是着个凉,吹个风,还是会勾起来。” “我会注意的。”叶安年声音轻轻的,“这段日子,让你费心了。” 肩上突然一沉,紧接着是一阵温热,江竹把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叶安年不知怎么,呼吸一窒,心跳控制不住的快了起来。 但江竹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然后帮他掩了掩被角。 “你对这个家也很上心。”江竹道,“安年,明日成了亲,咱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一家人之间,不用那么客气。你也对我也可以更放松,更任性一些。” 叶安年感觉他呼出气息很热,轻轻吹在他耳畔颈间,痒酥酥的,但说出的话却让他从脸颊到脖子,甚至连耳尖都烧了起来。 第61章 好在屋里没有点烛火,光线很暗,江竹应该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心跳的很乱,叶安年感觉自己的呼吸都乱了,他动了动唇,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竟是不知该回些什么。 好在江竹没有一直等他的回应,帮他掩好被角,就起身回了自己那边。 片刻后,叶安年听见一片黑暗之中,江竹轻声道:“睡吧,明早可不许赖床。” 不知是不是心里有事的缘故,这一晚他的很轻,五更天的时候听见江竹起床的声音,也跟着醒了过来。 他要跟着起身,被江竹按了回去:“再睡会儿,还早。” 虽是夏季,但月牙村近山,清晨还是挺凉的。 “睡不着了。”叶安年道。 他这么说,江竹便没再勉强他,只叫他多披件衣裳。 西屋两个孩子还在睡着,江竹点了灶火,在锅里煮了米粥、鸡蛋和玉米,早上就简单吃一点。 然后他拉着叶安年在椅子上坐下,开始帮他束发。 其实他之前也是不会这些的,奈何后来捡了丁秋,慢慢的也就会了。 照顾人的事,他大部分都是从丁秋身上练出来的。 木梳自发顶顺滑的梳下,江竹一下下帮叶安年把长发梳开梳顺,然后在头顶挽成发冠。 又拿出上次去甜水镇买的那两支碧玉的簪子,一支是青竹的样式,另一支是如意的花样。 他把青竹样式的玉簪插进叶安年的发冠上,然后把那支如意纹的簪在自己头上。 叶安年起先安静的坐着,在感觉到头上被戴了东西之后,抬手摸了一下。 “怎么还有簪子?” 江竹取下放在角柜上的铜镜递给叶安年:“之前去镇上时看到的,觉得你戴着好看,就买了。” 叶安年借着手边昏黄的烛光,看到铜镜中的自己,面如冠玉,明眸皓齿,嘴唇紧抿着,有些清冷的模样。 他微微低头,看到了簪在发冠上的那支玉簪,碧绿剔透,衬得他脸上愈发添了些光彩。 确实很好看,但估计也不便宜。 江竹站在他身后,双手搭在他肩上,也从铜镜中看着他:“快换衣裳吧,等下赵里正他们该来了。” “好。”叶安年应道。 江竹说完,便出去堂屋把锅里热着的吃食端出来,又去西屋叫两个孩子起床。 福崽和丁秋也已经醒了,两人甚至已经自己穿好了衣裳,一点都不用人操心。 洗漱完后,四人简单吃了些东西垫肚子,外头的篱笆门就被人敲响了。 江竹叫叶安年去西屋和两个孩子一起待着,他起身去开门。 叶安年就趁着这个时候给福崽和丁秋梳头挽发髻,特意用红绸带扎了花。 铜钱脖子上的蝴蝶结也重新绑了一下,看起来喜气洋洋的,整只狗子都精神了不少。 院里,江竹开了门,赵乐领着石头站在外面,手上拎着一个用红布盖着的篮子。 见了江竹,赵乐道:“江郎中,我跟石头先来帮忙,我爹他们随后就到。” “年哥儿和丁秋、福崽他们呢?” 第37章 成亲啦 “进来吧, 他们在西屋呢。” 江竹关了门,领着两人往屋里走。 赵乐一掀西屋门帘,就看到穿着一身喜服的叶安年, 整个人都呆住了。 石头站在他旁边,也瞪圆了一双眼。 “年,年哥儿, 你……”赵乐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这也太好看了!” 他伸手想要摸摸叶安年身上的喜服, 但瞥见袖口上缀着的米粒大小的珍珠配饰, 又把手缩了回来。 “这喜服肯定不便宜吧。”他吞了下口水,扭头看江竹没在外面, 凑近叶安年小声道,“江郎中可真舍得给你花钱, 这种串小米珍珠的样式,我听说是镇上最新款。” “他卖了些药材就乱花。”叶安年道,话里话外却没有半点埋怨的意思。 他不知道江竹定这两套喜服花了多少钱, 但听赵乐这么说,想必肯定便宜不了。 不过既然江竹已经买了,那今日之后他定会好好收起来,也算是留作纪念了。 “江郎中待你可真好。”赵乐忍不住赞叹。 “对了,”他突然又想起些什么, 拉住叶安年的手, 一脸兴奋道,“今儿个老叶家可热闹了。” “嗯?”叶安年一时间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老叶家能有什么热闹?” “你那便宜爹, 不是说好了今儿个要来给你婚事,结果从昨儿个去了镇上, 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然后今儿早上,老叶家的人不知怎么全都开始拉肚子,我带着石头路过的时候,就听那茅房里稀里哗啦的,你大伯娘站在外头还扯着嗓子在催呢,直嚷要憋不住了。” 赵乐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笑:“我估摸着,今儿个老叶家怕是一个人都来不了了。” “那这不是好事。”叶安年道。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事跟江竹脱不了关系。 两人在这边说话,石头就跟福崽、丁秋玩了起来。 铜钱起先还有些怕生,但没多久就跟三个小孩玩到了一块去。 “叶大哥做的陀螺真好,”石头道,“用鞭子抽上去转的又快又响,比我之前那个结实多了,还好看。” “哥哥当然最厉害!”福崽一听,立刻吹捧起叶安年来。 第62章 想起叶安年之前说要做十二生肖的木刻摆件,又问石头:“石头哥哥,你是属什么的呀?” “我属狗的。”石头道,“怎么了?” “哥哥要刻我们的生肖属相,我属兔子,秋哥哥属马,”福崽眨巴着水葡萄似的眼睛,“回头我再让哥哥刻个小狗给你。” 石头见他这模样实在可爱,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好。到时让小狗驮着小兔子跑。” “小狗驮着兔子跑!”福崽笑得拍着小手,把丁秋也逗笑了。 铜钱虽然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可以看懂情绪,也跟着“汪汪”叫起来。 三个孩子一只狗在屋里玩的不亦乐乎,外头也陆陆续续来了帮工的人和前来道喜的乡亲。 赵里正早就到了,跟他一起的还有他媳妇钱春芳,和二闺女赵楠。 大儿子一家因着在镇上开了家铁匠铺,所以跟媳妇一起去镇上看铺子了,只把独子石头交给赵乐这个小叔叔带着。 随着日头越升越高,来道喜人也越来越多,院里喜堂已经搭了起来,因着江竹和叶安年两人的父母长辈都不在,便由赵里正来当主婚人,李大娘自告奋勇充当了喜婆,倒也省了不少事。 等到时辰差不多,李大娘便高声道:“吉时已到,迎新人!” 江竹已经在院里等了,叶安年穿着喜服,盖着红盖头被石头和陈怀书引着从西屋出来,两人并肩站在一起,任谁都要夸上一句才貌双全,配的不能再配。 院里此时已经站满了人,都是月牙村前来道喜的村民。 不知是谁点燃了挂在院门外的两串炮仗,噼里啪啦的声音顿时在众人的耳边炸响。 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鞭炮声伴着李大娘洋溢着喜气的大喊:“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叶安年站在原地,只觉得自己被这热闹喜庆的气氛包裹,心脏砰砰跳的厉害,不知是紧张还是无措。 手,突然被江竹悄悄握住,引着他一起拜过天地,再拜过赵里正。 这时,众人的叫好声响了起来,叶安年深吸了口气,感觉江竹用手指在他的掌心里轻轻划了划。 像是在安抚,又像是逗趣,把他的紧张和不安驱散了。 而在一众观礼的人群里,福崽因为脚不方便,被赵乐抱着,一双水葡萄似的眼睛紧紧盯着身穿喜服的叶安年看。 那是他哥哥!那么好看的人是他哥哥! 福崽觉得可开心了,要不是因为脚还没好,他就能跟石头哥哥一起给哥哥和江大夫做喜童了。 “唔唔,哇!” “漂漂,锅锅!” 福崽正盯着自家哥哥看的出神,冷不防就听到耳边响起了一阵软软嫩嫩的声音。 他趴在赵乐肩上一回头,正好看到被杨池抱在怀里的陈玲玲。 小姑娘穿着一身水红的花袄子,头上梳的小揪揪圆圆鼓鼓的,好像花苞一样,脸蛋也是圆圆的,白白嫩嫩,十分可爱。 福崽乍一看到这么好看的小女娃,有些愣了。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玲玲已经晃着小手嚷道:“哇!漂漂,小锅锅!” 玲玲才三岁,有些话还吐不清晰,但同为小孩子的福崽倒是听懂了。 戳戳她软乎乎的小脸蛋道:“漂漂,你也漂漂。” 玲玲就“咯咯”地笑了起来。 另一边,叶安年和江竹在李大娘的和赵里正的主持下完成了拜礼,在李大娘高喊着的“送入洞房”声中,江竹牵着叶安年回了东屋。 此时叶安年的脸上已经红透了,从耳尖到脖子都是热热的,好在还有盖头遮掩,不会被人看了去。 其实头天晚上,两人就要不要戴盖头这个事情商量过,江竹自是一切都随叶安年的意愿,他本以为叶安年会不愿意,却不想对方却主动要戴。 江竹牵着叶安年在炕上坐下,指尖碰了碰盖头:“要是戴着难受,我现在就帮你揭了?” “这样不好吧?”叶安年扯住了他的袖子。 “没关系,哪那么多礼。”江竹道,他从角柜上端来一个碟子放在叶安年手边。 “点心我放这了,饿的话就先垫垫,我出去应付那些客人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 叶安年余光瞥了一眼碟子里各色的小点心,“嗯”了声。 江竹就抬手捏了捏他的肩膀:“那我先出去了,盖头待会你要是累了就自己揭,有什么事叫石头或者乐哥儿,我让他们多往你这跑一跑。” “知道了,你快去吧。”叶安年催促。 江竹这才离开。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叶安年端坐了片刻,才抬手把盖头揭下,捂住了自己的脸,脸颊还是热热的。 刚刚他不让江竹揭盖头,就是怕被看见自己这副样子。 还好古代成亲有盖盖头这么一说,不然他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那么多来道喜的人了。 他记得自己以前脸皮也没有这么薄过,最近不知是怎么了,动不动就要脸红。 外头不知何时已经开席了,前来道喜的村民纷纷落了座,请来做席的大师傅已经开始炒菜炖汤,肉香味顿时飘满了整个院子。 酒席一共摆了五大桌子,一桌就满满当当挤了十来个人。 赵里正和村里一些男性长辈,围坐在一起,男人们一共坐了两大桌,剩下三桌都是些女人、哥儿和小孩子。 第63章 江竹拎出几坛好酒,分别给喝酒的两桌送上,又亲自给赵里正倒了酒,大家便一起把酒言欢起来。 东屋房门紧闭,隔绝了外面的喧闹,叶安年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 其实今天他应该是最清闲的人,不用坐轿子颠簸,不用应付客人,从西屋挪到东屋,也就是比平常起了个大早而已。 他一个人无聊的坐了会儿,觉得有些饿了就吃了几块点心。 屋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拍响了两声。 “谁?”他问了一句。 外面没有人回答。 “砰砰”又是两声响,房门被推开了一道缝,一个黑乎乎、毛茸茸的小脑袋从外面探了进来。 脖子上系着红绸带的铜钱撒着欢从外面跑了进来,在叶安年的脚上一个劲儿的蹭。 “铜钱?”叶安年有点惊喜。 他蹲下身来摸铜钱的头,然后一道小小的身影迈着小短腿溜了进来。 “漂漂锅锅,吃,吃肘子。” 叶安年一抬头,就看见小玲玲顶着油乎乎的小嘴,手里举着一个大肘子朝他走了过来。 叶安年:…… 他赶紧伸手去接,小姑娘笑嘻嘻的跟他抱了个满怀,一个劲儿举着肘子往叶安年手里塞。 “吃,吃,可香!” 小孩子一片好心,叶安年自然不能辜负。 “好,哥哥吃。” 接过玲玲手里的大肘子,叶安年把玲玲抱起来放在炕上坐着。 他用手帕给玲玲擦了擦油乎乎的小嘴和小手,然后把碟子里的点心分享给小姑娘吃。 于是,一大一小猫在屋里,一个啃肘子,一个吃点心,惬意极了。 院子里,福崽、丁秋和石头、陈怀书几个孩子坐在一起,石头照顾着福崽,陈怀书就时不时给丁秋夹菜,四个孩子倒是十分和谐。 只是,过了一会儿,陈怀书就发现他那小淘气包妹妹不见了。 不是说给叶大哥送肉吃,怎么送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他有些担心,就起身打算去找找,谁知刚离开座位,他就瞥见篱笆墙外闪过l一道粗壮的身影。 那身影鬼鬼祟祟,在外面晃悠着却又不进来。 陈怀书起了疑,偷溜到门口找了个隐蔽的位置朝外看。 这一看,吓得小孩魂儿差点飞了。 那凶神恶煞的汉子,肩上好像还扛着把斧子? 这,这是要干啥啊? 第38章 来道喜的 陈怀书毕竟只是个九岁的小孩子, 这一瞥,吓得他腿都软了,转头就想往院里跑。 结果这猛地一扭头, 脚下却被木头桩子绊了一下,摔了个大跟头。 这动静自然惊动了守在门口的汉子。 那汉子趁着院里热闹,客人们都一心扑在席面上, 伸手就要去抓陈怀书的后脖颈子。 陈怀书吓得小脸都白了, 但他十分聪明, 立刻高声喊道:“你……你是干什么的!” 这一声喊顿时惊动了不少正在吃饭的客人, 众人闻声望去,一下子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穿着一身短打的粗壮汉子。 有认出那人的村民就道:“这不是隔壁北沟村王屠户家的大儿子吗?他来干什么?!” 众人都知道叶安年之前是被叶成河许给了王屠户家的小儿子王虎, 但是没嫁成,后来王虎又带人来打了叶成河一顿, 退了亲,这事早就结了。 如今王龙突然出现在婚宴上,尤其他手里还拎着个锃光瓦亮的大斧子, 这一看就是来找事的。 赵里正听见这边的动静,也放下了手里的酒杯,站起身走了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赵乐对他道:“北沟村的王龙,看样子是来找事的。爹, 今儿是年哥儿大喜的日子, 咱们可不能叫他给坏了事。” “嗯。”赵里正掏出烟袋锅子,抽了一口,脸色却不怎么好。 这王龙跟混吃混喝的王虎不一样, 王家杀猪卖肉,那是王大牛的买卖, 他大儿子王龙看不上这活计,在镇上的镖局当镖师呢。 若是今儿个来的是王虎,他倒是不惧,左右今儿个来吃席的有不少汉子,村里的猎户吴川也在,对付一个汉子自是不在话下。 但这王龙可是有些功夫和莽劲儿在身上的,光看他扛着斧头来,那就是没打算善了的。 “我先跟他聊聊,最好不动武。”赵里正吐了口烟圈,沉声道。 他正要往外走迎上那王龙,江竹却突然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手上拎着一个用红布盖着的篮子。 高声道:“大家都坐回去,该吃吃,该喝喝,王龙兄弟是来给我和安年道喜的,大家不必惊慌。” 众人被他这话说的一头雾水,道喜?这怎么看也不像吧? 谁家道喜拎着斧子来啊? 然而江竹已经提着篮子朝王龙走了过去。 “江郎中!”赵乐有些急了,“你干什么去?你,你可别冲动!” 他可是生怕江竹出事,年哥儿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好夫君,若是被这王龙给坏了,到时叫年哥儿怎么办? “王龙兄弟来给我道喜,那自然要跟他好好谈谈。”江竹回道。 他这话并没有安慰到赵乐,见自己劝说不动,赵乐急的扭头就跑,去找叶安年了。 江竹拎着篮子走到门口,见王龙一脸凶相杵在那里,还朝人笑了笑:“院里人多,有什么话咱们到这边说。” 第64章 王龙只当他是虚张声势,怕了自己,哼了一声,跟着他往远处走了几步。 “你之前打伤我弟弟,抢了他的亲事,别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 “亲事是他自己退的,我可没抢,至于伤人……” 江竹在老槐树下站定,一脸无辜道:“王龙兄弟,你说这话我可不认,你看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怎么可能打得过你弟弟呢?” “你……!” 王龙顿时噎住,眼睛都瞪圆了:“难怪虎子说你阴险狡诈!明明是你打断了他的手,你还不承认?!” “我承不承认,你不都已经找上门来了。” 江竹看着他:“说吧,你想怎么解决?” “哼!算你识相。”王龙握着斧子的手臂上青筋迭起,“人都已经跟你睡了这么久了,我们肯定是不要了。但是这银子必须得赔!” “今儿是你跟年哥儿大喜的日子,二十两银子,之前的事一笔勾销。要不老子就去砸了这宴席!我看谁还敢给你们道贺!” “二十两,”江竹眯了眯眼睛,“我没有啊……” “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王龙怒喝一声,扛起斧子就要往院里冲。 他原本就不是打算来要钱的,而是来给王虎出气的。 若是江竹能拿出些银子,那自然是好。但不管江竹能不能拿的出银子,他都会砸了这宴席,在狠狠把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打一顿,给他弟弟出气。 本以为江竹会追上来求他,然而,他还没迈出去两步,就感觉自己后颈上一阵刺痛。 他突然就动不了了! “你!你干了什么?!” 王龙怒瞪着江竹,他用尽了全身力气想要挥动手里的斧子,可是这一双胳膊却丝毫动弹不得。 “王龙兄弟,都说了你是来道喜的嘛。” 江竹笑眯眯的把他手里的斧子取了下来,随手一丢,插到了一旁的地里,然后把手里盖着红布的篮子塞到了王龙手上。 王龙蓦地瞪圆了眼睛,他就觉得那篮子份量不轻,他这手动弹不得都被压的往下沉了一下。 “这篮子里是什么东西?!”他怒道,“拿开!你快给我解开!” 江竹自然不会理他的话,但却好心的掀起了红布的一角,露出了篮子里的东西。 王龙就看见自己手上提着的竹篮子里,装的满满的都是石头。 王龙:…… 娘的! 他娘的! “江竹!你他娘的算计老子!” 王龙气得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你把穴道给我解开,今天这事就算了!” “那之前的事呢?”江竹挑眉。 “之前的事,也一笔勾销!”王龙咬牙切齿道。 “嗯……”江竹皱起眉,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 “你快点!”王龙大叫,“老子可是镇上镖局的,你今天能算计我,就不怕我日后报复?!” “还有你那小夫郎,你就不怕我找人……” 威胁的话才说了一半,就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江竹抬眼看着他,修长的指节点在了他喉咙上:“废话这么多,听的人烦。” “王龙兄弟,这既然是来道喜的,那就得有个道喜的样子。院子里人多,你就站在这清醒清醒吧。” 他说完,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擦了擦碰过王龙的手指,然后丢在了地上,用鞋尖把帕子碾进土里。 王龙看的背脊发凉,心里那是一万个后悔。 王虎跟他说起这郎中的时候,他还觉得是弟弟太弱,竟能被一个乡野郎中给打了。 可眼下看来,这人怕是惹不得。 江竹眼睁睁看着那雪白的帕子被自己碾碎踏进土里再也看不见,才拂袖离去。 他才走到门口,就见叶安年急匆匆从院里跑了出来,因着跑的急,还踉跄了一下。 江竹伸手扶了他一把,问道:“你出来做什么?” 叶安年见他好端端站着,悬着的心蓦地撂了回去。 “乐哥儿说王龙来了,我担心……担心他闹事。” “担心你”几个字,被他硬吞了回去,改了个口。 江竹有所察觉,却没说破,只轻轻笑了笑:“嗯,他确实来了。” “不过是来给咱们道喜的,不会惹事。” 这话叶安年自然也不信,狐疑的看了江竹一眼。 江竹就侧了个身,指着站在老槐树下一动不动的王龙给他看:“喏。不过他好像不喜欢热闹,拿了东西也不进来,那就让他在外面站一会儿吧,等客人都走了再说。” 叶安年:…… 他自是一眼就看出了王龙的不对,略一寻思,就知道恐怕是江竹点了王龙的穴道,让他动弹不了了。 不过,既然事情解决了,他便不去戳破江竹的谎话,只上前牵住了江竹的手道:“那就好,咱们进去吧。” “好。”江竹很乐意被他这样牵着,一双桃花眼笑得弯弯的,两人并肩进了院子。 方才江竹独自出来应付王龙的时候,不少人都担心他的安危,也担心王龙动武,都抄了家伙,守在门口,打算一听见不对就冲出去。 但是,如今见叶安年把人好端端的领了回来,又是一阵好奇。 赵乐第一个跑上前去,将两人上下打量,关切道:“没事吧?那王龙走了吗?” 第65章 叶安年摇摇头,想着王龙还在外头站着,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扭头看江竹。 江竹就道:“没事,王龙执意要等大家都走了再跟我谈,那就让他在外面等等吧。” 他这话说的众人都很是诧异,王龙刚刚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像是能等的人吗?怕是一个不顺心就要冲进来砍人了! 但既然江竹都这么说了,大家便都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来,继续吃吃喝喝。 只要王龙不闹事,谁管他干什么,愿意等就等呗,反正这么多好吃的,他们肯定是要吃个够的! 然而这喜宴一吃就吃到了傍晚,闹闹哄哄,天都黑了。 等到送走了来吃席的村民,打发了来做席面的大师傅们,小院里才安静下来。 而早就被大家忘到脑后的王龙,也已经被江竹踹到了大槐树后面,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杵着,竟也没人注意,都当他是等不急自己走了。 院子里,叶安年和江竹收拾着碗筷和桌凳,福崽被丁秋带着在西屋里玩鲁班锁。 而这时,却突然从院外传来了一声声狗叫。 “汪汪!” “呜~汪汪汪!” 是铜钱的叫声。 江竹一拍大腿猛地想起,那王龙还在外头站着呢。 叶安年这下也跟着想了起来,端起石桌上的烛台问他:“咱们出去看看?” 第39章 一起泡脚吧 夫夫两人牵着手, 端着烛台,慢悠悠的出了院子。 可怜拎着一篮子石头的王龙,手臂都要断了。 其实王虎也跟来了, 但是因着上回江竹的威胁,他没敢现身,一直躲在远处偷看。 白天的时候, 院里热热闹闹的, 偶尔有人进出, 他不敢靠近, 眼下天都已经黑透了,他哥也不知道在搞什么, 还站在树后头不走。 他实在忍不住,就想跑过来看看。 结果还没到近前, 院门一声轻响,叶安年和江竹手牵着手走了出来。 王虎:…… 他又默默退了回去。 两人走到王龙面前,叶安年用手上的烛台离近了去照他的脸。 说实话, 叶安年这也是第一次见到王龙,跟王虎是长得很像,但是面相却比王虎还要凶,一道长长的刀疤横贯了左眼,一直延伸到鼻翼上, 下巴上还满是络腮胡。 但此刻, 他被点了哑穴,憋的一张脸通红却说不出话来。 叶安年借着烛光打量着王龙,满满的嫌弃, 突然,他闻到一股说不出来的腥臊味道。 叶安年皱眉往后退开几步, 看向江竹道,“他是不是尿了?” 江竹低头看了一眼,突然俯身把地上蹭着他腿的铜钱抱了起来,笑道:“是它尿了。” 尿在王龙脚上了。 叶安年:…… 嫌弃的又往后退了一步。 江竹:“那这王龙,你打算怎么处置?” 叶安年知道王龙这次来跟王虎脱不了关系,但他也很好奇,距离上次王虎来找茬被江竹打跑,已经快小一个月了,为何王龙偏偏在今天来? “我想问他点事。”叶安年道。 江竹便抬手解了王龙的哑穴。 “咳咳……咳咳咳咳!”王龙顿时惊天动地的咳了起来。 叶安年蹙眉,冷声问他:“我和江竹成亲的消息,可没往外村说过,你是如何知道的?” 王龙咳的面色发白,他在这拎着一篮子石头站了一天,浑身酸痛,感觉这胳膊都要废了。 面对叶安年的问话,他自是不想回答,可碍于江竹就在边上,他也只好低眉顺眼道:“咳咳,是那孙婆子。” 他这话一出,叶安年瞬间想到了什么。 那日他和江竹一起给村里人送喜帖的时候,在葛木匠家门口见到葛木匠的夫郎冯慈正和两个婶子说话,其中一个,就是那孙婆子。 孙婆子定是那时候知道的,而后就去北沟村给王家送信儿去了。 “果然是她。”叶安年低声嘀咕了一句。 “二位,二位行行好?”王龙见两人都不理他这茬,心里顿时慌了。 忙求饶放软话道:“我都在这站了一天了,也够了吧?” “我今儿可当真是啥也没干呐!那二十两银子我就是说说而已,你们今儿大喜的日子,就发发慈悲,做件好事?” “做好事可以施舍乞丐,救济难民,你算哪门子好事?”江竹瞥了他一眼。 王龙:…… 他顿时闭了嘴,识趣的看向叶安年,讨好道:“年哥儿,是我弟弟不对,我代他给你赔不是了。” 叶安年捂着鼻子,眼神凉薄又嫌弃:“你弟不对,那你呢?” “我,我更不对,我今儿就不该来坏你们的好事。”王龙那胳膊都快抖成筛子了,说话都带着颤音。 “年哥儿,你就让他给我解了吧,我……我马上滚,绝不碍你们的眼!” “不仅是今天,”叶安年盯着他,“从今往后,你、你弟弟,还有你们王家其他人,都不许再出现在月牙村,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哎,哎!记住了。”王龙吸着鼻涕,颠颠儿的答应着。 叶安年懒得再跟他掰扯,对江竹道:“给他解了吧。时候不早了,别耽误咱们吃饭。” “好。”江竹自然应允,伸手拔了他后颈上的银针,带着叶安年躲出去老远。 第66章 那王龙举着胳膊站了一天,穴道乍一解开,手上装石头的篮子就提不住了,猛地往下一坠,差点砸在自己脚上。 他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撑住了旁边的大树,才没摔个跟头。 江竹盯着王龙看了一会儿,就把铜钱塞进了叶安年的怀里,让他先回去。 放王龙独自在这里,那肯定是不能的,至少得盯着王龙……还有那躲在暗处的王虎出村子才行。 像王龙这种人,和王虎那样头脑简单的混子可不一样,面上讨饶认怂的话张口就来,说不定回头就给你一刀子。 叶安年虽不知江竹还要做什么,但王龙这个样子肯定是没什么威胁的,也就放任他去了。 抱着铜钱进了屋,发现两个小孩竟然都在东屋,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做什么。 叶安年一推门,正在炕上鼓捣的福崽小猴子一样出溜了下来,单脚站在丁秋身后,探出头来看他。 “哥哥……” 小团子脸上堆着笑,明显心虚。 叶安年瞥了一眼炕上,因着今日两人成亲,炕上铺了大红的被褥,两人的枕头都是挨在一起的,两床大红的被子铺开来叠在一起,早上看时还平平整整。 而此时,那被子上却有不少褶皱,显然是福崽刚刚爬上去弄的。 “你们俩在这鼓捣什么呢?”叶安年问道。 “叶大哥,”丁秋叫他,“是我们想来看看你和先生的新房,没鼓捣什么。” “对!”福崽也赶紧跟着说道,“我们就是来看看你和江大夫的新房!” 丁秋表情还算自然,但福崽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可太明显了,叶安年勾了勾唇,没有戳穿两人。 只摸了摸两人的头,道:“那就看吧,随便看,不用偷偷摸摸的。” 他说完转身出了屋,福崽立时拍了拍小胸脯,长出了口气:“呼,吓死我了。” 丁秋安慰他:“没事的,叶大哥应该没看见你做什么。” “那就好,”福崽拉住丁秋的手,“咱们快走吧。” 两个小孩回了西屋用竹蜻蜓逗着铜钱玩,叶安年便拾掇了一下晌午余下来的饭菜,打算热热吃。 白天摆了五大桌,却还是剩下了一些没人动过的菜。 一盘子豆腐炒青菜,一盘子山笋炒蘑菇,一盘子韭菜鸡蛋,还有几个杂面馒头。 菜都是偏清淡的,所以端上桌的也没什么人吃,这年头家家户户都没什么油水,平常吃的多一点的也就是鸡蛋了。 因此这些菜上桌,大家连看都不看,抢的都是红烧肉、炖肘子、烧鸡、炖鱼,四喜丸子之类的。 他往锅里添了些水,把菜和馒头放在笼屉上,点着了柴火就开始热饭。 而另一边,江竹抱臂看着王龙捡了斧子,拄着当拐棍,一瘸一拐的往村外走。 “你哥都走了,你不走?” 他突然对着旁边黑漆漆的地方开了口。 一直躲在暗处的王虎心里一慌,差点自己把自己绊个跟头。 王龙知道瞒不过,扭头喊:“虎子,出来吧。” 王虎这才从暗处走了出来,耗子似的窜到他哥旁边,偷偷拿眼角瞥江竹。 江竹懒得理他的小动作,只道:“你们最好把叶安年今天说过的话记死在心里。” “若是再让我看见你们出现在月牙村,就不用回去了。” 他这话说轻松,语气都是笑吟吟的,却听的王家兄弟俩又出了一身的冷汗。 “不来了,我们绝对不来了!”王龙被王虎搀着,朝江竹点头哈腰的保证。 江竹没再理他,倒空了篮子里的石头,把红布放进篮子里,拎在手上。 王龙和王虎哪还敢在这磨蹭,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的走了,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黑暗里。 江竹悠悠舒了口气,这才转身回去。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什么东西都敢骑到他头上了。 晚上,四人吃了晌午余下的饭菜,江竹盯着三个病号换药、喝药之后,就都早早回屋歇下了。 这一天折腾下来实在太累,叶安年坐在炕边上蹬掉了脚上的鞋子,他现在连抬抬手换下衣服都不想。 屋门突然“吱呀”一声轻响,江竹端着打好的洗脚水走了进来。 “泡泡脚,晚上睡得舒服些。” 泡脚的木桶里热气蒸腾,桶底下沉着些黑乎乎的东西,一看就是泡了药材在里面。 叶安年盯着那木桶里微微荡漾着的水面,只觉得脸上一阵热烫的,他只当是被热气熏的。 “又劳烦你做这些。” 江竹便笑了:“咱们都成亲了,还说这种话?” 他蹲下来要帮叶安年脱脚上的袜子,叶安年心跳瞬间快了起来,把脚向后一缩。 这拒绝的动作太明显,他看着江竹僵在半空的手,心里又很不舒服。 犹豫了下,道:“我自己可以。你……你也跟我一起泡吧。” 末了,又加了句:“反正这桶大,我一个人泡也是浪费。” “好。” 江竹欣然答应,搬来一张小凳子坐在了叶安年对面。 叶安年脱了袜子,试着把脚放进桶里,水温刚好,是他正好可以接受的热度。 但他刚把脚放进去,就有些后悔了。 木桶里的水很清灵,偏偏他生的白,一双脚泡在水中,白晃晃的,看着竟有些勾人。 第67章 ——哗啦。 他正胡思乱想着,江竹已经脱了鞋袜,也把脚伸了进来。 江竹的脚比他大了一圈,肤色也比他深了一点,泡进桶里后很自然的直踩到桶底,把他的一双脚托在上面。 看上去,就像是他的脚踩在了江竹脚上一样。 第40章 新婚夜坦白 这想法一出, 就被叶安年压了下去。 为了不让两人的脚碰在一起,他有意抬着腿,把脚悬在木桶里。 江竹用脚在桶底沉着的药材上搓了搓, 见叶安年这个姿势,问道:“水烫?” 叶安年摇摇头:“不烫。” “那就把脚放下来。”他说着用两只脚轻轻夹住了叶安年的脚,带着他一起踩到桶底。 “你……” 叶安年被他这突然的动作惊了下, 撑在炕边的手下意识攥紧了铺展开的喜被。 “这里面我放了志远和合欢皮, 能安神助眠, 驱散疲痨的。”江竹道, “泡脚需得泡的时间久一些才有用,你方才那样, 不一会儿就累了。” “嗯。”叶安年闷声应道。 木桶到底是圆的,两人都把脚踩进去, 就难免会挨在一起,偏偏江竹偶尔还用自己的脚搓一搓他的,说是能让脚得到充分放松, 药效更好。 叶安年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撑在炕上的手,把喜被拧成了麻花。 这脚他泡的甚是煎熬,好容易熬到水凉,想让江竹把搭在凳子上的帕子递给他擦脚。 结果江竹直接把帕子拿了起来, 一只手握住他的脚踝, 把他的脚从水中拿起,另一只手用帕子细细的帮他擦拭干净。 待叶安年两只脚上的水都擦干,江竹轻轻托了一下他的脚, 让他坐到炕里去,才转而去擦自己的。 叶安年把脚收回炕上, 只觉得自己脚腕处方才被江竹握过的地方,还留着一点温度,久久没有散去。 江竹踢踏上鞋子,起身去倒洗脚水,余光瞥见叶安年红红的耳尖,扬了扬嘴角,只当没看见。 他倒完水回来的时候,却见叶安年还呆呆的坐在那里,便走过去问道:“怎么了?还不躺下睡?” 叶安年坐在铺开的喜被一脚,神情有点局促。 “要不,先吹了蜡烛吧?”他道。 江竹以为他是不习惯两人睡一个被子,便伸手去掀盖在上面的喜被,打算分开:“没事,你若不想睡一起,就还像之前那样。” “别!”被子猛地掀开的瞬间,叶安年紧张地出声。 然而已经晚了,那被子下面的东西已经全部露了出来,竟是红枣、花生、桂圆和瓜子。 叶安年:…… 他无奈扶额,就知道福崽和丁秋这两个小东西鬼鬼祟祟的肯定没干什么好事。 “哦?”江竹挑了挑眉,含笑朝叶安年看过去。 叶安年单手捂着脸:“是丁秋和福崽放的。” “嗯。”江竹点点头,动手收拾被子上的东西,“习俗而已,图个好意头。” 他把这些干果都收在浅筐里放在一旁,很自然的问道:“咱们怎么睡?” 眼下两人的褥子都是铺在一起的,而且只放了一床被子,若是现在说分开睡,便显得太刻意了些。 而且方才的事情,江竹看起来并不在意,这让叶安年愈发觉得是自己反应过度了。 他咬了咬唇,犹豫了片刻道:“就……这么睡吧。” “好,那我熄灯了?”江竹的声音听起来很愉悦,见叶安年应下,直接吹灭了烛台,然后在自己那边的位置上躺了下来。 房间里瞬间陷入了黑暗中,叶安年紧绷着的情绪瞬间放松了下来,这才跟着躺下。 两人挨的很近,肩膀和手臂都免不了碰在一起,但江竹很规矩,就只是安静的躺着,没有任何亲昵的动作。 叶安年深吸了口气,总觉得这事情的发展好像跟自己最开始预想的不大一样。 不是说这亲事是他们各取所需么?成亲也就罢了,怎么还真睡到一起去了? 黑暗中,他感觉自己心跳的很快,思绪也有些乱。 不管是在现代还是来到这里,他自认为自己的性取向都是正常的。 但是这段时间和江竹相处下来,好像也并没有很反感,哪怕是牵手、搭肩这样稍微亲近一些的动作,他好像也都能接受。 可,江竹到底是个男人,他真的要和男人在一起么? “想什么呢?还不睡觉?” 耳边,江竹的声音轻轻响了起来。 叶安年收回思绪:“你怎么知道我没睡?” “听呼吸声。”江竹道,“睡不着?” 叶安年“嗯”了声,想了想,问他:“我的病好治么?” “好治,也不好治。” “怎么说?” “咳疾易好,但你的身体亏损太厉害,得慢慢调理。” “那要多久?” “用上好的药材的话,一年半载就能补回来吧。”江竹回答。 叶安年却没有再说话。 江竹等了片刻不见他开口,只好问:“怎么突然问起这事?” “你当初提议娶我,说是为了治我的病。”叶安年道。 “对。” “那等我病好之后呢?” 江竹怔住。 那时候叶安年对他并不信任,他说这话,也不过是借口。 第68章 但眼下被问起来,又该怎么解释? “病好之后,就继续一起过日子。” 黑暗中,叶安年抿紧了唇:“你,当初到底是为了什么想要娶我的?” 气氛一时间紧张起来,安静的房间里,能清晰的听见两人的心跳声。 江竹下意识捏紧了自己亵衣的袖口,一向舒展带笑的眉此时紧紧蹙了起来。 片刻后,他苦笑了一声:“你怕我对你另有所图?” “好歹我带着丁秋来月牙村也有两三年了,就这么不像好人啊?” 这下换叶安年愣住,他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是……”他试图解释,“我是说,人总是趋利避害的,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像我这样的病秧子,还带着福崽这么个小拖油瓶,月牙村也不是没有条件更好的姑娘或者哥儿,还是说,你当初可怜我,所以才……” “比你可怜的人多的是,我是郎中,又不是大善人。” 江竹道:“若你非要问个为什么,那大概是因为你性子好,又生的漂亮?” 叶安年:…… 原身的长相和他原本的容貌很像,五官精致漂亮,清隽脱俗,放在整个月牙村哪怕是甜水镇,恐怕也是很出挑的。 江竹这话,他没法反驳,但又感觉自己还是被哄骗了。 这么多天相处下来,江竹可一点也不像是贪恋他色相的人,但若说江竹喜欢他,他又实在想不清楚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喜欢的。 “还有什么想问的?不妨今晚全部问清楚。” 思绪被江竹出言打断了,叶安年回过神来。 “没有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只是想到了,就问了。 听到他这么说,江竹的声音突然低落下去:“咱们亲都成了,你该不是后悔了吧?” “我没有。”叶安年赶忙开口。 他确实不后悔,只是有些事还想不清楚。 “那就好。”江竹松了口气,语气轻松的像开玩笑,却又异常坚决,“在我这,可没有和离一说,咱们既然已经成了亲,你想反悔也晚了。” “我不会反悔的。” 叶安年砰砰跳着的心猛地一窒,突然觉得胸口灼热的厉害。 不管在现代还是在这里,还从未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 他好像永远是不被选择的人,可以随时被抛弃,被放弃,放到哪里都是多余的,碍眼的。 手上突然一热,是江竹伸手牵住了他。 “既然这样,以后有什么事,有什么问题都要和我说,不许隐瞒。” 顿了一下,江竹又道:“当然,我也会跟和你说的。” “嗯。”叶安年声音有些闷闷的。 “那睡觉吧?”江竹用手指挠了挠叶安年的掌心。 叶安年没再说话,却用力回握了他一下。 屋里彻底安静下来,担心的事情被解开,叶安年突然觉得困意一下子涌了上来。 在彻底沉睡过去之前,他恍惚着想,或许就这样一起过下去也不错。 不管江竹刚刚的话是不是真的,他都愿意相信一次。 次日一早,新婚夜什么都没干的两人却一起起晚了。 屋门被敲响,叶安年才悠悠转醒过来。 睁眼的瞬间,看到的是江竹放大的脸。 “醒了?” 江竹此时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搭在叶安年腰上,轻轻揽着他。 叶安年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自在的从他怀里出来,躺回自己那边的位置。 “什么时辰了?” “快晌午了吧。”江竹看着从窗帘透进来的阳光道。 “哥哥!江大夫!你们醒了没有哇?” 门外,福崽脆生生的喊了起来。 “醒了。” 叶安年一骨碌从炕上坐起来,拽过一旁的外衫披上,趿拉着鞋开了门。 “咦。”福崽探头进来,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四处打量。 叶安年不知道他在看些什么,伸手刮了刮他的小鼻子:“找什么呢?” 小团子没理他,却在看到炕上只有一床被子的时候,眼睛亮了亮。 “没找什么啦。”他吐了吐小舌头,把头缩了回去,也不进屋,扶着门框又单脚跳了出去。 昨天在哥哥和江大夫的婚宴上,他看到的那个小丫头太可爱了,脸蛋软乎乎的,说话也奶奶的,眼睛亮晶晶的跟水葡萄一样,就像,就像过年时候家里贴着的年画娃娃。 后来,他得知陈玲玲是陈怀书的妹妹,羡慕的不得了,他也想要个这样可爱的妹妹。 不过石头哥哥说,妹妹是不可能有了。 但是哥哥和江大夫成亲了,只要两个人睡在一起,就能生出小宝宝来。 到时候,他就有小侄女了! 一想到昨天他偷偷在哥哥被子下面放的红枣、花生、桂圆和瓜子,福崽就觉得这事能成。 要不了多久,哥哥就会怀上小宝宝吧? 哥哥和江大夫都长得这么好看,那生出小宝宝会不会比陈玲玲还好看? 嘶,福崽开心的握紧了小拳头,简直不敢想! 叶安年不知道福崽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他和江竹穿好衣服,就出来打水洗漱。 而就在这时,院门却被人敲响了。 第69章 铜钱“汪汪”叫着从西屋冲了出去,蹲在门口凶的厉害。 叶安年皱起眉,就听到吴香莲焦急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 “年哥儿,你在家不?快给奶开开门!” 第41章 上门断亲 一听是吴香莲的声音, 叶安年的脸色瞬间就不好了。 但拍门声还在继续,而且愈发急切起来。 “年哥儿!你先开开门!你爹出事了!” 叶成河? 叶安年眉头一皱,更加不想开门了。 但他想起昨天赵乐来跟他说起过, 叶成河在他和江竹成亲头一天就去镇上了,但是一直都没有回来。 这倒是让他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事, 让叶成河那天连面都没露。 按道理, 他成亲这样的事, 叶成河肯定不会错过, 毕竟能吃席,能充面子, 脸皮厚走的时候还能捞不少油水。 这么想着,他便朝大门处走去。 江竹听见声音, 也走了出来,快步跟上他。 篱笆门打开,吴香莲竟是肿着一双眼站在门外, 不远处的老槐树下,停着周良的牛车,那车上盖着张席子,好像是躺了个人。 叶安年瞥了一眼,就是一愣。 这该不是, 人凉了吧? 然而没等他多想, 吴香莲哭将起来:“年哥儿啊,你说说这叫啥事?” “你和江郎中成亲,你爹就在镇子上被人给绑了, 我们一家又全都吃坏了肚子。你们定的这是啥日子啊,也太晦气了!” “有事说事, ”叶安年没什么好脸色,“你现在哭给我听有什么用?” 吴香莲一噎,吸了吸鼻子道:“你爹这也不知道是得罪了谁,让人给绑走两天一宿,今儿早上才被人找着,我跟你周叔赶紧去把人给拉了回来,可这人到现在都还没醒过来。” “年哥儿,你快赶紧叫江郎中去给看看吧!这万一出点啥事,可叫我怎么活啊!” 江竹站在叶安年身后,遥遥朝牛车上看了一眼,嘴角抽了抽。 子末这小子办事太不靠谱,估计是把人绑完就忘了,竟然今儿个早上才放人,再拖得久一点,怕是人真要凉了。 “年哥儿,他好歹是你爹啊!你可不能嫁了人就不管家里啊!” 见叶安年和江竹都不说话,吴香莲赶紧道。 “镇上有医馆有药铺,郎中大夫也不少,你们不在镇上看,反倒拉回来找江竹?” 叶安年脸色寒的能结冰:“怎么?嫌镇上看病贵,上这来找不花钱的了?还是说,算计着想讹我们一笔?” “我……”吴香莲被戳穿,讪讪堆笑道,“哪能啊,年哥儿你说的啥话。” 不过,叶安年猜的确实没错,叶成河没啥大事,被拉回来之前吴香莲就在镇上找人看过了,不过就是饿了两天两宿,又惊吓过度,才会昏迷不醒。 烧艾草熏一下,或者用银针刺激下涌泉穴,很快就能醒来。 但昨儿个叶安年和江竹成亲,老叶家一个人都没来,一点便宜都没占到,吴香莲哪能甘心? 她硬是拒绝了老大夫的提议,叫周良拉着两人匆匆赶了回来,一回来就直接堵在两人家门口哭了起来。 “这事我们帮不了。” 叶安年拒绝完转身就要关门,却被江竹拦了一下:“等等。” 吴香莲一听有戏,眼睛顿时亮了:“江郎中,还是你心肠好啊。” 江竹:…… 他倒也不是心肠好,只是突然想起之前和叶安年商量过给福崽断亲的事,因着老叶家的人那天都没来,所以这断亲书还没签呢。 “你先把人拉回去吧,我整理下药箱随后就去。”江竹道。 “哎,成,成!”吴香莲一听连声答应,也不装哭了,扭头就走。 两人关了篱笆门进院子,叶安年皱眉问江竹:“干嘛答应她?” “给福崽签断亲书的事,正好一块给办了吧。”江竹道,“等下你抱上福崽,咱们先去赵里正家兜一圈,然后再过去老叶家。” 经江竹这么一提醒,叶安年也想了起来,点头称好。 片刻后,江竹背上药箱,叶安年抱上福崽出了门。 结果两人一出门,就看见周良蹲在他们门口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看上去是专门在这等他们的。 叶安年锁好院门,江竹已经走了过去,问道:“周叔?您可是有事?” 周良见他两人,烟也不抽了,站起身来:“确实有点事知会你们一声。” 说完,看向抱着福崽的叶安年道:“年哥儿,其实我跟你奶拉着你爹回来之前,已经带着他在镇上医馆看过了,没啥大事。” “但我也不知道你奶到底是为啥,明明镇上大夫能治,她不让,非叫我拉着人赶紧回来。” 原本吴香莲是叮嘱过他这事不能往外说的,但是周良思来想去觉得她怕是没憋啥好屁,送完人还是偷摸来了,不然这心里不踏实。 叶安年一听,心里已经有了数:“我知道了,多谢周叔还跑来一趟。” “嗨,应该的。”见他这么说,周良便放了心,又对江竹道,“江郎中,你去给他看诊,可多加点小心。” “嗯,谢谢周叔提醒了。”江竹点点头,也谢他。 这消息带到,周良就走了,叶安年和江竹抱着福崽往赵里正家去。 第70章 他有些烦躁:“怎么这老叶家就一天都不能让人消停。” 福崽见他皱着眉,伸出小手去捏他的眉心:“哥哥别皱眉,皱眉老的快。” 叶安年拧在一起的眉被福崽用小手拂开,朝他笑了笑:“好,听福崽的。” 江竹也安慰他:“没关系,等待会叶成河醒了,按着他把断亲书签了,往后也能叫他们少生点事。” 只不过,两人心里也都知道,断亲书虽然好签,可他们毕竟还住在村里,以吴香莲那性子,怕是不会因着这个就跟他们断了往来。 但至少往后福崽跟老叶家没了关系,他们也就没了顾忌,若是吴香莲敢闹腾,直接撕破脸也无所谓。 很快到了赵里正家,叶安年把这事一说,赵里正也深深觉得这吴香莲鬼心眼子太多,还是早断了的好。 在赵里正家写好断亲书,赵里正拿上印戳,几个人就直奔老叶家去了。 老叶家院门大敞着,吴香莲就站在门口等,乍一见赵里正和叶安年怀里的福崽,她有点懵。 就看个诊,怎么还拖家带口的?赵里正又跟来干啥的? “里正,你,你咋也来了?”她有点心虚的问。 “听说你家成河出事了,人到现在还昏迷着,我这也是不放心,跟着江郎中他们小两口过来看看咋回事。” 赵里正背着手,扯谎不打草稿。 “奥,那,那快都进来吧。”吴香莲脸上堆笑着把几人都让进了门。 叶成河自然还在他那个小破屋里躺着,吴香莲打头,引着他们进去。 时隔多日又回到老叶家,福崽显得神情十分紧张,趴在叶安年肩上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像是生怕自己被丢在这一样。 叶安年拍拍他的背,凑在他耳边小声安慰:“不怕不怕,以后咱们都不会再来了。” 福崽自然知道哥哥这次带着他回来是来跟他那个爹爹断亲的,吸了吸鼻子,小声“嗯”了声。 江竹察觉叶安年脚步慢了,想起上次叶安年被叶成河的屋子差点熏吐的事,三两步折回来。 “我先进去给叶成河看诊,你带着福崽在外面玩吧,等他醒了我再喊你们进去。” 叶安年点点头,他可不在乎叶成河的死活,带福崽过来,就只是为了签断亲书而已。 江竹见他应下,从袖袋里掏出一包糖塞到叶安年手里,就跟着吴香莲和赵里正进了屋。 叶成河这屋里光线昏暗,没有通风的窗子,满屋子都是刺鼻的发气味混着浓浓的酸臭。 江竹屏住呼吸,这味道都冲的直往头顶窜。 “江郎中,你快给看看。”吴香莲捂着鼻子说了一句,显然也同样遭不住。 江竹看着躺在乱糟糟一堆破烂衣服被子里面的人,那嫌弃的是一根手指都不想碰。 他就这么看了看叶成河的脸色,直接打开药箱,把那卷银针取了出来。 吴香莲见他这样,忍不住开口道:“你,你都不用把脉吗?” 江竹懒得理他,直接下针刺入叶成河的人中穴。 他施针手法又重又狠,直扎的叶成河鼻下都冒了血珠子。 但这方法立竿见影,叶成河“嗷”的一声,睁开了眼。 “啊啊!别……别杀我!” 他乍一醒来,还没回过神,以为是绑他那人要对他动手呢,吓得直喊。 “成河啊!没事了没事了,你醒了就好啊!”吴香莲在一旁赶紧叫他。 叶成河嗓子里发出“嚯嚯”两声,眼珠一转,看清是在自己屋里,又看见自己老娘,总算是清醒了。 只不过,在看到站在他床边的江竹时,瞳孔又刷地放大了。 对江竹,他总是有点怵得慌。 “既然人醒了,那我就先走了。”江竹扒了叶成河人中上的银针,用帕子反复擦拭,收拾好药箱就要走。 “别啊!”吴香莲赶紧拦着,她这目的还没达到呢。 江竹背起药箱直走到屋门口才站住脚:“还有事?” 吴香莲看了一眼在院里跟福崽玩的叶安年:“你看你跟年哥儿这亲也成了,昨儿个喜宴我们却一个人都没去成,这,这是不是不大好?” 江竹点头:“确实,所以奶奶您这是打算给我们补份贺礼?” “你这孩子!”吴香莲被他说的脸上一黑,“你爹原本是打算去的,可是却糟了这档子祸事,他这又惊又吓的,身子肯定是亏了,你这做儿婿的不得给他买点东西,拿点肉孝敬孝敬他老人家,表表心意?” 江竹:…… 一旁的赵里正都听的直皱眉头,哪有做长辈的这么办事的? 小两口新婚喜宴一个人不来,转头却问人家要东西? 见江竹不说话,吴香莲悻悻:“不拿东西,那给点银子也成,总归是心意到了。” 江竹实在是不理解这老太太的脑子是怎么转的,耐着性子开口:“看在安年的份上,诊金我就不收了。东西和银子,却也是没有的。” “你……!” 吴香莲语塞,她本是打算若这两人敢不给,她就在家门口哭上一通,在借着叶成河卖卖惨,他们母子俩死缠烂打一番。 到时候那街坊邻居肯定要说年哥儿他们小两口不孝,怎么也能叫他们出点血。 哪知,这江郎中看个诊还把赵里正给叫来了。 第71章 但那又怎样?她在自己家院里哭上一通,赵天刚还能堵她嘴不成? “江竹,我家年哥儿可都嫁给你了,你这没良心的,就这么待你老丈人?!” 她嘴上说着,余光瞥见叶成河摇摇晃晃从床上下来,上前一把抱住她小儿子的胳膊,连拉带拖的就出了门。 “成河啊!咱老叶家真是家门不幸啊!你这儿子儿婿不孝顺啊!” “你为了他俩的喜宴,命都差点搭进去了!他俩可倒好,都不说来看看你,还是我上门去求来的!” “真是嫁出去的哥儿泼出去的水啊!连自己的亲爹都不要了!苍天啊!可怜我们老叶家把年哥儿、福哥儿拉扯大啊!如今竟连孝敬他爹点东西都不肯啊!” 吴香莲这眼泪是说来就来,哭的撕心裂肺,这几嗓子倒还真招来不少乡里乡亲的。 叶安年一听她这调调就头皮发麻,把坐在小凳上的福崽塞给江竹抱着,从袖里掏出他写好的断亲书,直接怼在吴香莲脸前去。 “别嚎了,只要叶成河按了手印,我们马上就走,往后咱俩家都没有关系了。” “啥?这是啥?” 吴香莲瞧着她面前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方块字,但她却一个字也不认得。 “断亲书。”叶安年冷声道,“你不是说我不孝么?那我要是不把这不孝的名头坐实了,岂不是让你白哭了?” 吴香莲:…… 她张了张嘴,有点傻了。 不是,她也不是这个意思啊? “年哥儿,奶不是要跟你断亲。”吴香莲缓了缓劲儿,开口解释,“你跟福哥儿不管啥时候都是老叶家的人,你放心。” “奶就是说你跟江郎中都成亲了,多少应该拿点东西来看看你爹啊,你爹刚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这做儿子的不该尽尽孝心吗?” 叶安年厌恶透了她这副嘴脸,收回断亲书道:“今日不是你要跟我们断亲,而是福崽要跟叶成河,跟你们老叶家断亲。” “这事其实昨日就该办了,既然当初我嫁人的时候你们把福崽推给了我,那往后,福崽就归我这个当哥哥的管了。 你们老叶家既然不想养他,那咱们还是断干净的好,免得以后在福崽的事上有什么牵扯不清的。” “娘,你们这是干啥?”叶成河瞧着叶安年这阵仗也懵了。 他虽然嫌叶安年和叶安福是哥儿,觉得叶安福是拖累,巴不得叶安年嫁了人一起带走,但叶安福到底是他儿子啊,咋能说断就断? 最主要的,等福哥儿长大说亲,他还能再捞一笔彩礼钱啊! “这亲不能断!” 一想到叶安福往后的彩礼钱,叶成河顿时支棱起来了:“老子的儿子,咋能断给你呢!我可是他爹!” “你现在想起来自己是当爹的了?”叶安年冷眼觑着他,“我和福崽在叶家的时候,你可从来没有管过我们。” “福崽现在小,你不想养,怎么,是想等他长大了,你好再赚一笔彩礼钱?” 叶成河的想法被戳破,恼羞成怒道:“那又咋样?老子生的他!他的彩礼钱老子就该拿!” “还有你这小崽子!别以为你成了亲老子就管不了你了!” 他骂完习惯性就要动手,手都抬起来了,却撞上江竹笑得渗人的样子,手上动作一转,挠了挠自己后脑勺。 “这亲我不断!老子到啥时候都是你们老子!” “那就拿钱吧。”江竹站出来道,“我和安年成亲,自己孩子还没有,倒是要先帮你养儿子。一个月三两银子,就当你补偿给我们抚养福崽的花须。” “多少?!” 叶成河眼珠子都瞪圆了:“这么一个小崽子,一月花三两银子?!” “我们养孩子就花这么多。”叶安年冷冷瞥了他一眼,“你出不起,那就断亲,福崽从此以后归我们养,我便不找你要一文钱。” “那你们把这小崽子送回来吧,老子不用你们养了!”叶成河立刻道。 被江竹抱着的福崽小脸顿时白了,小肩膀一抖一抖的,竟是要哭。 江竹伸手拍他的背,跟他说悄悄话:“福崽不怕,我跟你哥哥不会把你送回来的。” “江大夫,”福崽揉了揉自己红通通的小鼻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吃的很少,不用花三两银子。” 江竹:…… 完了,叶成河没唬到,把孩子吓到了。 “我知道,”他掏出帕子给福崽擦了擦鼻子,“都是骗他们的,福崽听话还能干活,若是把你送回来,你丁秋哥哥也不干。” “嗯,”福崽用力点头,“等我脚好了就能干活了,帮你们干好多活。我……我特别有用!” 江竹:…… 这心里的愧疚又增加了呢。 叶成河叫嚣着让两人把福崽送回来,赵里正就发话了:“送回来你能好好养吗?你从前这么苛待年哥儿和福哥儿,现在又想养了?老头子我可不信!” “那是从前穷,老子现在赚钱了!”叶成河这话说的挺有底气。 他现在在周记当铺可是一月工钱十两银子呢!养一个小崽子还养不起? 但这话说出口,他脸上就是一僵,他忘了周蓉了啊! 周蓉就是那周记当铺老板的独女,之前招赘过一个夫婿,奈何病死了,两人也没有孩子。 第72章 他一到周记就盯上周蓉了,整日哄着捧着,变着方的给她买吃的送东西,在周记当铺赚的那点银子都搭进去一大半,好不容易才哄的周蓉动了心。 而且周蓉知道他有两个孩子,原本是挺在意的。 但叶成河哄她,说叶安年已经出嫁了,叶安福虽然还小,但是叶安年也一并带走了,不用她操心,不花他俩银子,往后也不会分他们的家产,周蓉这才答应跟他处着。 眼看着,他这几天都已经开始跟周蓉谈婚论嫁了,再把福哥儿那小崽子弄回来? 不成不成,叶成河一张脸皱的跟苦瓜似的,可不能因为福哥儿这小崽子坏了他的大事! 叶安年见他一会儿气势十足的保证,一会儿又苦着脸摇头,语气不好的开口问道:“想好没有?福崽你要是不要?” 赵里正听他这么说,在一旁配合着:“你要是决定养福哥儿,那我这个做里正的可不会坐视不理。” “左右我们两家离得不远,每天你们给福哥儿吃的啥,有没有打骂欺负孩子,我可是会日日上门来看的。” “我也跟着里正一起来。”叶安年道。 吴香莲:…… 她看了一眼犹豫不决的叶成河,心里急的很,这小拖油瓶可千万别再送回来啊! 如今家里有大儿媳妇孙采荷跟二房的丫头叶小梅干活,福哥儿回来就是白添一张嘴,那小崽子的脚还伤着,她可不伺候! “成河,”她拉了拉叶成河的袖子,“你这一天到晚的在镇上做活儿,哪有空管孩子?” “年哥儿跟福哥儿感情又好,咱就被别把俩孩子分开了?” 她这会子倒装上好人了。 叶安年看着她演,转而看向叶成河:“你快决定吧。” 叶成河能决定什么?他还有的选吗? “成。”他闷声应道。 “不过这断亲书上的写啥,你们都得给我说清楚,别想糊弄我!” “赵里正就在这,有他作证,况且这么多乡邻也都在。”叶安年道。 叶成河便没再说什么了。 江竹从叶安年手里接过断亲书,就当着众人的面念了起来。 大致意思就是说叶成河的原配妻子去世,如今大儿子长大嫁人,自愿带着弟弟一起脱离叶家,从今往后叶安福的养育之责,婚姻大事等等便都由叶安年和江竹夫夫俩来承担,叶成河等长辈不能再插手。 “那他以后还能给老子养老不?”叶成河闷头听完,出言问道。 他这话一出口,围观的乡亲们都七嘴八舌起来。 “叶成河,你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这亲都断了你还想让福哥儿长大给你养老?人福哥儿也没用你养啊!” “就是!这想的也太美了吧!” “那年哥儿总得给老子养老吧?”叶成河看了一眼站在前排说的起劲的李大娘,“跟老子断亲的是福哥儿,年哥儿就是嫁了个人,可没脱离老叶家。” 不得不说,叶成河这人还是有点脑子的,叶安福的彩礼钱赚不到,他就死盯着自己养老的问题。 江竹想起他在镇上勾搭的那个当铺老板的女儿,开口道:“若是你以后不再娶妻,也再没有别的孩子,安年和我自然会考虑给你养老。” 他说会考虑,那就真的只是考虑而已。 毕竟以叶成河的性子,不再娶妻那是不可能的,再者说,往后那么远的事谁又能知道呢? 说不定还没到需要他和叶安年给叶成河养老的时候,人就没了呢? 第42章 福娃娃 见江竹亲口答应, 叶成河似是放心下来。 但他还是谨慎道:“那这个,断亲书上也要写明白。” 叶安年欣然答应:“那是自然,等下让赵里正亲自来写, 绝不会作假。” “嗯。”叶成河应了一声,就又不说话了。 “你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叶安年问,“有的话一起说清楚, 免得日后再起纠纷。” “你个小崽子倒是精明。”叶成河挠着头, 胡子拉碴的脸上眉头皱的死紧, 嘟囔着。 他想了半天想不出, 就扭头看吴香莲:“娘,你说。” 吴香莲也想不出, 但断亲这可是大事,她不敢轻易就松口。 想起叶全是出去串门了, 就喊来了叶小梅,叫她赶紧去把叶全找回来。 叶小梅应了一声,扭头跑了。 吴香莲拍拍自己胸口, 庆幸自己没把老头子给忘了。 这事来的突然,她这都还没反应过来,叶成河竟然都跟叶安年谈上断亲的条件了,这若是不找叶全回来,事后让他知道了, 免不了又闹一通。 不多时, 叶全叼着烟袋锅子,黑着一张脸进来了。 叶全年纪跟赵里正差不多大,赵里正便不好跟他说重话, 把方才的事情原原本本跟他说一遍,又问他的意见。 叶全叼着烟袋不做声, 先是看了叶安年一眼,又看了看抱着福崽的江竹,沉吟片刻才道:“签了吧。” “还有刚才成河说的养老那事,也写上去。若是以后成河没有别的孩子,年哥儿和福哥儿还是得给他养老送终。” “还有一点,这断亲书就只是把福哥儿划给了年哥儿他们两口子养,但不代表年哥儿也脱离了老叶家,是这样吧?” “对。”赵里正道。 第73章 “那往后两家也不能不走动,过年过节的,年哥儿他们该回来还是得回来看看。” 叶全好面子,又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他精明的点就在于此,借着这次断亲,把福崽这个小拖油瓶顺理成章分出去不说,又保持这小两口跟他们的姻亲关系不断。 往后叶安年他们要是发达了,老叶家说不定还能跟着沾点光。 他算盘打得挺好,叶安年却不惧这些。 既然他昨晚决定要跟江竹一起好好过下去,那他就不会考虑一家四口在月牙村长久的住下去。 江竹医术不错,他如今有了木刻工具,平时做些小摆件小玩意也能赚钱,等他们钱攒的差不多,就搬离这里。 镇上也好,哪也好,反正要离这一家子黑心的远远地。 江竹更是无所谓了,左右他是不可能让叶安年和福崽吃亏的,只要把福崽划过来,他可不怕老叶家这些人搞事。 “行。”叶安年答应的很痛快。 见叶安年应下,江竹也跟着答应。 “既然如此,那我现在就把这几条也加上去。”赵里正道,“等下你们双方按了手印,我把印戳一盖,这事可就改不了了。” “嗯。”叶全吸了口大烟,吐出几口烟圈。 叶全都发话了,这事就等于定了,老叶家的其他人也再没什么异议。 叶家就只有叶安松一个读书人,叶全就让叶安松拿笔磨墨,好让赵里正把剩下的几条也都一起加在断亲书上。 赵里正很快写完 ,让叶全、叶成河、叶安年和福崽都分别按了手印,他拿出自己的印章一盖,这事就算结了。 福崽和叶安年的户籍,等他下月去镇上公办的时候,一起去到县衙把户籍一迁就行。 “成了,事也办完了,我就不掺和你们的家事了。” 将按好手印,盖好印章的断亲书收好,赵里正没多留,起身离开。 目的达到,叶安年和江竹自然也不会在这多待,抱着福崽跟着赵里正一起走了。 福崽刚刚按完手印的小指头上还沾着红红的印泥,此时知道自己往后跟老叶家的人都没什么关系了,只归哥哥和江大夫他们管,小团子高兴的扬着小手给叶安年看。 “哥哥,你看,福崽按手印了!” 叶安年看福崽兴奋的样子,又看看他手指上沾着的印泥,拉过他的小手,用那根沾着印泥的手指,按在他的额头上。 福崽白白的脑门上顿时多处一个红点。 “福娃娃。”叶安年勾了勾嘴角。 “啊!”福崽惊叫了一声,然后反应很快的用自己那根手指在叶安年额头上也按了一下。 看着叶安年额上的红点,福崽咯咯笑起来:“哥哥也是福娃娃!” 一大一小玩的不亦乐乎,江竹也跟着笑起来。 “年哥儿。” 身后一道有些怯弱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叶安年抱着福崽转身,就看到了追出来的叶小梅。 叶小梅跑的有些喘,平复了下呼吸,脸上扬起一抹笑来。 “年哥儿,江大夫,你们成亲那天我没能去道喜,还是想跟你们说一声恭喜。” “谢谢。”叶安年道。 对于叶小梅这老叶家唯一对他好的可怜姑娘,他也很是无奈,福崽是他亲弟弟,他尚且能带着福崽脱离叶家,但叶小梅他实在是有心无力。 不过叶小梅并不图他什么,跟两人道完喜,又跟江竹说了声谢谢。 那天老叶家全家都吃坏了肚子,库嗤库嗤拉了一整天,全家都以为是她大伯从镇上带回来的那块猪肉坏了,才吃坏了肚子。 只有她知道,其实并不是猪肉的问题,她那天出来泼洗肉的水时,江竹“正好”路过,告诉她今晚的带肉的菜一点都不要沾。 不过,即便江竹不说,她也是吃不到肉的,顶多喝两口肉汤,就算坏肚子也会比其他人轻。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叶小梅轻叹了口气,转身就走。 如今年哥儿和福哥儿终于都离开了老叶家,她很羡慕,但也为他们高兴。 “二姐!”叶安年怀里的福崽突然喊了她一声。 叶小梅停下脚看着他:“福哥儿以后跟着你哥哥他们好好过日子。” 福崽点点头,然后掏啊掏,把江竹给的那包糖掏了出来:“给你喜糖吃,别叫他们看见!” 这个“他们”自然是说的老叶家的其他人。 叶安年接过福崽手里的纸包,塞进叶小梅怀里:“拿着吧,吃完再回去。” 叶小梅点点头,眼睛红红的。 她除了这句祝福的话,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目送着三人远去的背影,她心里想着,等以后有时间进山了,她再想办法弄点吃的给年哥儿他们。 老叶家院里。 吴香莲看着按完了手印的父子俩,有点懵。 她就是想趁此机会占年哥儿他们点便宜,趁机捞点好处而已,咋就断亲了呢? 她正愣着,抽着烟袋锅子的叶全瞪了她一眼:“一天天的,就你事多!” “啊,我……”吴香莲眨巴眨巴眼,“我也没干啥啊?” “没事少去招惹他们,尤其是那个郎中。”叶全吐一口烟圈,看了看被绑了两天又黑又瘦的叶成河,摇了摇头,转身往屋里去。 “爹!爹你啥意思!” 第74章 叶成河听出他话里有话,麻溜追了上去。 吴香莲虽然一头雾水,也跟了过去。 叶全进了正堂屋,拉了把椅子坐下来,看着他这个没脑子的小儿子,还有贪小便宜没够的老婆子,只觉得糟心。 “成河无缘无故被人绑了两天两宿,咱们全家都吃坏了肚子拉的人都虚脱了,为啥偏偏都赶在年哥儿成亲的时候?” “啊?”吴香莲还没觉出咋回事,“那不是赶巧了吗?老大拿回来的那肉不新鲜。” “那成河呢?”叶全瞪她一眼,“成河如今在镇上干活一月赚那么多银子,若是惹了仇家或是被人觊觎了钱财,怎么那人绑他却不要钱也不伤人要命?” 吴香莲被他问懵了。 还是叶成河机灵点,惊道:“爹,你是说,我被人绑,还有咱家人吃坏肚子的事,都是那江竹干的?!” “我也只是怀疑。”叶全沉声道,毕竟他没什么证据。 “年哥儿成亲那天,北沟村的王龙去闹事了,拎着斧子去的。可你们听说那天闹起来了吗?那喜宴还不是好好的办完了。” 说到最后,他叹了口气:“左右如今已经跟福哥儿断了亲,你们往后也消停点,少惹点事,年哥儿他们两口子逢年过节还能回来看看。 成河如今挣的银子也不少,还是早点找个合适的姑娘娶了,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嗯。”叶成河点点头,想起他跟周蓉的事,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了。 之前他一直瞒着家里,一个是突然找到这么一个赚钱的活计,他自己也觉得不真实,怕哪天活儿就丢了,说了让家里大哥二哥笑话。 不过眼下他在周记当铺的活计稳了,又因着这次跟周蓉一块被绑的事,他当时虽然害怕,却还是挺护着周蓉,被绑的这几天也一直好言好语的安哄着,周蓉现在对他的感情愈发好了。 两个人被丢在那破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周蓉就许诺他,只要两人能平安得救,回去就跟她爹提两人的亲事。 “爹,其实我已经找好了人了。”叶成河道。 叶全沉默的抽着烟,抬眼瞥了他一眼:“哪家的?” “镇上周记当铺老板的闺女,叫周蓉。”叶成河道。 第43章 木蛙 之后的几天日子总算平静下来。 叶安年的左耳基本上已经痊愈, 江竹便给他停了热敷和针灸,眼下只有定喘汤还需要喝着。 福崽的脚也不用再换药了,只是固定用的夹板还不能拆, 得让复位的骨头长好,还需得一月左右的时间。 叶安年便寻了个顺眼的木棍,用刨子给刨光后, 安了个扶手, 给福崽做了个拐杖, 免得小家伙时不时就拿丁秋的盲杖来用。 这日江竹又去村里出诊, 叶安年便独自占了他药庐的长桌,继续做起木雕来。 先前他给福崽、丁秋和石头做的木陀螺和竹蜻蜓很受几个孩子的欢迎, 他闲下来便又多做了几个,打算过几日等他雕的十二生肖小摆件都做完了, 就一起拿到镇上去卖试试。 手里拿着一个刚雕好的木蛙,叶安正在用锉刀打磨蛙背凹槽上不平滑的地方,福崽架着拐杖又蹦了进来。 “哥哥!” 小团子灵活的跳进门槛里, 动作熟练的一手撑桌子,一手撑拐杖,在长桌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来。 叶安年停下手里的动作:“不好好跟你秋哥哥玩,跑过来做什么?” 福崽水葡萄似的眼睛忽闪忽闪盯着叶安年手上拿着的木蛙,嘿嘿一笑道:“秋哥哥又在背书了, 我怕打扰他, 就来看看哥哥今天做了什么新鲜玩意儿。” “脚绑着还这么不老实。”叶安年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却还是把手上的木蛙递给他看,“喏。” “蛤鱼?”福崽一双小手捧着造型憨胖的木蛙, 左看右看觉得稀奇,“它的嘴巴为什么是扁扁的一条缝啊?” 小团子伸出白嫩的手指头, 一边说着一边塞进了木蛙的嘴巴里。 叶安年:…… 小孩子果然看到窟窿和缝隙就喜欢把手塞进去,幸好他做的这个木蛙不是带机关的,要不然这会儿福崽的小手指头就要被咬了。 “因为它会叫啊。”叶安年道,把桌子上刚磨好的一根一头粗一头细的小木棒拿起来递到福崽手上,“用这个,划它背上的凹槽试试看?” 福崽先前还好奇为什么蛤鱼的背上会有一排像鱼鳍一样的东西,听了叶安年的话接过小木棒用粗的那头在木蛙背上划过,顿时响起了一阵“呱呱”的蛙鸣。 “哇!” 福崽惊呆了:“它真的会叫!” 而且这叫声还跟真的一样! 呱呱!呱呱! 福崽一下下用木棒划着木蛙背上的一排凹槽,听着一声声的蛙鸣,开心的一双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哥哥你好厉害啊!这蛤鱼叫的跟真的一样!” “哥哥,这木蛤鱼可以给我玩么?”福崽一脸期待,兴奋极了。 这么好玩的小玩意,石头哥哥和玲玲妹妹肯定都没见过,他已经迫不及待的像拿给两个小玩伴一起玩了。 “嗯哼~”叶安年见他开心的样子,点了点头。 “木蛙这么好玩的?”他忍不住问。 福崽咧着小嘴乐,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第75章 叶安年勾了勾嘴角,小孩子还真是容易满足:“那我再做几个吧,拿给你的小伙伴们一起玩。” 这木蛙放在现代可是泰国的招财蛙,很有人气的旅游纪念品,他本来也不敢确定第一个做的就能让它发出蛙声,没想到竟然成功了。 既然福崽喜欢,那他就多做几个,给丁秋、石头还有陈家兄妹一人一个,若是小孩子们都喜欢,到时也可以做几个拿去镇上卖。 “哥哥最好了!” 福崽开心的拿着木蛙敲来敲去,一时间“呱呱”声在小院里响了起来。 这声音成功把坐院里背书的丁秋给勾了过来。 福崽一见秋哥哥,就拉着他的手,教他如何让木蛙发声。 丁秋玩了一会儿,也很喜欢,觉得新奇又有趣,对叶安年道:“叶大哥的手真巧。” 叶安年笑笑:“这小玩意很好做,比给你的鲁班锁容易。” “那也很厉害,”丁秋抿抿唇,“我还从没见过叫声这么逼真的木蛤鱼呢。” “我会做的东西还多呢,”叶安年道,“以后都做给你们玩。” “嘿嘿!”福崽兴奋的叫起来,“那哥哥岂不是木匠大师了!” 叶安年笑得一脸无奈:“木匠大师又是什么?” 三人说的热闹,篱笆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江竹背着药箱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就道:“玩什么呢?我离老远就听见咱家院里蛙声一片。” “安年,你带他们去下河摸蛤鱼了?” “是木蛤鱼,江大夫!” 福崽一听,献宝似的把木蛙双手捧给江竹看。 江竹亦没见过这小玩意,好奇的接过来,拿着木棒在蛙背上敲敲,木蛙便发出了清脆的“咚咚”声。 “木鱼?”他挑眉看叶安年。 叶安年勾勾唇,举起手,隔空给他比划:“不能敲,要用划的。” 江竹照做,木蛙果然发出了逼真的“呱呱”声。 “有意思。”江竹也笑起来,手上一下下划着,竟然玩的停不下来。 叶安年:…… 看来他可能得再多做一个了。 呱呱!呱呱! 呱呱呱咕咕~ 咕呱咕呱~ 叶安年眼睛一亮,江竹竟然还玩出花来了。 这木雕的小东西正着划、反着划、连着划、断开划、或轻、或重,竟然还能发出不一样的叫声,当真是他都没有想到。 “安年,这东西或许能拿到甜水镇的大集上卖一卖。”江竹道。 “我也这么想的。”叶安年道,江竹跟他想到一起去了。 “连着之前我做的木陀螺和竹蜻蜓,还有那十二生肖的小摆件。” “小摆件就算了吧?”江竹停下手上的动作,蛙声也跟着停了下来。 “雕的不好么?”叶安年皱了皱眉。 虽然这里没有砂纸,不能做精细的打磨,但是他用锉刀,已经把小细节的地方都仔细雕琢过了,也不粗陋吧? 哪知,江竹却道:“倒也不是不好,是做的太精细了,我想放在家里摆着。” 叶安年看向他,后者神情认真,显然是真的舍不得把他雕好的十二生肖摆件拿去卖。 “也好。”叶安年道。 那十二生肖的摆件,他两三日才能雕完一个,如今才雕完寅虎,若要雕完十二个还早呢。 且他花了这么大功夫做的,总不好卖的太便宜。 可若是卖的贵了,这样的小东西,平民百姓家里连温饱都还是问题,怕是不会舍得买,也不讲究摆这些。 而稍有些钱的人家也看不上他这样没有名气的人雕出来摆件,大户人家家中的博物架上摆着的都是价值连城的木雕玉器,瓷器古玩,哪会买他的木雕。 左右他也只是雕来练手的,放在家里或是给两个孩子玩都好。 江竹这倒是提醒了他,现阶段还是先做些小玩意卖给小孩玩来得容易,若是要做精细些,比较考验雕工的摆件饰品,还得再缓缓,是他欠考虑了。 正想着,江竹转身出了药庐,不一会儿转身抱了个黄澄澄的大南瓜进来。 叶安年有点惊喜:“哪来的?” “给村里赵婶子家的哥儿看诊,赵婶子给的。”江竹道。 因着他平时待人和善亲近,给人看诊,从来不会变着方的多收诊金和药钱,偶尔遇到小孩着凉、肚子疼,顺手就帮着治了,也不收诊金,在村里混的人缘十分不错,每次看诊回来,总会被病患塞些自家种的东西做酬谢。 此时见叶安年很有兴致的样子,便问他:“我等下做晌饭,这南瓜你想怎么吃?” 叶安年的确是馋南瓜了。 上一世,他高中时候曾被渣爹丢回远在省城的外婆家住,外婆家的小花园里种的了各种蔬菜瓜果。 南瓜熟的时候,外婆就把南瓜摘下来,混着糯米一起,给他做甜甜软软的南瓜糯米饭。 “南瓜糯米饭……你会做么?”叶安年试探着问道。 他不太确定江竹会不会做,也不知道这里的南瓜会怎么吃。 “会做啊。”没想到江竹直接答应了,“那咱们晌午吃南瓜糯米饭,再炒个豇豆,拌个黄瓜,屋后的豇豆和黄瓜再不吃就老了。” “好。”叶安年从木桌后站起身,“那我去摘菜。” 第76章 江竹把怀里的大南瓜墩在长木桌上,拉住了叶安年的手:“一起去。” 两人挎着篮子出了门,福崽和丁秋坐在木凳上,直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秋哥哥,如今哥哥和江大夫的感情可真好啊。” 小团子晃着自己被绑成粽子的脚,十分感叹。 “是啊,”丁秋也道,“我还是头一次见先生对一个人这么好。” “咦,”他这话一出口,福崽就迷惑了,“江大夫待你不好么?” “也不是不好啦。”丁秋皱着眉,斟酌着用词,“就是……没那么精细?” 他其实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来着,跟着一群脏兮兮的小乞丐在街上要饭。 那天他好不容易讨来的包子被一个老乞丐抢了,还被打了一顿。 那时他已经饿了三四天了,根本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就眼睁睁的等死。 绝望之际,是江竹给了他一个馒头。 他狼吞虎咽的吃完,抬头刚要道谢,就瞥见一道黑影手持利剑朝江竹刺了过去。 这一饭之恩,他当场就报了。 他扑上去用力推开江竹,但那剑却从他的双目上划了过去,顿时血溅当场。 自那时起,他的眼睛就再也看不见了。 但值得庆幸的是,他从此有了家人,用不着再当乞丐了。 江竹把他捡了回去,收做了小药童,还发誓一定会治好他的眼睛。 不过,江竹也确实很不会照顾人,给他做的饭除了吃不死人,那根本就是难以下咽。 平时给他梳头都是直接拿发带随便一绑,每天丢给他一块沾湿的帕子让他自己擦脸洗漱,穿衣也是随便给他往身上一套,还好他眼睛看不见,也就无所谓自己是个什么形象。 后来两人就到了月牙村,江竹整日出去采药,给人看诊,经常把他一个人放在家里,扔给他一袋子馒头,有时候两三天都不回来。 他便开始努力适应黑暗,自己学着照顾自己,原本他是想连饭也一起做的,但自从有一次烧了家里灶房,连带着一整个药架的药材,江竹就死活不让他做饭了。 不过,也幸好经此一事,江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照顾人的方式有问题,还有做饭难吃的问题,开始对他上心了些,也钻研起厨艺来,他的日子,这才好过了一些。 “总之,先生真的对叶大哥特别好。”丁秋感慨道,“福崽,你和叶大哥真的太幸运了。” 第44章 南瓜糯米饭 两人挎着篮子去了屋后的菜地。 眼下已经入了八月, 月牙村挨着望月山,早晚都开始凉起来。 黄瓜架上挂着不少成人手掌长的秋黄瓜,旁边种的两垄豇豆也挂的密密麻麻的就等着人来采摘。 叶安年和江竹就一人摘黄瓜, 一人摘豇豆。 秋黄瓜要挑嫩的吃,老的皮厚、肉康,味道也不鲜嫩。 不过, 两人一般过几天就会来看看有没有长成的, 随着摘随着吃, 倒是没有太老的。 叶安年摘了几个长成的, 又摘了几个嫩些的放进篮子里,见旁边的无花果树上有不少长熟的果子, 就顺手摘了几个。 这年头种东西不打药,施的农家肥也干净, 叶安年用手擦一擦表皮,就掰开尝了一个,果然是甜丝丝的。 见江竹还在摘豇豆, 就绕过田埂去寻他。 两垄豇豆架之间,江竹正挎着篮子伸手摘着豇豆。 叶安年走过去,将一个擦干净的无花果递到江竹面前:“无花果熟了,还挺甜的。” 江竹此时一手挎着篮子,一手在摘豇豆, 见叶安年递来无花果, 下意识想腾出手去接。 但手上刚摘完豇豆,不干净,他就顺手在衣服上擦了擦。 而就这工夫, 叶安年已经将无花果掰开,挤出里面的果肉塞进了他嘴里。 软烂的果肉触到舌尖, 清甜的味道便在口中蔓开。 江竹怔了下,抬头间撞上叶安年如冷泉般的眼睛泛着笑意。 他便也跟着笑了:“是很甜,多摘些回去吃?” 叶安年看了看自己篮子里摘的那几个熟的发紫的无花果:“就这几个熟的好的,我都摘来了。” 篮子里就只有五六个小果子,躺在几根绿油油的秋黄瓜上十分显眼。 “那咱们分了吧。” 江竹看了看自己已经摘了大半篮子的豇豆,拉着叶安年走到地头上,找地方坐了下来。 “树上结的还多,让他俩等几天在吃,咱们吃这头一茬。” “好啊。”叶安年把自己篮子里的无花果都拿出来,分给江竹三颗,自己留了三颗。 熟透的无花果外皮是淡紫色的,饱满的顶部都裂开了口子,露出里面红色的果瓤来。 淡淡的清香,适口的清甜,叶安年吃完三个竟然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江竹一起偷偷吃独食的缘故。 “汪!” “汪汪!呜~” 几声狗叫响起,铜钱圆胖的小身子像炮弹似的冲了过来。 叶安年丢掉手上残留的无花果皮,把手往衣服上擦了擦,竟有一种被抓包的感觉。 江竹此时也吃完了,先站起身,然后伸手拉他。 铜钱一鼓作气冲到两人跟前,就开始绕着两人的脚撒欢,小鼻子到处嗅。 江竹见它这样子,笑着跟叶安年打趣:“你瞧,这狗鼻子就是灵。咱们偷吃个无花果都能把它招过来。” 第77章 叶安年便蹲下身摸了摸铜钱毛茸茸的狗头:“铜钱,你刚刚可什么都没看见。” 铜钱吐着舌头蹭了蹭他的手,一双黑亮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也不知听懂了没有。 “你这样不行。” 江竹也蹲下身来,伸手点了点铜钱的鼻尖,利诱道:“不许告诉福崽和丁秋,回去我给你蒸甜南瓜吃。” “汪呜!” 铜钱突然歪了歪头,尾巴摇的飞起,蹭蹭江竹的脚,然后扭头就跑。 江竹拉着叶安年起身,笑道:“你看,它听懂了。” “也就是铜钱傻,”叶安年勾了勾唇,“哪有狗会被南瓜收买啊。” 江竹挑眉:“怎么?我做的南瓜糯米饭很好吃的。” 叶安年配合的点头:“那是自然,你做的什么都好吃。” 两个人逗着铜钱自导自演了一出,说说笑笑的回了院子。 晌午阳光足,还有些晒,叶安年就在堂屋收拾刚摘的秋黄瓜和豇豆。 江竹则抱了放在药庐的大南瓜过来,打水洗净后,把南瓜对半切开,然后把里面的瓜瓤掏干净。 叶安年这边洗净了黄瓜和豇豆,挑了两根嫩的塞给福崽和丁秋一人一根,直接吃,剩下的就切成块,待会凉拌。 豇豆洗净后切成段,待会和腊肉一起炒。他做完这些,就去看江竹那边的进度。 江竹已经将红枣、葡萄干和糯米都泡好了,他先在挖空的南瓜底部放了几颗枸杞,然后铺上一层糯米,又在糯米上铺了薄薄的一层红糖。 见叶安年过来瞧他,便问道:“喜欢吃的甜一点,还是淡一点?” “甜一点。”叶安年道。 江竹便在红糖上再铺上一层糯米之后,又开始铺一层红糖,铺完后把泡好的葡萄干直接撒在红糖上,再铺糯米,再铺红糖,最后用红枣封顶。 叶安年见他这一番操作,眨了眨眼:“这么多层啊。” 外婆做的南瓜糯米饭可比这简单多了,就是泡好糯米放进锅里,把切好的南瓜块、红枣一起放进去,上锅蒸就好了,等出锅就盛出来拌上白糖吃。 “对,这样蒸出来的南瓜糯米饭香甜软糯,一层一层的口感,会很好吃。”江竹道,“若是不喜吃甜,那红糖就少放几层。” 只这么听他说着,叶安年就已经能想象到等会儿这南瓜糯米饭出锅会有多香了。 “感觉你若是以后不想做郎中了,去开店卖吃食也不错。” 这话叶安年说的很真心,他是当真觉得江竹做的饭菜都不错。 江竹把塞好的两半南瓜放到锅里的笼屉上蒸,闻言朝叶安年笑了笑:“算了吧,我可不喜整日跟这些油盐酱醋打交道。” 叶安年一怔,当下便觉得是不是自己平时太怠懒了些,住进来这么久了,满打满算好像也就才做过两三次饭而已。 而且他作为江竹的夫郎,好像这些活计确实应该他来做的,至少在这里夫郎、哥儿都是这样的规矩。 江竹说完,见叶安年愣住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是想岔了。 他取来灶台上的帕子擦干净手,捏了捏叶安年的脸:“想什么呢,我只是不喜整日在锅灶间忙碌而已。但若是做给你和福崽他们吃,那是不一样的。” 叶安年被江竹捏了脸,还有些愣愣的,竟没反应过来他说这话的意思,还问:“怎么不一样呢?” “做饭菜给喜欢的人吃,是能让人心情愉悦的事。”江竹道。 叶安年看着他,清冷的眸子蓦地睁大了。 要命,他好像听懂江竹的意思了。 “嗯,对,对。外面锅开了,我……我去喂鸡。” 垂在身侧的手暗暗抓紧了袖子,叶安年抿紧了唇,同手同脚的往院子里去了。 江竹瞥见他通红的耳尖,扬起嘴角,无奈的摇了摇头。 直到饭菜都做好,江竹在堂屋里喊开饭,在院子里转悠的叶安年才进去端菜。 现在天气热,他们晌饭都是在院里的石桌上吃,还省的收拾桌凳。 香喷喷的豇豆炒腊肉,凉拌秋黄瓜,主食就是甜甜的南瓜糯米饭。 江竹给每人盛了一碗,南瓜已经蒸的软烂了,他把里面的糯米饭掏空之后,就把南瓜肉也挖一些下来,盖在大家的糯米饭上。 黄橙橙的南瓜肉,挖一口又甜又糯,再配上粘粘的的糯米饭满口简直香甜的拉丝。 福崽用勺子挖了一口,眼睛就亮了起来,有南瓜,有红枣,还有葡萄干,甜丝丝的混着南瓜香,即便只吃饭他都能吃一大碗。 “锅锅!吼吼吃呀!” 福崽大口大口吃的很香,然后又惊讶起来:“还……还有枸杞!” “你这小舌头还挺灵的。”叶安年伸手擦掉了他沾在嘴边的饭粒。 “嘿嘿……”福崽笑了起来。 南瓜糯米饭香甜可口,叶安年吃的很合心意。 虽然都是甜甜糯糯,不过味道确实和外婆做的不一样。 “味道如何?” 江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 叶安年点点头,毫不吝惜的夸道:“好吃。” 比他记忆里的还好吃。 听他这样说,江竹便满意起来。 叶安年瞥见江竹爬满笑意的侧脸,便又响起他方才的话来。 做饭菜给喜欢的人吃,是能让人心情愉悦的事。 第78章 脸上“腾”地热起来,他佯装无事地站起身,拿起桌上剩下的几块南瓜皮去喂铜钱。 铜钱果然吃的很香,吃完了南瓜,就用小舌头去舔他的手心。 手心顿时被舔的湿湿的,痒痒的。 “没有了。”叶安年把两只手都摊开给铜钱看。 铜钱就摇着尾巴,扑上来把他两只手全都添了一遍,然后蹲下来看着他。 “真没了。”叶安年无奈,“下次做再给你吃。” 他伸手摸了摸铜钱的头,把小狗打发走。 刚一站起身,江竹突然抓住了他的腕子。 “嗯?”叶安年疑惑的看着他。 江竹露出一脸狐狸笑,也不说话,直接抓着他的手往他鼻子底下凑了过去。 叶安年:…… “呕~” 果然啊,小狗的嘴是十分的臭。 洗手洗手! 必须马上洗手! 冲到盥洗架旁,叶安年用皂荚搓了好几遍。 江竹就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看着叶安年笑。 福崽看的一头雾水,想问一旁的丁秋,奈何丁秋看不到。 于是他撑着拐杖蹦到叶安年旁边,问道:“哥哥,哥哥,江大夫怎么啦?” “为什么要看着你笑呀?” 叶安年:…… 看着福崽一脸天真的样子,他突然也笑了起来。 将福崽抱起来放在一旁的小凳上坐着,叶安年勾勾手叫来了铜钱。 福崽不明所以伸手去摸铜钱,铜钱就高兴的蹭福崽,舔他的手,逗得福崽咯咯笑。 “哈哈,好痒!” “哥哥,所以到底为什么呀?” 小孩还没忘了刚才问的事。 叶安年莞尔:“你把手拿起来闻闻。” 福崽眨巴着黑黑圆圆的大眼睛,抬起小手来,不明所以的放在自己鼻子下面嗅了嗅。 然后…… “呕!” “呕……哥哥是坏人!” 福崽死死皱着眉,把自己被铜钱舔过的小手拿的远远的。 “哥哥和江大夫欺负人呀!” 江竹在一旁笑的眼睛弯弯,叶安年也扬起了嘴角。 快乐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第45章 镇上摆摊 之后的两日, 叶安年一口气做了六个大小不一的木蛙。 赶巧这日陈秀才的夫郎杨池带着两个孩子来串门,叶安年便挑了两个木蛙给陈玲玲和陈怀书拿着玩。 陈玲玲喜欢的紧,抱着一只小木蛙, 用小木棒在它背上划来划去,呱呱的蛙鸣传出去老远。 叶安年就搬来两张小凳子,放在院里阳光好的地方, 让福崽和玲玲坐在一起玩木蛙。 铜钱爱跟小孩凑热闹, 木蛙一叫, 铜钱就汪汪的满院子跑, 热闹的很。 相比玲玲,陈怀书倒是没那么感兴趣了。 他只摆弄了一会儿, 过了一开始的新鲜劲,就没了兴趣, 反倒更喜欢和丁秋凑在一起,看丁秋背书。 江竹见陈怀书对丁秋背的《神农百草经》很感兴趣,还以为他也喜欢草药和医术。 杨池就道:“你别管他, 这孩子跟他爹一样是个书痴,不管啥书都想看两眼。我看以后也得读成个书呆子。” “爱看书是好事。”叶安年道,“以后考个功名啥的,就不用在土里刨食了。” “这倒是,哪怕考不上, 多识得几个字也是好的。”杨池乐呵呵的。 叶安年这话他爱听, 他家陈茂彦就是秀才,如今在镇上的书院教书,一个月能赚三四两银子呢, 可不是比村里许多家都过得好多了。 “玲玲还小,我打算过两年再考虑送她开蒙的事。姑娘家虽说不求她考什么功名, 但知书达理是一定要的,也免得吃亏受骗。” “那你呢,咋打算的?”杨池问。 杨池的话,提醒了叶安年,福崽过了年就五岁了,丁秋九岁,也差不多到了该开蒙读书的时候。 东陵国国风尚学,民风开放,女子和哥儿的地位并没有那么低,女子和哥儿都可上学堂,甚至科考入朝为官。 只不过在品阶上,还是稍有限制,最高官至五品,在往上就没有先例了。 经商方面,也有不少女子和哥儿抛头露面的,并不会被歧视。 但是在较为偏远的小地方,因着百姓都穷,送女子和哥儿上学的人家就很少了。 就比如在月牙村,打算送自己女儿去念书的,恐怕也就只有陈家了。 “倒是该准备起来了。”叶安年回道,“年后倒是可以给两个孩子找个学堂上,只是丁秋的眼睛……” 他有些担忧道:“也不知先生愿不愿收。” “能跟着听听先生讲课也是好的,我瞧着丁秋如今背那什么经挺熟练的,是个聪明孩子。”杨池宽慰他。 “嗯。”叶安年点点头。 “你若是啥时候打算找先生,随时来问我,我家怀书现在跟的这个先生就不错,是茂彦的找的,老先生挺有学问,早先据说教过京城高门的子弟呢,年纪大了告老还乡的。” 杨池很热心,他在村里能说的话的人不多,遇到叶安年这样合得来的,可不就很合心意了。 “那到时候可要麻烦你了。”叶安年道。 杨池连连摆手:“麻烦什么,乡里乡亲的。” 两人又聊了会儿,杨池就要带两个孩子回家了。 第79章 叶安年想拿两只木蛙给两个孩子玩,杨池死活不要:“你做一个要半天功夫,可不能这样。上回你给孩子们的木陀螺和竹蜻蜓我都还没谢你呢。” 玲玲也很听话,哪怕喜欢,也乖乖的往叶安年怀里塞。 “下回玩,锅锅,我肘啦!” 叶安年快被小姑娘萌化了,还是拿了只小的塞进她手里:“拿着吧,之前的木陀螺和竹蜻蜓都是男娃娃喜欢的东西,这个是给你的。” 玲玲眨巴眨巴眼睛,看杨池。 杨池捏捏她的小脸蛋:“那就拿着吧,快说谢谢。” “谢谢锅锅!”玲玲开心了,挥着手上的小木蛙,“蛙蛙,会叫!” 送走了杨池他们,叶安年关好院门,一转身,江竹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 “忙完了?”叶安年问。 江竹点点头,他之前一直在药庐里配药,叶安年和杨池的对话他也听到了一些。 “明年,要送福崽去念书么?”他问道。 “是想过。”叶安年抿了抿唇,“但若是要花的银子太多,迟两年也没事,反正福崽还小,倒是丁秋……” “丁秋我平常也会教他。”江竹接过他的话,“其实要送他们念书的话,给先生的束脩不多,费银子的是笔墨纸砚和启蒙书。” “家里剩下的银子确实不多了,还有半两。”叶安年道。 他们之前办亲事摆酒席花了不少,一来二去,剩下的十几两银子,一下子就都花光了。 “咱们明日去躺镇上吧。”叶安年突然道。 江竹知道他是想去卖这几天木刻的小玩意,点头道:“好啊。甜水镇上有一处泥人巷,那条街上卖的全是小孩的东西,咱们可以去那试试。” 既说定,叶安年便把这几日他做的小玩意都摆出来放在篮子里装好,明儿一早就可以拎上东西走了。 一共是五个木陀螺,十个竹蜻蜓,还有新做的五个木蛙。 东西不算多,正好可以先试试水。 次日一早,两人早早就起了。 江竹照例在锅里给两个孩子温上了一日的吃食,拎上叶安年昨晚装好的篮子,两人就一起出了门。 天刚蒙蒙亮,两人站在老槐树下等了一会儿,周良就赶着牛车过来了。 车上已经坐了四个人,两个婶子一个夫郎还有一个中年汉子。 走得近了,叶安年才认出,那中年汉子竟然是他那便宜爹叶成河。 这么几天不见,叶成河倒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身上虽然还是普通的棉布衣裳,却收拾的挺板正,头发也在脑后扎成发髻,脸上邋遢的胡子都没了,人看起来还怪精神的。 叶成河其实长得并不丑,在一种普通人里算是周正挺拔的,而叶安年的生母更是生的明艳动人。 不若这样,也生不出叶安年这样清隽好看的人来。 瞥见叶成河的瞬间,叶安年立时皱起了眉,江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便也看见了那道让人生厌的身影。 不过没办法,村里就只有周良一人有牛车,要么坐车,要么走路。 好几里地的路程,叶安年可不想为了躲叶成河就不坐车。 待牛车停稳后两人上了车,江竹特意选了个能把两人隔的远一些的位置坐着。 见两人上车,那两个婶子和夫郎都跟两人打了招呼,叶成河只是不悦的“哼”了声,倒是没有说话。 许是天儿太早,大家都困顿着,这一路上都没人说话。 叶安年倒是落得清净,靠着江竹还眯了一觉。 到镇上时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周良照例托了一进镇子的那家汤饼铺老板帮自己看牛车,自己也进镇子逛游去了。 今儿个又是甜水镇的大集,那两个婶子和夫郎一下车就结伴往集市上去了,叶安年和江竹则拎着篮子直奔泥人巷。 叶成河是最后一个下车的,他下了车也不急着走,就在附近逛来逛去。 直到村里这几个人的身影都不见了,他才大步向前,拐进了一条临街的巷子,不见了。 而叶安年和江竹两人,就站在距离这巷子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面。 叶成河的在甜水镇上的这点猫腻,江竹是一早就叫子末查清楚了的,但叶安年还不知道。 如今这趟正好撞上,江竹就顺便跟叶安年说了,也好叫他心里有个底,往后若是叶成河或者老叶家起什么坏心思,多少有个防备。 待听江竹把叶成河的事说完,叶安年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一个月十两银子的工钱,这是正经活计么?” 毕竟陈茂彦在镇上的学堂当教书先生,一个月也就才三四两银子,而且他教的是这一整个甜水镇上的学生,还外加附近村里来上学的。 听杨池说,差不多有三四十人。 这叶成河做什么活,一个月能挣十两银子? “我听说,这个周记当铺手脚可不干净。”江竹状似随意道。 “当铺还能怎么不干净?”叶安年不解。 “表面做典当生意,背地里放印子钱也是有的。” 江竹没再多说,但叶安年已经明白了,叶成河干的多半跟这个有关系。 不过叶安年并不关心叶成河到底在做什么,随便他怎么折腾,只要不给自己找麻烦添堵就好。 两人没有再继续跟着叶成河,直接往泥人巷去了。